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古森林中
2020-02-25  作者:诸葛青云  来源:诸葛青云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聂小青起初以为谢小红所说的“大糊涂蛋”,是指严慕光,但如今听到她如此说法,却不禁大出意外!认为谢小红这种指着和尚骂贼秃的举措,似嫌过分狂妄,会不会激怒查一溟,生出剧变……
  聂小青好不担忧,但查一溟却似哑巴吃黄莲般,有苦无法说出!
  因为谢小红心灵舌巧,设辞太妙,她不先探问查一溟的姓名,却故意认定“冷竹坪主人”必与“冷竹先生”查一溟相识,而把“冷竹先生”查一溟骂成“大糊涂蛋”!
  在如此情况下,查一溟委实没有勇气承认自己就是被骂为“大糊涂蛋”的“冷竹先生”,只好白挨一顿窝囊骂,以打落门牙和血吞的精神,矜持得未现丝毫怒色,淡淡一笑,点头说道:“你猜对了,我确实认得那位‘冷竹先生’,但在指点你们见他之前,却要先问一问,他为何会被你看成一个‘大糊涂蛋’?”
  聂小青静听至此,方始释忧放心,但对于“冷竹先生”查一溟的涵养功夫,却也十分钦佩!
  谢小红真是一位刁钻古怪的小鬼灵精,她明知“冷竹先生”查一溟外表虽仍平和,但心中必然已被自己骂得怒火万丈!故在闻言之下,长叹一声说道:“其实那位‘冷竹先生’查一溟,本是一位钦奇绝世的盖世大侠!但因一事作错,竟由‘盖世大侠’,变成‘大糊涂蛋’!故而我姐妹此来之意,便是想规劝他改过知非,从‘大糊涂蛋’,再变为‘盖世大侠’!你既然是他的朋友,也该帮我们敲敲边鼓才对!”
  聂小青如今业已猜测出谢小红大绕圈子之意,知道“冷竹先生”查一溟必入彀中,不由暗对谢小红的机智聪明,及出奇胆识,由衷赞美!
  “冷竹先生”查一溟当面受辱,有苦难言,胸中确正怒火高腾,但忽听谢小红又把自己捧了几句,不由盛怒微消地,苦笑说道:“查一溟究竟做错了什么事儿?谢姑娘尽管说出,我一定帮你劝他改过就是!”
  谢小红心中暗笑,佯作蹙眉寻思地,向查一溟问道:“你知不知道那位‘冷竹先生’查一溟有个姓严的徒弟,外号叫做什么……玉笛……”
  查一溟忍不住地,接口说道:“玉笛金弓神剑手!”
  谢小红娇笑说道:“对了,对了,就是‘玉笛金弓神剑手’严慕光这不成才的小子,把他师傅成全得由‘盖世大侠’变成‘大糊涂蛋’!”
  查一溟讶然问道:“严慕光做了什么坏事?”
  谢小红摇头笑道:“他倒没有做甚坏事,‘玉笛金弓神剑手’七字,在当世武林的年轻人物之中,还算得上是响当当的!”
  查一溟不解问道:“严慕光既然声名尚好,怎会把他师傅害成大糊涂蛋?”
  谢小红嫣然笑道:“这话得分成两点来说!”
  查一溟笑道:“我镇日山居,无所事事,你不妨说得详细一点!”
  谢小红一面玩弄着手中新得的“阴沉宝竹”,一而缓缓笑道:“第一点是严慕光所获声名,只是虚名,他在‘玉笛’‘金弓’‘神剑’三件成名兵刃之上的造诣,应付一般江湖人物,虽然足有余裕,但若遇出奇高手,却难免差了火候!如今群邪猖獗,世劫方殷,常有意想不到的厉害魔头出现,他师傅在徒弟武功未成之际,便任他游侠四海,万一有所失措,北岳声威,便告扫地,岂不是个大糊涂蛋么?”
  查一溟点头说道:“谢姑娘对严慕光的功力批评,极为中肯,但却错怪他师傅了!”
