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子《鲲鹏英雄》

第15章 绝情剑魔的剑,神刀吊客的刀

作者:凌霄子  来源:凌霄子全集  点击: 

  1

  钟祥城座落在鄂北大洪山下的平原上。从钟祥赶往大洪山,快马不过一天的路程。
  大、小洪山历来都是传说中的世外高人隐居的地方。
  中国的高人都有个毛病:都爱隐居!
  所以,这就使周珊珊吃了不少的旅途艰辛。
  她听父亲“双枪太岁”周平说过,她的一位世伯在大洪山中修练武功,而她沿途打听的结果,是那位白衣青巾的“凶手”也往大洪山方向去了。
  这时,在她身后相当远的里程上,一位青年公子也在顺着这条路向她所走的方向追赶。
  这位公子煞是俊俏挺拔,身材非常高大,英气勃勃,从他的马术上看,显然是会武功的。
  他驰近路旁一家小酒肆——与其说是酒店,倒不如说是供过往行人歇脚解渴的小茶馆。
  店门口悬着一只米黄色的酒葫芦,下面的红绸巾迎风漫舞。
  店中坐着四位头戴斗笠的人,服饰很平常,但一看他们身上透出的耶种威煞之气,便可以知道他们绝非普通的农夫。
  这青年跨进店门,扫了一眼,径直走到他们的身旁坐下。
  四位戴笠客看了他一眼,又互相看了一眼,然后,其中一人端起酒碗,朝他递去。
  “这位兄弟,请!”
  他伸手去接碗,猛觉碗上一股大力传来,他不动声色地伸手一照,似是接碗,其实已暗运了一口真气,朝递碗之人击去!
  武林人常常用这种貌似礼让的方式试探临近者的功夫,是否会家子。
  叫戴笠客吃惊的是,这青年非但是会家子,而且功夫非常之深!
  “小兄弟,好功夫!”
  “过奖!”他淡淡地应道。
  “哈哈!这回,我们兄弟作东,请请你这位小兄弟!哈哈!”这人显然是豪放的外向型人。
  “承惠,多谢!”他的表情仍很淡漠,把大笑者隔桌抛射的筷子伸指箍住!
  不用再试了!能接得住这一双竹筷的人显非庸手,四位笠客相顾一惊!不由得更增疑惧。
  有那么多空桌子他却偏要挤到四人中间,为什么?他是谁?
  “请教尊讳?”一位笠客拱手而问。
  “在下霍超!”
  “哦?”四人闻言都一愕,没听过江湖中有这样一位人物呵!
  “小兄弟从什么地方来?”
  “北边。”
  四位笠客闻言八目相对。
  “小兄弟,恕我等眼拙。你是从北边什么地方来的?”一位笠客追问。
  “水畔草青青,湖中波平平。”
  四位笠客闻言更惊,一齐抱拳拱手到面前。
  这四个人都是清宫大内的一流高手,此次为一件秘密事务,离京南行,临行前得到摄政王多尔衮的秘密召见,要他们一行十六人去找回宫中失落的秘宝玉匣,也就是皇太极的宠妃、顺治帝母后的“庄妃玉匣”。旨令他们严守秘密,不得暴露身份和此行的目的。这小伙子既然也懂他们的行话暗语,可算是自己人——但只能算一半。他们不知这位武功高超的人是为皇帝服务还是领了摄政王的秘旨。
  “阁下是宫内的还是宫外的?”
  顺治皇帝虽年幼,但是一国之主,居皇宫内,而摄政王虽是他的叔叔,按制却居宫外的官邸中。宫内和宫外,是区分为谁效力的标志。
  霍超笑了笑,把手摊扣在桌面上。
  桌面上冒起一阵青烟!
  霍超把手抬起。桌面上立即出现一个焦糊的掌印,而掌印中间,却放着一个小而圆的金牌!
  这是多尔衮亲王所赐的秘牌,表示持牌者拥有不必通报可直接入内面见他本人的权力,官居特敕一品龙虎护卫,比一般大内高手的地位高出许多!
  四位戴笠客见此金牌如见尚方宝剑,立即肃然起身!
  霍超做了个“请坐”的手势。但这四人都不敢再坐。不要说他持有金牌,便是他那古怪骇人的一掌轻按,便足以吓倒了他们!
  “你们要替我找一位叫周珊珊的姑娘,年纪在二十二、三岁,穿普通服装,使龙凤双剑。一路上留心替我多关照些。拜托了!”
  说罢,他已起身闪离了小酒店。
  四个大内高手望着桌上的掌印发呆!
  而酒店的一角里,却另有一个很不显眼的人,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他随着霍超离店,也悄没声地结了酒帐,跟出店外。
  艳阳秋照,官道上少有行人。
  霍超单人独骑,朝大洪山方向驰去。

  2

  快要到大洪山时,迎面十几匹骏马疾冲过来,珊珊提马避到路边。
  但这群马却一下子围住了她!
