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村诚一《野性的证明》

第十一章 碎石子与岩石

作者:森村诚一  来源:森村诚一全集 

  调查“飞车族”集团,并不像开头想的那么简单,单是羽代市里就有大大小小十几伙,而且还忽而合并,忽而分裂,反复无常。另外.还有从邻近羽代的市或县流窜进来的。
  不过,从遭受袭击时的瞬间观察来看,估计是市里势力最大、最凶恶的“狂犬”集团,因为黑哗叽和黑皮夹克是这一集团的队服。“狂犬”集团大约有二百五十名到二百名成员,是以双轮摩托车为主的“飞车族”集团,这一集团是由年轻人组成的,成员的大多数是高中生和店员,年龄都在十六、八岁到二十岁之间。
  他们的老巢是“钢盔”快餐部,位于市内的轿夫街。味泽乔装成一名陌生的客人,潜入钢盔快餐部侦查。在这块三十来平方米的狭小天地里,沿着柜台和墙壁并排摆着一排候车室里那样的固定长椅。一群不满二十岁、身穿黑皮夹克的青年和披着长发的少女随随便便地围拢在一起,他们打扮得虽然神气十足,但一摘下钢盔,就露出满腔的孩子气。
  本来他们就满口都是黑话。说话快得像机关枪,根本听下懂在说些什么,而自动电唱机还用最大的音量放着当前流行的音乐,听起来一片嘈杂,盖住了所有的声音。青年们就在这个嘈杂声中吵吵嚷嚷地谈着话。
  音乐像是从拍节强烈的摇摆舞音乐中演变出未的。在演奏中加进了类似摩托车或是赛车马达的轰鸣,店里与其说充满了青年人的朝气,不如说充满了“飞车族”盲目东冲西撞的疯狂与混乱。
  墙壁上贴满了重型双轮摩托的相片。相片上分别写着阿古斯塔750s、布尔塔克阿比纳250、哈列达毕德松FLH1200等牌号并附有说明。
  偶尔也有普通顾客走进来,但一见店里异乎寻常的气氛便吓得赶紧溜走。
  味泽在这家店里俏悄侦查了几天,“狂犬”集团的成员对他毫无反应,他们都一味地各自吹嘘自己的摩托车和当天的行动。
  如果说是他们受人指使袭击了味泽和赖子的话,理应对味泽的相貌有些反映才对,可是,他们对味泽理也不理,只顾谈论自己的事。在他们话题里,一点儿也没有沾到袭击味泽的边儿。
  也许是另一个集团干的吧!
  就在味泽认为找错了对象,想要罢手的时候,一阵震耳欲聋的摩托车排气的噪音在门前停了下来,随即有一帮二十几个更加神气的人涌进店里。看情形他们是到哪儿兜了一圈回来,小小的店里顿时又增添了新的汗臭和热气。
  “啊呀!真他妈痛快!”
  “搞到什么野味了么?”先回来的那一队问道。这种场合照例要问一声,似乎这是他们的礼节。
  “又是公园吧!”——
  还是公园呀!
  “那儿有对男女正在甜言蜜语,咱给他们吃了搓黄瓜。哈!那个男的吓哭了。女的吓得尿了裤子,难看死了。”
  那个头头连说带比划地报告,引得在座的人哄堂大笑起来。看到他指手划脚的样子,味泽明白了他们正是前几天袭击他的那伙罪犯。对味泽父女俩搞的袭击,可能就是“飞车族”威吓无辜行人而取乐的所谓”搓黄瓜”游戏。他们把人当作黄瓜,用摩托车揉搓,稍一夫误,就会把元辜的人置于死地,他们拿这种危险的游戏来取乐。
  一群混帐东面!
  一股怒火勃然冲上味泽的心头。不过,由此倒也弄清了“飞车族”的背后并没有罪犯在搞鬼,他们只是独出心裁地把味泽父女俩当作了玩物。
  那个头子似乎已把曾经是他们玩物的味泽的相貌忘得一干二净,在味泽的眼前洋洋得意地吹嘘着“战果”。味泽悄然站了起来。因为他觉得一股狂暴的冲动涌上心头,如果再呆下去,说不定自己会干出什么事来。
  既然“飞车族“集团中没有罪犯,那就只好再回到山田道于的线索上去。可是,自从味泽在公园遭到袭击以后,道子一直没上班。味泽不露任何痕迹地问了一下电影院,只听说道子请了病假,其它情况一概不得而知。道子家里开着一个小小的杂货店,看来她也不像是呆在家里。
  味泽心生一计,跑到附近水果店里买了一篮水果,提着就到山田家去了。山田的妈妈迎了出来,味泽对她说:“我是羽代电影院的,公司让我来探望道子小姐。说罢。递上了水果篮,一本正经地询问起道子来。道子妈妈是个五十多岁的慈样的老太太,她说。
  “哎呀呀,真是的,太感谢了。孩子这次请了好多天假,给你们添麻烦了。”她说着,慌恐地把头一个劲儿地贴在地板上答礼。
  看来,她深信味泽是羽代电影院的人。味泽估计道子家的人不会熟悉电影院的每个人,他这一宝恰好押着了。
  “那么,道子小姐请假后身体好些了吗?”