  谢小红柳眉微扬,目注查一溟问道:“我怎样错怪他了!”
  查一溟叹了口气道:“我与他师傅,是多载深交,故对此事知道得非常清楚,可以代他辩解辩解!”
  聂小青与谢小红听得均自忍俊不禁,但却一本正经地,绷着脸儿,听这位“冷竹先生”,怎样替他自己辩解。
  查一溟好似想起往事,黯然伤神地,微叹说道:“他师傅查一溟心比天高,在四十岁前,自视颇雄,意气飞扬,于当世武林中,不作第二人想!”
  聂小青一旁点头笑道:“凡是武功到了相当火候的人,总会有这种卓然不群的唯我独尊想法!”
  查一溟苦笑说道:“谁知查一溟偏偏便在四十岁那年,碰了两个钉子,使他雄心冷去!”
  谢小红含笑问道:“他在谁的手下碰了钉子?”
  查一溟摇头答道:“这是人家的伤心事,他不肯讲,我也无法知道!”
  聂小青与谢小红听得又觉得有些暗暗好笑!
  查一溟语音略顿以后,双目中忽射神光,又复继续往下说道:“但查一溟雄心虽冷,壮志未灰,他觉得自己虽难成为宇内第一人,却不妨把这希望,寄托在他徒弟严慕光的身上!”
  聂小青点头笑道:“雄心难逞,无可奈何,也只有这样设想,才聊获安慰的了!”
  查一溟苦笑说道:“两位姑娘请想,查一溟既是如此念头,又只有严慕光一个徒弟,怎会不对他悉心相传?力加造就!”
  谢小红“咦”了一声,蹙眉叫道:“你说得对呀!但查一溟虽然碰过两次钉子,总是一代宗师的身分,在当世五岳奇人中,算得一世高手!为何他悉心相传,力加造就的‘玉笛金弓神剑手’严慕光,武功却仅在中人以上,不太行呢!”
  查一溟叹口气说道:“所以我说你们错怪查一溟了!他对严慕光期之太高,未免督之太切,谁知严慕光难耐清虚,竟在功力尚未大成之前,便自潜下北岳,游侠四海!”
  谢小红恍然点头,向聂小青微笑说道:“青姐,原来严慕光是未经师允,私自下山,怪不得他那一身功力,虽然传授颇高,却嫌火候不到!”
  查一溟为自己辩明冤枉,向谢小红慰然含笑说道:“谢姑娘,你得悉内情以后,应该知道查一溟并不是个大糊涂蛋了吧?”
  谢小红嘴角微撇,双眉微场地,冷笑说道:“我认为查一溟仍是一个大糊涂蛋!”
  查一溟大出意外,脸色铁青了好大一会,方渐渐和缓地,冷然问道:“谢姑娘,你为何还要这样说法?”
  谢小红道:“我方才业已说过,严慕光使他师傅成为大糊涂蛋的原因,共有两点,你只替查一溟辩白了第一点,还有第二点呢?”
  查一溟无可奈何,只得忍气说道:“请讲,请讲!”
  谢小红故意放刁,双眉高挑,冷哼了一声说道:“你何必把张脸儿变得这般难看,你是不是不高兴听?我还不高兴讲呢!”
  查一溟功参造化,学究天人,是堂堂一派宗师,如今竟被谢小红捉弄得有气难发,有苦难言,只得强装笑脸说道:“谢姑娘请讲,我何曾不高兴听?”
  谢小红微掠云鬓,冷冷说道:“武林人物,首重门规,严慕光既然不奉师命,私自下山,查一溟就该把他逐出门墙,师徒断义!”
  查一溟闻言,摇头叹道:“他师傅查一溟与严慕光师徒情深,相依为命,怎舍得把他逐出门墙,断绝多年恩义?”
  谢小红撇嘴说道:“既然舍不得赶出去,就应该设法找回来,重行授以上乘心法,严督用功,使成大器!”
  查一溟脸上颜色略霁,含笑问道:“谢姑娘,你怎么知道他师傅不是这样做法?”
