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是在公称制时代,这也仍然是一个一千英尺的天文望远镜,而没有标明“三百米”的规格。这个巨大的圆盘放在群山之中,随着太阳迅速的西沉半没入阴影,但从它中心升得高高柱状的触须插入半空,仍然闪着光芒,从远远的地面望去,可以在那梁柱,电线网组成的迷宫中发现两个人影。 “时候到了,”迪米特里·摩伊斯维奇对他的老朋友海伍德·弗洛伊德说。“该谈谈了。谈谈鞋子,宇宙飞船和火漆,但主要还是要谈谈独石和出毛病的计算机。” “那么,这就是你把我从会议中叫出来的原因了。我并不真的在意这一点——我已经听过卡尔这么多次那个关于外星智慧的演说,我自己几乎可以背诵出来了。这儿真是令人着迷——你知道,每次我到了阿雷瑟伯,我都没有到过天线上端。” “你真该害臊。我到这儿三次了,想想吧——我们正倾听着整个宇宙的声音——但没人能偷听我们的谈话。好了,谈谈你的问题吧。” “什么问题?” “首先,为什么你会辞掉国家宇航委员会主席一职?” “我没有辞职。夏威夷大学的薪水更高。” “好吧——你没有辞职——你的步子迈到了他们前面。咱们当了这么多年朋友了,伍迪(译者注:伍迪为海伍德之昵称),你以为你能骗我吗?如果现在他们重新让你作主席,你会犹豫吗?” “行了,你这老哥萨克。你想知道什么?” “首先,你探索了这么多年,但你最后发表的那篇报道中有很多东西只是一笔带过。我们可以忽略掉你们那帮子人对第谷独石保守的可笑而且明显不合法的秘密。——” “那不是我的主意。” “听到你这么说我很高兴。我甚至相信你。我们很感激你们现在允许每个人去检查那东西——当然,这是你们一开始就应该做的。不是干得很好………” 在这两个人之间出现了一种忧郁的沉默,他们都想着头顶上那颗月亮的黑色秘密,它仍然蔑视着人类所能制造并送到月球对它瞄准的一切武器。然后,那个俄罗斯科学家开口了。 “不论怎样,不管那个第谷独石会是什么,在木星中有着更重要的事物。那是它发回它的信号的地方,而且那也是你们的人遇到麻烦的地方。顺便提一句,对此我深感遗憾——虽然那些人中我只认识弗兰克·普尔,在1998年的国际太空联合大会上见过他——他看上去像个好人。” “谢谢。他们都是好人。我希望我们能知道他们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论是什么,你完全可以承认这与整个人类有关——而不仅仅与美国有关。你们不能再仅仅因为国家优越感而只使用你们的知识。” “迪米特里——你很清楚,你们那边也会干同样的事儿。你也会牵涉其中。” “完全对。但这都是古代史了——就像你们刚解散的政府那样,他们应对这个混乱负责。有了个新总统,也许会有一个明智点儿的顾问团。” “也许。你有什么建议吗?这愿望是官方的还是你的私人意见?” “完全非官方的。那些血腥的政客们可称之为探索性质的交谈,而我大可否认它们的存在。” “很好。请继续。” “好吧——情况是这样的,你们正在太空轨道上尽可能地抓紧装配‘发现者二号’,但你们没办法指望它在三年之内装好,这意味着你们会错过下一个发射窗口——” “我既不肯定也不否定这一点。记住,我只是个卑微的大学校长,同时,与宇航委员会的世界远隔如两极。” “那么我猜,上次你到华盛顿一行只是为了看看老朋友,度个假。接下去:我们新的阿列克斯·列奥诺夫号——” “我想你们称之为基曼·蒂托夫号。” “不对,校长。亲爱的中情局的老伙计让你们失望了。它叫列奥诺夫号,别告诉别人我告诉你它至少会在发现号之前一年到达木星。” “别告诉别人我告诉你这让我们很担心。但请继续说下去。” “因为我的头头们和你的一样,愚蠢,目光短浅,他们一意孤行。这就是说,不论你们什么出了错,我们同样会遇上,然后被迫返回起点。——甚至更糟。” “你认为是什么出了错呢?