  味泽进一步问道。
  “咦!托您的福,不久就能出院了。”
  这么说是住院喽!看来有病并不是扯谎。味泽暗暗点了点头。
  “方便的话,我想到医院探望一下。”味泽又深入一步试探,如果她把医院的名字通知了工作单位,味泽难免要露出马脚。
  “不用啦!百忙之中不必特意跑一趟啦!再过三四天,她就会出院了。”
  道子的妈妈越发慌乱了。
  “我是专程来探望的,好久没见到她了,很想见见道子小姐。”
  “真的不用啦!我转告她就是了。孩子脸皮薄,不愿让人看见她病得邋里邋遢的。”
  道子妈妈慌慌张张地谢绝。可是,话音里使人觉得。她很不乐意让人直接去见道子,这真的是为女儿的腼腆着想呢,还是有别的难言之隐呢?
  味泽从直感上判断出是后者。于是,他又深入一步试探说:“道子小姐害的是什么病,其实我还一点儿都不清楚哪!”
  这回她可搪塞不了了!
  可是,道子妈妈有点不好意思他说。
  “咕!是阑尾炎,以前就常犯,一直用药控制着。这回大夫说可得动手术了。所以……她自个儿觉得很难为情。”
  从道子母亲的语气里,味泽听出她在扯谎。要是阑尾炎的话。有什么难为情的呢?道子肯定是由于别的什么病、一种不好声张的什么病住进了医院。
  味泽估计,从道子母亲嘴里决问不出医院的名字,如果再问下去,就会引起对方的警惕。正在这时,听到一声“我回来啦!随着话音。进来一个身穿水兵服的高中生、她脸盘儿很像道子。乘这个机会。味泽便起身告辞。“哎呀,您贵姓?道子妈妈慌忙问道。直到这时,味泽还没说出自己的姓名。
  “我是代表公司来的,那么,请她多多保重吧。”
  味泽若无其事地避开回答,走出了山田家。
  味泽装作走开的样子,实则转身监视起山田家的动静来。这里是城市的边缘,稀稀落落地有几户人家,监视起来有些困难。他硬着头皮尽量不引起附近人家的注意,大约在那里监视了一个小时。这时,刚才回家的妹妹抱着水果篮从家里走了出来。果然不出味泽所料,这肯定是去她姐姐住院的地方,味泽立即尾随上去。
  道子的妹妹走到市内药师街的县立医院。一直走进了第三病房。
  味泽装作探视病人,在传达室问明了山田道子的病房,结果证实自己的猜测是对的。县立医院有四栋病房,第一栋是内科,第二栋是外科,第三栋是妇产科和儿科,第四栋是其他一些患者的病房。
  未婚女子隐瞒住院原因,一般都是患了妇产科方面的病。
  味泽在这里又想起一件事,当第一次见到道子的时候,道于的身体看起来就有些笨重,那时她会下去已经怀孕了呢?而怀孕的原因,如果是坏人強 奸造成的,那么家里人不肯说出所住医院的名字和得的什么病,也是理所当然的了。
  味泽在传达室磨蹭了一会几,道子的妹妹从病房走了出来,看来她是专程送水果来的。
  味泽一时有点迟疑不决,他心里很清楚,即使是到病房里去,道子也肯定不会说出犯人的名字。她可能连家里人也没有告诉,所以,妹妹也不会知道糟蹋她姐姐,使她姐姐住院的犯人。不过,当味泽第一次接触道子的时候,曾故弄玄虚,说犯人可能还要糟蹋她妹妹,道子对此反应很强烈。这是否说明犯人是要向她妹妹伸出罪恶的魔掌呢?
  据说,遭到这种迫害的人,情愿向年纪相仿的姐妹坦白他讲真话,而不愿意向父母讲。
  迟疑的念头转眼就打消了。味泽拿定主意,去追赶道子的妹妹。
  “山田小姐!
  道子的妹妹猛在听到有人叫她,稍稍吃了一惊,扭过头来。她的脸盘儿比姐姐丰满一些,线条很优美。
  “对不起,你是山田道子的令妹吧?”
  “是呀!”
  道子的妹妹疑惑不解地脸对着味泽,看来并没什么戒心。方才在山田家门口她已见过味泽一面。不过一转身就错过去了,所以似乎没有记住。
  “我叫味泽,是你姐姐的熟人。”
  “啊,是味泽先生!”
  妹妹的表情上出现了意外的反应。
  “我的事你知道吧?”
  “听姐姐说过,您的未婚妻遇害了。”
  “这后她都对你说了?”
  “您是在追查犯人吧!姐姐刚才还说呢,那篮水果也是味泽先生送的。”
  道子的妹妹注视着味泽。
  “你知道糟蹋你姐姐的坏蛋吗?”
  味泽霎时间浑身来了劲儿,他以为终于碰到了一个反应敏感的对象。
  “不知道,我问姐姐好多次了,她总是不肯告诉我。”
  难得的反应,转眼间变成了一场空欢喜。
  “不过,姐姐说,杀害味泽先生未婚妻的犯人和糟蹋姐姐的犯人好像是同一个人。”
  “既然那样,那她为什么还不说出犯人的名字呢?”
  “她害怕。犯人威胁姐姐,不让她说。”
  “为什么不去报告警察?”
