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青云《书剑春秋》

第三章 啸群爱憎明事理 初遇神偷结豪杰

作者:诸葛青云  来源:诸葛青云全集  点击: 

  出得五狼厅,刁玄霜便向温武说道:“温寨主,我们‘五刀派’门下弟子,对敌之际,向来是用师傅宝刀,但刁玄霜不愿过恃宝刀之力欺人,打算留给你一点机会,使你在互比兵刃之前,先选择一种擅长武技和我动手。”

  温武含笑说道:“听你这等说法,未免把你们‘五刀派’中的那五柄刀儿,看得太重。”

  刁玄霜傲然一笑,杨眉答道:“不是猛龙不过江,你赶紧先选择第一阵较量方法,便可在第二阵上,见识见识‘五刀派’的绝妙刀法,及罕世宝刀威力。”

  温武目光一闪,向院中侍应喽罗,狂笑说道:“你们去把我的‘青狼双棒’取来。”

  侍应喽罗,领命而退,转眼间便两人合抬一根,把“青狼屠户”温武的称手兵刀“青狼双棒”,抬到五狼厅外。

  所谓“青狼棒”,就像是锤身较长的“卧瓜锤”,但棒身极粗,分量颇沉,其上又铸有不少光呈暗绿的森森狼牙,越发看来可怕。

  温武分执“青狼双棒”,目光电掣地,狂笑叫道:“刁姑娘赶紧施为,让我见识见识你们‘五刀派’恃以傲世的勾漏绝学。”

  刁玄霜诧然问道:“你一阵便取兵刃刚甚?我不是业已声明,留给你一点机会,先让你……”

  温武冷笑连声,接口说道:“刁姑娘,你不要把自己看得太高,‘析城五狼’雄霸晋南豫北,已有多年,从来就不曾被人家让过一招半式。”

  刁玄霜哂然一笑说道:“你既然如此托大,大概所谓在劫难逃,命该做我宝刀以下的第十四号残废人物。”

  话音方了,便自探手腰间,撤下一柄宽仅二指,长达四尺,柔软如带的奇形长刀。

  葛啸群一旁看出刁玄霜手中这柄奇形长刀的森森刀光以内,时闪墨色精芒,遂笑声叫道:“妙极、妙极,刁姑娘是名黑、衣黑、刀光也黑,只不知你的纤手芳心,是否也同样发黑?”

  说到此处,不看刁玄霜那副满脸杀气的狞恶神情,却向“青狼屠户”温武含笑叫道:“温寨主这位‘乌衣恶煞女王蜂’刁姑娘手中所用的是名列‘勾漏五刀’的‘乌芒绝音刀’! 你务必特别小心,倘若被她刀芒扫中,便见血封喉,一辈子都不会说话了。”

  刁玄霜银牙微咬,冷笑说道:“葛啸群,你提醒他有什么用?除非这位温寨主甘心认败,曳尾而逃!否则必将在我‘乌芒绝音刀’下变成哑巴,甚至分尸惨死。”

  她一面说话,一面功力微注,使那柄柔软如带,拖垂在地的“乌芒绝音刀”逐渐坚挺,变作一柄看来锋利无比的奇形宝刃。

  “青狼屠户”温武见对方未动丝毫神色,便已劲达四梢,遂知道这位“乌衣恶煞女王蜂”果然身怀绝学,不太好斗,厉啸一声,手执“青狼双棒”,狞声叫道:“刁姑娘留神,温武即将得罪,我久仰令师‘勾漏独夫’欧阳彝的大名,要看看他所传弟子的功力火候,究竟能高明到什么地步?”

  语音方落,攻势已发,青贸双棒举处,右手棒“劈山救母”,带着锐啸风声,觑准刁玄霜当头猛砸,左手棒“巧打阴阳”则向这“乌衣恶煞”的腰间横扫。

  一棒猛砸,一律横扫,威势确极凌厉,并使对方不易闪避,逼她挥刀硬接。

  刁玄霜刀光微掣,一式“玉柱参天”,果然硬接温武的青狼双樟,毫未心怯闪躲。

  世间事往往如此,你能力持镇定,不怯对方,对方便多半会对你生怯。

  如今“青狼屠户”温武,见刁玄霜竟敢以一柄宽才二指,又长又窄的轻巧刀身,硬接自己力量猛招沉的青狼双棒,遂有点莫名其妙,心生疑虑。

  他发招之际,是想仗恃雄猛臂力及沉重双棒来克敌取胜,,逼迫刁玄霜横刀硬接。

  但刁玄霜这一毫不怯惧,推刀迎棒,温武反倒因疑生怯,有些顾虑起来,招发中途,陡然顿肘变式,青狼双棒随身疾转,改用了“旋风拔树”招术,双樟斜空猛落,砸向刁玄霜的右腰胯骨部位。

  他这“青狼双樟”,由“劈山救母”、“巧打阴阳”转变为“旋风拔树”,刁玄霜的“乌芒绝音刀”,也由“玉柱参天”转成“铁锁横江”,仍然一立刀身,迎向双棒。

  温武就因对方不应以轻巧兵刃,硬接沉猛兵刃,才心中生疑,如今见双方变招之后,刁玄霜竟依样葫芦,立刀迎棒,自然难免疑上生疑。

  这种情势之下,温武疑虑既已添深,只有再度变招。

  他以青狼双棒抢先出手,本来占得先机,但一度变招,已成双方持平之势,这再度变招,已更授人以隙,反落到被动局面。

  刁玄霜何等机警诡辣,一见“青狼屠户”温武因疑生怯,不敢与自己兵刃相属,接连仓促缩手,两度变招,遂冷笑一声,刀光电掣,攻出三招绝学。

  这三招绝学,回环相生,名为“鸿蒙初开”,“日月双悬”,“乾坤一卷”,是“勾漏独夫”欧阳彝独创奇招,变化灵妙,威势无比!

  尤其那柄“乌芒绝音刀”,刀长四尺,挥动时幻成一大片电,乌芒宛如百丈天罗,垂空洒落地,向“青狼屠户”温武飞罩而下。

  温武功力不弱,虽是对方这三刀连发,威势太强,但仍镇定心神,飞舞“青狼双棒”,护住身形,闯出了密洒乌芒之外。

  “勾漏独天”欧阳彝自得五柄奇绝苗刀,并收了四名绝美女徒,开创“五刀派”后,便苦心精研了一套厉害神妙无比的“万妙戮神刀法”,及“十二奇招”,传授门下。

  如今,“青狼屠户”温武虽然飞舞双棒护身,闯出由“鸿蒙初辟”、“日月双悬”、“乾坤一卷”等三招绝学所化的漫天乌芒,但刁玄霜攻势未停,又把他圈入“万妙戳神刀”的百变刀光以内。

  “万妙戮神刀”变化诡妙,招术极多,其数吻合周天,共有三百六十五式,刁玄霜只连用第二十七式,便在“青狼屠户”温武的左小臂上,划破了一条鲜血淋漓的寸许伤口。

  刀名“乌芒绝音”,果然毫不虚传,“青狼屠户”温武左臂才一见血,便全身微颤,立告绝音成哑。

  刁玄霜收刀微立,向“青狼屠户”温武,冷笑说道:“温寨主,你从此可以改称‘哑口青狼’,若想恢复喉音,只有在明年九九重阳,前往勾漏山独夫谷,参与盛会,并向我师尊恭执属下之礼。”

  温武双眉一挑,刚待怒叱,却已无法发话,加上又自知不是刁玄霜的敌手,只好紧咬钢牙,默然退下。

  刁玄霜目光如电,冷扫群雄,傲然发话问道:“一狼方哑四狼喑。”

  话扰未了,“紫狼眇叟”吕东岩便已闪身纵出,厉声狂笑地接口叫道:“刁姑娘,你在五阵之中,才不过胜一阵,何必便如此骄狂?吕东岩愿意再尝尝你这柄‘乌芒绝音刀’的滋味。”

  刁玄霜扬眉笑道:“要尝我‘乌芒绝音刀’的滋味,极为容易,但我向来在刀下不伤徒手之人。”

  “紫狼眇叟”吕东岩脸上,现出一丝诡笑,连连点头说道:“刁姑娘放心,吕东岩对你是既不示怯,也不卖狂,我自然不会赤手空拳地来与你‘乌芒绝音刀’互相对抗。”

  刁玄霜觉得这“紫狼眇叟”吕东岩,似乎要比“青狼屠户”温武,更为古怪难缠,遂点头说道:“吕寨主,请亮兵刃。”

  吕东岩一面取出两只其长及肘的紫色软皮手套,戴在手上,一面向刁玄霜狂笑说道:“刁姑娘,吕东岩若尝着‘乌芒绝音’的滋味,从此失音成哑,决无怨言!但我万一得胜,却要请刁姑娘慨赠解药,使我温三哥能够把喉音恢复。”

  刁玄霜应声笑道:“你们‘析城五狼’之中,哪怕四狼成哑,只要有一狼得胜,我也立赠解药,愧然而去。”

  吕东岩一伸两条紫色手臂,冷笑叫道:“刁姑娘既有此言,便须小心,吕东岩要出手了。”

  刁玄霜见吕东岩所戴这副紫色软皮手套,除了其长及肘,色如紫酱以外,双掌之上,并有无数倒刺,十指锐甲也锋利如刀,并微带暗绿光泽。

  她根据所见,知道对方十指锐甲及满掌倒刺,均曾煨过剧毒,便把骄之气略收,不敢过分大意。

  吕东岩因自己这副紫色软皮手套,定名“天狼爪”,是用千年毒鳞的蟒皮所制,刀剑水火均不能伤,尤其更擅于夺取对方兵刃!遂踏中宫,走洪门,双爪齐杨,一式“猿猴献果”,猛向刁玄霜胸前抓去。

