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三指阴阳
2020-04-08  作者:诸葛青云  来源:诸葛青云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濮阳高笑道:“小侄虽然会治,但一时之间,却到哪里去找足以赶制‘七星琵琶蛇’毒的‘百年雪莲’?只有请师叔恩赐一粒‘雪魄丹’,来生死人而肉白骨了!”
  矮瘦老人冷笑道:“我的‘雪魄丹’,共用十三种罕见灵药炼制,有多珍贵,怎能轻易赠给毫不相关之人?……”
  濮阳高语声低柔地,含笑说道:“此人乃小侄友好……”
  矮瘦老人根本不容他有所求说,便自冷然接道:“假如你自己被‘七星琵琶蛇’咬了,我可以送你一粒‘雪魄丹’,你的朋友却是休想!”
  “哈哈……哈哈……”
  余长醒听至此处,忍不住仰首长空,发出了一阵狂笑!
  那矮瘦老人目光斜注余长醒道:“你为何发笑,是笑我么?”
  余长醒摇头答道:“我是在笑我自己,有眼无珠!”
  矮瘦老人莫名其妙问道:“此话怎讲?”
  余长醒嘴角微披,以一种哂然不屑的神情说道:“方才我还以为你神医盖世,名下无虚,如今才知道只是一个欺世盗名之辈……”
  濮阳高一旁神色惶恐叫道:“余老人家……”
  矮瘦老人伸手拦住濮阳高,不令他发话,双目之中,厉芒如电说道:“濮阳贤侄不必多言,这老儿若不把‘欺世盗名’一语,替我解释清楚,我便不让他生出竹林之外!”
  余长醒怪笑道:“要解释还不容易,你是不是姓叶,名一忌,在二三十年以前,被武林人物,列为‘穷边四怪’之一?”
  矮瘦老人的目光之中,流露出惊异神色!
  余长醒笑道:“这没有什么奇怪,你方才三指一搭,便诊得出‘毒蛇名称’,我如今双眼一瞄,便看得出‘怪人来历’,彼此的本领,不是差不多么?”
  叶一忌听对方把自己与毒蛇作比,不禁气得连翻白眼,厉声促道:“快解释那‘欺世盗名’四个字吧,希望你能解释得令我满意!”
  余长醒笑道:“叶朋友的江湖美号,是不是‘三指阴阳’?”
  叶一忌冷然道:“不错,这与解释何关?”
  余长醒道:“当然大有关系……”
  转面向濮阳高含笑说道:“濮阳老弟,令师叔何以得此‘三指阴阳’之名,麻烦你先为我解释一下。”
  濮阳高应声答道:“我师叔右手三指,深通脉理,可以生死人而肉白骨,左手三指,精擅玄功,可以洞重甲而穿坚玉,故而江湖人物,遇右则康,遇左则亡,遂获赠‘三指阴阳’美号!”
  余长醒再度狂笑轩眉问道:“不错,我也有这种听闻,但令师叔适才两度以右手三指,为我这朋友诊脉,如今仍蛇毒未解,气息奄奄,显然‘遇右则康’,全属虚话,这还不算是欺世盗名么?”
  濮阳高“呀”了一声,欲答无语,似被余长醒问住,只有把两道茫然目光,向叶一忌投去。
  叶一忌却神色从容地,“哼”了一声,向余长醒冷冷说道:“老头儿休逞口舌之利,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余长醒目注这位以怪癖出名的神医问道:“何谓其二?”
  叶一忌道:“我生平替人治病,只在两种情况之下施为,一种是无条件的情况,另一种则是有条件的情况。”
  余长醒此事好似心情稍定,饮了一口酒儿,徐徐问道:“什么是无条件的情况?”
  叶一忌道:“其中可分二者,其一乃患病人是我至交好友,譬如适才我已说过,若是濮阳贤侄被‘七星琵琶蛇’所啮,我就送她一粒‘雪魄丹’!其二对兵刃所患乃罕见绝症,举世无人能医,我往往便会感觉兴趣,自动自发地,无条件替他医治。”
  余长醒轩眉问道:“有条件的情况呢?”
  叶一忌冷然道:“也可分为二者,其一是患病人富堪敌国,或拥有甚么奇珍异宝,动了我好货之心!其二是患病人有相当名望,相当功力,病愈后,必须与我一较武学,但这种例子,已有十余起之多,全是被我以右手三指,救他还阳,再以左手三指,送他归西,根本是浪费时间,多此一举……”
  余长醒听至此处,不禁双眉连轩,又是一阵纵声狂笑!