我们同你们一样陷入了僵局。别告诉我,你们没有收到大卫·鲍曼的所有回传消息。” “我们当然收到了。直到最后一句‘我的天,这儿充满着星斗!’我们甚至对他的嗓音模式进行了分析。我们认为他没有幻想,他只是试着描绘他实际所看到的东西。” “你怎么解释他移动的多普勒特性?” “完全无法解释,当然。当我们失去他的信号的时候,他以光速的十分之一后退。不到两分钟内他就达到了这个速度。他将承受正常重力的二万五千倍!” “所以他一定是立即死掉了。” “别装天真了,伍迪。你们的宇宙舱连那加速度的百分之一都受不了。如果它们都能保存下来,那鲍曼也能活下来——至少在我们失去联络之前。” “检查一下你自己的推论吧,从那时开始,我们就和你们一样一无所知了,如果你们真是一无所知的话。” “我羞于告诉你那许多疯狂的猜测,然而我怀疑其中没有哪个能有事实一半的疯狂。” 他们周围的警报小灯闪着深红色的光芒,支撑着触须状复合体镜头的三根细塔开始发光,如同黑色夜空中的信号塔,群山之边的太阳收敛了最后一束金光;海伍德·弗洛伊德等着绿色的一闪,这是他从没见过的。他又一次失望了。 “那么,迪米特里,”他说,“让我们谈重点吧。你到底想说什么?” “在发现号的数据存储库中定然有无数宝贵的信息,虽然飞船已经停止把它们传回地面,假定会仍然保存在那儿。我们想得到它。” “很好,但如果你们到了那儿,列奥诺夫号进行了对接,什么能阻止你们登上发现号,把你们想要的东西搞个副本呢?” “没想到必须由我来提醒你,发现号是属于美国的领地,未经允许的进入属于海盗行径。” “生死攸关的情况除外,虽然这种情况很少。不管怎样,我们很难检查你们的小伙子们在亿万公里之外干了些什么。” “谢谢你如此有趣的建议,我会向上传达的。但即使是我们上了船,也得花上好几周才能搞懂你们所有的系统,读出数据存储库的数据。我的建议是合作。我确信这是最好的主意了——但你我也许都得去向各自的老板推销这个主意。” “你希望我们有个宇航员能与列奥诺夫号一起去?” “对——最好是熟知发现号系统的工程师。比如你们为了把飞船弄回来在休斯顿训练的那帮人。” “你怎么知道这点的?” “看在老天份上,伍迪——这登在至少一个月之前的《航空周报》上。” “我落伍了。没人告诉我什么已经不再是机密了。” “却有更多的理由呆在华盛顿。你会支持我吗?” “绝对会的。我百分之百的同意你。但是——” “但是什么?” “但我们都得同头脑长在尾巴上的恐龙打交道。我们中有人肯定会争论:让那帮俄罗斯人冒险去吧,让他们到木星上去。我们过几年再去——干嘛着急呢?” 一时间一片寂静,只有连着望远镜头的巨大的电缆网传来轻微的响声。然后摩维斯奇夫又开口了,他的声音如此之小,以致于弗洛伊德不得不留心才能听见:“近来有人检查过发现号的轨道吗?” “我的确不知道。——但是我想是的。有什么麻烦?它是相当稳定的。” “确实如此。让我提醒你一下在NASA过去那些日子里一件会令人尴尬的往事吧。你们的第一座空间站——天空试验室,本来构想能维持至少十年的,但你们没有计算准确。电离层的空气阻力被严重低估了,于是它比想象的提前好几年退休。我相信你会记得那个小小的事件,虽然当时你只是个小男孩。” “那年我刚毕业,你知道的。但发现号并不会靠近木星。即使是在近地点——呃,近木星点——空气阻力也不可能产生太大的影响。” “我说的已经足够让我再次被放逐到俄罗斯的老家去了——而你下次也许不能被允许来看我。那么,让你们负责轨道的人员干活仔细点,行吗?提醒他们,木星在太阳系中拥有最巨型的磁场。” “我知道你指的是什么了——谢谢。在我们下去之前还有什么要谈的没有?我快冻僵了。” “别急,老朋友。只要你把这些透露给华盛顿之前——先等一两周,等我弄清楚再说——就会有轰动的效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