  刁玄霜一来因他踏中宫,走洪门之举,过于卖狂,二来这当胸猛抓的“猿猴献果”招术,用来与妇女动手,也嫌太不庄重,不禁双眉微蹙,“乌芒绝音刀”乌色精芒闪处,一招“推波助澜”,截向对方双腕。

  吕东岩见状,正中下怀,一面毫不闪避地以紫色左臂,迎拒来招,一面却猛扬右掌,抓向“乌芒绝音刀”,想倚仗特殊兵刃“天狼爪”的不畏刀剑威力,把刁玄霜兵刃夺过。

  刁玄霜既见对方伸手抓刀,遂玉腕微沉,刀光一转,改向这位“紫狼眇叟”吕东岩的左胯骨间,怒劈而下。

  吕东岩凛于刁玄霜变招太快,赶紧缩臂飘身,闪过来势,并立即施展开他多年前威震乾坤的“天狼七七爪”法。

  一个施展“天狼七七爪”,一个施展“万妙戮魂刀”,捋夺锁拿,挑砍劈架地打在一处。

  其中刁玄霜的“乌芒绝音刀”,曾经两度砍中吕东岩肘臂之间,但均为那双紫色蟒皮手套所拒,未受丝毫伤损。

  吕东岩试出自己的“天狼爪”,果然能够抗拒对方“乌芒绝音刀”的锋芒,胆量遂大了起来,宛若狼嗥的厉啸起处,施展出一招“天狼七七爪”法之中的厉害绝学“天狼摘花”。

  他这“天狼七七瓜”法以内,共有七招杀手,而“天狼摘花”,便是其中之一,自然变化诡异,威力极强。

  刁玄霜看出厉害,不敢怠慢,猛挥“乌芒绝音刀”,以一式“银汉飞星”,把刀光化成电光乌虹,布向身外。

  吕东岩因已胸有成竹,丝毫不畏怯,浓眉倒竖,厉啸连声,不仅挺臂冲入刀光所化乌虹中,吕东岩与刁玄霜同自心中狂喜。

  吕东岩喜的是这次定可把刁玄霜的兵刃夺过,逼她取出解药,使“青狼屠户”温武恢复喉音,保全“析城五狼”盛誉。

  刁玄霜则喜的是对方业已中下自己的诱敌之计,大概这“紫狼眇叟”吕东岩的一双手掌,已难保全。

  吕东岩的“天狼双爪”,紧紧抓住了“乌芒绝音刀”的刀身。

  但“乌芒绝音刀”那能刚能柔的又狭又长刀身,突然柔若丝绳,也在吕东岩双腕之上缠了一匝。

  刁玄霜一声清越龙吟,功贯右臂,把“乌芒绝音刀”猛力往后一带。

  说也奇怪,方才吕东岩臂上被她连砍两刀,毫无伤损,如今却被刁玄霜这猛力一带,把千年毒鳞蟒皮所制“天狼爪”,连同两只手掌,一齐生生割断。

  双掌齐断,自然血流成河,“紫狼眇叟”吕东岩痛得翻身裁倒,一声不哼地倒在血泊之中,不住翻滚。

  他并非强装好汉,忍痛不出一声,而是中了“乌芒绝音刀”的刀锋奇毒,业已失音成哑。

  “黄狼秀士”吴心剑赶紧飞身上前,一面为吕东岩截脉止血,一面用极好金创妙药,替他敷治双掌伤势。

  葛啸群则看得双眉微挑,哼了一声,向刁玄霜冷然说道:“刁姑娘,你好狠的心,好毒的手!竟然故意藏匿‘乌芒绝音刀’无坚不揣绝世锋芒,直等吕寨主双掌均被刀身缠住之后才突以内家神力,助长宝刀之威,把吕寨主双掌割断。”

  刁玄霜一立“乌芒绝音刀”,从刀身上流下一缕鲜红人血,目光冷注葛啸群,哂然说道:“常言道:‘当场不认父,出手不留情’,又道是‘兵不厌诈’!你若看得不服,何妨……”

  这时“黄狼秀士”吴心剑已替“紫狼眇叟”吕东岩把伤处包扎妥当,遂接口冷笑说道:“刁姑娘,你与‘析城五狼’兄妹间的过节,尚未了清,却又向局外人叫阵做甚?”

  刁玄霜“哦”了一声,向“黄狼秀士”吴心剑问道,

  “你们还有人出头?难道还未被我吓得屁滚尿流,心惊胆战?”

  吴心剑双眉微挑,厉声接口叫道:“刁姑娘,你幸胜两阵,有何足奇?我吴心剑……”

  话方至此,“红狼公主”莫如娇忽然笑说道:“吴四哥,你再忍耐一会,这第三阵让我来吧!”

  吴心剑深知自己“析城五狼”兄妹之中,除了大哥“白狼真人”崔无妄外,便数五妹“红狼公主”莫如娇的功力最高,尤其她所用独门兵刃“红狼带”,也是刚柔并济,变化无穷之物,足可与刁玄霜这极为霸道的“乌芒绝音刀”,一决雌雄长短!遂立即点头说道:“五抹要先行出手也好,反正对方既已伤人,除非把我们五兄妹,一齐毁在当场,否则便休想再离开‘析城狼窟’。”

  刁玄霜扬眉笑道:“百丈析城如一卵,神龙怎会怯群狼?你们残余的‘析城三狼’,便一拥齐上,我刁玄霜也照样全数加以打发。”

  莫如娇看了对方几眼,便自缓步下场。

  但才走两步,忽又驻足回身,同葛啸群低声笑道:“小兄弟,机会来了,我若死在刁玄霜的‘乌芒绝音刀’下,那匹‘红儿’宝马,便送给你了。”

  葛啸群微笑说道:“姊姊请宽心应敌,我决不敢接受如此厚赐,你也决不会有甚伤损。”

  莫如娇嫣然一笑,转身而行,走到与刁玄霜距离七尺处止步站定,自腰间解下一条血红色的奇形腰带。

  这条腰带在血红中微闪散碎金芒,不知为何物所制?带首是一墨黑狼头,带尾则是一把银色狼尾。

  刁玄霜一见她手内这根奇形兵刃,便自探起戒心,知道休看“红狼公主”莫如娇在“析城五狼”中,排行最末,却定然身负绝学,极不好斗。

  莫如娇取出“红狼带”后,向刁玄霜含笑道:“刁姑娘,‘析城五狼’兄妹,结有深盟,祸福相共,你既已成全了我二哥三哥,如今且索性再对我莫如娇成全一下。”

  刁玄霜轩眉说道:“武林人物过手,讲究的是以艺高为上,胜者为强!我们要打便打,不必多说废话。”

  莫如娇狂笑说道:“好一个要打便打……”

  语音方出,“红狼带”已挟着锐啸劲风,向刁玄霜拦腰疾卷。

  刁玄霜赶紧猛提真气,一式“俊鹄摩空”,转化“白云归岫”,飘出了一丈二三,冷然叫道:“莫如娇,原来你擅于偷袭……”

  莫如娇不等对方话完,便即插眉叫道:“我不是偷袭,只是照你所说的,‘要打便打,不必多说废话’而已。”

  一面发话,一面连施绝学,“红狼带”电卷虹飞,一连攻出向不轻用的“天半朱墟”,“血云蔽日”,及“赤壁笼沙”等三招循环相生的奇绝武学。

  这三招绝学,果然把刁玄霜逼得连连倒退,险象横生!但也迫得她不敢疏忽,立即施展出“万妙戮魂刀”法。

  双方各竭所学,这场打斗,果然好看煞人,“乌芒绝音刀”化成一片翻翻滚滚的乱卷乌云,“红狼带”幻作一片电扫虹舒的血红光影。

  斗到六七十招之际,居然无巧不巧地,旧调重弹,

  “红狼带”与“乌芒绝音刀”等两般兵刃,又复缠在一处。

  兵刃只一纠缠,便难分解,除非双方撒手,便是各自凝劲,拼命后夺。

  如今刁玄霜与莫如娇,因均舍不得撒手丢去兵刃,遂只好采取拼命后夺之举。

  两人功力相当,谁也无法在夺取兵刃之上,占得丝毫优势,但又谁也不能轻易放手。

  葛啸群一来全神贯注,二来目力极强,看出最多再有半盏热茶光阴,莫如娇便将身遭不测。

  因为她真力虽与对方旗鼓相当,“红狼带”却仍非“乌芒绝音刀”之敌,兵刃相缠。双方争夺不下,时有一根根的极细金丝,被奇锐刀锋削断。

  葛啸群本因“析城五狼”恶迹未敛,特地前来问罪借剑,但撞上这件事儿,把五狼兄妹与“乌衣恶煞女王蜂”刁玄霜,互相比较之下,却又觉得凶外有凶,恶中有恶,“析城五浪”兄妹尚不能算是穷凶极恶之辈。

  他心中爱恶既分,加上更对“红狼公主”莫如娇的印象不坏,遂趁着莫如娇败象未明,危机初现之际,飘身纵到当场,举起青衫大袖。把纠缠难分的“红狼带”及“乌芒绝音刀”两般兵刃虚空一拂。

  一片无形潜力,从横里撞到,把两般兵刃一撞而开,刁玄霜与莫如娇二女,也均防范对方乘机暗算地,各自吸气腾身,纵退八尺。

  其中,刁玄霜并不知道她已即将获胜,但莫如娇却知道自己“红狼带”中所夹杂的百炼金丝,已在一丝一丝渐浙断折。

  倘若金丝尽断,“红狼带”便将应刃立分,自己也决无侥幸,必在“乌芒绝音刀”下,惨遭毒手。

  故而莫如娇未再逞强,只是满含感激地向葛啸群看了几眼,粉面含羞,默然归阵。

  刁玄霜则从一双妙目以内,闪射出狠毒光芒,死盯在葛啸群英朗俊美的脸庞之上。

  葛啸群失笑说道:“你这样看我做甚?”