  叶一忌怫然问道:“你笑甚么?笑我性情太怪?”
  余长醒摇头笑道:“怪癖与妙技二者,往往是一体两面,我并非笑你性情,而是笑天下事居然会如此凑巧,我这朋友竟完全符合你所说条件!”
  叶一忌诧道:“符合条件?你是说此人富堪敌国?……”
  余长醒笑道:“对了,你若要钱,他不吝千两黄金,可以当场立奉!你若要物,他也可以送你几件为武林人物万众瞩目的罕世奇珍,因为我这朋友曾目睹太阳神尼遗偈,知晓‘太阳三宝’的大概藏处。”
  这番话儿的后半段,是余长醒吹牛,他因已风闻有不少武林人物,齐赴关中,找寻“太阳三宝”,又见叶一忌于久蛰以后,突现踪迹,可能也与此有关,遂编套谣言,跟他一骗,想令这位“三指阴阳”,先把上官狂的所中剧毒,治好再说。
  谁知叶一忌居然摇头说道:“最近我已与‘穷’字脱节,不再聚财,慢说千两黄金,便是十倍八倍,也不看在眼内!至于对‘太阳丹、太阳真经、太阳夺命钱’等‘太阳三宝’,虽然颇感兴趣,但也只愿凭自己眼力机缘,辛苦寻找,若是按图索骥,一取便得,岂不宛如嚼蜡,有甚情趣滋味?”
  余长醒赞叹这位怪人的性情,真是怪得既觉可恨,又觉可爱,当下只得再打了一个哈哈说道:“第一种条件纵已对你无动于衷,但我这位朋友,更适合第二种条件……”
  叶一忌以目光微瞥上官狂道:“你是说他有相当身份,及相当武功,要我再费些时间,多此一举地,用右手为他祛解蛇毒,再用左手送他回归地府?”
  余长醒嘴角微披,哂然说道:“只怕‘三指阴阳’要从今改名,因为你以右手三指,救他还阳,尚属大有可能,想以左手三指,送他归阴,却根本无法办到!”
  武林人物最难抵抗的,便是“忍”字头上的那一把刀,叶一忌虽然明知余长醒是在故意激动自己,却仍火气难抑地,挑眉叫道:“说说看,他有甚么名望身份,够不够资格死在我左手三指之下?”
  余长醒道:“叶朋友虽然久隐边荒,但既入中原,定知时事,你有没有听说过‘武林七杀’?”
  濮阳高生恐余长醒对叶一忌了解不够,一旁接口说道:“当然听说过,我叶师叔此番远游中原,一来想对‘太阳三宝’,试试机遇,二来便欲访寻‘武林七杀’,一较所学,分分上下强弱——”
  余长醒这才知道自己初来时,濮阳高那副忧虑神色,及引导自己,避入竹林举措,是为了免得与叶一忌相会,引起甚么无谓争斗——
  叶一忌当然听得出余长醒的语意,神情一震,指着上官狂道:“你这朋友便是‘武林七杀’之一?”
  余长醒笑哈哈地答道:“他就是‘武林七杀’以内,功力既高,财力又粗,谱儿更大的‘四绝狂人’上官狂,只不过如今人在难中,摆不出平素那样令人侧目的排场架子而已!”
  叶一忌“哦”了一声,把两道如挟霜刃的目光,移注在余长醒的身上,细一打量,冷然问道:“常言道:‘物以类聚’,你这老头儿莫非就是‘武林七杀’中的‘风尘醉鬼’余长醒么?”
  余长醒又饮了两口酒儿,微笑说道:“光荣!光荣!想不到我老醉鬼这点微名,居然远传到叶大神医耳内!”
  叶一忌不再多话,伸手入怀,取出一粒朱红蜡丸,递向濮阳高道:“濮阳贤侄,你用这粒‘雪魄丹’,替上官狂把蛇毒祛除,并请他自加调息,恢复功力,再复与我交手,我如今也去草庐中静坐行功,准备一下!”
  话完,身形飘处,便闪出竹林而去。
  濮阳高一面喂上官狂服下“雪魄丹”,并配服其他药物,一面向余长醒苦笑说道:“余老人家,这样一来,上官前辈的所中剧毒,虽可祛除,但一场猛烈斗争,却无法避免的了!”
  余长醒笑道:“没有关系,令师叔的‘追魂指’力虽然厉害,但我这位上官老弟,并非浪得虚名,大概还可以应付得下!”
