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乘风《宝马奇缘》

第四回

作者:龙乘风  来源:龙乘风全集  点击: 

  正月十一,晨。
  冷冽寒风,阵阵轻啸着。
  这是一片广阔的草原,在这个子午之交的时候,空气清新得令人精神焕发,心旷神怡。
  灰黯的苍穹,已开始泛出了一片蒙蒙的鱼肚白色。
  在这一片广阔无边的草原中,有一条蜿蜒长数百里的官道。
  官道上渺无人迹。
  在一条小溪之旁,矗立着一座规模不大,但却气势庄严的佛寺。

×       ×       ×

  早课已开始,阵阵梵香,从寺中五佛堂传出。
  主持早课的,是玉马寺的监寺法师铁禅。
  铁禅大师是冷禅大师的师兄,每天早课都由他亲自主持。
  五佛堂前,气氛庄严肃穆。
  两个巨大的铜鼎,分别摆放在佛堂左右,鼎内白烟袅袅冒升。
  就是早课差不多完结的时候,玉马寺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嘹亮的马嘶声!
  马嘶声在佛堂内回荡,接着寺门之外,又传来一阵惨呼声。
  铁禅大师一双慈眉皱皱,率领着四个白衣僧人,急步赶出。
  只见寺门之外不远处,黑压压的竟然出现了数十匹黑马,还有数十个手持兵器的彪形大汉。
  铁禅大师目光一扫,寺门外已有四个僧人,倒卧在血泊之中。
  铁禅大师双手合十,居然神色不变,只是冷冷的道:“诸位何以枉杀无辜,污染佛门清静之地?”
  数十个大汉一言不发。
  突听一人的声音,从远方传至:“冷禅大师何在?”
  铁禅目光一扬,只见一辆马车,从远处不缓不急,徐徐驶至。
  良久,马车才到达寺门之外。
  铁禅大师白眉一皱,道:“什么人要见本寺方丈?”
  车厢内一人冷冷的道:“龙城璧。”
  铁禅大师精神一震:“雪刀浪子?
  车中人并未现身,只淡淡一笑,道:“正是区区。”
  铁禅大师双目睁圆,扬眉道:“龙城璧,本寺僧人上上下下,从未有人与你结怨,何以纠众扰乱佛门之地。”
  车中人狂笑道:“龙某现已成为天下无敌之人,各方帮会,无不前来归顺奉献财物,何以玉马寺竟佯作不知,岂非有意与本少爷作对?”
  “天下无敌之人?”铁禅大师合十冷冷一笑:“龙城璧何出此言,岂不狂妄一些?”
  车中人嘿嘿道:“本少爷自从十年前出道以来,未逢敌人,诸葛拜、霍惊山、慕容劫、秦三公子以至飞鲨鱼娄获等人,仅是本少爷的手下败将,天下英雄相偕臣服,乃天经地义之事,何以玉马寺,竟然不识抬举……”
  “阿弥陀佛!”铁禅大师一声佛号,打断了车中人的说话,“老僧也曾听闻雪刀浪子乃江湖上行侠仗义,抱打不平的义士,却未料到闻名不如见面,见面不似闻名,实在令老憎失望得很。”
  车中人冷喝道:“老秃驴,别再胡说八道了,识相一点,就把血汗宝马交出来,否则本少爷就吩咐左右,一把火烧了这座寺院。”
  铁禅大师虽然涵养有素,但此刻亦不禁为之须眉皆竖,气得手中佛珠也在颤抖不已。
  车中人又沉声说道:“冷禅大师为什么还不滚出来!”
  铁禅大师再也忍耐不住,袈裟袍袖宛似大鹏展翼,扬起一股凌厉的劲风,直向马车之上卷去。
  这是佛门一等一的铁袖流云功夫。
  北风虽然冷冽,但铁禅大师双袖卷起的劲风,却是灼热逼人的。
  倏地,马车内传出了一阵冰寒如雪的阴劲,与铁禅大师的袖风相交在一起。
  呜!呜!
  两下尖锐刺耳的声音响起,那辆马车竟然被这两股劲力相碰的余力,震得勒勒作响。 
  铁禅大师神情一变,袖筒内竟已开始沁出了鲜血。
  原来铁禅大师虽然练成了铁袖流云这套功夫,但由于已有二十年未曾使用过,他平时只顾勤念经,所以武功荒废退化不少,此时突然与强敌硬拼,立刻就吃个大亏。