  刁玄霜咬牙说道:“‘析城五狼’又非正人君子,你为何要替他们这些恶寇出头?”

  葛啸群目光如电地,扬眉笑道:“‘析城五狼’确是恶人,但比起你这‘乌衣恶煞女王蜂’来,他们却又差得多了,似乎还有孽晦回头的自新改过之望。”

  刁玄霜脸色如冰,沉声叫道:“葛啸群,你既决心代‘析城五狼’挡横,便快亮兵刃,在我‘乌芒绝音刀’下受死!”

  葛啸群剑眉双桃,纵声狂笑说道:“我独闯‘析城狼窟’,身边寸铁未带,何必亮甚兵刃?就以一双肉掌,领教你这柄‘乌芒绝音刀’的厉害便是了。”

  刁玄霜气得全身俱颤,厉声叫道:“葛啸群,刁玄霜决不杀徒手之人,你若再不亮兵刃,便是怕死贪生的无耻鼠辈!”

  这几句话儿,把葛啸群骂得目闪神芒,“哼”了一声,回身向“白狼真人”崔无妄抱拳含笑说:“崔道长,请你借柄剑儿,给我应用。”

  崔无妄略一寻思,毅然探手肩头,一拔一甩,只见一道精虹剑影,挟着一片清越龙吟,向葛啸群凌空飞到。

  葛啸群轻伸猿臂,接住飞虹,见是一柄精芒夺目,冷气森肌的绝佳长剑。

  刁玄霜早就看出葛啸群功力极高,如今再见他手中所执长剑,分明是柄截金断玉的罕世神物,不禁越发双眉徽蹙,心中惙懦。

  葛啸群接剑在手,略一察看,向“白狼真人”崔无妄含笑问道:“崔道长!这柄剑儿,就是‘栖霞剑客’熊如古的‘灵龙剑’吗?”

  崔无妄点头说道:“葛老弟猜得不错,这就是熊如古的‘灵龙剑’。”

  葛啸群“哦”了一声,双眉微挑,竟把手中“灵龙剑”,向崔无妄凌空抛去。

  崔无妄接住“灵龙剑”,讶然问道:“葛老弟这是何意?”

  葛啸群朗声答道:“我不用这柄剑儿。”

  崔无妄越发诧异地,皱眉问道:“葛老弟,你来我‘析城狼窟’之意,不是便为了这柄‘灵龙剑’吗?”

  葛啸群目光电闪,扫了刁玄霜一眼,哈哈大笑说道:“我求借‘灵龙剑’之意,便是在明年九九重阳,前往勾漏山独夫谷,斗斗‘勾漏独夫’欧阳彝的那柄‘金芒万毒刀’!如今眼前之人,只是欧阳彝的一名弟子,哪里用得着‘灵龙剑’?崔道长只借我一柄寻常长剑,便足够克制对方自认为了不起的‘乌芒绝音刀’了。”

  这番话儿中的雄风豪气,加上葛啸群的傲骨英姿,真使“析城五狼”看得好不心折。

  但“乌衣恶煞女王蜂”刁玄霜,却听得几乎把肚皮气破。

  “白狼真人”崔无妄听完之后,立即命人送过一柄青钢长剑,并向葛啸群双翘拇指,含笑说道:“葛老弟的侠骨高怀,真仿崔无妄等,万分心折,不论与刁姑娘这一阵的胜负如何,‘析城五狼’兄妹,愿立誓言,从此便如你所劝的孽海回头,自新改过,不再作绿林勾当。”

  葛啸群想不到竟在如此机缘之下,劝化了“析城五狼”,自然高兴异常地,接过青铜长剑,向刁玄霜扬眉笑道:“刁姑娘,你听见没有?”

  刁玄霜早已怒发如狂,哪里还有聆听对方的劝告之语,冷“哼”一声,“乌芒绝音刀”已如电掣乌虹般向葛啸群拦腰疾卷。

  葛啸群不接不架,吸气腾身,右飘六尺。

  刁玄霜厉声叫道:“葛啸群,你既狂妄自傲,却为何不敢接我这招‘抽刀断水’?”

  葛啸群横剑当胸,目闪神光,英姿焕发,纵声狂笑说道:“刁玄霜!葛啸群堂堂须眉男子,与你这三截梳头,两截穿衣的妇道人家动手,不得不奉让一招,以示谦礼。”

  刁玄霜蛾眉倒竖,咬牙叱道:“谁要你奉让?谁要你让礼?且让我这柄‘乌芒绝音刀’,权作引魂幡,把你接引入永世不得翻身的‘阿鼻地狱’。”

  语音方落,毒招再发,乌亮亮,冷森森的一片刀光,又向葛啸群斜肩猛劈。

  葛啸群剑眉双桃,青钢剑往外一展,用了招“登台点将”,以剑尖点向斜劈而落的“乌芒绝音刀”身。

  好快的剑招!好准的身法!好大的劲头!

  这一剑,居然被葛啸群避开刀锋,点向刀身,点个正着。

  “叮”的一声脆响,其音清越,宛若龙吟。

  刁玄霜持刀右臂,震得好不酸疼,几乎把握不住“乌芒绝音刀”柄,只得顺势往左飘身,以卸葛啸群长剑一点之力。

  葛啸群表面故作狂傲,使对方激怒疏神,其实却深知“乌衣恶煞女王蜂”是位绝不好斗的辣手劲敌。

  故而他怎肯放过这对方受震飘身,步法微乱的大好良机,目射精芒,口发朗啸,手中青钢长剑,则剑影如山,剑光如海,剑花错落,剑气纵横,施展出一套罕世绝学,把刁玄霜的乌衣倩影密密罩住。

  这套剑法,确非等闲,是根据石珠娘所记各种绝学,再加上“大漠金雕”轩辕亮,掺以独到见解,融精铸粹而成,威力自然神妙绝伦,定名为“万象和合剑法”。

  万象和合剑法,共计百零八式,另外并有六招威力最强的杀手绝学。

  这六招杀手绝学之内,有三招可以随时单独施展,其余三招,却必须在石玲、葛啸群姊弟双剑合壁之际,方能运用的三招绝学,名为“乾坤一气”、“银汉双星”、“风雷日月”。可以单独施为的三招绝学,名为“倚天化龙”、“天河洗甲”、“弹铗中原”。

  慢说分用合用的六招杀手绝学,就是那百零八式“万象和合剑法”,也式式灵奇神妙,威力无边,绝非寻常武林俗招,可以妄加比拟。

  葛啸群本是天生美质,十年来深受葛文钦、石珠娘、轩辕亮三位师父的细心熏陶,单日习文,双日习武,真可以说得上是文武兼资,胸罗万象。

  如今,他手中奇招迭发,剑气弥天,足下也暗踩九宫,身游八卦,把位“乌衣恶煞女王蜂”刁玄霜,裹在了重重剑影之内。

  这种情势,葛啸群怎得不胜?

  但双方业已斗了六十来招,刁玄霜虽熊守多攻少,始终被葛啸群占取先机,竟还未有明显败势。

  因为一来刁玄霜确得“勾漏独夫”欧阳彝真传,身具上乘武学。二来那柄“乌芒绝音刀”的锋芒,委实太为锐利,使葛啸群不得不时刻小心,避免以手中青钢长剑与对方刀锋相触。

  “析城五狼”则看得个个叹息,个个惊心,自知若非葛啸群出手相助,兄妹五人之中,竟无一能在刁玄霜的“乌芒绝音刀”下,逃出伤残劫数。

  斗到第七十招上,葛啸群因久未获胜,不禁傲气高腾,豪情勃发,蓦然长啸一声,纵身五丈长空,掉头倒扑,剑花汇若银河般,向刁玄霜飞泻狂卷而下。

  这是他所可以单独施展三绝招中的一招——“天河洗甲”。

  既称杀手绝学,自然威势无僻!使得本已心虚,眉头微皱的“乌衣恶煞女王蜂”刁玄霜,越发心神震慑。

  武林人物过招,心一慑便气立衰,气一衰便败立至。

  漫空中万杂剑花,雷旋飞泻之下,刁玄霜欲拒无从,只得施展了一式名为“黑狱逃魂”的专门临阵脱险身法,想逃出葛啸群这招“天河洗甲”的威力圈外。

  她身形窜出八尺,青铜剑已到当头,但葛啸群恪守师父教训,与人以自新之机,竟在危机一发以下,慈悲念动,缩剑施仁,一偏剑身,用剑脊拍在刁玄霜的右肩夹背之处。

  这猛力一拍,自把刁玄霜拍得娇呼一声,仆倒在地。

  她不知葛啸群是故意留情,还以为对方必然趁机追杀,遂就势一式“潜蛟翻身”,转化“龙门跃鲤”,贴地平窜出丈许远近,并在翻身之际,同时翻起“乌芒绝音刀”,向上撩去。

  葛啸群万想不到在自己如此剑底留情之下,刁玄霜还会翻刀相向,故而收剑稍迟,“呛”一阵金铁交鸣,被那“乌芒绝音刀”的锐利锋芒,把手中青锋长剑剑尖,削断了寸许长短。

  葛啸群俊脸一红,扬眉叫道:“刁玄霜,你好不知耻,方才若非我扁剑藏锋,仅仅用剑脊拍你一下,你早已断颈飞头,横尸在地。”

  这几句话儿,听在刁玄霜的耳中,不禁粉面通红,羞惭无比,便自一语不发,雷疾驰去。

  葛啸群见状叫道:“刁玄霜站住,你不能这样就走。”

  刁玄霜止步回身,咬牙问道;“葛啸群,你要怎样?”