  濮阳高道:“‘武林七杀’名头,委实非同小可,我还是第一次见我师叔态度如此慎重,在动手之前,还要静坐行功,先作准备!”
  余长醒正色道:“尊重对方,也就是尊重自己,少时上官狂苏醒后,我也要告诫他大敌当前,必须收敛狂态,全神应付!”
  濮阳高喂完药物,拔出金针,又替上官狂在多处穴道上,加以按摩,并叹息一声道:“我总以为这是一场无谓之争,能够设法避免才好。”
  余长醒笑道:“令师叔性情太怪,避免争斗已不可能,只求彼此莫要弄得各走极端,不可收拾,便算大幸的了!”
  濮阳高忽似想起甚事,扬眉问道:“余老人家,少时彼此一战,上官前辈有无把握胜过我这叶师叔呢?”
  余长醒摇头答道:“我与上官狂虽然齐名,却仅新近交结,对于令师叔更是久钦威誉,今始识荆,哪里能判断出他们在功力修为方面,究竟谁强谁弱?……”
  语音至此,略略一顿又道:“不过他们两人均是当世武林中极负盛名的顶尖人物,强弱之差,不会过份悬殊,最多此长于彼,彼长于此,在比斗到某方专长的功力时,某方便占点便宜而已……”
  余长醒说至此处,目注濮阳高道:“濮阳老弟,你突然问及此事则甚?是替令师叔放心不下,还是替上官狂担忧?”
  濮阳高笑道:“余老人家,我师叔本名叶青峰,你知道他为何改名为叶一忌么?”
  余长醒道:“改名必非无端,其中定有蹊跷,但这种千头万绪,却叫我如何猜得出来?”
  濮阳高含笑说道:“我叶师叔的家财,虽不敢说能像上官前辈这等富堪敌国,却也不逊王侯,谁知竟被他于一夜豪赌之中,输得干干净净……”
  余长醒“哦”了一声笑道:“我明白了,他在万分愧悔之下,改名重新作人,而‘一忌’之意,大概便是‘万事不忌,唯一忌赌’?”
  濮阳高颔首道:“老人家猜得不错,但常言道得好:‘江山容易改,秉性最难移’,我叶师叔多年戒赌之余,难免不会见猎心喜!”
  余长醒恍然道:“濮阳老弟莫非要我和上官狂设法与你叶师叔赌一赌么?”
  濮阳高长叹一声道:“叶师叔啸傲边荒,宛若神仙,何等自在舒适?如今突然动了名利之心,远来中原,欲与天下群雄争胜、夺宝,恐怕不是佳兆!倘能以一局赌约,弥祸无形,将他逼回边荒,淡于名利,莫非大妙之事?”
  余长醒深以为然地,点头说道:“濮阳老弟的这种想法,甚为祥和高超,容我尽量设法,布置个巧妙圈套,才好把性情怪癖的令师叔套住!”
  这时,灵药业已生效,上官狂回复知觉。
  濮阳高细心一诊脉息,知道他已无恙,仅须运气调元,恢复原状,遂由余长醒把他醉酒以后的一切经过,对上官狂细说一遍。
  上官狂静静听完,脸上神色并未纪东,只是轻轻叹了一口气儿,低声说道:“余兄,濮阳兄,你们二位暂时代表举世武林人物,我对你们郑重宣布,上官狂的‘四绝狂人’外号,从此取消……”
  “上官前辈这是何必!……”
  上官狂摇手接口说道:“濮阳兄,我们各交各的,你我年岁差不许多,我不接受这‘前辈’之称,上官狂平素以‘诗捷、书妙、谱高、酒豪’,自谓四绝,谁知才之捷,未必捷于马必昌,书法之妙,又未必妙得过那位‘楷草隶篆’四体无一不精的‘落拓王孙’,尤其酒量之豪方面,竟于饮了余兄七大觥‘九梦回龙’以后,便烂醉如泥,不省人事……”
  余长醒忙加安慰地含笑说道:“那是上官老弟饮得太急所致,你……你不可为此灰心……”
  上官狂笑道:“小弟并非灰心,只是不能再厚颜无耻地,夜郎自大而已,换句话说,我只是取消‘四绝狂人’外号,并未退出‘武林七杀’,我还要和你所说那建筑‘七杀冢’,向我们悍然叫阵的‘幽灵鬼母’,和‘七杀神君’,好好斗一斗呢!”