  “爸爸妈妈说。要是一报告,就会闹得满城风雨,所以绝对不让去,姐姐也说不乐意去。可是,我恨死那个坏蛋了,他把姐姐糟蹋成这副样子竟不闻不问了。”
  妹妹抬起眼睛,眼中充满了憎恨和愤怒。看未她是个性格刚烈的人,和温柔的外表截然不同。
  “我也同样恨那个坏蛋,警察根本靠不住,我正在单枪匹马追查凶犯时碰上了你姐姐,可你姐姐知道犯人的名字,却不肯告诉我,你姐姐住院,也是由于犯人的暴行造成的吧?”
  味泽虽然猜个人九不高十,但还想核实一下。
  “据说姐姐是宫外孕,从班上回来就突然大量出血,用救扩车送进了医院。差一点送了命。”
  按理说,她不会确切地知道宫外孕究竟是种什么病,但她却像自己就是受害者本人那样地诉说着。
  “即使那样她也不肯说出犯人的名字吗?”
  “我也一再问过她,坏人差一点把你给弄死,干嘛还瞒着不说呢?可姐姐就是守口如瓶,就像她在拼命包庇坏人似的。”
  “包庇坏人?”
  “我想,她可能受到了可怕的威胁,要是说出犯人的名字,不光她自己,全家都会遭殃的。”
  “你一点线索也没有吗?有没有类似犯人的人向你伸出过魔掌?”
  “有过一次。”
  “有一次!”
  味泽不由得提高了嗓门。
  “有个男的给姐姐打电话,正好是我接的,我觉得那个男人或许就是犯人。”
  “他说了些什么?”
  “开头,他把我当成了姐姐,姐姐马上把电话接了过去。看样子,我在身边姐姐好像不好意思说话似的,我就离开了。所以,不知说了些什么。”
  “那你怎么知道可能是犯人呢?”
  “我的感觉。他嘴里不干不净的,很下流。姐姐是个正经人,从没有那种男人给姐姐打过电话,而且,她战战兢兢的,就像被人揪住了辫子似的。”
  女人一失贞,有的就觉得像干了见不得人的勾当。正像味泽估计的那样,犯人利用了受害者的幼稚可欺。就得寸进尺,扩大了欺凌的范围。
  “那次电话,你没有注意到什么吗?”
  “电话里有乱哄哄的音乐和摩托车的马达声。”
  “摩托车!”
  味泽眼前刷地一亮。
  “好像是从一个特别吵闹的地方打来的电话,所以,他把我的声音当成姐姐的了。对啦!对啦!电话里还有一句奇怪的话。”
  “什么奇怪的话?”
  “听起来,像电话旁边的人说的话,说搓黄瓜什么的。
  “搓黄瓜!”
  味泽大叫一声,道子的妹妹吓得往后一同。
  “对不起”让你受惊了,的确是说搓黄瓜了吗?
  味泽压抑着冲上心头的兴奋,赶紧核实情况。
  “没错!的的确确说搓黄瓜了。”
  最初侦查的目标是正确的,犯人一定是从“钢盔”快餐部打来的。
  犯人就在“狂犬”集团里,杀害朋子,強 奸山田道子的罪犯就在狂犬群里,他们还用搓黄瓜耍弄了味泽父女俩。这三次罪行之间不像有什么牵连,他们不管谁都要乱咬一口,就像他们的名字那样。
  “您怎么啦?”
  站着交谈之间。味泽忽然沉思起来,道子的妹妹担心地瞅着他。
  “不!没什么,我也许能找到犯人。”
  “真的?”
  “你的活很有参考价值,如果你再发现新的情况,请务必告诉我,我的联系地址是这儿。”
  味泽这才递给她一张名片。
  “我叫山田范子,范围的范。凡是我能作到的,都可以协助您。
  范子恢复了女学生羞羞答答的样子,深深地行了个礼。
  “谢谢!犯人也许还在打你的主意,你不要一个人夜里走黑道或没人走的路。”
  长期的孤军奋战之后,味泽觉得终于得到了一个帮手,他用这种心情嘱咐范子。
  搓黄瓜是“狂犬”集团发明的马戏,虽说别的集团也可能会跟在他们屁股后面效仿,但只有“狂犬”集团叫搓黄瓜。可是,他们有二百五十到三百名队员,怎样才能从他们当中找出犯人呢?
  味泽又一次来到“钢盔”快餐部进行侦查,他挨着个儿地问聚集在那里的”狂犬”队员,是否认识在羽代影院工作的山田道子。并观察他们的反应。可是,准都没有什么表情,都说不知道。
  “你干嘛打听这些事呀?”
  一个恶狠狠的家伙反问他,但这不是味泽心里期待的“反应”,而是“狂犬”分手对混入他们老巢的异己分手作出的拒绝性反应。
  “我认识她,听说她是‘狂犬’的队员。”
  “咱可不晓得那个女人,你和她是什么关系?”
  “是朋友。”
  “朋友?朋友也有各式各样的朋友呀!”
  他们下流地嘲笑着。
  然后,他突然声色俱厉他说:“最近你老是在这儿转来转去,真讨厌,你莫非是警察不成!”