  谢小红生恐倘若一上来便探询严慕光的下落,可能会被“冷竹先生”查一溟严词责叱,或是不予答理,故而才这样东扯西拉地,转着圈子设法套间,如今见查一溟一步一步上了自己的圈套,自然芳心颇觉高兴,娇笑说道:“据我所知,他师傅‘冷竹先生’查一溟,根本就听任严慕光浪迹天涯,未曾加以寻找!”
  查一溟摇头一笑说道:“据我所知,并非如此!”
  谢小红笑道:“你讲讲看!”
  查一溟脸上浮现一种奇异神色,双目中也射出湛湛神光地,发话说道:“他师傅查一溟在发觉严慕光私自游侠以后,立即追踪找寻,离开北岳!”
  聂小青静听至此,略有所疑地,向查一溟问道:“冷竹先生查一溟的踪迹,近年来似乎未闻在江湖中出现过呢。”
  查一溟叹道:“这是他师傅的一番苦心,因为查一溟不仅追寻严慕光踪迹,并要访察他挟艺游侠的所行所为,故而易容变服,更改姓名,避免以‘冷竹先生’查一溟的身分,难得获知真相!”
  聂小青“哦”了一声,点头说道:“这位‘冷竹先生’倒是用心良苦,怪不得江湖中无人见过他的踪迹!”
  谢小红问道:“查一溟既然如此苦心,他到底找着严慕光了没有?”
  查一溟苦笑说道:“乾坤莽莽,人海茫茫,要想在八荒九合之间,寻找一个到处游侠,居无定所的人儿,其艰难程度,何异沧海捞针,太仓觅粟?可怜查一溟好容易打听严慕光人在峨嵋,等他千里迢迢赶去,严慕光早已遨游北海!等查一溟再复万水千山赶到北海,严慕光却又西上昆仑……”
  说到此处,查一溟的双目之中,居然隐有泪光浮动,语音也略变凄恻!
  谢小红目光何等锐利?见状之下,含笑问道:“冷竹坪主人,你是以局外人身分,在对我讲述故事,怎么竟有点伤心起来了呢?”
  查一溟见自己心绪已被谢小红看破,遂索性不加掩饰,双目泪光益显地,摇头叹道:“谢姑娘莫要笑我,常言道得好:‘看三国落泪,替古人担忧’,何况查一溟与我是知己深交,我说到他对徒弟的一番苦心之时,怎么不有所感触?”
  谢小红听得心中也觉微酸,点头说道:“好,好,我不笑你了,请你再往下说!”
  查一溟道:“他师傅渡尽万水,踏遍千山,总算获得了一点安慰!”
  谢小红以为话入正题,扬眉问道:“是不是查一溟找着严慕光了?”
  查一溟摇头说道:“不是,不是,是查一溟听得江湖人言,严慕光行为端正,闯出了‘玉笛金弓神剑手’的响亮名头!”
  聂小青点头说道:“作师傅的,听得心爱徒儿,在江湖中闯出名头,就如同农夫见稻熟,园丁见花开般,必有一种欣然满足之感!”
  查一溟目注聂小青,连连点头,含笑说道:“聂姑娘,你这种譬喻,委实太以恰当,查一溟当时的心情,便与老农园丁,一般无二!”
  可怜这位“冷竹先生”,凄恻半天,才开笑脸,却又被谢小红大煞风景地,向他浇下一头冷水!
  谢小红柳眉微挑,冷笑说道:“老农种出香稻,园丁培出奇花,固然值得自我欣慰,但若所种植出的,只是‘虫稻’‘凡花’,则恐老农园丁,恐怕反要自悲他们辛苦耕耘的一番心血吧。”
  查一溟笑容立收,脸色森冷地,目注谢小红,沉声说道:“谢姑娘,请你慎言,‘玉笛金弓神剑手’七字,名虽不高,但颇正大,你似乎不应该把严慕光比作‘凡花’‘虫稻’!”
  谢小红冷笑说道:“正人侠士,会与‘世外八凶’中的‘幽灵鬼女’阴素梅,结为夫妇么?”