  葛啸群手指因受“乌芒绝音刀”伤,业已失音成哑的“紫痕眇叟”吕东岩,及“青狼屠户”温武,向刁玄霜微笑说道:“刁姑娘,按照江湖规矩来说,葛啸群既在刁姑娘手下承让,应该可以请你把‘乌芒绝音刀’的解药留下,位吕、温两位恢复喉音。”

  刁玄霜闻言,颊红上添红,成了紫色。

  葛啸群讶然问道:“刁姑娘,你有何碍难?无妨直说。”

  刁玄霜苦笑说道:“我身边并无‘乌芒绝音刀’的解药,此刀之毒,只有我师傅能解。”

  葛啸群剑眉一挑,正待发语,“白狼真人”崔气妄却巳向那刁玄霜连连挥手,狂笑说道:“刁姑娘,你身边既无解药,尽管请便,好在‘析城五狼’之中,虽有二狼失音,仍有三狼未哑,我兄妹自会向令师‘勾漏独夫’欧阳彝,交代这段过节。”

  刁玄霜听了“白狼真人”崔气妄这样说法,遂向葛啸群狠狠盯了两眼,娇躯疾闪,化成一缕黑烟,电驰而去。

  葛啸群仰天一啸,把手中断了剑尖的青钢长剑,捧还“白痕真人”崔气妄,向他赔笑说道:“崔道长,葛啸群惭愧无能,致毁尊剑……”

  崔气妄哈哈大笑说道:“葛老弟,你太谦冲了,来来来,崔气妄兄妹受你解围深恩,无以为报,只好答允你借剑之求,略表雅意的了。”

  一面说话,一面掷去断剑,并将那柄“灵龙剑”双手捧过。

  葛啸群因自己来意本在借剑,遂不再客套,称谢收下。

  “白狼真人”崔气妄含笑说道:“葛老弟,请你注意,这柄‘灵龙剑’,并非借与,崔气妄要奉托一事。”

  葛啸群猜不迭对方心意,遂目闪神光笑道:“崔道长有话请讲。”

  崔气妄失声一叹,仿佛感慨无穷地,缓缓说道:“自从今日一战,崔气妄兄妹,深知长江后浪推前浪之理,业已淡尽雄心,‘析城狼窟’立即解散,只等明年九九重阳,去往勾漏山独夫谷,向‘勾漏独夫’欧阳彝了断这段过节,之后,便将隐姓埋名,不再涉及江湖锋镝!故请葛者弟在用完这柄‘灵龙剑’后,不必还我,便将它交还原主人‘栖霞剑客’熊如古吧!”

  葛啸群点了点头,含笑说道:“万一‘栖霞剑客’熊如古已离浊世,则葛啸群仍将……”

  崔气妄接口笑道:“倘若如此,则系这柄‘灵龙剑’的福分,葛老弟就是它的新主人了。”

  葛啸群知道“白狼真人”崔气妄感恩田报,是想把这柄“灵龙剑”赠送自己,不禁皱眉笑道:“崔道长……”

  “崔道长”三字方出,那位“红狼公主”莫如娇,却已格格娇笑地接口说道:“小兄弟,你是身怀绝技的大英雄,大英雄应该有罕世宝剑,也应该有旷代名马。‘勾漏独夫’欧阳彝此次派遣‘乌衣恶煞女王蜂’刁玄霜前来,便系想掠夺我崔大哥的‘灵尤剑’和我的‘红儿宝马’!如今刁玄霜铩羽而去,所愿成空,我们便索性把这一剑一马赠了你吧!”

  葛啸群“呀”的一声,连摇手,莫如娇又复笑道:“小兄弟,你不要摇手,你人品好,武功好,心性更好,唯一的缺点,便是尚有一点头巾气息,不够洒落,莫如娇诚心赠马,怎可拒绝?你且在五狼厅上小坐片刻,我替你牵马去来。”

  浯音方落,身形便飘,化成一朵红云,飘出五狼厅外。

  葛啸群剑眉微轩,霍然站起身形,向“白狼真人”崔气妄抱拳笑道:“崔道长,承蒙慨借‘灵龙剑’,葛啸群感激不尽,将来定当如命访寻‘栖霞剑客’熊如古,以期物归原主,但‘红儿宝马’之赠,却万不敢当,在下就此告辞,尚请崔道长代我向莫如娇姊姊,代为致歉致谢。”

  说到最后一语“代为致歉致谢”之时,葛啸群暗运“千里户庭,移形换彬”的绝顶轻功,业已令人不觉地到了五狼厅外。

  “白狼真人”崔气妄与“黄狼秀士”吴心剑,均想不到葛啸群说走便走,不禁双双起身,欲待拦住。

  葛啸群飘然举步之间,忽然回袖举手,甩出一片白光,向有意留客的“析城双狼”,凌空飞到。

  崔气妄及吴心剑二人,猜不透这片白光究是何物?只得却步闪身,让它射中厅后板壁,嵌在其上。

  等他们看清这片白光,竟是“黄狼秀士”吴心剑十年前留在太湖葛家堡的亲书名帖之后,葛啸群业已走得无踪无影,只使五狼厅中的“析城四狼”兄弟,相顾摇头,又感又佩,均自失声叹息。

  葛啸群出得“析城狼窟”,把“灵龙剑”系在背后,一面举步,一面心中盘算,自己此行总算不虚,但第二步的行踪,却尚未定,究应往何处游侠?

  他念头尚未打定,忽听身后来处,起了急骤蹄声,会不会是“红狼公主”莫如娇,因执意赠送“红儿宝马”,而前来追赶自己?

  念动心疑,身形立闪,闪向一大堆嶙峋怪石之后。

  葛啸群刚把身形藏好,一团红云业已飞也似地,云飘电掣驰过。

  马红,人也红,葛啸群猜得丝亳不差,正是“红狼公主”莫如娇,骑着她那匹红儿宝马。

  马行太疾,刹那间虹云便隐,蹄声渐杳。

  葛啸群蓦然自石后现身纵出,展动轻功,循着“红狼公主”莫如娇的所行方向,疾追而去。

  原来,葛啸群忽然想起莫如娇这策马狂驰之故,分明是追寻自己,自己一加躲避,岂不使她茫茫海角,莽莽天涯地,奔驰上千万里冤枉程途?

  想到此处,葛啸群遂心中不忍地,反而狂追莫如娇,意欲迫上这位“红狼公主”,劝她回转“析城狼窟”,莫再对自己……

  不知是中途有了岔路,所行相左?还是葛啸群的轻功身法比不上红儿宝马的千里脚程?他几乎一直追出析城山区,也未追及莫如娇的半点踪影。

  葛啸群正在皱眉,忽听前面高峰转角之后传来奔驰声。

  虽然这蹄声是来非去,但因也急骤得使人一听便知是头千里神驹。葛啸群遂以为是“红狼公主”莫如娇,狂追之下,未曾追及自己,只得策马折转。

  他有了这种想法,自然颇为高兴地迎上前去。

  一到峰角,双方恰好相对。

  葛啸群剑眉深蹙,所望成空,因为来的是人黑驴黑的一团乌风,不是莫如娇人红马红的一团红云。

  所望虽告成空,但尴尬局面却已形成。

  双方来势均急,又恰好是在谁也看不见谁的山峰转角之处相遇,以致无法收势,不及闪躲,眼看将撞在一起。

  葛啸群万般无耐,只得觑准如飞冲到的黑驴嚼环,伸手拉住,猛力向横处一推。

  这一推,虽然阻住黑驴来势,并把驴身推得横了过来,但却使在驴背上的一位黑衣老人,“哎呀”一声,身形飞起,从葛啸群头上越过,摔入山道左恻的丛草之内。

  葛啸群好生过意不去,赶紧拴好黑驴,前往草中察看那黑衣老者,摔得伤势多重?

  谁知等他走到草边,一位瘦小枯干的黑衣老人,已从草中龇牙咧嘴地爬了起来,一面摸着屁股,一面向葛啸群皱眉苦笑说道:“小哥儿,你真够莽撞,也真够结实,但却把我老头子的全身骨骼,都几乎摔散了呢!”

  葛啸群长揖为礼,赔笑说道:“在下委实过于鲁莽,请老人家海量宽宥,老人家摔伤何处?我有灵妙药物,可以奉赠调治。”

  黑衣老人把两只鼠眼一瞪,冷然笑道:“我老头子也练过几天轻功,摔得还不算重,无须服药调治,但你若把我的心爱驴儿弄伤,我却非和你拼命不可。”

  一面说话,一面便向拴在峰壁小松下的黑驴走去。

  那头黑驴,毛色全黑,并从乌中透亮,分明也是一头罕见骏物,但因适才被葛啸群拉住嚼环猛推,用内家真力,阻挡疾驰来势,自也禁受不起,驴嘴微伤,可从嚼环之处,略现血渍。

  黑衣老人一见驴嘴血渍,便勃然大怒,一把抓住葛啸群前胸衣襟,厉声叫道:“小哥儿,我们之间这笔账儿,却是怎样算法?我这头驴儿,是罕世龙种,除了日行千里以外,并能渡弱水,跃危崖……”

  葛啸群从未曾被人揪住衣襟,如此厉声叱责,但因屈在自己,只好奇窘无比地涨红着俊脸,接口赔笑说道:“老人家这头罕世宝驴,若是因伤而废,在下自然赔偿不起,但如今幸而只是嘴角微伤……”

  黑衣老人不等葛啸群话完,便自瞪眼叫道:“你以为只是轻伤便赔得起么?你知道我者头子会向你敲一笔多大竹杠?”