  “警察?我这样的人?哈哈哈……”
  “笑什么!”
  几个横眉立目的家伙把他团团围了起来,那种气势像是说,如果你是警察就不会轻饶了你!”
  “请不要误会,我是干这个的。”
  味泽把印着公司名字的名片掏了出来,他们瞥了一眼说:“啊。是个保险商啊。保险商到这儿来干什么?”
  “干什么。我想诸位会知道的。‘狂犬’队员嘛,是我们的好主顾。对了,诸位现在来加入保险如何?加入人寿保险就不用提心啦?”
  “叫我们加入人寿保险?”
  他们愣了一下,便大笑起来,一个个笑得前仰后合,笑了一阵之后才说!
  “保险商先生,你来到这儿要是为了劝我们加入保险的话,来多少趟也是白跑腿!保上了险再去开飞车。那也太不带劲儿了!”
  结果,还是没有看出准对山田道子的名字有反应。
  在“钢盔“快餐部暗暗侦查的第三个夜晚,味泽返回公寓时,刚走到朋子遇害的乱树林附近,突然有人从背后喊住了他!
  “你是味泽先生吗?”
  在树影格外黑暗的地方。似乎蹲着几个人。味泽刚一说是,一道道刺眼的白光就一下子射到他的眼睛上,震耳欲聋的马达吼叫声刺破夜空,乌黑的钢铁野兽从黑暗中对准味泽扑上来。他忙把身子一扭,刚刚躲过去,第二辆又扑了过来,不容他脚跟站稳,第三辆又直扑向他的咽喉。这分明是“狂犬”中的犯人在伏击味泽。
  三辆车都是五百CC以上的重型摩托。它们团团围住手无寸铁的味泽轮番进攻。味泽感到杀气腾腾。在公园那次遭到搓黄瓜袭击时,中间还有点空隙,像耍弄人似的,还有回旋余地,而这次却毫不含糊地猛扑上来。
  摩托车开足马力全速冲过来,在眼看就要撞上味泽的一刹那,又来个急转弯冲过去。一个过路人也没有。就是有过路人,也奈何不了他们。唯一逃避的方向是乱树林,但是,进攻的方法很巧妙,根本不给味译钻进树林的机会。
  味泽被迫得无处可逃了,三辆摩托车从三个方向包围了味泽,刺眼的车灯使他看不见后面的骑手。味泽惊恐地站在车灯交叉的焦点处,马达声稍稍低了下来,从正面的摩托车上有人开了腔:“你悄悄侦查山田道子是何居心?”
  “我不是说过吗,是因为我认识她。”
  味泽嘴上答着。心中猛然察觉到。他们正是杀害朋子的凶手。他们袭击过朋子,熟悉这一带地形,所以偷偷地尾随味泽,摸熟了他回公寓的路线,便埋伏在这块有利的地形上了。
  “你同她是什么关系?”
  “是朋友。”
  “对她怀有什么鬼胎吧!”
  “没什么鬼胎,只是想劝她加入保险。”
  味泽一边拖延谈话的时间,一边一心想抓住个可乘之机。罪犯是经过漫长追踪之后才露面的。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以后,你要再到处询问山田道子的事,决不轻饶了你!”
  那个人威胁着说。
  “为什么不能询问山田道子的事?”
  “少废话!因为我们讨厌。以后,也不许你再接近‘钢盔’快餐部,那里不是你去的地方!”
  味泽还想核实一下朋子的事情。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他们若是知道味泽的真正目的是追踪杀害朋子的罪犯,也许就不会白白把味泽放走了。
  真巧,这时偶然出现了对味泽有利的情况,远处传来警察巡逻车的警笛声,看来朝着这里开的。也不知警察是为了另一个案件紧急出动的呢,还是附近居民看到“飞车族”拦劫行人而拨动了一一0报答电话号码。
  一听到巡逻车的警笛,“飞车族”马上慌了手脚,他们加大油门,一辆接一辆地挂挡起动,车轮刚一动,就马上加速猛冲。
  味泽看准这一时机,在第二辆摩托刚要加速猛冲之前。一道闪光似的东西从手里飞了出去,那东西在明晃晃的车灯中一闪,咔嚓一下卷进了第二辆车的前轮,那辆车在加速猛冲前受阻,往前一栽便翻倒在地上。高速挡已挂上下,车翻倒在地后还在跳动。由于猛冲的惯性,车上的骑手被扔到五米多远的地方,一头栽在路面上。正好,第三辆车又一下子冲了过来。
  第三辆车的前轮猛然撞在一头栽倒在地、一动也不动的那个骑手身上,车身眼看就要翻倒,又赶紧稳住,加大油门全速去追赶第一辆。剩下的只有那个受了两次冲撞,死人一般僵卧在地的第二辆车的骑手。
  味泽走过去看了看,那人还有一丝游气,因为他戴着头盔,大大减轻了冲击力。
  这时,警察的巡逻车赶到了。
  “喂!没什么事吗?”