  濮阳高道:“上官前——”
  他“前辈”二字,刚欲脱口而出,忽然想起对方这等武林豪客,最厌虚伪拘礼,既已有话在先,不如遵命改口为是,遂含笑说道:“上官兄请好好调息一下,使功力完全复原,我那叶师叔等你和他一较双方艺业!”
  余长醒不等上官狂答话,先向他微笑说道:“上官老弟,你经过这场灾厄,好像因祸得福,连气质方面,也已改进不少……”
  上官狂失笑道:“余兄有何训教,尽管直言,不必先给我带上一顶高帽!”
  余长醒缓缓说道:“由于叶一忌号称‘三指阴阳’,性情太以怪癖,你们少时动手,便非点到为止的武学切磋,而是异常凶险的生死之搏!万一对方得胜,‘武林七杀’中,岂不少了一人,将来‘武林七杀’共破‘七杀冢’,会斗‘七杀神君’之时,更将减却了许多热闹趣味……”
  上官狂傲气微动,扬眉问道:“余兄何以见得小弟就不能胜呢?”
  余长醒哈哈大笑道:“当然能胜,当然能胜,但叶一忌刚才曾夸海口,把话儿说的太满,若是由老弟获胜,可能羞得他无地自容,甚至于来个掌震天灵!前此人毕竟曾慨赠‘雪魄丹’,对你有救命之恩,万一将他逼死,老弟心中未必过得去吧?”
  上官狂苦笑道:“这样说来,岂非败也不好,胜也不好,余兄有无高明意见,你认为应该怎么办呢?”
  余长醒道:“避免较量最好,但恐难以办到,若是退而求其次,则只有设法改变一个较量方式。”
  上官狂问道:“怎样改变?叶一忌肯答应么?”
  余长醒笑嘻嘻地答道:“这要看我老醉鬼的三寸不烂之舌,是否说得动那位怪癖无比的叶大神医?上官老弟且在此好好调息,先作准备,我去游说叶一忌,说得成时,便化干戈为玉帛,说不成时,只有由你们各尽所学地狠狠拚一拚了!”
  上官狂大难不死,劫后重生之下,气质方面,果然变化甚多,竟把平素狂态收敛大半地,向余长醒含笑颔首。
  余长醒又向濮阳高笑道:“濮阳老弟,你不必随我同去,且暂留此处,在上官老弟调息行动之时,为他担任护法。”
  濮阳高,对那位怪癖师叔,一向头疼,自然喏喏连声,恭身领命。
  余长醒交代完毕,便飘然走出竹林,向草庐之中行去。
  刚进草庐,便听得东屋之中,一声冷笑,叶一忌发话问道:“上官朋友,好厚体质,就这片刻光阴,你已完全恢复了么?”
  余长醒笑道:“不是上官狂,是我老醉鬼余长醒。”叶一忌身形闪现在东屋门口,“咦”了一声,诧然问道:“上官狂所中‘七星琵琶蛇’的毒力,难道还未祛解?”
  余长醒道:“在叶大神医慨赠妙药之下,区区蛇毒,算的甚么,哪有不着手回春之理?”
  叶一忌怫然道:“他既已解毒,为何不来?”
  余长醒微笑道:“上官狂不是不来,只是觉得在这种不公平的情况下,若是死于叶大神医手中,未免太以冤枉一点!”
  叶一忌不解问道:“甚么叫‘不公平的情况’,是否他尚未复原?”
  余长醒答道:“这位上官老弟的功力深厚,人一解毒,便告复原,他所谓‘不公平的情况’,是指你可以对他展尽所能,不择手段,他却无法对你采取同样施为!”
  叶一忌越发不解地,注目问道:“为甚么呢?”
  余长醒道:“江湖人物最讲究的便是‘受人点水之恩,定当涌泉以报’,你刚刚慨赠灵药,为上官狂绾魂九幽,他又怎好意思丝毫不顾情面地,对你下其杀手?”
  叶一忌连连摇手道:“不必,不必,你叫他千万不必有这种念头,我生平虽然自珍薄技,吝于施医,但少说些也有百数十人,被我从枉死城边,救回阳世,难道一个个地,都希望他们有何答报不成?……”
  余长醒接口笑道:“话虽如此,不过施者受者的胸襟感触,截然有异,叶大神医疴衆在怀,仁术济世,固然施不望报,自修福泽!但上官狂也是有相当身份之人,他刚刚承受再生之德,岂能立即忘恩,互相交手间,只要略存顾忌,心念一转,手下一慢,便难免糊里糊涂冤里冤枉地,死在你‘追魂指’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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