  等她看清时,她已来不及逃走!
  以她的性格,她也不可能逃走!
  拼吧!她抽出龙凤双剑——
  “爹!就是这丫头!”许喜芳叫道。
  “没错吗?”许铁龙问跟儿子一起挨揍的那三个武师。
  “老爷,没错儿!在‘来其祥’饭店里,就是这丫头勾结一个青年畜牲,把三公子打成了这副惨相!”
  许喜芳的断臂已接上,服了上好的灵丹养元伤药后,已无大碍,只是吊着绷带,有点难看。这次,他非要随父亲“九爪神蚊”许铁龙一起出来索仇,非要亲手杀了那两个男女不可。
  “无耻!”珊珊怒道。
  “贱婢子!还敢骂人?你是谁家的贱人?”
  “放屁!你们才是一群贱狗!”
  “给我抓住她,要活的!”许铁龙下令。
  众恶奴一拥而上!
  金铁交击声!怒叱声!戏侮的骂声!
  一场激烈的厮杀!
  蓦地——
  一条漆黑的身影飞入阵中,三下五除二,以极快极怪的手法打退了众恶奴!
  许铁龙暴喝一声,亮出一双金晃晃的大爪,离鞍飞起,直扑漆黑的身影!
  呼呼!叭!两人对了三掌!
  “九爪神蛟”许铁龙极为吃惊!敢情这黑怪武功如此之高,竟敢硬对他黄金打做的金龙爪!
  即使武功再高的人,也不敢硬接他那双锋锐无比的金龙爪呵!
  两个人又闷声不响地各自攻防了七、八招!
  “九爪神蛟!你的功夫也有不少的长进呵!”
  “九爪神蛟”许铁龙闻言一惊,他收爪凝视,却辨不出此人是谁。
  “阁下是哪一位,何以知道老夫的绰号?”
  “哈哈!我非但知道你的外号,我还知道你娶了多少房的小老婆呢!”
  “恕许某眼拙。请尊驾报个万儿!”
  许铁龙说这话时,着实有点心惊。
  “哼!老夫只以三成本事对付你们!”
  黑衣人傲气汹汹地说。
  “尊驾到底是哪一位?”许铁龙见他如此狂妄,心中由惊转怒,语气中带上了狞厉。
  “连老朋友都不认识了?十三年前你畏惧伤心断脉剑客,不敢出头,难道吓得连记性也没了吗?”
  “尊驾是——”许铁龙眼前一亮。
  “神刀吊客!”
  周姑娘先是吃惊纳闷有人解救自己,听他一报名号,不由得更是惊喜!自己要去大洪山中找的人就是这位名震武林的神刀吊客!
  武林中传说这位神刀吊客曾在十三年前砍过绝情剑魔“伤心断脉剑客”三刀!能砍那剑魔一刀的人,哪怕是小孩子也要成为武林中的大英雄!
  当时武林头疼于绝情剑魔的雄风,曾相约“谁杀死绝情剑魔谁就是武林宗主!”但是请下华山的“神剑傲四海”王一平只是打服了“伤心断脉剑客”,达成了君子协议,而他本人又绝无意于什么宗主的地位,恰好后来,神刀吊客砍了绝情剑魔三刀,竟使那剑魔因此而亡身丧命于苏州小孤山下的伤心岭上!所以,武林人协议提出“神刀吊客可以向武林中人提出任何三种要求”。
  但使群雄不解的却是,神刀吊客什么条件也没提,也不想做武林宗主,以他的名声,若非那幸运的三刀,是无论如何选不到他来做武林宗主的,但他什么也没要。
  他竟失踪了!
  一直失踪了十三年!
  这事,珊姑娘曾听父亲提起过,父亲和他相交不薄,所以她才抱着一线希望,想找神刀吊客!
  神刀吊客又高更瘦又黑,偏又生就一副又长又黑的刀子脸,一双黑亮的细长眼睛也象两把缩小了的刀子!
  脸上总是黑漆漆、阴森森、悲戚戚的!
  所以叫他“神刀吊客!”
  “呵哈!失敬,失敬!敢情是你神刀吊客!恕许某眼拙,冲撞了!”许铁龙掖起金龙爪,拱手一揖:“尊驾神龙不见首尾,这一隐十几年,却是在何处为福呵?”
  “我只是在前面的大洪山中睡了一觉。”
  “哈哈!神刀吊客侠骨仙风,果是不凡,潇洒,潇洒!”许铁龙讪笑道。
  “你们为何这多人欺负她一个女子?”神刀吊客对这位“九爪神蛟”并无好感,所以破例而问。
  “是这么回事儿。你看犬子的伤?折臂之仇,都是这小妮子所为!”