  “我们接到通报,说有人让‘飞车族’给拦劫了。”
  警察从巡逻车上跳下来,拉开架势紧张地问。
  “不要紧,听到巡逻车的警笛后刚要逃,有一个人没抓好把,受了伤。”
  听说“飞车族”的主力已逃走,警察才松开了架势。看了看受伤的骑手,用报话机呼叫着救护车。在警察叫救护车时,味泽解下了缠在倒在地上的摩托车前轮上的锁链,藏到兜里。那是他预想到要同“飞车族”决斗,悄悄准备了藏在怀里的细长锁链,两头拴着砝码,是个既像木流星又像带链镰刀的一种凶器。倒在地上的“飞车族”根本还没来得及察觉身边发生了什么事就失去了知觉,逃跑的“飞车族”也一心只顾自己逃命,没顾得看上一眼。
  味泽这时才亲眼见到自己过去特殊经历的一点效益,一根锁链竟然变成一个凶器,打倒了一名“飞车族”。
  受伤的“飞车族”被送进了羽代市民医院。他名叫风见俊次。是个十七岁的高中生,头部受了两次猛烈撞击,右锁骨骨折,x光透视结果,未发现颅内出血,但头部伤势将会如何发展还无法预测。
  风见俊次的父母急急忙忙来到医院,他父亲在市内开一家牙科医院,家里生活很富裕。
  他妈妈哭天抹泪他说:“俊次是小儿子,从小娇生惯养,终于闯了祸。平时要什么就给他买什么,结果反而害了他。这孩子要摩托车时,我就没同意。他拦劫行人、摔成这副样了,完全是自作自受。”
  不管怎样,风见并没有生命危险。
  味泽虽然身处受害者的立场。却摆出协助抢救风见的姿态,使风见父母对他表示又慌恐又感激。
  “我也有一份责任呀,一个人夜里慢吞吞地走黑道,这不等于让人来劫吗?他这个年纪,正是不知大高地厚的年龄,请不要过分责备他。”
  别有用意的味泽反倒庇护起风见来。因而博得了风见父母的信任。味泽装作探视的样子,随便在风见病房出出进进。可把风见吓坏了。而他的父母却以为这是儿子在耍脾气。
  “他可是个难得的大好人,你用摩托车拦劫人家,人家反而担心你的伤,天天来看你,你到讨厌起人家来,你也太任性啦!”
  尽管受到母亲的责备,风见却不敢说出怕见味泽的真正理由。
  “妈妈,那个人要把我弄死,您别让他迸病房!”
  风见苦苦哀求。入院以后,他头部的伤没有什么发展,但胸部还打着石膏,身子不能动弹。
  “胡说!还不是你想要把人家弄死吗?”
  “我不要单人病房,给我换个大房间。”
  “糊涂虫!这个房间安静,好得快呀!”
  妈妈总是不理他的话。
  “他被我拦劫过,正怀恨在心,过几天就要报复了。”
  “拦劫他的也不是你一个人呀!”
  “现在动弹不了的,不就我一个人吗!”
  当父母护士都不在的时候,味泽要是来算账,可就再也逃不过去啦,风见的脸上像从皮下渗出脂肪似的。不住地泛出恐怖来。
  住院后的第三个夜晚,风见被人用力摇醒了。在朦胧的睡眼里模模糊糊地现出一个人来,好半天才集中了焦点一看,那是味泽的面孔,他吓了一跳,想爬起身,但身体被石膏固定着。一点儿也动弹不得。
  “慢着,可别慌慌张张的,对伤口不利呀!”
  味泽的嘴角上挂着一丝笑容,他轻轻地按住了风见的身体,虽然只用了一点点力气,却像泰山压顶似的。
  “这……这么晚了,你有什么事?”
  风见极力装得镇静,但手表就在枕边,却连瞅一眼的功夫也没有,估计已经过了深夜十二点,四周一片寂静,夜显得更深了。
  “我是来探望你呀。”
  “探望?你白天不是来了吗?”
  “来上两趟有啥不好!”
  “现在不是探视时间,你走吧!”
  风见说着。手悄悄地朝枕头下伸去,那里放着叫护士用的电铃拉线。
  “你手在找什么?”
  味泽早就盯住了风见的手。
  “没……没什么?”
  “你要找的,是这个吧?”
  味泽用手指挑着电铃拉线,对面部肌肉 颤抖的风见说。
  “你有事也别找护士啦,由我来代替。”
  “没……没什么事。”
  “是吗?那么,这个电铃就暂时靠边站吧!”
  味泽恶作剧地把电铃拉线放到风见够不着的地方。
  “我要睡觉了,你没事就走吧。”
  “有点事要问你呢。”
  “问我?”
  风见心里扑腾一跳。
  “前些天,你们干嘛拦劫我?”
  “不为什么,碰巧你从那儿路过,想和你开个玩笑。”
  “你们说不许打听山田道子的事,为什么?”
  “不知道呀!”
  “我听得真真切切。”
  “我不记得说过那种话。”
  “是吗?那么。我来让你想起来吧!”
  “我真不知道。”
  “山田道子和你是什么关系?”
  “拦劫你是我不对,请你原谅。”
  “你还有俩个同伙呢、把他们的名字和住址告诉我吧。”
  “我不知道。”
  “你们不都是‘狂犬’的队员吗?”
  “我们不过是在‘钢盔’快餐部认识的,不知道名字和住址。”
  “你是一问三不知啊!好吧,好吧!我来让你一下子都想起来吧!”