  但他具有一股不屈不挠的精神,虽知自己身受内伤,仍然绝不后退。
  车中人冷冷一笑,道:“大师武功,原来不外尔尔,识相一点快把血汗宝马交出来,一了百了,否则还有更大的灾祸降临!”
  铁禅大师强运真气,仍欲再战。
  突听一声“阿弥陀佛”,这句低沉而真气充沛的佛号,竟似在四方八面同时响起。
  接着,只见一个灰袍白袜,神情庄穆的老僧,从寺中缓步走了出来。 
  这一个老僧,右手扶着一根精钢打造的禅杖,左手上缠着一串乌溜溜的佛珠,正是玉马寺方丈大师冷禅。
  冷禅大师又是一声低沉佛号响起,声音虽然不大,但却震人心弦,别具一种慑人的气势。
  车中人咳嗽一声,忽然道:“这位可就是冷禅大师?”
  冷禅大师点头道:“正是老僧。”
  车中人冷笑连声,道:“本少爷的来意,你大概已知道了?”
  冷禅大师沉声道:“施主的来意,老僧虽已明了,但施主的身份,老僧却还未知道。” 
  车中人哼一声:“本少爷就是山东济南府龙氏世家的第三少爷龙城璧。”
  冷禅大师长叹一声,道:“施主之言,请恕老僧无法相信。”
  车中人一阵冷笑,沉默下来。
  冷禅大师又道:“除非施主亲自现身,亮出风雪之刀为证,否则老僧绝不相信龙大侠竟会是个如此蛮不讲理的人。”
  车中人嘿嘿一笑,打开车厢门,缓步走出。
  这人的年纪并不大,绝不会超过三十岁。
  他的眸子深陷,眼神里的光芒,是孤独的,也是阴鸷的。
  他的手里没有风雪之刀。
  他手里只有一柄剑,而且剑已出鞘。
  冷禅大师沉声道:“老僧早就已经知道施主并非龙城璧大侠,现在还有什么话可说?”
  “老秃驴果然有点眼力。”
  “施主究竟是何人?”
  “严连玉。”
  风冷如刀,天地肃杀。
  严连玉的目标,是玉马寺中的一匹罕世良驹——血汗宝马。
  血汗宝马是世间难求的宝马,甚至有人认为这仅是传说中的神话而已。
  但事实上,血汗宝马并非无中生有,只不过既难捉摸,亦难驯服,所以才成为世间罕有的宝马而已。
  冷禅大师摇首浩叹,道:“施主冒认龙城璧,前来滋事,捣乱佛门,滥杀僧徒,未知是何用心?”
  严连玉冷冷一笑:“老秃驴不必多问,识相一些就把血汗玉马交出,否则宝马寺将化为灰烬。”
  严连玉毫无礼貌,咄咄逼人,冷禅大师虽然在佛门潜修多年,涵养极佳,此刻亦不禁为之怒形于色。
  但他毕竟是一代高僧,略经调息之后,怒火又遏制下来。
  “严施主,实不相瞒,血汗宝马早已被人牵走。”
  “被人牵走?”严连玉冷冷道:“冷禅,你别来这一套了,出家人不打诳语,你还是快点把马儿交出,否则玉马寺将化为灰烬。”
  严连玉把“玉车寺将化为灰烬”这句话翻来覆去,说个不停,且有严重的威吓意味。
  冷禅大师叹道:“血汗宝马的确不在本寺之中,严施主不肯相信,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严连玉板起了脸孔:“除非给我搜寺,否则的话,今天就是玉马寺玉石俱焚的时候。”
  冷禅大师长长吸了口气,怒道:“严施主,你未免太过份了,当真欺我佛门无人吗?”
  严连玉挥耍剑花,左劈七剑,右砍三剑,只见剑气森森,劲风呼啸。
  冷禅大师忍不住喝采一声:“果然好剑法。”
  严连玉漠然地盯着冷禅大师:“血汗宝马何在?”
  冷禅大师不语。
  突听一个人懒洋洋的声音,从寺外一株大树后传出:“别再逼方丈大师了,血汗宝马的确不在寺内。”
  严连玉目光一闪,道:“龙城璧。”
  大树后缓缓地出现了一个人的影子。
  这人蓝衣薄靴,俊脸上一副漫不经心的神态,再加上一把古铜色刀柄的风雪之刀,果然正是雪刀浪子龙城璧!
  严连玉没有忘记龙城璧的声音!
  龙城璧也是一样!

