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翰·迪克森·卡尔《宝剑八》

第七章 谁坐在我的椅子上?

作者:约翰·迪克森·卡尔  来源:约翰·迪克森·卡尔全集 

  主教表现出绅士及运动家的风度,搔乱大脑勺上卷翘的鸟巢发型,他微笑着说:“我亲爱的菲尔博士,这已经超过我的能力所及,我想我最好还是少说话为妙。请你继续。”
  “啧!”菲尔博士好气地哼了一声,“我们就顺着这一点来往下推断。这其中还有一个问题:为什么在神智清醒的状态下,狄宾会故意切断自己家的电源。显然这个答案是:他不想让家仆们认出他招待的那位客人是谁。针对这一点,我们推出以下事实:(一)施托尔认识这个登门造访的人,(二)来访者故意打扮怪异,让施托尔在烛光微弱的光线下认不出他。因此,故意造成电线短路,绝对是为了来访者。你们想想,假设这人从来没有来过,又是个陌生人,怎么会指着墙上的传声筒,要施托尔用传声筒跟他主人通话。对一个初次登门造访、请求要见主人的访客来说,这种行为简直是匪夷所思,太离谱了。”
  主教点点头:“你说得没错,”他同意,“关于这点,毋庸置疑。这就是你的解释。”
  菲尔博士紧绷着脸,眼睛缓缓在屋内梭巡,便便大腹发出笑声:“不,不是这样的。”他说。
  “你说什么?”
  “事情不是这样的。我并没有说这是我的解释;我只说,这是假设狄宾自己切断电源的推论。我希望案情真的这么单纯。但是让我们花点时间继续推论,就会发现我们知道了什么。
  “前述的假设有个非常严重的破绽。要是狄宾想要接待这名神秘访客,他为何要处心积虑故弄这场玄虚呢?他又为什么要冒着危险让他的访客穿上惹人注目的服装、带假胡子,把灯弄灭,神秘兮兮地让他从前门进来?他为何不干脆叫对方到阳台去,那名访客不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从阳台门进来?又为何不偷偷从后门引他进来?要是有必要的话,他大可乾脆让他爬窗户进来?他怎么不采取最简单的办法——打发他的家仆上床睡觉,其他一切自己打点——从前门、从阳台门或从后门,都无所谓?
  “由此可见,之前的假设根本无济于事。除了疯子之外,没有人会安排这样的会面。这其中一定有个非常合理的理由解释他为什么这么做。”他久久不语。
  “无论我们怎么解释这个疑点,记得阳台的门吗,它一向是锁上的,却在今天早晨被发现打开了。不仅仅因为这扇门一向深锁,连原来挂在楼下餐具室钩子上的钥匙也不翼而飞。是谁拿了这把钥匙?是谁开了这扇门?凶手最后落跑了,所以,门要不是狄宾开的,就是凶手自己打开的。在我们讨论这些问题的时候,请诸位把这些事记在心里。
  “无论来者是何人,或者为什么被容许在这种故布疑阵的情况下进来,请就这些事实来看看接下来发生了什么事。狄宾和不知名访客私交甚笃,相见甚欢,结果发生了一些不合常理的事。冒着狂风暴雨到外面去的厨子看见他们……这些给你们什么提示?”
  主教踱着步子深思:“我很难想像,”他答道,“他们打开窗户是为了让房里的空气流通。”
  “不过,他们真的是这么想,”菲尔博士说,“这确实足他们打开窗户的原因。你难道不觉得纳闷,八月这么热的天气里用壁炉是件怪事?你难道没注意壁炉里厚重结块的灰烬吗?你不曾怀疑他们究竟在烧什么东西,不得不把窗户全部敞开?”