  查一溟闻言失惊,全身一震,向谢小红皱眉说道:“谢姑娘,你居然连这种事儿,都会知道?”
  谢小红扬眉说道:“我们若不知此事,又何必不惮千里,远上恒山?”
  查一溟讶然问道:“你们竟是为此而来?”
  谢小红点了点头,朗声答道:“严慕光往昔声名,确实甚佳,但与‘幽灵鬼女’阴素梅结为夫妇一举,却是大错特错!我们不忍心‘香稻’变成‘虫稻’,‘奇花’变作‘凡花’,才特地远上恒山,来找查一溟那位大糊涂蛋,请他赶紧亲自去往祁连山冰魂谷魔巢,把严慕光救出‘幽灵鬼女’阴素梅的脂粉罗网,再好好加以琢磨造就!”
  查一溟听到此处,脸上怒色全收,居然站起身形,向谢小红深深一揖!
  谢小红敛衽还礼,诧然问故。
  查一溟道:“我先代我老友,谢过谢姑娘的侠义心肠!”
  谢小红微笑说道:“谢倒不必,只请你赶快转告‘冷竹先生’查一溟,救人如救火,片刻莫耽延!”
  查一溟接口说道:“谢姑娘且请宽心,查一溟业已然去过祁连山冰魂谷了!”
  谢小红套问至此,真相大白,遂微笑扬眉说道:“我想不到‘冷竹先生’已然去过,这样说来,我岂不有点唐突前辈么?”
  查一溟摇头笑道:“常言道:‘不知者,不怪罪’!谢姑娘既系不悉内情,又复出于义愤,查一溟虽然挨了一顿冤枉骂,当然也不会对谢姑娘有所芥蒂!”
  谢小红扬眉笑道:“这种胸襟,方不愧是北岳宗师,一代大侠!”
  聂小青见严慕光的下落,业已探出,果如主人令狐楚楚所料,是被“冷竹先生”查一溟前往祁连山冰魂谷中救走,自然芳心暗喜,但因求确实起见,遂仍向查一溟含笑问道:“查老人家去救严慕光时,‘幽灵鬼女’阴素梅必然不肯轻放,他们之间,起了冲突没有?”
  查一溟笑道:“查一溟去时,恰好严慕光独处梅林,未与阴素梅共处,故而他只把严慕光训斥一顿,便极为顺利地,将他带回北岳!”
  聂小青见完全证实了心中所想,秀眉双展,又对查一溟答道:“我姐妹还有两项请求!”
  查一溟问道:“什么请求?”
  聂小青娇笑说道:“第一项请求是因我红妹不明事实,未免在言语中,颇对‘冷竹先生’查老人家,有所开罪!虽然查老人家海量相宽,但我姐妹以江湖后学立场,仍应晋谒他老人家,当面致歉请罪!”
  查一溟闻言,微笑说道:“查一溟不仅性格怪异得时常不近人情,如今又不在冷竹坪上,故而两位姑娘不必见他,至于怕他见怪一节,只要我不将谢姑娘所说转告,不就无事了么?”
  聂小青听他推说查一溟不在冷竹坪,自然秀眉微蹙无可如何,只得再提出第二项请求,微笑说道:“第二项请求是我们姐妹久仰‘玉笛金弓神剑手’严慕光的英名,如今既到恒山,并听得他脱离脂粉魔窟,要想请老人家一为引见!”
  查一溟双目之中,神光电闪地,在聂小青、谢小红身上,来回一扫,蓦然狂笑问道:“两位姑娘,在真人面前,最好莫说假话!我如今发觉,你们来此,是找严慕光,但绝非如聂姑娘所说的,仅是慕名而已!”
  聂小青知道瞒不过去,遂点头含笑说道:“老人家眼力不差,我姐妹想见严慕光大恢,除了慕名以外,确实还有一点小事!”
  查一溟问道:“什么事儿,可以告诉我么?”
  聂小青应声答道:“当然可以,老人家知不知道有本武林秘笈,名叫‘血神经’!”
