车子靠向K大厦前面停下来。
岩井则子正要开门之际,田口说:“外面好冷。脖子一带弄暖一点才下去较好。”
“哦,忘了。”则子扣好大衣的纽扣,把丢在一边的颈巾轻绕在脖子上。“跟你在一起时,忘了寒冷这回事。”
说着,则子从前座探前身去吻田口。
“今晚真抱歉。”
“没法子呀,你有急事嘛。”田口微笑。“我先回公寓。如果提早回来的话……”
“我叫你。”则子点点头。“我不晓得要花多久时间,也不清楚是为了什么事。”
“那叫片山的不是刑警吗?”
“嗯——但愿不是令人沉重的事就好了。”则子与田口的手相握。“我走啦。”
“嗯。”则子开车门离开。“风不太大哦。那么,拜拜。”
“天冷了。你快进去。”
“不。我等你的车看不见了才走。”
田口笑着关起车门,开动车子。
则子挥手。当然田口不能看后面,只看到他的左手在挥动——
走吧。
则子往大厦走去。
其实今晚不是有辅导的日子。可是接到片山晴美的通知说:“希望你紧急召集大家!”
而且是“人命攸关”的事,则子总不能不照她既意思去做。
今晚本来是跟田口约会的日子。
急促地走向夜间出入口的当儿,则子也因自己不在乎寒冷的事而吃惊。
跟你在一起时,忘了寒冷这回事……就像十几岁少女的台词,说出来吓了自己一跳。田口丰年近四十,明知他离过婚,却不能阻止她对田口的恋慕。
恋幕……的确,现在的则子对田口一往情深。
说来也很奇妙。在同一幢公寓碰过好几次面,一直没什么感觉。一旦用不同的眼光看他之后……
所谓的爱憎,也许就是这么一回事。
则子已经和田口在自己的房间里共度一宵——仿佛第一次尝到爱的喜悦。
当她的手搭在夜间入口的门钮上时,传来奔跑的脚步声。
“请等一下。”年轻声说。
“嘎?”则子回头,见一名年约甘四五岁的年轻女子气喘喘地站在那里。“有什么事吗?”
“呃……对不起,刚才我看到了。”
则子莫名其妙。“看到什么?”
“你和田口丰在一起吧,在车上。我……是田口先生的下属。我是处理事务的。”
“哦。那个与我何干呢?”
“你是田口先生的恋人吧?”
则子一时语塞。
“——那是私人的事,我想我没有必要回答你。”她说。
那女子说:“不。对我来说很重要,非常重要的。”她把心一横似地接下去。
“我和田口先生,已经交往了一年多。可是他最近突然对我很冷淡……我察觉到,他一定是喜欢别人了。”
“且慢。田口先生是单身的。他和谁交往是他的自由吧。”
“当然……我很明白。”女子稍微垂下眼睑。“如果哭泣可以解决问题的话,我也可以忍耐着一个人哭泣。他是很受欢迎的人物,我明知道的,却还是一头栽了下去。”
“哎,我很忙。有事要办。那些话改天再谈好了。”则子不理会她,准备走进大厦。
“我不能和他分手的!”女子喊着说。“我有了田口的骨肉 !”——
则子慢吞吞地转过身来。
“噢,医生,晚上好。”保安员中林,从夜间接待窗口探脸出来。
“咦,今晚又是你?”则子一面拿下颈巾一面说。
“嗯。今晚本来是另外一个轮班的。但他说‘临时佳人有约,帮我顶档’。你猜他说什么?他说‘反正你闲着’!好失礼呀!”
见到中林鼓起面庞,则子笑了。
她在记录簿上记下名字。
“今晚迟了点——可以帮我开暖气吗?”
“是。当然,已经开了。”中林一面戴上耳机一面说。
“谢谢……获救了。”
真的。当身心都冰冻了的时候,真的需要暖气。起码在房间里暖和下来……
搭电梯上到八楼时,‘S诊所’的门开着,里面的灯光也照到没有亮灯的走廊上。
“医生,辛苦啦。”接待的大冈宏子走过来,帮则子把大衣挂到大衣架上。
“大冈小姐,今天没事?”
“片山小姐待别交代。说希望我也在。”
“哦——究竟有什么事呢?”
则子为刚才发生了那件新奇的事觉得感谢。
“晚上好。打搅你们啦。”片山晴美带着福尔摩斯一起出来。
“发生事情了吗?”