  “你是指——”
  “衣服。”菲尔博士说。博士令人不安停顿一下,“我是指,”博士继续说,洪亮的声音在屋内回荡,“我是指访客穿的衣服。你还能在壁炉里找到一些衣服的蛛丝马迹。现在,我提醒你,这两个是唱作俱佳、交情菲浅的人。当我们找出越多的问题,就越能发现这件案子的疯狂之处,这其中一定有些证据是他们故意用来误导我们的。一定是狄宾要他的访客这么做,不然他无须大费周章,让他的访客从阳台门进来就可以了。狄宾之前和他的访客就坐在这儿烧访客的衣服。我可以跟诸位保证,这种社交活动在英国是绝无仅有的。最后,我们知道,这名访客不但用狄宾的枪射杀了狄宾,而且(一)在对方没有抗议的情况下从抽屉把枪拿出来,(二)在对方没有防备的情况下,从后面射杀狄宾,(三)两发子弹其中一颗神秘失踪,(四)小心翼翼将枪放回抽屉里,(五)从向来上锁、钥匙一直挂在楼下餐具间的阳台门逃逸。”博士气喘不己慢慢掏出烟斗和烟草袋。
  莫利·史坦第绪瞪着窗外,突然转过身来:“等一下,先生!我还是没搞懂。就算狄宾没让这个人进来,他还是有可能自行拿走餐具室的钥匙,把它插在门上,让这名访客有机会由此逃走。”
  “的确,”菲尔博士表示同意,“但是,为什么钥匙现在不在门上了?”
  “为什么不在——?”
  “没错。这个问题并不复杂,不是吗?”博士焦虑问他,“假如你是凶手,在紧急状况下,夺门而出,想赶紧逃离现场。你会想到要拔出门上的钥匙吗?在什么情况下,你才会这么做?如果是你出去以后,想锁上你身后的门,我可以理解这种状况。把门锁上,顺便带走钥匙。然而,要是你让门半开,有什么理由要留着这危险的纪念品呢?”他点燃烟斗。
  “我们暂且先不考虑这个问题。我们可以就这个状况来抽丝剥茧。要是我们回到狄宾的访客从前门登门造访这场演出,就应该察觉出其中不合情理之处。就某些原因来说,这是这个诡计最令人困惑的部分,所有细节都是事前安排好的。先从这个最惊人的细节开始。诸位,提到狄宾让电线短路,我不须思考就立刻可以想到几种让电线断路、却十分安全的方法……但是为什么,狄宾唯独采用这种最危险的方式?拿不锈钢的钮扣钩插进通电的插座里!钮扣钩在这里,你们之中有人想看看吗?”
  莫利抬手拨弄他油光整齐的褐发。
  “看看这里!”他有点失望,“请大家好好想想这个问题,要是你尝试这么做的话,你会被电到,起码十五分钟内无法动弹……”
  “也许没有这么糟。”修葛·杜诺范第一次听到自己的声音。他父亲不再绷着脸。他说,“我想你最好证实真的是钮扣钩造成断电。大家就会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喔,看看这只钮扣钩几乎已经报销了。但是,我们更进一步想想,各位会想到更安全的方式达到这个目的。”
  “我得承认,我根本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主教应声,“我怎么想都想不出这只钮扣钩要怎么才能恰好掉进插座里……”
  “当然不是掉进去。但是,用橡胶手套怎么样?”菲尔博士问。他停顿半晌,“当然,我不过是试着用这个假设来推论,”博士谦虚地说,“在你们肠枯思竭搜索其他线索时,我得趁机提醒你们,这只是个诱人的理论罢了。但也唯有如此,这个诡计才能得逞。我再重复一遍,我们之前的假设都不值一哂——尤其是狄宾戴上橡胶手套,亲手切掉自家的电源,试图混淆视听的计谋——即使(我相当肯定)还有其他更简单的方式……不过,橡胶手套还有另一层用意。要是一个人不想留下任何指纹,并且能灵活审慎地运用双手,橡胶手套可以提供绝佳的防护。”
  主教面色凝重:“我亲爱的菲尔博士,”他悲哀的低声说,“你简直是越扯越离谱。死去的狄宾为什么要在意自己指纹会在书房里?”