×       ×       ×

  “龙城璧,你一直都跟踪着我?”
  “不错。”
  “你为什么要跟踪我?”
  “在下有一个好消息相告。”
  严连玉冷冷道:“请说。”
  龙城璧道:“阁下希望得到血汗宝马,有下已把它拴在一间客栈的马厩内。”
  严连玉冷笑一声:“你以为严某是三岁小孩,会听你的胡诌?”
  龙城璧淡淡一笑:“在下今天滴酒未曾沾唇,毫无醉意,又岂会胡说八道。”
  严连玉一阵动容,但仍满腹狐疑,道:“血汗宝马本是冷禅大师的爱驹,何以会落在你的手上?”
  龙城璧悠悠一笑,道:“难道你没有听到方丈大师的说话?”
  严连玉道:“啊!血汗宝马真的给人牵走?”
  龙城璧道:“不错。”
  严连玉道:“牵走这匹马的人就是阁下?”
  “你说错了,”龙城璧摇头道:“牵走这匹马的人,是梅桃李。”
  “梅桃李?”严连玉的脸色变了,目光一转,盯在冷禅大师的脸上:“你是为什么会让梅桃李牵走血汗宝马?”
  冷禅大师叹了口气,道:“血汗宝马曾患上梅花毒癣,这件事严施主大概还不知道罢?”
  严连玉一怔。
  梅花毒癣是马儿的克星,一旦患上了这种毒癣,不出十天,就会浑身肌肉霉烂而死。
  这种毒癣,在苗夷蛮族地带,较为多见,根本无法医治。
  严连玉厉声道:“大师此语当真?”
  冷禅大师忍不住冷冷一笑,道:“老僧之言,句句属实,岂会像尔等狂妄之徒,指鹿为马,肆无忌惮。”
  显然,严连玉刚才冒充雪刀浪子之举,已令到这位高僧大为反感。
  严连玉冷冷道:“就算血汗宝马患上梅花毒癣,又怎会给梅桃李牵走?”
  冷禅大师沉声道:“血汗宝马患毒癣第八日,全身肌肉已开始霉烂,竟日哀鸣不已。
  严连玉追问下去:“后来如何?”
  冷禅大师道:“佛门虽然戒杀,然而此马身受疾羁缠,又无法治愈,痛苦不堪,老僧已决意将它毁灭,免使它遭受更多的痛苦。”
  严连玉一声咳嗽,目中露出疑惑之色:“既然如此,又与梅桃李何关?”
  冷禅大师叹息接道:“正当老僧准备动手之际,梅施主突然求见,说有办法可以把马治好。”
  “梅桃李能治马疾?”严连玉冷哼一声,“简直荒谬!”
  冷禅大师摇摇头道:“严施主言之差矣。”
  严连玉一愕。
  冷禅大师道:“梅施主虽然并非治马能手,但他却拥有治马癣的良方。”
  严连玉冷笑道:“梅桃李的本事不大,吹牛倒是吹得挺不错的。”
  龙城璧淡然一笑道:“这一次他并没有吹牛,血汗宝马身上的梅花毒癣,真的给他治好了。”
  严连玉哼一声:“现在马儿何在?”
  龙城璧道:“梅桃李治马之前,已向冷禅言明,医好血汗宝马之后,这匹马儿便是他的。”
  严连玉道:“好不要脸。”
  龙城璧道:“非偷非抢,总比阁下恃强好得多。”
  严连玉一声冷笑,手中长剑一动:“梅桃李敲了一记竹杠之后,为什么这匹马又会落在你的手中?”
  龙城璧悠悠说道:“梅桃李知道阁下对于血汗宝马很感兴趣,所以付托在下,把这匹马让了给你。”