  味泽冷笑着,靠近了床边。
  “你……你要干什么?”
  味泽逼上来的样子是那么可怕,把风见动弹不得的身子吓僵了。
  “你脑袋挨了撞,什么都忘了。因撞击引起的健忘症可以凭新的撞击恢复过来。我把你的头往铁床架子上撞几下,大概你就会想起来了。”
  “别碰我!”
  “不过,再次敲打敲打你的脑袋,你那好容易要痊愈的伤口,说不定会再破裂。你的脑袋现在处于微妙的状态,当初要是没戴头盔,你早就上面天了。现在你的脑浆可能就像快要熄灭的余烬似地勉勉强强保持着平衡,要是再给它加上点新的撞击,你想会怎样呢?这回,你可没带钢盔啊!
  “你再不走,我要叫警察了!”
  “呵呵,你怎么叫呢?”
  味泽把电铃拉线垂到他眼前晃来晃去地摆动着。
  “我求求你,你走吧!”
  “我不是说了吗,你要回答了我的问题我就走。”
  “我不知道,没法回答你。”
  “你好像还不知自己的处境,你的同伙把你撞倒就逃走了,你差点被你的同伙撞死,你没有任何理由掩护他们。”
  “那么,你还是要让我来撞撞你的脑袋好叫你想想吗?”
  味泽说着,把两下插到风见的头下,就要把头抱起来。
  “等等!”
  “怎么?这回想说啦?”
  “我没強 奸她!
  “你们三个人輪 奸了山田道子吧?”
  “我没有!我只是放哨,我一直都是放哨。”
  “那么,是谁干的?”
  “说!”
  “可别说是我说的。”
  “你要老老实实交代,我就给你保密。”
  “是头头和津川。”
  “头头和津川?是哪儿的人?”
  “津川在汽车厂工作。”
  “头头是谁?”
  “为了你的安全,还是不知道为好。”
  “说!”
  “是大场先生。”
  “大场?”
  “大场市长的公子。”
  “你是说大场一成的儿子是你们头头?”
  味泽猛然觉得一束强光照射到眼睛上。
  “对啦!他是‘狂犬’的统帅,是我们学校高三的学生。”
  “市长有三四个儿子哪!”
  “是老三。”
  这回捉住的猎物可真不小。不仅猎物本身非同小可,在它的后面还有一大帮眷属。
  “是大场的三儿子和津川強 奸了山田道子?”
  “嗯!头头老早就看上了山田道子、勾引过她。可是她置之不理,于是我们就埋伏在塑料温室附近強 奸了她。头头让我也去強 奸她,可我觉得没劲儿。”
  “你们后来是不是还继续纠缠着山田道子不放?”
  “山田道子的爸爸是羽代交通公司的公共汽车司机,我们头头的哥哥是那个公司的经理,我们吓唬道子说,要是她胆敢不听头头的话,就把她爸爸开除。她无可奈何,只好和我们鬼混。”
  “你们前些天袭击我,是山田道子告诉你们的吧?”
  “不是,‘狂犬’的队员告诉我们说,你在‘钢盔’快餐部追查山田道子,所以我们才想吓唬你一下。”
  “你刚才说,他们一直让你放哨?”
  “除了放哨,我还要去叫头头玩弄过的女人。其实我从没动过女人一根汗毛。”
  “这么说,除了山田道子,还搞过别的女人?”
  味泽一步步向核心问题追问下去。
  不打即招的风见脸上现出了不知所措的为难神色。
  “不过,那都是些女流氓。”
  “越智朋子可不是流氓。”
  追问的刀锋在要害部位的表皮上先划了一下,然后一拧就刺进了核心。风见大惊失色。
  “怎么?吓坏了?九月二日夜里,不!正确他说是九月三日的凌晨,強 奸了一个名叫越智朋子女人的不正是你们吗?”
  “不!不是我们!我一点儿也不知道!”
  強 奸和強 奸杀人,犯罪的性质是不同的。风见满以为味泽不过是为山田道子而来,一知道他的真实意图,便慌了起来。
  “既然不是,你又为何这么害怕呢?”
  “和我没关系!”
  “别喊!你们拦劫我的地点就是杀害越智朋子的地点,你们对那一带很熟呀!”
  “是偶然……偶然的巧合!”
  “你就是小说也没关系!我会从大场的混帐儿子和津川的嘴里掏出来,我就说是你说出来的。”
  “求求你,可别这样!”
  “那你就老实交代!杀害越智朋子的是谁?在场的是不是就你们三个?另外还有谁在场?”
  “求求你,我说了他们会整死我。”
  “你要不说,现在就整死你!如果你不是凶手,作别人的替死鬼。你不以为太傻了吗?你要老老实实交代清楚,我会请求警察保护你。”
  “警察靠不住。羽代的警察都是头头他爸爸的人。”
  “是吗?凶手还是大场的混帐儿子啊。”
  “啊!”
  “现在你想不说也晚了!你也是同谋犯吧?”
  “我没杀人。我在旁边放哨来着,头头和津川慌里慌张跑来,我就跟着一起逃跑了。后来才知道把那女的给弄死了,我觉得这下子事情可闹大了,吓得魂都丢了。”
  “你们为什么袭击越智朋子?是像山田道子那样,早就盯上了吗?”