  徐徐喷出一口烟,菲尔博士倾身,弯的角度过大,以致于他气喘声浊重。他说:“太棒了!他为什么这么做?这个令人匪夷所思的举动中含着另一个“他为什么这么做”。他为什么不假装质疑一下停电的原因?他若想把自己的角色诠释得更成功,为什么不起码出房门问问施托尔究竟出了什么状况?为什么他避不现身?为什么他要替他的访客烧了衣服?——最后,还有一点——”菲尔博士举起他的手杖去戳晚餐托盘,“为什么他尝遍所有的佳肴,而独独漏掉他的最爱?我说,现在的情况跟《三只熊的故事》有异曲同工之妙。“谁坐了我的椅子?”“谁喝了我的粥?”“谁——?”诸位,我想你们此时此刻已经明白,访客来访的时候,待在书房里的人根本就不是狄宾。”
  主教口中喃喃抱怨。令人头晕目眩的疑虑让他转头盯着那张死人嘻笑的脸……
  “那么狄宾——”他说,“这段时间里,狄宾人在哪里?”
  “为什么会这样,我会一五一十告诉你。”博士回答,作了一个默剧的夸张表情加强说话语气,“他故意藉奇装异服掩人耳目,戴假珠宝、假发、假胡子,并用演员化妆用的白垩黏在耳后,假造一对招风耳。他按自己家里的门铃,假装和自己通话……就是这样。这场变装秀中,角色完全颠倒,这就是我为什么说我们必须根据事情的表面来抽丝剥茧,否则案情永远不会真相大白。结果是一个不知名人士,这位神秘访客,冒充狄宾先生待在书房里。而狄宾——”
  “能不能麻烦你证实这一点?”史坦第绪说,他呼吸沉重。蓄着胡子的脸上出现松了一口气的表情。
  “我想我大概可以。”菲尔博士谦逊说道。
  “但是——呃,”主教接口说,“我——不得不说,我认为你刚刚揭发的事实似乎只会让整个事件变得更复杂、令人不能理解。”
  “哦?不,不,我不同意。等我把角色颠倒这件事解释清楚,”菲尔博士急忙反驳,以说服的口吻说,“我保证案情会变得更单纯。绝对会的。”
  “我能够理解,”主教向对方解释,“为什么狄宾的出现骗得过当时手里只拿根蜡烛的施托尔。如魔术师的把戏一样,奇装异服是为了混淆施托尔的视听。曾经有人告诉我,伪装的第一原则就是转移注意,这也是最有效的手段。”主教似乎对说出那句“有人曾经告诉我”有点挣扎,但他还是说了。他思索着,“我甚至知道他可以故意变声,装成美国腔……但这个骗局里,有些地方说不过去。你怎么解释从房间传出来的声音,他模仿狄宾吗?若真如此,施托尔一定听得出哪里不对劲?”
  博士咯咯发笑,掸去斗蓬上的灰:“要是换了任何地方,他的确听得出来。但透过传声筒,就不尽然了。”菲尔博士指着墙壁说,“所有的沟通方式中,最具鬼魅及虚幻效果的,就是用传声筒。你们自己的声音会像鬼叫一样。你们以前用过这玩意儿没?——这和电话不同。到楼下去,我们轮流用传声筒说话看看,我看看你能不能分辨哪一个是你儿子的声音。这么一来,你就明白,透过传声筒跟施托尔说话的是冒牌狄宾。这名“访客”上楼去,进入书房,把门关上。接下来,当然是真的狄宾说话,这无疑是为了蒙骗仆人施托尔。”
  “现在,”主教说,“我们接受这个假设……我必须坚称我还是跟之前一样,对整个案情一头雾水。为什么狄宾要和不知名访客串通好,来要骗人的把戏?我不认为他们这么做了。”主教保持镇定。他说,“这实在太吊诡,博士。我完全被你的话搞糊涂了——”
  “我不认为他们是故意串通好来混淆他人视听,”菲尔博士哼了一声,“如果诸位不健忘的话,我们之前提到“角色颠倒”是个假设。事情发生的经过还是没变。你若认定他们两个是共谋,你的推论就会让人摸不着头绪。书房里的男人最诡异的行径并不在于他伪装,而是他以不知名访客的身分代替狄宾。不知名访客若事先就和狄宾周详策划,他还需要戴橡胶手套吗?如果狄宾让经过伪装的不知名访客从前门进来,而非从阳台偷溜进来;又为什么不可能是不知名访客在房里等候伪装的狄宾进来呢……诸位请先听我说,我知道你们心里有许多疑点。让我们先从晚餐开始说明。狄宾并未用餐。用餐的是不知名访客。他们交头接耳,故意让声音传人大厅。”菲尔津津有味地说,“伤脑筋的问题来了:为什么狄宾没有吃他的晚餐?”