  “咦?那么说你那犬子的武功真也丢人!他也只会欺负女孩子呀?”他转向许喜芳:“你不及乃父甚远。乃父也欺负女人,但却不吃亏!”
  许家父子闻言,颜上大为红臊!
  “光是这女子倒也不在犬子的话下。据说她勾了个帮手,那小子的武功却实在高强!”
  “胡说八道!是你那没教养的儿子欺负本姑娘,那位侠客才拔刀相助的!”周姑娘怒犹未息,她最恨讲歪理的人。
  “世伯,他们都不是好人!”她朝神刀吊客叫道。
  “你们可知她是谁?”
  许铁龙摇头。
  “她是‘双枪太岁’周平的千金小姐!”
  “呵,这才是误会!”许铁龙说着,朝一旁横眉立眼要开口的儿子一使眼色。
  “怎么,你们还想打吗?”
  “哪里的话!周老英雄在下心仪已久,仰慕得紧!何况又有你神刀吊客出面!不过……”
  “怎样?”神刀吊客黑脸无情。
  “如果周小姐能说出那位帮凶,在下便最感激了!”
  “做你的清秋大梦!”周姑娘叱道。
  “贱丫头!别狗仗人势!”许喜芳可不想买神刀吊客的账。
  “你才是狗仗人势!别忘了你在饭店里屁滚尿流的样儿!”周姑娘得意地一扬脸儿。
  许家父子又气又恼,但碍于神刀吊客在场,只得先咽下这口气!
  “世伯,你怎么不在大洪山中啦?”
  “有人不让我在那里啦!”
  “谁?”周珊珊好奇地问。
  “你不认得的一个人。”神刀吊客脸上生来就是那副悲凄凄的表情,所以谁也看不出他说出这句话时心理有什么反应。
  “世伯,我爹……”周姑娘泪水已盈眶。
  “我都知道了。”神刀吊客一摆手,示意她不必再说下去。然后,他转向许铁龙:“你们要回湘西吗?”
  “我这次出来,主要是为我的商号被劫一事。敞店小本买卖,前两个月进京办了点货,却被黑道上的人给吃了。老夫想知道是谁干的。”
  “那好吧,我们同路,正好可以向你借一匹马。”神刀吊客说着,也不管人家是否答应,已探手抓过一匹骏马的缰绳。
  “世伯!”周姑娘急叫:“你不能跟他们同行!我找你……”
  “他们不会为难你啦!跟我走吧,我有急要之事!”
  周珊珊无奈,只得随他而行。
  一行马队沿雄巍的大洪山麓,改遭朝应城、孝感方向驰去!
  许喜芳以一种阴冷、怨毒的目光死死盯住面前的神刀吊客与周姑娘的背影!

  3

  他们当晚就投宿在应城一家上好的客栈中:“如归”客栈是一家大客栈,在应城县首届一指,大院内共有七栋客房,两间马棚。正房坐北朝南三栋,东西厢房四栋,共有客房几十问。
  店老板气派非常大,样子也很古怪。一张笑弥勒似的大圆脸,每个皱纹都是笑,而身子却又瘦又矮!
  一副非常不成比例的身体结构!
  一双大耳尤其出奇:耳垂下竟似又长着一双小耳朵!一个人不可能长四只耳朵,但这位店主人乍看之下,却极象长着两大两小的四只耳朵!
  他的气派,不是因为穿着华丽考究,也不是由于他身边跟着四个壮健的护卫,而是由于他的神情——具体而言,是由于他的笑容和眼睛!
  他的笑容总是挂在脸上,极其和善、慈祥、亲切,却又有种说不出的仿佛具有无上威仪的魅力!也许因为总是笑的缘故,他的眼睛显得小,陷在肉里,但也许是因为小的缘故,眼睛中总是射出超常的洞灼的精光!
  以致于使人一见他的脸,就有一种想跟他倾诉点什么的欲望!
  他站在柜台后,朝跟账房先生订房间的许铁龙略一拱手。
  “我们订四个单间,订两个统房。”
  “许大侠真慷慨!替朋友把房间也订下了,好,好,令人佩服!”
  许铁龙一怔,随即笑道:“你的耳朵真灵!简直是天下事没有瞒得过你的!”
  “好说,好说!”店老板笑得极可爱。
  许铁龙朝账房门外扫了一眼,压低声音说道:
  “路上遇见了神刀吊客和周平的千金!”
  “我都知道了。”什么都知道的笑容。
  “嗯?你真的这么神?”许铁龙狐疑地问。
  “要不要我说出你此行的目的,和你现在心中的怨气?”
  许铁龙闻言大怔,随即从袖中摸出一锭五十两的大纹银,递到柜后。
  “在下领教了!这点小意思,你打点水酒喝。既住在宝号,请多关照!”
  “好说,好说!”
