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云古龙导读]《楚留香新傳：桃花傳奇》：浪漫傳奇的示範之作

　　本文作者为著名文化評論家、《新新聞》總主筆　南方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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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文为风云时代版“古龙精品集”楚留香新传之《桃花传奇》作品导读。

　　不同的時代，會有不同的心理集體渴求。
　　於是，每個時代遂有了大家共認的通俗英雄。這種情況在武俠小說裡亦不例外。
　　因此，通俗英雄反映著時代。《魯賓遜飄流記》是那個「經濟人」概念加上重商擴張主義時代的產物。《浮摩斯探案》則代表了科學理性主義的高峰。而《○○七系列》則是冷戰加上繁榮這兩重因素的結合體。有關冷戰部分姑不討論，但○○七故事真正能夠獲得讀者大眾喜愛的原因，乃是它爲當時以迄現在的人提供了新的閱讀娛樂。有很多位評論家講到了要點：
　　例如，蓋斯吉爾（Ｈｕｇｈ　Ｇａｊｔｓｋｅｌｌ）說：「它將性、暴力、飲酒混合到了一起，而在間隔裡，則又都是名牌衣物和各種美食，這使得我們這種生活受限的凡夫俗子很難抗拒。」
　　例如，評論家貝爾（Ａ。Ｂｅａｒ）指出，○○七以一種「情色娛樂的技巧」寫作，它將「每一種感官的娛樂放進了故事的脈絡中」。
　　例如，英國著名作家艾密斯（Ｋｉｎｓｌｅｙ　Ａｍｉｓ）說道：「我們不想和○○七共進晚餐，也不想和他打高爾夫，或與他談話。我們每個人都想變成○○七！」
　　因此，○○七的成功，乃因他是一種風格型的人物，除了工作外，總是能夠享有繁榮時代一切的好處。有漂亮女人陪伴，有美食，好運動，他連喝酒都很寫意，譬如他喝伏特加與馬丁尼雞尾酒，就不用攪拌，而是搖晃式的調酒。繁榮時代一切風格式的生活好處都被他享受光了。
　　於是，○○七之所以成為通俗英雄，一點也不讓人驚訝。從○○七出版到一九七七年，單單英國，普及版的小說即印了兩千七百八十萬冊；○○七電影到一九七五年，觀眾已超過十億人次。到了今天，新版的○○七電影又告復活，每一部依然在全球大爆賣。
　　談楚留香而扯到○○七，看起來離題，事實卻密切相關。當年○○七出現時，受到最大刺激的乃是古龍，人家間諜小說可以寫成那樣，爲什麼我們的武俠小說不可以變個花樣？正因有了○○七，於是遂有了古龍與眾不同的武俠小說，當然也就有了那個風靡所有華人社會的楚留香。
　　楚留香吸引著男讀者，如同西方男子迷戀著○○七。楚留香有本領，有女人緣，風流而不下流；同時，他又講義氣，還聰明絕頂。這樣的角色最能產生移情式的認同，每個男人都想變成楚留香。這「留香」兩字，不知勾起多少男人的嚮往。它分明有東方式的欲望想像。
　　楚留香也同樣吸引著女讀者和女觀眾。女人一生，所癡心妄想的，不就是能夠有個像楚留香這樣的情人嗎？他體貼，有趣，又讓人有安全感，當年鄭少秋以楚留香一劇而走紅，傾倒了多少女性觀眾！
　　楚留香，處處留香處處香。這一次，古龍卻讓他談了一次真正的大戀愛，不但戀愛，甚至還結了婚，可能還有了後代。這真是非常的武俠而兼言情，古龍寫來，不僅傳神，而且纏綿，足見他的才華之多面。
　　這部小說即是《桃花傳奇》。桃花是愛情的寓意，楚留香這次經歷了一次愛情的「地震」。他和張潔潔的這場戀愛，很有迴腸蕩氣的況味，縱使一般愛情小說作者，大概也到不了古龍這樣的水平。
　　《桃花傳奇》是精彩的武俠愛情小說，它之所以精彩，最重要的，仍在於它的語言。