  “也许他还不饿。”莫利·史坦第绪思考之后回答。
  “很好,”菲尔有点暴躁,“史坦第绪先生的答案的确让我们有了灵感。没错,以诸位与生俱来的聪颖睿智,有没有人能告诉我更好的答案?你们一定想到,他没吃他的晚餐,是因为他人不在这里。不知名访客吃了晚餐,是因为不知名访客在这里。晚餐送进来的时间是八点半,狄宾当时在场,焦躁不安、神经紧绷。我记得他们是这么形容当时的他。狄宾一定是在仆人退下后,伪装打扮,马上出去。这么一来,他必得从阳台的门出去,对吧?”
  “没错,”主教说,“这很明显证实了一点,他有阳台门的钥匙。”
  “很好,我们继续。接下来发生了什么事?”
  “我对你说狄宾与不知名访客之间没有串通的说法不以为然,”主教说,他现在紧迫盯人,热切回应,“所有的疑点都证实了这一点。狄宾出去——”
  “出去将近一个半钟头——”
  “——这一个半钟头内,不知名访客待在屋内。博士,每一个细节都环环相扣。伪装后的狄宾,为了某种恶毒或违法的勾当离开这里……”菲尔博士搓着他的胡髭,“这是意料中的事。没错。他持自己的枪……各位现在可否隐约有些想法,你们认为失踪那颗子弹到哪里去了?”
  “哦,我的天哪!”莫利·史坦第绪突然说。
  “狄宾的过往隐隐透露出,”菲尔博士继续说,“脾气乖僻的老狄宾是个非常非常危险的人物,总爱尝试任何游戏。我不意外他会说美国腔,喝醉的时候,显露出本性……这使我想到,除非可怜的史宾利和加里波底一样作古了,我可不相信他会洗心革面从此不再要勒索的手段。”(棒槌学堂注:Garibaldi,1807-1882,加里波底为意大利爱国者。1834年参加马志尼领导的“青年意大利”运动,因参与夺取热那亚计划而被判处死刑,但他逃往南美。在意大利王国已成现实之后,他拒绝接受一切个人的报酬,回到卡普雷拉过隐居生活,后卒于该地。)
  他们全盯着狄宾似笑非笑的脸;他的衣服整齐乾净,书籍归纳得井然有序,餐桌上还有用银盆托着玫瑰。
  “各位,”主教高呼,像是要展开一席演说,“各位必须像魔术师一样,从这些不存在的证据,以及没有经过证实的证据中,变出完整的事实真相;我得为此向各位献上我最诚挚敬意……另一方面,各位已经发现,你们所说的每一件事,都暗示着狄宾与不知名访客有预谋,准备偷偷杀掉另外一个人。这件事不言自明。他故意让共犯待在屋里,为了提供自己的不在场证明。”
  菲尔博士搔乱了他的鬓角。很长一段时间,他眯着眼巡视屋内。一个新的、困扰他的念头忽然萌生。
  “你们知道吗,”他说,“奉主耶稣基督之名,我想到目前为止,我们都同意这件事有眉目了!我的假设不见得完全正确;我个人的观点——基本并没有跟诸位差太多——相当欢迎各位提出压倒性的异议……让我们就你们的想法来进行推论。我们先假设,狄宾把某人留在房中,对着门外咆哮以防被……”
  主教严厉地插话,“这家伙,到这里来是为了要杀狄宾,就像狄宾打算谋害史宾利一样。”