  严连玉目露怀疑之色:“他为什么要这样做?难道他不怕严某凭这匹血汗宝马,在马王大赛之中获得胜利?”
  龙城璧笑了笑:“在下以前从未见过梅桃李,也不知道他为人怎样,既然他托我办这件事,在下又何苦问长问短?”
  严连玉冷冷道:“你推得干净。”
  龙城璧道:“梅桃李费尽心思才把这匹马治好,当然不会白白的就把它双手奉送。”
  严连玉道:“这一点,早在严某意料之中,他有什么条件,不妨直说。”
  龙城璧道:“他的条件,就是要你切掉一只手指,无论是大拇指也好,食指也好,就算是尾指也不妨。”
  严连玉的脸色倏地一变!
  龙城璧淡淡一笑:“用一只手指就能换到一匹罕世难求的血汗宝马,着实划算得很,若换上龙某有这种机会,就算割下一条胳臂,也是值的。”.
  严连玉冷笑一声,道:“梅桃李狡猾无比,严某割去一指,若换取到一匹毒癣还未痊愈的病马,岂非贻笑武林,还要白白牺牲一指?”
  龙城璧正色说道;“这一点,阁下绝对可以放心。”
  严连玉双眉一扬:你敢保证血汗宝马身上的梅花癣毒已痊愈?”
  龙城璧道:“如有半点伤病,龙某愿以一臂赎罪。”
  严连玉嘿嘿笑道:“此语当真?”
  龙城璧傲然道:“在下既出此言,决无反悔。”
  严连玉沉吟片刻,突然剑光一闪,左手尾指已被削断。
  龙城璧一声喝采:“好!”
  严连玉神色不变,问道:“严某已削下一指,马呢?”
  龙城璧悠悠一笑:“还有一项条件,你还未答允。”
  严连玉这一次脸色变了。
  “龙城璧,你竟敢在这个时候耍花样,出尔反尔?”
  龙城璧淡淡笑道:“刚才在下说的是梅桃李的条件,而不是龙某人的条件。”
  严连玉差点连肺都给气炸。
  但现在光火又有什么用,事实上龙城璧一直都只是说着梅桃李的条件,至于他自己什么条件才肯把血汗宝马藏身之所说出来,倒是并未开口。
  严连玉强忍怒气,终于道:“好,你有什么条件?尽管说出来。”
  龙城璧淡淡的说道:“在下希望你马上释放了薛三小姐。”
  “释放薛惜瑶?”
  “不错,这是独一无二的条件。”
  严连玉考虑片刻,毅然道:“除此之外,再无其他条件?”
  龙城璧道:“这个固然,总不成要了你的脑袋罢?”
  严连玉冷哼一声:“若明天放人,后天你就得把藏马的地方说出来。”
  龙城璧微微一笑,道:“那很好,在下就在玉马寺中盘桓两天,只要你放了薛三小姐,什么事情都容易商量。”
  严连玉道:“再问一句,血汗宝马的健康是否正常?”
  龙城璧面色一寒:“龙某早已说过,这匹马绝无伤病,健康绝对正常,你再问下去,岂不嫌太婆婆妈妈?”
  严连玉的脸色很不好看。
  他的左指被削断,早已扎好了伤口,流的血不算少,也不算太多。
  但他的脸色,却像个被砍下脑袋了的人。
  为了这匹马,他不惜牺牲一切。
  就算是真的要砍掉脑袋,他也要这匹马。
  他要在马王大赛之日,彻底击败金蹄追风和猴子马。
  他要夺取马王之王的胜利奖品。
  ——严连玉的目标,是上官美凤。
  ——但金蹄堡堡主石九烧全力支持严连玉,他的目标又是什么?