  “不是。那天夜里。我们三个还像往常那样兜风,发现一个挺帅的女人独自在那里走着,就一时心血来潮袭击了她。可是,没想到那个女人拼命抵抗,由于用力过猛竟把她弄死了。不过,我离那地方挺远,知道的不大详细。真的,请相信我,我可不敢杀害女人。”
  事情清楚了,朋子的死与造反大致没有关系。正如推测的那样。大场的儿子就是犯人,说起来也真是该着。
  “现场就是大场、津川和你三个人吗?”
  “就三个人,我在路边放哨来着。”
  “‘狂犬’有三百人呢。为什么就你们三个人去兜风?”
  “全体行动大伙都参加,找女人的时候,一直是我们三个人,这是为了保密。一年前,我们三个偶尔在一起兜风,搞了一个单身走路的女人,从那就得到了甜头。”
  “你放哨得到甜头了吗?”
  “头头给了我钱,是一笔很好的业余收入。”
  “真没出息!你不是有的是钱吗?”
  “我想换一辆功率大的摩托,爸爸不肯给我买五百CC以上的摩托。”
  这位高中生,把帮助别人強 奸妇女的报酬拼命攒起来,竟是想买一辆功率更大的摩托车!这是在机械文明高度发展中。精神还停留在幼稚阶段的可怜的年轻人的写照。他也许想跨上高性能的摩托车,来挽救他精神上的落后!
  味泽终于找到了罪犯。虽然弄清了朋子之死并不是出于对造反的报复,但同大场体制正面交锋已成了定局。不管对手是多么强大,为了雪耻朋子遭受的欺辱和被杀的怨恨,这场冲突是不能回避的。
  为了同大场进行决战,味泽认为必须把自己这方面分散的力量集结起来。面对大场的强大体制,即便尽量集结自己的力量,也不过是在巨大的岩石前把沙子变成碎石而已,但至少比沙子要大些,而且,要是用法得当,碎石子也会变成炸毁岩石的炸药。一小把炸药,也会把一堆巨大的岩石炸得粉碎。
  ※※※
  “糟蹋你姐姐的犯人已经知道了。”
  “哦!真的?”
  山田范子瞪大眼睛。在分散得稀稀落落的自己人当中。她是味泽心里暗自依靠的一个人。”
  “是真的。罪犯还不只一个。”
  “到底是谁?
  “是‘狂犬’一伙,主犯是他们的头子大场成明。”
  “大场?”
  “是大场家族里的,大场一成的三儿子。另外两个是他的小喽罗。”
  “原来是大场家族的人啊。”
  可以看出来,范子突然像身上没劲儿了似的,她的表情说明,她心里已经体会到姐姐不肯说出犯人的名字,也不无道理。
  “不要因为是大场家的人就胆怯呀!”
  “不过,要是和大场作对的话……”
  “我知道你爸爸在羽代交通公司工作,可是,奸污你姐姐的罪犯也是杀害我未婚妻的凶手,我们一起控诉,就会非常有力。”
  “有证据吗?”
  “他的一个同伙招供了。”
  “我害怕!”
  “范子,怕是不行的。市民中还有好多咱们的人。拿出勇气来吧!”
  “可是,被奸污的不是我呀。”
  听到大场的名字,范子突然变得胆小怕事了。
  “那些混帐东西说不定还在打你的生意呢。只是还没暴露出来罢了。受害者,除了你姐姐,还有好些人,今后还会出现受害者。现在是让这伙人尝到罪孽报应的大好时机。”
  “您说我谈怎么办?”
  “你要设法说服你姐姐和你父母,请他们去控告大场成明。奸污你姐姐的至少有两个人,这种情况,就是你姐姐本人不去控诉也可以告发。不过,不管怎样说,还是受害者本人的控告有力得多。那个好容易才招供了的小喽罗,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推翻自己的供词。不!警察一出面,他肯定要翻供。到那时,若是没有本人的控诉就没有力量了。”
  “姐姐不同意呀!”
  “所以我才来求你,此时你要不毅然决然站出来。犯人今后肯定还会缠住你姐姐不放!”
  味泽提高了嗓门。
  “今后还要?”
  范子的神情有些变化。
  “是啊!肯定还会纠缠不放。你姐姐是他们叼在嘴里的一块肥肉 ,那伙衣冠禽兽决不会把好容易弄到手的猎物轻易放掉。”
  “范子,现在不是前思后虑的时候,是行动起来的时候,你要真的想搭救你姐姐。就助我一臂之力吧!”