  “没错,我们进展得相当顺利。诸位,对杀狄宾的凶手来说,再没有比这个更棒的机会了。想想看!要是狄宾认为他干掉史宾利之后自己就安全了,不知名访客一定对自己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干掉狄宾而暗自窃喜……诸位发现了吗,”他用拳头捶膝盖,“这么一来,结果如何?这个假设解释了为什么狄宾会伪装溜出家中。狄宾本来并没有要伪装的打算。他在杀了史宾利之后再来伪装,简直是既愚蠢又危险。他要在自己书房里设下不在场证明。他准备离开之后,神不知鬼不觉从阳台门回来,销毁伪装的行头。嫌犯穿着夸张服饰,行为神秘,操着美国口音,还故意从正门登门造访……这么做的用意何在,他大可说任何一种乡下的土腔。万一有人发现史宾利被杀了,另一个有嫌疑的美国人——狄宾绝对脱不了千系,警方会查问他对事情的来龙去脉知道多少。他们可能无法证实他杀人,但是诸位可敬的人士、认真负责的绅士,可能都会被牵扯进来,表述一些令人不自在的解释。”
  莫利清清嗓子:“为什么他要这么做?”他问。
  “这就是那位不知名访客最可恶的诡计……狄宾不得不从前门进来是因为他没有其他的路可走。你们懂了吗?不知名访客轻而易举请君入瓮。狄宾之前是从阳台门出去的,他把钥匙留在门上,要不知名访客在他出去之后将阳台门锁上,返回时再打开让他进来……记得吗,这是你们的理论;我之前说过,我和你们的观点略有出入……但是,无论如何,狄宾在暴风雨肆虐之后返回,他进不来。”
  “因为不知名访客不让他进来。”主教说。
  “这么说,简直没有比这种行为更过分的事了。这就是你们的理论站不住脚的地方;为了让狄宾摆脱罪嫌,不知名访客得胡诌些不小心把钥匙弄丢的说词。这种假设有破绽。我想我可以提出更好的解释,而且是在相同的前提下……你们听听看。这道门是锁上的,每扇窗户都有铁栏杆,狄宾出去的时候正好遇到暴风雨,他用奇装异服来伪装自己!这一带的人都知道狄宾的执拗和博学,”他边思考边说,“穿着出席音乐厅的服装……他能到哪里去?他怎么处理他这身打扮?想像一下,杜诺范主教,在这英国小村庄一个暴风雨的夜晚里,打扮成卓别林难道是为了准备要干掉某人……狄宾当时左右为难,他得不让人起疑回到屋里,但屋里所有的窗户都围上了栏杆。他必须赶快进屋内,他的访客在房子里多待一分钟,他和他的访客就得多冒一分被别人发现的危险,他是可以透过阳台窗户的栏杆和访客对谈,只是进不去。这名访客提了一个建议——你们都知道是什么。让电线短路。美国访客进入房内之后,两个人的身分问题就解决了。这么做得冒很大的风险,但对狄宾来说,这却是两个不利于他的情况中,比较容易解决的。对于不知名访客来说,他可以趁这个机会把罪行嫁祸给为了射杀狄宾而来的美国访客。这么一来,他的计划就成功了。”
  主教绕过桌子,以怜悯和憎恶的表情盯着死者的脸:“主给我们——”他还没说完就停住。他转过身来,露出滑稽的眼神。
  “你是个非常有说服力的演说者,”他说,“从头到尾都解释得头头是道,搞得我差点忘了所有假设的基本要点必须基于:史宾利已经死了。我曾经读过不少精彩的破案推论。但我不得不说,我们还没看出你有什么高超的本事能破案。”
  菲尔博士丝毫不引以为意:“喔,我只是个一招半式打天下的江湖郎中。”他大方承认。“不过,我敢跟你打赌,要是你愿意移驾从这扇通往狄宾卧房的门过去看看,你会找到证据能证实我的假设。就个人来说,我比较懒……”
  莫利·史坦第绪说:“博士,你可要对你说的话负责任。你之前说狄宾是个骗子,你可能错了;你这么相信的,不管怎么说……”
  他迈步走到菲尔博士的椅侧,脸上浮现痛苦的表情,彷佛不确定男人是不是不该轻易表露情感,决定藉着压低声音很快说话掩饰过去:“我告诉你真话吧。我一点都不讶异。我曾经想过一些事,你或许会认为这样很不厚道。”
  “啧!”菲尔博士嘀咕一声,“怎么了?”