  周珊珊跟进神刀吊客的客房。
  “世伯,你老怎么那么巧地赶上我和他们打架?我爹的事……”
  神刀吊客一摆手。
  “我到你家去过,知道他的不幸了!我这回,正是要去找一个人。”
  “找谁?”
  “这家‘如归’客栈的老板。”
  “找他干什么?他那老头儿挺有意思的。笑得真逗人可爱。”
  “哼!你要是知道了他,他就不可爱了!”
  “他是谁呀?”
  “你不认得,但你爹却知道他。他就是人称‘九耳弥猴佛面义侠’的孙仲!”
  “呃?世伯找他做甚?”
  “找他打听一个人。”
  “谁呀?”
  “找一个杀你爹的凶手和到大洪山中把我轰出来的那个人!”
  “伤心断脉剑客?”
  “对!”
  “那凶手穿一身白衣服,象吊孝的丧服!”
  “不是凶手而是凶神!那是他的老打扮!十三年前他血洗武林时就穿着那身服装!”
  “他为什么要血洗武林?”
  “不知道!”
  “那世伯为什么不现在就去找店主人打听?”
  “急什么?你不懂,那老家伙滑得很!我估计他今晚会来找我的。”
  “他为什么会找你?”
  “他要挣钱!”
  “噢!”珊珊似懂非懂。
  “听魏小妹说,那绝情剑魔武功非常高!”
  “哪一个魏小妹?”
  “就是十姑呵。她是魏中元叔权的千金哪!”
  魏中元?神刀吊客闻言神情一变,眼皮挑了挑:“他的千金还活着?”
  “当然啦!而且武功非常好呢!”
  “她见过伤心断脉剑客了?”
  “嗯。也是在我家遇见的。她还跟绝情剑魔动手了呢!’
  “这就怪了!绝情剑魔没杀她?”
  “没有。她说那剑魔声称不杀女人。”
  “所以你就要去找他?”
  “对!我要给爹报仇!”
  ”你的武功不行!”
  “世伯的武功如何?”
  神刀吊客的目中之光微微一变。
  “十七年前我的功夫不行,不是他的对手。”
  “那你怎么还能砍他三刀呢?”
  “这另有缘故。你不要多问。”
  “世伯现在的武功呢?”
  “我练成了一种绝世武功……”
  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门开了,闪现的是一张慈祥的笑脸。
  “你回房歇息去吧。”神刀吊客起身,挥手让周珊珊回自己的客房去。
  天已很黑,周姑娘走到自己的单间门口。屋里点着烛火。她推门进去,屋里空荡荡的,布置很雅致,床头前点着一只蜡烛。
  突然——
  身后闪出一只手来,以极快的手法在她嘴上捂住了一块毛巾!
  毛巾上是一种药性极强的迷香!
  周珊珊顿觉一股异香入鼻,未及挣扎叫喊,身子一软已委顿在地!
  那人迅速给她裹上一件浅黑色大氅,把她抱出门去放在一辆双马轿车里。
  马车在夜幕中启动,朝客栈大门缓缓走去!

  4

  一辆双马轿车停在汉水边上。
  看样子,马已跑了一夜,他们这是临时停车打尖,要渡汉水。走这条路,是要去湘西的。
  许铁龙与儿子、还有另外两位镖师进店吃早饭,留下四名镖师看守轿车。
  清晨的汉水边,雾汽相当浓。滔滔的汉水从西北方浩浩而下,将在前面的武汉与长江汇合,东流于海,在这里,汉水的河面已非常宽阔,如一条肥巨的银龙,横卧在江汉平原上。
  雾汽迷漾的汉水之上,忽然横渡过来一叶小舟。艄公的小船驶得很快,如同贴着水皮儿飞行一般!
  离岸尚有十余丈远,船头伫立的一位青年书生忽然双足一点甲板,箭一般射向对岸!
  艄公看傻了眼!我的爷!如果汉水中放这么几条小船,他不用乘船了,只要跃这么几跃就飞过偌宽的汉水啦!
  “瞧不出,这小子竟是个会家子!”
  “敢情轻功这么神!不知是哪一位?”
  看守轿车的两位镖师窃窃议论。
  那书生已迎面走来,看看走过了轿车。
  他确实朝轿车瞥了一眼。但他以为那车中可能装着什么达官贵人的物什吧,也没在意,径直顺着路边朝偏东北方向疾行!
  恰在此时,先进去吃饭的那三个镖师陪着三公子许喜芳出来了。这几个人是他的心愎,所以上次才陪他挨了一顿打。此刻,他要欣赏欣赏漂亮而倔强的周珊珊。
  “喂,你们四人进去吃——”他的“吃”字还没彻底说完,他和随行而出的那三个镖师却都已吃惊得瞪大了眼睛!
  他们看见了上次打他们的那个书生!