×       ×       ×

  正月十四日,雨后黄昏。
  踏着满径飘零散落的桃花,龙城璧又回到了长安城。他在玉马寺住了两天,吃了两天斋菜,喝了两天淡而无味的清茶。
  直到他得到了确切的情报之后,知道薛惜瑶已被释放,他才把血汗宝马的下落说出。
  严连玉知道了血汗宝马的下落之后,立刻就马不停蹄的赶路。
  血汗宝马已成为他最重要的目标物。
  龙城璧拜别过冷禅和铁禅两位大师,又匆匆策马回到长安。
  他唯一担心的人,是简天痴。
  简天痴隐姓埋名,在长安城里卖豆腐,但仍然秘密组织了一个帮会。
  这一个帮会,专门与恶势力作对,平时带众练武,就在那间豆腐店后的练武厅进行。
  现在,简天痴中了八毒劲的奇毒,虽然凭着碧血灵芝丸暂保性命,但仍然未能痊愈。
  卫空空已修函派人送到医谷,要求许窍之调遣一两名老医手,前来营救简天痴的性命。 
  原来简天痴中毒极深,不能捱受长途跋涉的旅程,否则卫空空已把他送往医谷医治。
  龙城璧却在正月初五的时候,神秘失踪,连司马血和唐竹权都不知道他去了什么地方。
  他们当然没有想到,龙城璧和梅桃李搭上了。
  这件事,是梅桃李主动的。
  他已得到血汗宝马,同时也的确把梅花毒癣治好。
  当他知道金蹄堡中人要前往玉马寺夺马的时候,他立即找到龙城璧。
  他可以把血汗宝马交出来,使玉马寺避过一次浩劫。
  他唯一的条件,就是要严连玉自动砍下一根手指。
  连龙城璧都不了解梅桃李为什么要提出这种条件。
  最后,梅桃李伸出了他的左手,尾指竟早已不见。
  龙城璧一怔,道:“难道你的尾指是给严连玉砍掉的?”
  梅桃李摇头:“不是他,而是我自己砍下来的。”
  龙城璧道:“啊!为什么你要把尾指砍掉?”
  梅桃李道:“两年前我曾与严连玉碰头,他说我假情假义,其实并非真心爱上上官美凤。”
  龙城璧道:“就是为了他这句说话,你就砍断一指?”
  梅桃李道:“你觉得我很傻?是个傻子?”
  龙城璧叹了口气,摇头道:“你并不是个傻子,但却是个痴情汉。”
  梅桃李痴痴一笑。
  于是他把血汗宝马的下落告诉龙城璧。
  他从未见过雪刀浪子,但却对他相当信任。
  雪刀浪子虽然是个浪子,他给予人们的信心,却比许多徒具大侠之名的人更加强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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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你活在那一个时代,也应该相信龙城璧,相信雪刀浪子。”
  这句说话,是司马纵横说的。
  司马纵横,是一百二十年后的一代奇侠,也是雪刀的第四代主人。
  若干年后,有人拿龙城璧和司马纵横作一个比较。
  结果,他们发现龙城璧和司马纵横都是同一类型的人物。
  唯一不同的地方,是龙城璧只有一个唐竹君,也只有这一段恋史。
  而司马纵横却有三个令他毕生难以忘怀的女人,当然也有三段更复杂的恋情。
  没有女人的男人,固然可怜。
  拥有太多女人的男人,也并不一定值得羡慕。
  因为他们虽然艳福无边,却换来一辈子的烦恼,一辈子的头疼。
  单思痛苦。
  相思也痛苦。
  女人太多,又何尝不是一件痛苦的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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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龙城璧刚回到了长安,就碰见了丁黑狗。
  丁黑狗是丐帮的三袋弟子,也是龙城璧的好朋友。
  丁黑狗立刻带了龙城璧来到一间杂货店。
  杂货店后有一条后巷,这条巷子又长又窄,而且弯弯曲曲,一直伸展到数百丈外。
  龙城璧足迹踏遍天下,但这种巷子他也从未见过。
  只见巷的两旁,都染满着干透的血痕,也有兵器碰击遗下来的痕迹。
  丁黑狗道:“这是杀人巷。”
  龙城璧道:“杀人巷?这里经常有人在拼命?”
  丁黑狗道:“每年十余次总免不了,长安城里的人都有这种习惯,一旦要动武决斗解决纷争的时候,多半都会相约在这里动手。”
  龙城璧四下打量一番,道:“这是一条死巷,无论是谁困在这里,都只有死战一途。”