　　研究近代大眾文化的學者早已發現到，近代的日常語言，早已隨著戰後大眾文化的形成而起了革命性的改變。以往，由於成人占據了較重要的地位，因而日常語言變化的主要發動者多半是成人，成人的市語和行話、隱語等影響著一般大眾，士大夫階級則以他們的語言教育著子女。但到了近代，語言變化的發動者已開始轉向為青少年。他們使用著他們自己的新口語，這種青少年語言經常反過來影響一般成人大眾。它具有滑溜、靈活、逗趣等特性，寫作者若能將這種新口語的內在精神反映在作品中，他的作品就能掌握住上述特性，不僅可看性更高，而且也更為生動流暢。
　　而古龍的小說，即是這種新口語的產物。他脫離了以往那種武俠式半文半白的表達方式，使用新的口語來寫作，在對白部份尤其如此。這遂使得他的作品裡充滿了那種青少年的機智與靈活。
　　《桃花傳奇》裡，楚留香和張潔潔的戀愛場景非常的青少年化。他們喜歡打情罵俏，喜歡做小兒女態，甚為皺鼻子、咬耳朵之類的愛昵動作也不時出現。所有的這些語言及動作，將他們的愛情故事鋪陳得非常具體而生動，甚至還相當的溫馨可愛。讀者如果細心體會故事裡的對白，甚至還會發現，儘管該書寫作於一九七二年，但事隔卅多年，那種語言縱使到了今天，還依然很流行。
　　細心敍述的愛情故事，兩個藉著語言互激而相知相戀的情人，這次楚留香已真的戀愛而不再能只是留香而已了。於是，遂有了他在愛情驚變後的萬里情牽，尋找張潔潔的後話。
　　原來，張潔潔竟然是某個神秘宗教團體的聖女，她不忍羈絆楚留香，而楚留香卻也不能沒有張潔潔，這場愛情驚變在楚留香真心追尋後終於解決。問題是，他們怎麼可能在洞窟裡終其一生？於是，張潔潔遂鼓勵楚留香離去。整個愛情故事也因此以懸疑結尾。他們愛過，而且彼此擁有，縱使離去，仍彼此留存在對方心中，而楚留香的故事也可以繼續下去。
　　這是不怎麼悲劇的悲劇，張潔潔這個角色在小說裡搶足了楚留香的戲。任何一個人看了這本小說，都不可能不對張潔潔這個角色鮮活的「女英雄」留下最佳印象。一個不凡的愛情故事，最後變成了一則愛情傳奇。能剛能柔，既有丈夫氣，又是小女子的張潔潔，成了傳奇的核心。
　　《桃花傳奇》的桃花，指的是笑容燦爛如桃花的張潔潔，同時又隱喻著楚留香的桃花運，以及他們的戀愛故事這場桃花劫。三個層次的桃花意象在小說裡依序展開，寫到楚留香為情憔悴，以及兩人最後生離死別時分別達到兩個高潮，古龍如果改行寫愛情小說，大概也會很有成就。可惜的是，他的武俠愛情就此一部，否則就可以在武俠這個類型裡另立一個武俠愛情的次類了。
　　由《○○七系列》，講到古龍，以及古龍的武俠愛情小說，就必須一提古龍對武俠小說的基本見解。古龍乃是○○七電影及小說所影響的第一代，在西方，間諜偵探小說寫得好像案例解析的那種類型已走到下坡。戰前派的中產階級讀者，以前將很有推理性的小說當成頭腦體操，用以訓練自己的科學推理性。這些讀者在戰後的繁榮中漸漸消失，而新一代的讀者則有新的需求。《○○七系列》的出現，由於它的時代性，因而滿足了讀者的需要而爆紅，顯示大眾小說已必須更有故事性。除此以外，日本的戰後大眾小說也告改變，許多日本武俠小說也很有愛情小說的痕跡，所有的這些外在因素，遂使得古龍的武俠小說開始另闢蹊徑。
　　他的楚留香故事系列，名為武俠，其實已多有混合，《桃花傳奇》名為武俠，但愛情的成份更多；《借屍還魂》名為武俠，其實則是偵探推理的成份更大。武俠不必拘泥在那種門派爭霸，國仇家恨，鋤強濟弱，江湖恩怨等窠臼；武俠這個類型，其實是很可以自由自在與別的小說類型婚配的，而古龍藉著這種婚配，的確生下了好多不同類型的武俠小說。當我們想到這裡時，的確不得不對他有所推崇。大匠運斧，根據木石自然肌理而走，自然變化多端，如果一切都有窠臼，故事有習慣性，莫非等於任何木石都雕成一樣的東西，那還有什麼看頭？
　　《桃花傳奇》是個動人的武俠愛情故事，但願喜歡讀愛情小說的人，也來品嘗這本小說裡愛情的喜悅與悲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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