  “爹呀!他在这儿!”许喜芳为自己的这一发现而激动得不知是喜是惧,声音都变了调!
  那蓝袍书生却闻声停步回头。
  “唔,是你们?真是缘份哪!”
  “给我上,打死他!”许喜芳大叫。
  那三个挨过打的武师畏惧不前。另外四个守车的武师一见,都想立上一功,一拥而上。
  “你们最好先进店吃饱了饭再说。”
  书生一脸鄙夷的杀气。
  四个壮健如牛的武师已狂吼扑上,拳脚齐加,朝书生身上的要害处猛击!
  几声闷响,几声惨嗥,几口鲜血!四个武师惨败,铩羽退下!
  这也仅仅是几招的事!
  忽然,轿内传出翻滚挣扎的动静!书生闻声朝轿车走去,伸手便掀轿帘!
  许喜芳一见,心中大急,从随从腰上抽出一把云头腰刀,左手擎刀,朝书生当头砍下!
  他的左手掌还缠着绷带,使刀不灵,但这一刀若砍中,书生也得脑壳开花!
  书生此际已掀开轿帘!
  轿内一个女子手足被缚,嘴也堵上了!
  他忽闻头顶金风杀空锐响,不假思索,头一偏,刀砍在车辕上,他顺手一掌切下!
  “妈呀呀!”许喜芳一声惨叫,左腕立被斩断,痛得他翻倒尘埃之中!
  一条黄灿灿的身影横空飞来,金龙爪凌厉抓下,这一抓,又快又狠,招式毒辣!
  书生疾闪身避过,但后两招金龙爪已又狠辣怪异地攻到!
  书生看看避过,大喝一声,“神蛟九抓”,跳到一旁。许铁龙一听他喝破自己的武功名称,吃了-惊。但他眼见爱子两次痛折于此人手下,已如疯了一般,痛加杀手绝招,拼了命!
  书生运起真力,硬对了他的金龙爪两掌!许铁龙被震得倒退出四五步!
  “你就是湘西的‘九爪神蛟’许铁龙?”
  “不错!你拿命来!”说着又攻上。
  “你既养了这样的儿子,便和他一样该杀!”
  那书生目喷蓝火,待许铁龙攻上,错掌而击!
  就武功而论,“九爪神蛟”也是武林中一号响当当的人物,所以他焉肯在这青头小厮面前放怯,金爪挥舞,身形飘转,的确厉害!
  但也仅仅来得及把“九抓”爪法使完第七抓,便忽觉胸口闷响咔咔,胸前衣里暗藏的护胸钢板已被书生一掌击中!钢板碎了,他的胸骨也碎了,一口血箭在晨雾中飞溅而出!
  “透山掌!”他才叫出这一声,又喷出数口鲜血,晃了几晃,终于倒在地上!
  他死得很明白。他知道自己中了世上最厉害的掌法“透山掌“,又叫“穿山掌”,此掌力之奇,可隔山穿人而死!
  他心知自己死的不冤,死在穿山掌下,何冤之有?但他的最后一个念头却是可怜他那宝贝儿子!
  而那书生已抓起地下翻滚的许喜芳,将他一抡一送,竟掷飞出二十几丈远,直朝汉水中落去!
  远远的,汉水中传出轻微的落物击水声!

  5

  周珊珊被蓝袍书生解救开了。
  他们四目相视,彼此都大吃一惊!
  “是你!”二入异口同声地说。
  周姑娘一边揉着被捆麻缚痛的手脚,一边含羞带露,美耳流盼地望着面前的英武书生。
  晨曦之中,这青年书生如玉树临风,英姿飒爽,眉宇间的英雄侠气浓郁如醇,灼灼如光!
  “怎么这么巧?又是你,所有女孩子都这么倒霉吗?”他略带揶揄的口吻。
  “也许是缘分吧!”周姑娘期期地说。话一出口,她的脸就羞红了,红得非常好看。她偷偷地打量书生的反应。
  书生显然听懂了她的话,但却摇头笑了,笑中有点苦涩的味道。
  “你为什么要和倒霉结缘分呢?”他把“缘分”给扯到运气上去了。
  “我是说,我和一个人有缘分。”周姑娘直视他的双瞳。
  “噢,既如此,那么在下不便在此打扰你们,告辞了!”
  “你等一等!”周姑娘急忙唤道:“你要到哪里去?”
  书生停步,犹豫了一下,但没有回答。
  “你仍不肯告诉我你的真实姓名吗?”周姑娘从车上一跃而下,站到了他的身旁:“江南浪荡子,塞北穷书生不会是你的真名字吧?”
  “我除此而外没别的名字。”
  “你撒谎。”局珊珊的表情很委屈,这种表情有一种唤起男人责任感的力量。
  “你硬这样说我也没办法。”书生垂下眼睑。
  “你为什么这么孤僻呢?”