  丁黑狗道:“不是把敌人杀死,就是被敌人所杀,除此之外根本无路可走。”
  龙城璧长长一阵叹息。
  长安城是个美丽的大城。
  想不到在这种地方居然也有如此可怕的杀人巷。
  丁黑狗又接下去说道:“在这条巷的尽头,有一座道观,唐竹权、司马血和卫空空都在那里。”
  龙城璧道:“不醉神翁的伤势现在如何?”
  丁黑狗道:“他快要完了。”
  龙城璧叹道:“想不到一代名侠,竟然葬身在尼庵之内。”
  丁黑狗一怔。
  龙城璧忽然脸上变得毫无表情,也不喜不怒也不乐,只是木然地盯着丁黑狗。
  丁黑狗给他目不转睛的看得有点毛管直竖。
  龙城璧缓缓的说道:“你听见我的说话没有?”
  丁黑狗道:“当然听见。”
  龙城璧道:“这条杀人巷的尽头,并非道观,而是尼庵。”
  丁黑狗一凛。
  龙城璧忽然冷笑了一声,道:“你以为我不知道这条杀人巷的尽头是什么地方?你错了。”
  丁黑狗脸色一变,身子向后直退。
  龙城璧也没有追上来,只是冷冷地说道:“朋友,你疏乎了一件事。”
  丁黑狗道:“你……你误会了……”
  龙城璧淡淡道:“我没有任何的误会,丁黑狗颈子的左方,有一条刀伤疤痕,直伸展到右乳部位,那是他去年与几个流氓打架时遗下来的痕迹。”
  丁黑狗一呆。
  龙城璧电芒的目光,直逼着他的颈子。
  他的颈子后有疤痕。
  “朋友,你究竟是谁?为什么要冒充丁黑狗?”龙城璧有点发怒了。 
  “铮”一声响,风雪之刀出鞘。
  “丁黑狗”的脸,立刻就变成死灰之色。
  他想逃,但这是杀人巷,他已无路可走。
  他突然“卟”声跪下,高呼饶命。
  龙城璧眉头一皱,沉声叱道:“住口,别吭声,再叫一声,你以后想再叫也没有机会了。”
  假丁黑狗不住口,依然又跪又拜,要求龙城璧刀下留情。
  龙城璧没有动手杀他。
  这个冒充丁黑狗的人,显然是个第八流的草包货色,但他脸上做过的易容功夫,却显然是出自名师之手。
  虽然龙城璧已看出了其中破绽,但这一手易容功夫可堪称是第一流的。
  “你叫什么名字?”
  “柴继。”
  “柴继?”龙城璧冷笑一声:“莫不是长安升福大街号称二十神将之一的柴老鼠?”
  紫继一凛。
  十二神将只不过是一群流氓组成的乌合之众,想不到龙城璧竟然一口就叫得出来,而且还把柴继的浑号都搬了出来。
  柴继不敢否认,悚然遣:“小的正是柴老鼠。”
  龙城璧嘿嘿一笑,道:“你虽名为老鼠,但胆子却比老虎还大。”
  柴继脸色大变,又连串的叩了几个响头:“龙英雄,小的嗜赌成性,欠下八霸堂数百两银子,身不由主才唯有冒险一搏,下次决计不敢了!”
  “下次?”龙城璧冷冷道:“还谈什么下次?恐怕这一次龙某就要被你困在杀人巷内!” 
  就在这个时候,杀人巷两端,分别出现了三个黑衣人。
  前三人。
  后亦三人。
  前三人手里无刀,亦无剑,什么兵器都没有。
  但他们的手,却戴上惨绿的皮手套。
  后面三人,一人持剑,一人持刀,还有一人,左刀右剑,显然刀剑合璧,一人使用两种兵器。
  龙城璧叹了口气,突然一脚就把柴继踢开。
  柴继虽然被踢一脚,但没有受伤,只是痛了一阵。
  龙城璧没有杀他。
  这种人,龙城璧不想杀。
  他只是一条虫,一条嗜赌成性,没出息的可怜虫。
  柴继拾回一条性命,匆匆夺路而奔。
  突然,一幢绿影在他的眼前亮起。
  柴继大吃一惊,以为八霸堂的人要杀自己灭口。
  但他的担心是多余的,八霸堂的人并不重视他的死活。
  他们唯一要对付的人,只是雪刀浪子龙城璧。

×       ×       ×

  柴继走了。
  他此一去,就再也没有在长安城出现过。
  他到了徐州,他的舅父在徐州有点生意,经常都派人到长安怂恿柴继回到徐州学做生意。
  学做生意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但柴继突然改变了以往的性格,不再嗜赌,而且做事很勤力。
  连他的舅父都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改变得这样快,而且改变得这样好。
  他以为柴家祖宗有灵,浪子回头了。
  他当然不知道,柴继能有向善的机会,完全是另外一个浪子赐予的。
  否则,柴继早已死在浪子的刀下。
  柴继从一个流氓浪子,改变成为一个殷实的生意商人。
  但另一个浪子龙城璧又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