  葛啸群心想对方若允以金银赔偿,事便好办,遂目注这位拉住自己衣衫不放的黑衣老人苦笑说道:“老人家且请放开手儿,在下愿意赔你百两黄金如何?”

  “百两黄金”四字,果然听得那黑衣老人又惊又喜,立即放开手儿,向葛啸群扬眉怪笑问道:“小哥儿,你说什么?你愿意为了弄伤我心爱驴儿之事,赔偿我百两黄金?”

  葛啸群见对方撒开手儿,方自透了一口长气,点头笑道:“由于我鲁莽之故,不仅使宝驴受伤,更使老人家从驴背跌落,受了惊吓,区区百两黄金……”

  谁知话犹未了,那黑衣老人竟又紧紧一把揪住葛啸群胸前衣衫,冷笑连声,说道:“我老头子终日打雁,今日却几乎被雁儿啄了眼睛?你这小哥儿,说得到蛮漂亮,身上却根本拿不出百两黄金。”

  葛啸群皱眉说道:“老人家且请放手……”

  黑衣老人哂然说道:“我不会这样傻法,我知道你拿不出百两黄金,只是想骗我撤开手儿,才好借机逃走。”

  葛啸群无可奈何,只得伸手青衫内,取出了一大把散碎金银及三粒大如龙眼,光华夺目的罕世明珠。

  黑衣老人目光一亮,竟自动自发地放开手儿,向葛啸群怪笑说道:“小哥儿,你手内金银,虽然尚不到百两,仅约四五十两之数,但若一齐给我,也就可以马马虎虎的了。” 

  葛啸群闻言,暗想“有钱能使鬼推磨”之语,委实丝毫不差,遂取了一锭十两重的黄金及一颗明珠,递向黑衣老人,含笑说道:“老人家,在下未到通都大邑之前,不能以珠宝换钱,故而散碎金银尚须留用,如今想以这十两黄金及一粒明珠,作为赔偿,不知老人家……”

  黑衣老人像是生恐葛啸群反悔,遂不等他话完,便劈手把黄金明珠夺过,一面揣向怀中,一面怪笑说道:“小哥儿,你大概是个初走江湖的膏粱子弟,否则决不会如此土头土脑?可知道这一粒罕世明珠,要比百两黄金值得还要多呢!”

  葛啸群听对方把自己看成土头土脑,不禁啼笑皆非地皱眉说道:“老人家能知道那明珠价值最好,在下身边所带珠宝尚多,这一粒明珠及十两黄金,就算是区区之敬,作为替老人家及宝驴压惊之物。

  黑衣老人满面春风地哈哈大笑说道;

  ‘常言道得好;“有钱能使鬼推磨”,又道是“有钱的王八大三辈”!你既给了我十两黄金及一粒明珠,便算话中含着骨头,把我老头子和驴儿列为一类,我也决不生气。’

  一面说话,一面走到壁间小松之间,解开所拴黑驴,替它拭去嘴边血渍,伸手轻拍驴头,怪笑说道;

  ‘黑儿,你今天虽然吃了一些小小苦头,但却替我捞了一笔大大外快!且莫发脾气,等到前面村店之中,我定然买上十斤美酒,犒劳你就是。’

  黑驴听完话后,对葛啸群看了一眼,居然好似懂得黑衣老 人言中之意,点点驴头,把张驴嘴凑向黑衣老人颊上,蹭了几蹭,表示亲热之状。

  葛啸群看得方觉惊奇好笑,那黑衣老人业已牵着走到面前,向他高张双臂,怪笑说道:

  ‘小哥儿,我们乡人习俗,凡与好朋友分别之际,必须拥抱为礼!我老头子今日从你身上得这笔彩头以后,足可安安稳稳地乐享余年,不必再在江湖鬼混,感恩甚重,图报无门,只好拿你当做好朋友看待,在这临别之前,和你拥抱一下的了。’

  说完,根本不管葛啸群同意与否?便把他紧紧抱了一抱,然后飘身上驴,蹄声得得地扬长而去。

  葛啸群目送对方,直等他身形消失以后,方自回头举步,心中暗想这黑衣老人,言语诙谐,神情怪异,似乎也是一位江湖异人,可惜适才竟忘了请教他的姓名来历。

  忽然听得一阵宛如金声玉振般的哈哈怪笑。

  葛啸群循声看去,只见发笑之人,是位半躺在崖角青石之上,向阳捉虱的奇形花儿。

  这‘奇形’二字,非加不可,因为葛啸群生平从未见过有人生具这样一副奇怪形貌。

  这位花儿的衣衫褴褛自不必谈,身矮不足五尺,但那一颗乱发蓬松脑袋,却几乎要比常人大了一倍。更怪的是颔下虬须雪也似白,满头乱墨也似黑,使人无从在银须墨发之上,判断他的真正年岁。葛啸群看清对方形貌以后,不禁心中一动,想起了一位名震天下的武林奇人,绝世高手。

  这位武林奇人,便是名列当世八大高手,被分类为‘君子中的泼皮’的‘银猬鬼见愁,大头蛆王’东郭斌。

  石玲、葛啸群师姊弟,苦学十年,艺成出道之际,是南北分途,石玲南游,葛啸群北上。

  就在他们离开太湖葛家堡前,曾由义父‘大漠金雕’轩辕亮,向他们细说八荒四海,五岳三山的奇人奇事。

  其中,‘大漠金雕’轩辕亮便特别提到这位‘穷家帮’奉为师祖的‘银猬鬼见愁,大头蛆王’东郭斌,说是此人性情极怪,最不喜人知其来历,除非由其自吐姓名,否则必受相当折辱。江湖游侠,若与相逢,千万要谨记这桩禁忌。

  故而如今葛啸群见了这位大头花子的奇形相貌,虽然疑心就是那位与义父齐名,共列八大高手的‘君子中的泼皮’,却不敢说穿,只是缓步走过,抱拳笑道:

  ‘老人家……’

  三字才出,那大头花子便勃然大怒,瞪眼叱道:

  ‘什幺老人家,你看出我哪一点老?我胡子虽然白了,头发却还黑得很呢!’

  葛啸群碰了一个钉子,不禁剑眉深皱地,想下一想,灵机忽动,依然向这大头花子,抱拳笑道:

  ‘我应该怎样称谓?’

  这种方法,委实极好,问得那大头花子,在猛翻了一阵白眼以后,方自反向葛啸群问道:

  ‘你走你的路,我捉我的虱子,彼此根本是风马牛互不相关,何必要甚无聊称谓?’

  葛啸群笑道:‘在下有事请教。’

  大头花子‘哦’了一声,说道:

  ‘既然如此,你可以照我身份,叫我“臭花子”,或是照我形貌,叫我“大头鬼”,均无不可。’

  葛啸群此时业已拿准对方就是武林奇人‘大头蛆王’东郭斌,遂在闻言之下,摇头笑道:

  ‘江湖交友,年长为尊,你虽然银须黑发,莫知年龄,但有胡子的,总要比我这没有胡子的,大上几岁!若叫你“臭花子”,或是“大头鬼”,不仅太不恭敬,也显得我师门中有欠教养。’

  大头花子对葛啸群看了两眼,纵声怪笑说道;

  ‘你这娃儿,果然有点意思!我怒发之时,往往会黑发银须一齐倒立,像只成精刺猬一般,故而你若表示客气,就叫我一声“猬大哥”便了。’

  葛啸群失笑说道:

  ‘这猬大哥的称呼,确实新奇有趣……’

  大头花子接口说道:

  ‘你莫要对这感到新奇,且赶快说出是有什么事儿,向我请教。’

  葛啸群因自己如今反正去无定向,遂想索性逗逗这位性情怪异的绝世奇人!剑眉双啸,含笑问道:

  ‘猬老哥,你方才发笑,是笑我么?’

  大头花子‘哼’了一声答道:

  ‘这还用问,眼前又无别人,我不是笑你,难道是大发神经,笑我自己?’

  葛啸群道:‘我有什么值得可笑之处?’

  大头花子怪笑说道:

  ‘怎么不值得可笑?你既不是什么犯了重案,被官府悬赏缉拿的江洋大盗,又不是什么心存颠社稷的乱党逆臣,更不像我这般长了一颗当世中独一无二的特别大头,所生在两个肩膀当中的,只是一颗平常脑袋,这种脑袋又有谁肯出钱买呢?’

  葛啸群听得莫名其妙,惑然问道:

  ‘猬老哥,你在说些什么玄机禅语?可把我弄糊涂了。’

  大头花子双眼一翻,扬眉说道:

  ‘我又不是什么秃驴和尚及牛鼻子者道,怎会打甚玄机禅语?只是笑你这等年轻娃儿,不应该“插标卖首”而已!因为像你这样一张漂漂亮亮的小脸蛋儿,倘是长在头上,能说会笑,或许还可赢得女孩儿家欢心,骗个老婆楼搂!若是割将下来,当枕头嫌高,当尿壶嫌大,当球儿嫌不圆,当锤儿嫌太脆,简直半文不值。’

  葛啸群被他调侃得俊脸通红,苦笑说道:

  ‘猬老哥,你是说我在插标卖首?’