  “——但是我真的这么想过。现在你能了解,一旦揭露了这件事,我们将陷入更混乱的局面吗?丑闻、臭名……你难道没有看出来吗?到时他们一定会阻拦我的婚事;他们会想尽办法,尤其我的母亲。他们不会得逞的,但这不是重点。为什么所有的人都在谈论这个话题?为什么……”他神情困惑扫视每个人的脸,茫然、困顿,甚至绝望,似乎在寻求一个合理的理由,他的婚姻在世人的眼中彷佛罪大恶极。“还有什么更好的方式可以毁了我的婚事?你们能不能告诉我?”
  “我了解你的痛苦,孩子,”主教说,“你难道不在意你未婚妻的父亲是名前科犯?或杀人凶手吗?”
  莫利下巴两侧的肌肉 鼓动。眼神迷惘:“我不在意,”他不假思索,“就算这个下流家伙王使芝加哥所有的犯罪行为……但是为什么要公开?”
  “但你还是希望知道真相,不是吗?”
  “是的,我想知道。”莫利承认,搓着自己的前额,“这是一定的,我们还是要主持正义。但是为什么他们不干脆逮住他,将他绳之以法,不让任何人知道呢?算我说的是废话,当然,如果能够让你们了解我的心情……那些该死的报纸有什么权利肆无忌惮将新闻渲染成丑闻,只因为一名男子被杀了。为什么你们这些执法人员可以私下断决,擅自立法或行使权力?”
  “史坦第绪先生,”菲尔博士说,“这些问题可以花喝半打啤酒的时间来讨论。但此时此刻,我不觉得你需要操心丑闻的问题。我来是为了——我是说我们此行的计划……你看得出来我们要做什么吗?”
  “没有,”莫利绝望地说,“我希望我看得出来。”
  “这个丑恶的真相是迟早得去面对的,不管怎么样,它都在那里。这个不知名访客——杀死狄宾的凶手——绝对是个头脑聪明,能设计这一切计谋的人,他就在这里。他不是什么来历不明的盗匪。他是英国村庄的一员,可能离我们这里不到一哩远。这就是我为什么要费尽唇舌解释这一切,如此我们才能一步步接近核心。当下的情况是——”
  他弯下身,用手指轻敲着手掌。
  “——当下的情况是,他认为他是安全的。他以为我们已经认定凶手是路易·史宾利。这就是我们的优势,唯有如此我们才能趁他不备把他揪出来。因此,为了这一刻,我们应该对我们所知道的一切保持缄默,包括我们对狄宾过去的了解。我要将这一切报备给海德雷总采长,伦敦方面可以着手调查他的背景。但是这里的资讯得靠我们侦查。此外,诸位,我们手上握有几项有价值的线索。凶手留下的那一两个破绽,我此时不需要详述,但是他犯了最大的错误就是留下绘着八枝宝剑的纸牌。这一点可供我们寻找——”
  房外传来一阵耳语和杂沓的脚步声。最靠近窗边的莫利和主教往窗外眺望。
  “来了一大票人,”史坦第绪说,“家父、莫区巡官、我妹妹、佛狄西医生,还有两名警察。我——”
  上校显然抑制不住他的兴奋。隔着静寂的灌木林,听到他迫切又得意的声音,他沙哑的嗓音从楼下传来:“我说!大家都下来吧!案子破了,这件案子已经破了!”
  主教想从弧形的栏杆向外望。他犹豫了一下,接着说:“你克制一下自己,不要这样大呼小叫。案子怎么会破了?”
  “为什么不,因为我们已经逮到凶手了,莫区逮到他了。现在要他招供。”
  “逮到谁?”
  “还用说吗,当然是路易·史宾利这家伙!他还在村里,莫区依法逮捕他归案。”
  “咦!”修葛·杜诺范说,转头看菲尔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