  “孤僻?”
  “是呵,你又孤僻又冷漠,这和你的侠义行为不相称!”周姑娘断然说道。
  书生闻言皱了皱眉。
  据说人在世上最关心的一件事就是别人对自己的评价,尤其是关于自己性格的评价。显然,周珊珊的话给了他一种触动。
  “何以见得?”他摆出种老诚持重的表情。
  “你害怕和人打交道,你躲避人!”她拢了拢额际的乱发,显出她美丽的面庞:“你救了人,却不关心她的疾苦遭遇,不问她为什么倒霉,也不关心她以后的安危,可见你心里很冷漠。”
  “那么,你要在下怎么样才算关心哪?”
  她一下子被问住了。是呵,总不能开口叫人家做你的贴身保镖呵!
  “嗯,这个,你至少也该问问人家为什么弄成这个样子吧。”
  “我已知道你是被他们给抓住的,知道他们是坏人,知道他们都死了,还问什么,况且,我与小姐素昧平生,怎么问小姐被弄成了什么样子?”
  “嗳呀!你坏!你这人说话这么难听!”
  她说着,狠狠地打了他肩头一下。这种女人情急之下特有的动作,拉近了彼此的关系。
  金燕公主美,美得高贵矜持;十姑美,美得俏丽风流;周珊珊也美,但美得成熟而又纯稚。
  他的目光中,多了一种异样的辉彩。
  “我知道你这书生打扮是装的,你的武功那么好,为什么要穿这种装束?一定有特别的原因。”
  “会武功和书生打扮是两码事。在下也是读书人,我喜欢书生装。”
  “你撒谎!要不要我考考你?”她笑问。
  “如果时间允许,在下倒很希望有这样一位老师。”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是哪里的句子?”
  “是《诗经·国风》中的第一篇,要不要在下替你背诵出后两句?”书生明白她的用意,笑道:“小姐倒是很会考。”
  后两句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她被人看破心思,脸腾然飞红。
  “我不过随便举个例子罢了!”她强辩以饰窘态。
  “在下也不敢说你是故意的。”他的笑容使她更不好意思。
  “哼!你这人真坏!你欺负人!”
  “咦?这就奇了,我何尝敢欺负小姐?”
  “你这就是欺负我!”
  两人都怔怔地望定了对方。良久,她忽然道:“要不要我感谢你的救命之恩?”
  说着,她做出要跪拜的样子。书生急忙伸手搀住她的双臂。这一触摸,使她心中涌出一股强大的热流!她的脸,红成了一朵烧霞!
  书生有些窘迫地放开手。
  “你要到哪里去?”她低眉轻问。
  “人生到处知何似,应是飞鸿踏雪泥。泥上偶然留指爪,鸿飞那复计东西。我随便走走罢了。”书生眼望面前无际的平畴旷野答道。
  “我知道你不会告诉我的。”她幽怨地说。
  “这个还要请小姐原谅。人各有其苦衷,恕难奉告。”他歉歉然一笑。
  “我们以后还能再见面吗?”她的脸又红了,但眼睛却直视他,目光热切。
  ‘这个,……,小姐说的第二句是什么了?”
  “我说,我说是……缘分。”
  “除此之外,我还能说什么?”
  “你不问问我要去哪儿吗?”
  “在下不便贸然相问。”
  “我,我和你同路!”
  自从“来其祥”饭店中相遇,她就爱上了他,除了要找凶手外,她要找的另一个人就是他。甚至她不知道自己心里究竟急着要找哪一个。
  “奇怪!姑娘并不知在下要到哪里去。”
  “奇怪!你也不知道我要到哪里去呀!”
  “那么,告辞了!”书生拱手作别,转身朝应城方向而去。
  “那么,再见吧!”她说完,跟着书生也上了路。
  他们一直这样疾行出很远。她在后面紧紧相随,书生虽使急行术,但似乎无意落下她。
  “小姐的轻功不错呵。”
  “惭愧!”
  他们走到一处林丛中。书生忽然加快速度,三绕两弯,她就再也找不见他了!

  6

  黄昏时分,周珊珊一个人落寞地回到“如归”客栈中。
  神刀吊客的房间中不见了神刀吊客。
  她去找店主人“九耳猕猴佛面义侠”孙仲。
  孙仲仍然笑得那么可爱,那么慈祥。
  “我那位世伯呢?”她问。
  “周小姐回来了?周老英雄的千金出落得这般标致了!”
  “我问你我那位世伯呢?”
  “嘿嘿,小号只招纳接待四方来客投宿,并不做跟踪盯梢的生意。嘿嘿!”
  她瞪了他一跟。
  “你这老者好油嘴滑舌!我只问你知不知道,哪个要你去跟踪盯梢了?怪不得世伯说你是个滑头!”