  大头花干点头答道:

  ‘除了出卖人头以外,我想不出你还有什么理由?要把根草标插在背后。’

  葛啸群闻言大惊,忙自伸手向肩后摸去。

  不摸还好,这一摸之下,葛啸群不禁惊上加惊,呆在当地。

  原来自己身后那柄‘灵龙剑’,业已失去踪迹,换成了一根草标,插在剑鞘以内。

  葛啸群因出得‘析城狼窟’以后,未曾遇过别人,遂猜出定是那黑衣老人,从驴背跌落,越过自己头顶之际,顺手把‘灵龙剑’偷去,藏在丛草以内。

  原因虽已想出,但对方插草换剑,两度下手弄鬼,自己居然毫无觉察,委实愧汗不已。

  葛啸群又惊又怒,又愧又惜地抽出草标,揉碎抛去,咬牙顿足说道:

  ‘那老儿原来是贼!’

  大头花子怪笑问道:

  ‘你所说的“老儿”,是不是一个穿黑衣,骑黑驴的枯干瘦小老人!’

  葛啸群点头答道:

  ‘猬老哥猜得不错,你认得他么?他是不是你朋友?’

  大头花子目闪精芒,摇头说道:

  ‘我不认识他,但知道他是个大贼!因为当他骑驴过此之时,曾给我喝了一杯酒儿,却顺手偷了我三钱银子。’

  葛啸群怒无可泄地,恨恨说道:

  ‘是贼不妨,但做贼而没有良心,却于情绝无可恕!下次他若贼运不济,再与我重逢江湖,我非把他那一双手生生剁掉不可。’

  大头花子听了这几句话儿,扬眉微笑说道:

  ‘是强徒难免打抢,是窃盗难免偷人,我被那黑衣老头偷去三钱银子,只笑我自己窝囊,并不太对他怀恨,故而你这“没有良心”,及“于情绝无可恕”之语,似乎有些过分了呢?’

  葛啸群怒声叫道:

  ‘一点都不过分,我送了他十两黄金及一粒价值在百两黄金以上的罕世明珠,他应不应该贪心不足地再把我的宝剑偷走?’

  大头花子吃了一惊,目注葛啸群问道:

  ‘你这娃儿,莫非有甚疯病?好端端的,送他黄金明珠做甚?留着送我多好。’

  葛啸群苦笑道:

  ‘我身边所带珠宝甚多,猬老哥若是想要,少时定当照样奉赠。但我送那老贼黄金明珠之举,却井非无故的呢!’

  大头花子听说葛啸群肯照样赠送黄金珠宝,不禁高兴得眉飞色舞,怪笑问道:

  ‘你为什么要送他黄金明珠?且说来给我听听。’

  葛啸群便把前路所遇,详详细细地说了一遍。

  大头花子静静听完,忽然手指葛啸群大怒说道:

  ‘完蛋,完蛋,你这小娃儿,简直是天字第一号的呆鸟笨蛋。’

  葛啸群被他骂得惶惑万分,诧声问道:

  ‘猬老哥……’

  大头花子顿足叫道;

  ‘谁要你叫我猬老哥?像你这样的笨蛋,还配叫我猬老哥么?’

  葛啸群苦笑问道:

  ‘你……你为何这样骂我?倘若说不出相当理由,却怎使我能心服?’

  大头花子哂说道:

  ‘你还不服?我要问你两个问题。’

  葛啸群听他要问自己问题,不禁又觉惊奇,又觉愧怒,点头说道:

  ‘只要我能够答复之事,我愿意尽量答复。’

  大头花子一咧嘴儿,慢慢说道:

  ‘我来问你假若“美女裸行逢色鬼,肥羊失路遇贪狼”,在这种情况之下,会有什么样的结果?’

  葛啸群觉得他问得蛮有趣味,遂想了一想,含笑道:

  ‘我认为结果定然是裸女贞操难保,肥羊皮骨无存。’

  大头花子点头说道:

  ‘你答得对,但我还有一项问题,假若身怀罕世珍宝,而在神偷之前露了白呢?’

  葛啸群毫不考虑地,应声答道:

  ‘这结果大慨是要被偷得精光。’

  话方至此,语音便顿,恍然大悟地目注大头花子,苦笑问道;

  ‘猬老哥,你莫非以为我怀财露白,业已被那骑黑驴的老贼偷光了么?’

  大头花子从鼻中哼子一声,冷冷答道:

  ‘那骑黑驴的老头,是当世中第一神偷,你以为他在看见你身边带有甚多珠宝之后,会只偷你一柄剑么?’

  葛啸群闻言,想起那骑黑驴穿黑衣的老头,临行之前,曾与自己拥抱,举动着实有点可疑。遂伸手入怀,摸索所携珠宝是否被窃。

  谁知不摸还好,这一摸之下,却把位心高气傲的太湖小侠,摸得怒生心底,羞上眉头,面红耳赤地木然呆立。

  大头花子见状,遂自呵呵笑道:

  ‘小娃儿,再服不服?你这位自恃有钱的公子哥儿,如今大概和我这大头臭化子,完全一样,变成一文不名的穷光蛋

  葛啸群无以解嘲,只得索性剑眉双挑,狂笑说道:

  ’好神偷!好手段!找如今反倒对于那位骑黑驴黑衣的老头儿,颇为佩服喜爱。”

  大头花子颇感意外地,扬眉问道:“你被他偷得精光,竟会不加气恨,反佩服他,喜爱他么?”

  葛啸群应声答道:“钱财乃身外之物,大丈夫应该挥手千金。”

  大头花子连连摇手,截断他话头,嘻嘻怪笑说道:“你们这些小娃儿,似乎不够光明磊落。为什么明明心中气得要死,表面上还要言不由衷地说得那么漂亮?”

  葛啸群苦笑说道:“猬老哥,你为何说我言不由衷,难道认为我是视钱如命的守财奴么?”

  大头花子摇头笑道:“这事与‘慷慨’、‘吝啬’均自无关,问题是出在你家住远方,还要遨游天下,行侠江湖之上!坐船要船钱,骑马要马钱,吃饭要饭钱,住店要店钱,如今你既不名一文,岂非寸步难行?要被逼得下手去偷,或举刀去抢么?”

  葛啸群俊脸通红地,失声叫道:“猬老哥,你看我像个强盗骨头或是贼坯子么?”

  大头花子笑道:“小娃儿,你不要着急,就冲你叫了我这几声亲亲热热的‘猬老哥’上,我也应该帮你的忙儿。”

  葛啸群高兴得含笑问道:“猬老哥,你要帮我什么忙儿?是不是肯借给我一些……”

  大头花干连连摇手,接口说道:“我身上仅有的三钱银子也被那厮偷去,哪有钱借你?所谓帮忙,只是打算设法使你能向别人弄些钱来应用而已!”

  葛啸群抱拳苦笑说道:“多谢猬老哥美意,我早已声明,既不能偷,又不能抢,宁愿沦入冻饿,也决不于操行方面有污师门。”

  大头花子闻言不禁呵呵笑道:“你这小娃,毕竟是个新出道的雏儿,除了偷、抢以外,世间弄钱之法,何止万千……”

  葛啸群接口叫道;“弄钱的法儿虽多,我却决不要不义之财。”

  大头花子皱眉说道:“你的意思何在?你要我怎样帮你?”

  葛啸群剑眉双挑,目射神光答道,

  “我认为以猬老哥的江湖经验,定然知道那骑黑驴,穿黑衣的老贼姓名,以及他家住何处?”

  大头花子点头笑道:“你猜对了,我知道他叫‘北海神愉’盖方朔,住在山东崂山的鬼斧峪内。”

  葛啸群抱拳笑道:“既然如此,就请猬老哥设法帮我弄几个干干净净的盘缠钱,让我赶去崂山鬼斧,向那‘北海神偷’盖方朔,索还被窃之物。”

  大头花子双眉深蹙,一面寻思,一面向葛啸群说道:“由这析城山境,东奔崂山,路途甚远,所需盘缠费用不在少处,何况像你这等膏粱子弟,富厚哥儿,衣必锦绣,食必珍馐,或许还要寻个穿红着绿的大妞儿,弹弹唱唱,以解旅途烦闷……”

  葛啸群听得俊脸微红,赶紧打断这大头花子所言,接口说道:“猬老哥,我不爱征歌选色,也无需玉食锦衣,我能吃苦。”

  大头花子双眼一瞪,向葛啸群叱道:“胡说,蜉蝣人生,为欢能几?慢说你这等平素享受已惯的公子哥儿,便连我这臭化子,都不愿意吃苦,你若要我吃苦,我就不陪你远去崂山鬼斧峪了!”

  葛啸群大喜过望,忍俊笑道:“猬老哥,你竟愿意与我一同去找那‘北海神偷’盖方朔么?”

  大头花子笑嘻嘻地说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这打算陪你远去崂山鬼斧峪之举,一半虽是觉得你这老实小娃,被盖方朔那不要脸的老偷儿偷得太惨,另一半也是为我自己的后半辈子着想。”

  葛啸群含笑说道:“猬老哥是怎样为你自己打算?莫非也要寻那‘北海神偷’盖方朔,索回被偷去的三钱银子?”

  大头花子抿嘴冷笑说道:“那三钱银子,连买酒都不值一醉,我还要它做甚?我是指望帮你弄回被偷的那些价值连城的珠宝之后,你定会根据‘皇帝不差饿兵’之理,送给我几颗明珠,或一块翡翠,岂不可使我这穷疯了心的臭化子,凭空发达,平步青云地,道遥半世么?”

  葛啸群微笑说道:“猬老哥尽管放心,若能取回失宝?我决定送你一半,但目前你却须想个干干净净的弄钱方法,才好充作盘缠上路。”

  大头花子咧嘴怪笑说道:“我们既不肯吃苦,便必须多筹盘缠,倘若只有一两个弄钱方法,哪够用?”

  葛啸群苦笑说道:“猬老哥,你能想出多少弄钱法儿?但请记住每个法儿,都必须是干干净净的呢!”