“呃……其实是家兄有话要告诉大家。”晴美说。
走进房间时,丹羽刊、村井敏江和相良一已坐在那里。
“我们也通知了南原先生说希望他来一趟。”晴美说。
“你哥哥……”
“我想他正来着,很快就到的。”晴美看看腕表。“不过,医生还一无所知,让我简为地说一遍吧。”
“嗯……”则子完全一头雾水。只是警视厅的刑警如此特意地召集自己所负责辅导的人,看来事情不寻常。
则子在平时坐的椅子上坐下时,晴美说明了事件的概要。对则子来说那是有点匪夷所思的事。
“请等等。”则子说。“那么说来……除了太川以外,其他人也……”
“村井敏江女士的先生遇害了,室田淳君被刺重伤。”晴美说。“还有,跟剧场的排练场被纵火的事合起来想,三次都是用红色签字笔什么的订正过。这不是巧合吧?”
“可是——”
“用红色签字笔订正的事完全没公开过,知道详情的只有凶手而已。”
则子因冲击而暂时无言。
“是我的错。”相良一无力地说。“淳一是我害的……”
“别担心。”晴美轻拍少年的肩。“淳一君并没有恨你。你这样子自责,不是对淳一君失敬了么?”
相良一有点吃惊地看晴美。“也有那种想法的呀。”
“对。年纪大的人不是有句话说顺其自然么?”
福尔摩斯讽刺地“喵”了一声。
接待处的电话响起,大冈宏子接听,立刻又探脸进来。
“晴美小姐,你哥哥打来的。”
“是。”晴美飞去接电话。“——喂?你在干什么呀?大家都到齐啦——哦。知道。我会警告的——那你赶快来吧!”
晴美回来说:“室田君一挽回性命了。”
“好了!好了!”见到相良一雀跃得当场跳起来的样子,则子吓一跳。她没想到阿一会用这种方式表达内心的感情。
而且——他哭了。掉个不住的眼泪,他也没擦去。
大冈宏子回到接待处,打电话回家。
平时她是绝对不为私人用途使用这里的电话的,但今田没法子。
“喂??”
“噢,妈?”聪子接电话。“我听了你的留言录音啦。”
“哦。抱歉。今天有急事。”
“没关系呀,又不是第一次。”
“话是这么说……我尽早回来就是了。”宏子小声说。“小心哦。”
“是。”
听到聪子的声音,宏子稍微松一口气,悄悄放下电话。
聪子收线后。走到窗前,掀起窗帘的一角。
马路对面的街灯下,有个竖起大衣衣领的男人站在那里。他是刑警。虽然是轮班的,但在寒冷中,站在外面也是不容易的事。
聪子一个人吃过晚饭后,决定先洗个澡。
她不希望母亲回来时,以为聪子不洗澡等她。
明天要上课,不能太迟睡。
聪子走进浴室,快速洗过浴槽,然后放热水,十五分钟左右就会注满的。
回到客厅,开了电视,有一下没一下地翻着晚报。
川北还没捉到。尽管母亲没说什么,但她担心也是理所当然的。假如她知道川北来找过自己,也可能会晕倒。
片山先生很慎重地派刑警来保护自己,可是聪子一点也不担心。
老实说,在剧场的厢位上跟川北私下在一起时,虽然毫无记忆,但毕竟是有血缘的父女关系,似乎有什么从心底涌上来的感觉……
说期待似乎不够慎重,而她的确有点盼望某种戏剧性的境遇。所以,当川北坐在旁边,告诉她说“我是你爸爸”时,聪子觉得他并不是“外人”。
聪子有点失望,同时松一口气。
想到母亲含辛茹苦地独自把她带大,而她居然对川北有“父亲”的感觉时,不由对母亲产生了亏欠之情……
聪子站起来,再度窥望外面。
街灯下没有人影。
刑警先生跑去哪儿了?聪子也不怎么在意,走进浴室,停止放热水,开始宽衣。
噢,洗头水用完了。
记得买了新的——她穿着内衣裤走到厨房,打开橱柜。
“有了!好极啦。”
洗发水、护发素等,拘泥于“这个适合我”的年代。
她拿着新的洗头水,正要回去浴室——
“嗨。”川北说。
聪子反射地盘臂在胸前,往后退。
“在爸爸面前何必含羞呢?”川北笑了。“喔,你也长大了啦。”
望着脸青青的聪子,川北穿着大衣坐在椅子上。
“幸好那名刑警所穿的大衣适合我穿,以前爸爸魁梧多了……”
聪子拼命让自己镇定——刑警被干掉了!
怎办?身上这副打扮,什么也做不了!
“我想……穿衣服。”聪子说。
“好哇。是不是要洗澡?爸爸等你好了。”
“不……”
“也许办完事情回来再谈也好。那么,你去穿衣服吧。”
“是……”
“不要跑哦。”川北说。“这个也是从刑警身上拿来的。”
“咯噔”一声放在桌面的是手枪。
聪子不得不言听计从。
小小的房子,如果打电话,他马上知道。
穿上衣服回来一看,川北在客厅看晚报。
“——你想怎样?”聪子说。
“当然先去见你妈啦。”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