  孙仲却是极好的脾气和涵养。也许是做生意养成的吧,他毫不生气、仍旧笑容可掬。
  “你不知道,却问老夫。老夫还以为是神刀吊客救了你呢?”
  “好吧。我再问你,有没有个青年公子住到你的店中?”
  “有哇,但不是一个,有好多位,不知小姐问的是哪一位?”
  “一个儒生打扮的青年公子。”
  “小姐大概不知道,秋试在即,要上京城应考的读书人多在小号投宿,所以……”
  “一个背负黄色书袋的青年人,有没有?”
  “唉,这时候,背这样书囊的人多得很哪!”
  她只气得要发昏,知道问不出所以,踅身回到自己的卧房:“什么屁九耳猕猴佛面义侠,哼!”她恨痒痒地在心里骂。
  其实,她是不认得此人,问得不得要领。
  入夜,黑纱笼罩了如归客栈。
  二更以后,客栈寂静下来。
  三更天时,秋夜已万籁俱静。
  一条素白身影,蓦然闪现,飘到神刀吊客的房门前。
  他轻轻叩了三下门,然后闪身到了天井中。
  门轻轻地开了,但没有人出来。
  窗户也开了,飞出一条黑影。
  “我果然把你等来了!”黑影说道。皎洁的月光下可见他是瘦长漆黑的人,长长的刀条脸上浓郁着悲戚和杀气。
  “你就是神刀吊客?”白影问,语气中的愤怒、鄙夷、杀气都浓得不能再浓!
  神刀吊客是天黑以后回来的。他确曾去追过许家父子。天明时,珊珊失踪后,许家父子也不见了。他当然能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但他开始时上了许家父子的当,以为他们朝北去了,追了一段,发觉不对,又折向汉水,中午,赶到汉水边,发现了许氏父子的死尸,知道周姑娘已无碍,便弄了一匹马,赶到江湖上一个非常厉害的女魔头“蔡七婆”那里。蔡七婆答应翌日赶到应城与他合力联手,除掉伤心断脉剑客,所以他又连夜赶回‘如归”客栈,以二百两银子的大数目从孙仲那里打听出伤心断脉剑客最近的行踪。”九耳猕猴”非但告诉他那绝情剑魔去过青羊镇杀了赵三乐,而且告诉他,那剑魔不仅死而复活是真,功力比之从前更有精进。
  此刻,那绝情剑魔就在他的面前站着,鬼魅般向他索命!
  “你居然没有死?真是天不长眼!”神刀吊客阴森森地说。
  “你们这帮鄙屑之徒没有死,我焉能瞑目!”
  “你得了什么奇迹,中了百毒怪叟的消元散功毒却仍能恢复如斯?”
  ”哼!你少废话!十三年前你乘我中了毒,功力消失以后暗砍三刀,居然毫无卑鄙之感!好,今夜我成全你,仍然让你三刀!”
  “哈哈哈哈!”神刀吊客一阵狂笑,惊醒了客栈中的许多人:“老夫已非十七年前的神刀吊客!”
  “你若非自恃练成奇功,又焉敢与我作对!你拔刀出招吧!”
  “好!老夫自练成神功,尚未试技,就是留着等你的!我那时就知道你没死,所以才隐居大洪山中苦修苦炼。好,今夜就叫你尝尝我的无影追魂刀!”
  神刀吊客那时所以不肯做武林宗主,因为在伤心岭上掘墓鞭尸时,他发现死者不似伤心断脉剑的真身,所以他遁身隐形,恰在大洪山的一处绝谷秘洞中,意外发现了一部武学奇书,他参照洞中图形,苦苦研悟,终于窥破奥妙,练成一种奇门内功,并得到一件至宝神兵(详见《铁血孤魂伤心剑》一书)。
  神刀吊客两把刀子似的眼睛中射出冷毒而得意的目光,他就要动手!
  蓦地——
  周珊珊飞落二人中间!
  她手提龙风双剑,凝视黑巾蒙面的伤心断脉剑客!她看去毫无敌意,神秘而凄然地一笑。
  “你就是伤心断脉剑客?”
  “这与女人没有关系!”绝情剑魔阴沉地说。
  “这和女人是没关系,但和仇人却有关系!’
  ‘我不想拿你开戒!”
  周珊珊话未出口,已倏起双剑,分心便刺!一招“龙飞风舞”,两道寒光已冲煞而起!
  “我想拿你开戒!”娇叱未毕,又是两剑“游龙戏凤”和“凤翔龙逐”使出!
  伤心断脉剑客轻蔑地一哼,连避三剑。
  蓦地——
  一声娇叱凌空传来,一条娇躯自空中飞落!
  是一位漂亮而狞厉的美人!
  她举剑就朝周珊珊刺去!
  “贱婢!不得无礼!”