  大头花子伸出四根手指,向葛啸群怪笑说道:“四种,我已经想出了四种干干净净的筹集盘费办法。”

  葛啸群颇为好奇,急急问道:“猬老哥请讲,你所想出的是四种什么妙法?”

  大头花子摘下腰间所悬的一个酒葫芦来,咕嘟嘟地饮了几口,屈着手指数道:“当、赚、卖、要,这是干干净净的四种妙策,我们在千里长途之中,把妙策随时活用,大概便不致有甚挨冻受饿及无酒无肉解馋的苦头吃了。”

  葛啸群有点莫名其妙地,皱眉说道:“猬老哥,你能不能把这当、赚、卖、要等四种妙策,向我解释一下?”

  大头花干笑道:“这四个字儿,并不难懂,但由我向你解释一下也好。”

  说完,又自喝了两口酒儿,怪笑说道:“第一个‘当’字就是找娘舅,上当铺,以物当钱!将来倘若想把所当物赎回,最多让那当铺老板赚些利息就是。”

  葛啸群向大头花子看了两眼,苦笑说道:“当物筹钱,虽然问心无愧,干干净净,但我被偷得身无长物,猬老哥似也……”

  大头花子摇手怪笑说道:“你不要发愁,天下事往往奇妙无比!常言道得好:爱向东的不向西,爱打狗的不骂鸡,爱吃萝卜的不吃梨。也许遇上嗜痴有癖的当铺老板,连在我身上捉几个虱子下来,都可以当

  得钱呢?”

  说到此处,不等葛啸群表示意见,便又竖起两根手指,怪笑连声说道:“第二个‘赚’字,就是设法找肥厚财东,赚笔大钱,比如有镖局人物,保着价值黄金红货,经过大盗如毛之境,难免心中忐忑,惴惴不安,我们便不妨毛遂自荐,帮他闯过难关,定可赚笔丰富酬劳,作为盘费。”

  葛啸群眉飞色舞地抚掌笑道:“这种帮人保镖,赚取酬劳的方法,确实新鲜高明……”

  他话犹未了,大头花子便自摇头说道:“这方法虽颇新鲜,却不见得高明,因为镖客身份,本就不高,我们‘镖外保镖’,血中榨血之举,哪里会有上当铺找娘舅,以我所有,易我所无的来得清高干净,故而我对这‘当’、‘赚’二字,要提出一项原则,就是‘有当不赚’。”

  葛啸群听得万分佩服,点头笑道:“好,猬老哥毕竟高明,我愿意遵从这‘有当不赚’的原则。”

  大头花子看了葛啸群两眼,竖起第三根手指道:“第三个‘卖’字,就是‘卖艺’,比如我们走到通都大邑,盘费化完,而又‘当无可当,赚无可赚’之际,便不妨摆个场子,练上两套花掌绣腿,也可以弄得几两银子,用来喝酒吃肉。”

  葛啸群扬眉笑道:“真亏猬老哥想得出来,这‘卖艺求钱’之举,颇有趣味。我并略通医道,必要时还可以替人治病,收些诊费。”

  大头花子“哼”了一声,说道:“但把功夫搁在地皮上的‘卖艺求钱’,终是武林人物末

  路,比那‘镖外保镖,血中榨血’之举,又低一筹,故而我也要再提出第二项‘有赚不卖’的原则。”

  葛啸群微笑说道:“根据这‘有当不赚’的第一原则,与‘有赚不卖’的第二原则,似乎可以推测出捐老哥的第三原则,定是‘有卖不要’。”

  大头花子笑道:“不惜,你竟能触类旁通,举一知十!”

  葛啸群扬眉说道:“但对于这个‘要’字,我却还有点不明其意?”

  大头花子叹息一声,答道:“这个‘要’字,就是我臭化子的老本行,伸手要饭而已!我们如果走到荒村野店,既无当铺老板,又无镖行达官,更连卖艺都无人看之际,偏偏肚里饿得冒火,也只好学学那位落拓穷途的伍于胥了!”

  葛啸群“哎呀”一声,皱眉叫道:“这沿门托钵,乞食向人之举,我可……”

  大头花子目光一闪,怪笑说道:“你弄不惯,我是行家,真真到了这种当无可当,赚无可赚,卖无可卖的山穷水尽之时,便由我臭化子去要饭供你食用就是。”

  葛啸群听大头花子说愿意行乞要饭供养自己,不禁红着一张俊脸,嗫嚅苦笑说道:“猬老哥,你这……这样说法,却叫……叫我……我……”

  大头花子纵声狂笑说道:“你不要以为要饭之举太苦,常言道得好:吃了三年叫化饭,给个宰相都不干!若是我臭化子单人行路,定把这‘要’字,放在‘当’、‘赚’、‘卖’,三字之前,作为第一原则,如今因奉

  陪你这位公子哥儿,才不得不委委屈屈地,把我比做宰相还舒服的老本行,放到末后,作为下策,说到此处,我还应该向我们‘穷家帮’的历代祖师爷行个礼儿,赔赔罪呢!”

  话完,果然抖抖身上的百结鹑衣,恭恭敬敬地向空中作了一个长揖。

  葛啸群知道这位被世人称为“君子中的泼皮”的武林奇侠,功力通神,与义父“大漠金雕”轩辕亮齐名,自己能与他长途相偕,获益之处,必不在少,但因对方性情太怪,素不喜与知其来历之人多作盘恒,遂只好仍装糊涂,用那种奇妙称呼,含笑叫道:“猬老哥,根据你‘当、赚、卖、要’的四大原则,第一步是要当当,但不知……”

  大头花子不等他话完,便自点头接口说道:“你先把你身边所有物件取出,让我看看有什么可以当得金银,来换吃喝之物?”

  葛啸群遂如言取出身带各物,苦笑说道:“猬老哥,我身边所带珍宝,业已被人偷光,哪还有……”

  话犹未了,语音即顿,因为大头花子看见他所带那具紫色小棺以后,便满面惊奇,蹙眉思索。

  葛啸群微微一笑,正待问话,大头花子已先拍着他的肩头说道:“老弟,你是姓葛,叫做葛啸群吧?”

  葛啸群微吃一惊,扬眉问道:“猬老哥,我尚未通名,你怎么就会知道我的姓名!”

  大头花子狂笑几声,又复手指着那具紫色小棺,向葛啸群问道:“葛老弟,你这具紫色小棺之中,是不是贮有三十份绿林人物的自书名帖?”

  葛啸群“哦”了一声,含笑说道:“原来猬老哥也知道我师父、师母的十年旧事,但葛啸群有两桩疑问久在心头,不知是否可以动问?”

  大头花子双眼一瞪,说道:“葛老弟有话快问,我们千里偕行,倘若说起话来,都是这等吞吞吐吐,却怎样叫人忍受得了?”

  葛啸群因对方知道自己来历以后,心中主意已变,遂剑眉双轩,抱挚笑道:“猬老哥,你生具异相,身负神功,是不是名列‘当世八大高手’之一,被称为‘君子中的泼皮’的‘银猬鬼见愁、大头蛆王’东郭斌呢?”

  大头花子闻言未答,却向葛啸群打量两眼,皱眉问道:“你的师父、师母是葛文钦和石珠娘,义父则是‘大漠金雕’轩辕亮吧”

  葛啸群肃立躬身,点头称是。

  东郭斌神情中微带迷惑地目注葛啸群道:“你既是轩辕老雕义子,总该听他说起过我这条‘大头蛆’的怪异性情?”

  葛啸群点头笑道:“我知道猬老哥生平最不喜与知你来历之人,多作盘桓交结。”

  东郭斌听得蹬起一双怪眼问道:“你既然知我习性,为何不装作不识,偏要动问?难道不怕我发了怪癖,不陪你同往崂山鬼斧峪,捉那偷宝贼么?”

  葛啸群傲气凌云地扬眉笑道:“猬老哥,我认为人之结交,最重要的便是气味相交,你若看我顺眼,自会垂爱后进,不吝提携;你若看我不顺眼时,我便故装不识,你也绝不理睬,或许还怕对方的一身俗气,把你身上的那些干净虱子熏脏了呢?”

  东郭斌跳将起来,抚掌怪笑说道:“葛老弟,你这见解,确实高人一等!尤其最后那一句,更是想入非非,未经人道的千古妙论!”

  葛啸群继续笑道:“何况我挟师父所传武学游侠江湖,名未必伤,品不能堕。好好一个光明磊落的少年人,为何要鬼鬼祟祟地,明知你是威震乾坤的‘大头蛆王’,而故装不识,想在狡诈虚伪中找便宜呢?”

  东郭斌越听越觉高兴,纵声狂笑说道:“好!好!好!好一个光明磊落的少年人,居然有如此胸襟,实在难得!”

  葛啸群失笑说道:“猬老哥,你这样对我夸赞,看来可能不会发怪癣,仍肯率领我这已知你底细之人,去往崂山捉贼的了?”

  东郭斌点头笑道:“当然肯。因为你所有的是一身傲气,不是一身俗气,不怕被你熏脏了我身上的虱子。”

  葛啸群笑道,

  “猬老哥,你与我义父是道义之交,双方身份说明,你便成了我的长辈,我究竟应该改叫你东郭师伯,还是仍叫你猬老哥呢?”

  东郭斌想了一想道:“我不勉强你,由你自己决定。”

  葛啸群微笑说道:“假如随我心意,我仍要叫你猬老哥,因为有两项理由,使我选择了这种决定。”

  东郭斌一面与葛啸群缓步同行,一面怪笑说道:“叫我‘猬老哥’最好,但我也愿意听听你的理由,我觉得你这娃儿的一切想法,都蛮有趣味的呢!”