  味泽抓住范子的肩膀使劲摇晃了一下。
  味泽下一个访问的目标,是原《羽代新报》社会部编辑浦川悟郎。由于那次失败的造反,他受到停职处分,呆在自己房里闭门不出。事情明摆着,虽说是停职,肯定不会止他恢复工作的。
  幸好工资还照发,生活倒不成问题。这种作法正是大场的狡黠之处,因为一旦堵死了生活之道,说不定会逼上梁山。什么事都干的出来的,所以,只剥夺了他的工作,把他养活到死拉倒。
  离开工作岗位还役多久,浦川却完全消沉潦倒了。味泽访问他的时候,浦川正躺在卧室里看电视。大白天屋甲酒气冲天,他两眼通红无神,表情呆滞,胡子乱蓬蓬的已有四五大没刮了,看上去老了好多,电视虽然开着,他却几乎不瞥一眼。
  他这副样子,叫人怎么也想象不出他和那个帮助朋子策划对大场造反的《羽代新报》社会部编辑是同一个人。味泽亲眼看到了一个失去工作的人竟然老得这么快。
  他看见味泽时,几乎忘掉了是谁,大场养恬到死的策略看来真有效。
  味泽扼制着大夫所望的情绪,开始了说服动员工作。对味泽满腔热忱的话,浦川一点也没有反应,也不知他听见了还是没听见。
  “浦川先生。现在可是杀回马枪的好时机呀!刚刚从羽代河堤里挖出了井崎明美的尸体,又弄清了杀害越智朋子的凶手是大场的儿子,以人场的儿子为头目的市内‘飞车族’集团輪 奸年轻姑娘的事情也揭露出来了,把这些受害者团结起来,一同控诉,再加上浦川先生把羽代河滩地的不法行为通报给新闻界,就满能够推翻大场体制,浦川先生要是站出来,就有了强大的说服力。新闻界会站在我们一边。”
  “没用!毫无用处!”
  浦川喷出浓浓的酒味,把味泽的话拦腰打断了。
  “没用?”
  “是啊!那么作了也毫无用处。在这个城里,要想推翻大场,简直是痴人说梦!”
  “不是作梦!您知道,井崎明美的尸体是从羽代河堤里找到的呀!现在人们视线都集中在羽代河上,要是现在揭露河滩地的不法行为……”
  “所以我说是作梦呀!叫井崎什么的那具女尸与河滩地问题根本是风马牛不相及,就是有联系,我也敬谢不敏,和我没关系。”
  “和您有关系!”
  味泽想说,您莫非忘了越智茂吉对您的知遇之恩了吗?但一说此话就会吵起来。
  “事情已经过去了,统统完了。我已是风烛残年,不想再流落他乡了。只要不吭气,老老实实的,就有碗饭吃。工资还可以照领,我老伴也满高兴。刚停止工作的时候,可真够受的。不过,我一点点地想通了,你就是呕心沥血地干。一生还是一生,纵令为那争分夺秒的特快消息拼死拼活地于,读者也未必殷切地盼望那种消息。用什么洗衣剂啦,闹钟啦等一些扩大报道,就轻而易举地把报纸面貌改变了,这就是证据。我们面向的读者,毕竟就是这一类!工作嘛,你就是说得多么神乎其神,也不过是公司的事,少了我一个,公司一点几也不为难,即使认真工作下去,到了退休年龄还不是被赶出去?反正都是一样,舒舒服服领钱该有多美!我算明白了,以前,忙得连和家里人说话的时间也没有,就像驾辕的马一样,那种日子,不是人过的,现在的生活,才是人的生活哟!”
  “不对!你在欺骗自己。因为你被剥夺了工作,感到寂寞才以酒浇愁。”
  “我不打算同你辩论。总之,我现在的生活满舒服,革命也好,造反也好,想搞你就搞吧!不过,不要把我拉进去,谁想搞就让他去搞好啦!”
  “浦川先生,你从敌人那里领得堵口钱,厚着脸皮活下去。不觉得于心有愧吗?”
  “堵口钱!”
  浦川喝酒喝得朦胧的眼睛。闪出一线光芒。
  “是的!是堵口钱!你现在从大场一成那里领来堵口钱,把什么新闻记者的良心,什么男子汉的骄做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如果不是忘掉,就是把眼睛闭上了。为了几个臭钱。你就把作人的基本东西统统出卖了!”
  “你给我走!我的基本东西。是家庭和现在的生活!浪漫的正义感是当不了饭的。我再也不想和你谈了,你走吧!”
  “您再想…想,再想一想吧!您真的满足于现在的生活吗?您就这样把新闻记者的灵魂浸泡到酒里,对大场的胡作非为置若罔闻,您就不后悔吗?”
  “后悔?我丝毫也不!你口口声声说大场胡作非为。把他揭露出来又能管什么用!羽代能好起来吗?哼!你无论怎么揭露胡作非为,世道一点也不去好起来,反而会更糟!羽代正是由大场掌握着才得到安定,要是推翻了大场,就会闹得飞沙走石、大昏地暗!而那些飞沙走石还不是落到市民身上!大场是否一手买下了河滩地,那和我们没关系,对那些去卖河滩地的市民来说,也不过是些年年遭水淹、无法待弄的赖地。在那里修上一条大坝,把它变成上等地,那正是大场的高明才智。对你这个外来户来说,毫不沾边。你要是知道了杀害朋子的凶手。你自己去告发好啦!根本没必要和河滩地问题扯在一起。好啦!话说到此你都明白了吧?你还不走吗?我要睡午觉了。”
  “你嘴上说不打算和我辩论,可你却热情十足地为人场进行辩护,这也是为领工资,不!是为了‘领赏’吗?”
  对味泽这句辛辣的挖苦,浦川醉熏熏的脸上出现了另一种神情。他本想反驳几句,但突然泄了劲儿似地把手一摆,作出赶味泽走的姿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