  她的剑术显然远高出周姑娘。
  但伤心断脉剑客却抢身横在二女中间。
  “你不能伤她!”
  “为什么?你相中了她吗?”狞厉的美人狞厉地喝问。
  “我与她并无冤仇。她不过……”
  一旁的神刀吊客一见这女子却早吃了一惊,失声而出:“蔡萍!”
  这女子竟是答应与他联手除魔的蔡七婆的女儿!
  “好你个蔡老鸨子!竟这般戏耍老夫!”
  骂着,他忽然以一种古怪的身法抢上一步,双爪交错一推一送,一股凌厉无比,利如锋锐的内力如刀飞出,直袭蔡萍!
  伤心断脉剑听他骂出那句话,心念一转、稍一愣怔的当儿,蔡萍已被内力击倒!肩头上布片飞碎,皮肉如刃洞穿!
  伤心断脉剑客的“屠龙血芒剑”挥出!
  而神刀吊客手中一把只见其光、不见其形的古怪兵刃也已擎起!
  剑上的血芒与刀上的寒光相击,爆出一阵刺耳的怪响!
  两人都吃了一惊!
  伤心断脉剑客吃惊尤甚!
  在他的意料之中,神刀吊客断不会有如此之高的功力。
  显然,神刀吊客手中握有兵器,但皓月之下,却只见其光而不见其形!
  无影追魂刀,果然厉害!
  绝情剑魔再施真力,剑上血芒暴出数尺,以一种古怪的弧形,直射神刀吊客的心脉!
  但神刀吊客只是挥手乱晃,封住血芒,倒退了两步,却并没倒地!
  迄今为止,除了神刀吊客,还没有人在他的伤心断脉剑下能躲过一招!
  神刀吊客也吃了一大惊!自己的内功还是逊于绝情剑魔一筹!
  绝情剑魔又把剑挥出——刚才那一招叫“鬼神泣虹”。这一招叫“沧然涕下”,数道血芒乱抖,袭向神刀吊客的下盘,神刀吊客飞身而起,全身蜷于那一片无形的寒光之中!
  他竟能躲过第二招!
  绝情剑魔正要使出下一招“伤心千古”,忽听身后一声娇喝!
  “绝情剑魔!你住手,不然我杀了她!”
  周姑娘的剑封住了蔡萍的咽喉!
  蔡萍肩部中了神刀吊客的无影追魂掌,倒地吐血,挣扎欲起,她这一动,却启开了周姑娘的心窍。她与绝情剑魔之间必有渊深的关系,这一点一看便知,我何不以她为要挟,逼绝情剑魔罢手受擒,给爹爹报仇。
  绝情剑魔一见事出意外,心头大怒,右手挥剑攻向神刀吊客,左掌却反向周姑娘一推。
  一股无形的强劲已极的内力从下向上排山倒海般袭至,蔡萍咽喉上的剑被震飞了,周珊珊的矫躯也飞了起来,摔出五、六丈远!
  倘非绝情剑魔手下留情,这一掌便足以致其死命!
  他纵身而起,飞落到蔡萍的身边,一把拉起她。
  就在这时,神刀吊客已聚毕生功力,施出“无影追魂刀’的绝命杀手,从后面疾袭而至!
  “小心!”蔡萍惊叫!
  伤心断脉剑客疾以剑回迎,血芒暴出数尺,“无影追魂刀”晃起一片乱光,抽身后撤!
  “我们快退走!”蔡萍道。
  但神刀吊客却发出一阵阴冷得意的怪笑!
  绝情剑魔猛觉不妙,感到左臂痛如刀割!他一剑逼退了神刀吊客,但神刀吊客却已以‘无影追魂刀”在他的左臂上刺出一条寸深的大口子,足有一拃长!
  绝情剑魔万没料到今夜会有如此之败,也没想见得到神刀吊客的奇门绝技“无影追魂刀”会这么厉害!
  他忙催动真气,闭住伤口处的穴位,然后血芒金剑又一次朝神刀吊客挥出!
  神刀吊客退避三步!
  他一提蔡萍,施展“游龙追电神行轻功”,-跃十余丈远,如飞而去,没入夜幕之中!
  神刀吊客起身去追,却被周姑娘喝住。
  “世伯!穷寇莫追!”
  周珊珊从地上爬起来,嘴角上带着血渍。
  “怎么不追?放虎归山,贻患无穷!”
  周姑娘却一把拉住他:“只凭世伯一人怕仍难操胜券,我们得另图良策!他伤得并不很重。”
  这时,一间半启的窗后,露出“九耳猕猴”孙仲的佛面笑脸,他笑而无语。
  另一位站在暗影中的长相很不显眼的小老头,却摇头叹息一声!他就是在路上那家小酒店中跟踪霍超而出的那个很不显眼的食客!
  一片游云移来,遮住了秋月。
  “如归”客栈,显得很黑很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