  葛啸群剑眉双挑,朗声笑道:“葛啸群第一项理由简单,就是东郭师伯四字,不如猬老哥三字,叫起来响亮顺口!”

  东郭斌颇为赞同地一拍大腿笑道:“这第一项理由就好,人的姓名外号,本来应以响亮顺口为第一要件。”

  葛啸群俊脸之上浮现一丝玩皮笑容,又复说道:“第二项理由比较复杂,是因东郭师伯与猬老哥这两种称呼,有长辈、平辈之分。我若叫你东郭师伯,则是随同父执长者,闯荡历练,我既需拿出些作晚辈的规矩,不能随兴捣蛋调皮,你也难免要板起老前辈的面孔,假充道学一番,不便施展你那‘君子中的泼皮’所擅长的嬉笑怒骂皆成文章的泼皮手段。”

  东郭斌哈哈狂笑说道:“这又是针针见血,看得极为透彻的绝顶高论!”

  葛啸群继续说道:“我若叫你猬老哥,则是气味相投的忘年之交,结伴游戏风尘,便可毫无顾忌束缚,你打你的翻天印,我打我的五行拳了,何况忘年结友,各交各之举,江湖中颇有前例可循,我顶多高攀,也不会构成什么欺师背祖的逆伦大罪。”

  东郭斌怪眼一翻,扬眉叫道:“我爱和谁交友,就和谁交,谁敢怪我欺师逆伦?我们老哥儿俩交情已订,从现在开始,便遵行我那‘当、赚、卖、要’的四字真言,去往崂山捉贼……”

  语音至此略顿,目注葛啸群,伸手笑道:“葛老弟,你且把你那具紫色小棺中的三十份黑道人物名帖,拿出来给我看看。”

  葛啸群一面如言取出,递向东郭斌,一面含笑道:“猬老哥,只有二十九份,不足三十份了。”

  东郭斌目闪神光,讶然问道:“为何只剩二十九份?少于一份谁的?”

  葛啸群应声答道:“黄狼秀士吴心剑。”

  说完,便把“析城狼窟”之行的一切经过,都向东郭斌详加叙述。

  东郭斌听罢,向葛啸群看了两眼,点头说道:“葛老弟,你初出江湖,便度化‘析城五狼’,功德真不小,但‘北海神偷’盖方朔敢偷‘灵龙剑’,则价值又高于一切珍宝,这个贼儿,是非抓不可的了!”

  葛啸群扬眉问道:“猬老哥,你与‘勾漏独夫’齐名,并列‘八大高手’,可曾和他较量过高低胜负?”

  东郭斌摇头笑道:“没有,没有,‘八大高手’之中,我仅仅与‘关东狂客’宇文苍互相斗过九十九掌。”

  葛啸群目光一闪,失笑说道:“你们两位,一位是‘君子中的疯子’,一位是‘君子中的泼皮’,这场比斗,定然精彩煞人,何况那九十九掌之数,必有一段精彩故事?”

  东郭斌叹息一声说道:“当日我与‘关东狂客’宇文苍,在山海关前巧遇,宇文苍酒后狂言,自诩武技高于我上,并能在百招之内,胜过我这‘大头蛆王’。”

  葛啸群说道:“武林八大高手之中,任何一位也均身怀罕世绝艺,并非浪得虚名,彼此间若想分个输赢胜负,总要拼上几日几夜,尚未必能有结果,宇文苍百招取胜之语,确嫌轻狂,难怪要被人目为‘疯子’!”

  东郭斌怪笑说道:“宇文苍不仅断言百招必胜,并郑重宣称,若是不能做到,将他关东所有产业分我一半,让我这受惯风霜雨露的臭化子也享享晚福。”

  东郭斌摇头叹道:“这位宇文苍老先生,简直狂得不知天高地厚,疯得不见日月星辰了呢!”

  东郭斌往下说道:“我当时自不肯容让他如此轻狂,两人遂动起手来,但斗到第九十九招之上,我便饰辞遁走,不完成这场打斗。”

  葛啸群点头笑道:“走得好,走得好,我知道猬老哥有两大理由,必须在未满百招之前,饰辞遁走。”

  东郭斌怪叫一声,目注葛啸群,现出满脸好奇神色,发话问道:“我当时确有两大理由,才不欲完成那百招之战,但你却怎会知道?莫非你能猜得出么?”

  葛啸群剑眉双轩,含笑答道:“我自信我能猜得出其中究竟,但照一般习惯说来,必须悬些彩头,才能使猜谜人提高兴趣。”

  东郭斌哈哈怪笑说道:“悬些彩头?我真想不到像你这样一位光明磊落少年,居然也懂得借机敲诈!”

  葛啸群也自哈哈笑道:“近来者赤,近墨者黑,这是千古不移之论,我既结交了你这样一位泼皮大哥,多少也应该沾上一些泼皮气息。”

  东郭斌笑骂说道:“好刁钻的小娃儿,我就悬个彩头,倒看你是否能把我心中之事,猜测得透?”

  葛啸群扬眉问道:“这彩头悬得重或不重?若是轻飘飘的,我还乐得省些心事,不愿猜呢!”

  东郭斌怪眼双翻,冷笑说道:“你旁敲侧击,花样百出,到底是在动我什么脑筋?我把‘鬼见愁三式’悬作彩头,大概总对了你的胃口了吧?”

  这“鬼见愁三式”,是东郭斌成名绝学,端的变化万方,神奇无比!

  葛啸群闻言,自然喜得打跌,连连点头笑道:“猬老哥,你真是一位玲珑剔透的聪明大哥,你怎么知道我想学你的‘鬼见愁三式’?”

  东郭斌冷笑说道:“你且慢这等高兴,我那敝帚自珍的‘鬼见愁三式’,决不轻易传人,除非你能……”

  葛啸群不等东郭斌话完,便即接口笑道:“我当然能够猜得出猬老哥的心思,你与‘关东狂客’宇文苍斗到第九十九掌之际,定是起了惺惺相惜念头,认为宇文苍虽然狂得可恨,却也疯得可爱,遂饰辞走脱,不肯斗满百招,免得宇文苍把半世英名,断送在一句酒后狂言之上。”

  东郭斌静静听完,点头笑道:“你这机灵小鬼,果然厉害,已经把我心中之事猜出一半。”

  葛啸群目光中充满自信神色,继续笑道:“猬老哥,你且慢夸奖,因为你第一桩心事,平易好猜,第二桩心事,却比第一桩来得曲折多了。”

  东郭斌点头笑道:“你只要真能把我第二桩心事猜出,我便心甘情愿地将‘鬼见愁三式’倾囊相授。”

  葛啸群笑道:“我认为猬老哥当日与‘关东狂客’宇文苍动手之间,心中曾突起疑念,想到宇文苍是否因见自己过于穷苦,起了周济之心,又恐自己傲不肯受,遂故发狂言,好在彼此斗满百招以后,把一半关东产业明输暗赠地送给自己?”

  东郭斌“哎呀”一声,皱眉叫道:“葛老弟,你太聪明了,竟连我这等曲折心意,都被你一语道破!”

  葛啸群微笑说道:“猬老哥,你心中既已如此起疑,自然不肯斗满百招,平白受了人恩惠,遂在九十九招之上,饰辞停手遁去。”

  东郭斌长叹一声,道:“好!我所悬彩头,算你获得,就在由此至崂山鬼斧峪的一段途程之中,把‘鬼见愁三式’悉心传你就是。”

  葛啸群喜心翻倒地,连连称谢,东郭斌却从那二十九份黑道人物的亲书名帖之中,抽出一份,向葛啸群怪笑说道:“葛老弟,你紫色小棺中的这份名帖,足可当得不少金银,够供我们老哥儿俩沿途挥霍的了。”

  葛啸群目光微注,看见东郭斌手中所持名帖之上,写的是“太行血鹰陈振坤”七宇,遂微笑说道:“太行山倒是我们东行必经之路,但不知猬老哥要向谁把这份名帖,典当成金银?”

  东郭斌把其余二十八份名帖交还葛啸群,高高举着陈振坤的名帖笑道:“陈娠坤是多年积寇,所住‘太行血堡’之中,窖藏不少,我们不去找这只‘太行血鹰’,还找谁呢?”

  葛啸群笑道,“猬者哥,你打算当他多少?”

  东郭斌应声答道:“要当他一千两黄金及一百两纹银,若少半分半毫,便从陈振坤这只‘太行血鹰’身上,拔他的‘鹰毛’抵数。”

  葛啸群不解问道:“猬老哥又是什么花样?这一千两黄金及一百两纹银的数目,好像别有含意?”

  东郭斌瞪眼问道:“你不是很会猜么?”

  葛啸群摇头笑道:“我有时聪明,有时慒懂,如今灵机不动,哪里猜得着呢?”

  东郭斌手指北方,皱眉说道:“葛老弟,你是来自南方,故而未曾看见山西北部因连年水旱成灾,遍野哀鸿,嗷嗷待哺……”

  葛啸群“哦”了一声,接口说道:“猬老哥,你是不是想用这笔金银赈济灾民?”

  东郭斌怪笑答道:“既要济人,也要济我,我打算以一千两黄金赈济灾民,以一百两纹银供我们酒肉挥霍。”

  葛啸群听得失笑说道:“区区一百两纹银,能够挥霍多久?”

  东郭斌双眼一瞪,说道:“等挥霍完了,再从‘当、嫌、卖、要’四字妙诀中,设法弄钱,才会使漫漫长途,时添趣味,不会过于寂寞。”

  活方至此,远方山道之上,突然响起了“我武……威……杨……”悠长洪亮的喊镖声音。潇湘子提供图档,xie_hong111OCR,潇湘书院独家连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