  查一溟点头说道:“这是一册极为精微,并极为诡异的武学奇书,但也是一件大大不祥之物!”
  聂小青笑道:“老人家大概还不知道这‘血神经’共分两册,每一册上字句,均故意残缺,非用两册合参,无法了解!”
  查一溟道:“这种说法,我还是第一次听见!”
  说到此处,目光忽然电扫聂小青、谢小红二女,微感惊讶地问道:“两位姑娘,你们忽然提起‘血神经’则甚?难道严慕光竟会与‘血神经’有何关系?”
  谢小红笑道:“你知不知道当世武林中有种说法,就是谁能参透‘血神经’,谁就能成为傲视天下的武功第一人!”
  查一溟问道:“这种说法,和严慕光之事,似乎牵扯不上。”
  谢小红扬眉笑道:“怎样牵扯不上?严慕光得了一册‘血神经’,另外一册‘血神经’,却在我主人手内!”
  查一溟仿佛想不到以聂小青、谢小红这等身怀上乘功力的绝美少女,居然还有主人?遂接口问道:“你们的主人是谁?”
  谢小红傲笑说道:“我们的主人是‘蛇蝎美人’令狐楚楚,这八个字儿,你总该听到过吧?”
  查一溟出人意外地摇头答道:“孤陋寡闻!”
  谢小红听了查一溟如此答覆,心中好生不悦!暗想纵令这“冷竹先生”,近年少出江湖,不知“蛇蝎美人”之号,但他带回严慕光后,难道不加盘问?严慕光更难道会不曾提及“令狐楚楚”四个字?
  她心中既然不悦,脸上神色也冷冰冰地说道:“你既孤陋寡闻,不知道我主人名号,也无所谓,但因两册‘血神经’,合则成为罕世秘笈,分则成为无用废物,故而我们必须一见严慕光,和他谈谈条件!”
  查一溟摇头说道:“谢姑娘,你和严慕光的条件,谈不成了!”
  谢小红愕然问故,查一溟淡然答道:“有两大原因!”
  聂小青冷眼旁观,看出查一溟说话之间,好似蕴含着一种异样神情,不禁心头一动,忿忿问道:“什么原因?”
  查一溟冷漠漠地答道:“第一点原因是,严慕光身边根本没有像你所说的那册武林异宝‘血神经’!”
  谢小红“哦”了一声,聂小青继续问道:“第二点原因又是什么?”
  查一溟神色更冷地答道:“是你们根本无法再与严慕光见面!”
  谢小红惊道:“慕非严慕光如今不在这冷竹坪上?”
  查一溟摇头说道:“你猜错了,他如今正在冷竹坪上!”
  谢小红指着那几间茅屋问道:“严慕光是否人在屋中?”
  查一溟摇头说道:“他不在屋中,他在这冷竹坪西面那片密翠浮天的竹林深处!”
  谢小红不解问道:“严慕光既在林中,我为何无法与他见面?”
  查一溟道:“我说得不会错,他不可能再见你了!”
  谢小红“哦”了一声笑道:“我明白了,定是‘冷竹先生’查一溟怕他徒弟再度私自下山,布置了什么神妙阵法,把严慕光困在竹林以内!”
  查一溟冷笑说道:“你猜得完全不对!”
  谢小红的性情比较急躁,闻言之下,颇为不耐地,扬眉说道:“我不耐烦猜了,我自己去到林中看看,不就明白了么?”
  查一溟脸上神色冷漠到了极处地,扬头说道:“我劝你莫去看他最好!”
  谢小红傲然说道:“我偏要看,倒看看这位‘玉笛金弓神剑手’,为什么不能见我?”
  语音才住,柳腰已摆,化成一条红线闪向冷竹坪西的竹林深处!
  聂小青以为查一溟定会阻拦,暗想事情既然弄到这等地步,自己只有出手绊住“冷竹先生”,使谢小红入林见着严慕光,替主人与他辨明误会再说!
  谁知聂小青所料错误,“冷竹先生”查一溟丝毫未对谢小红加以阻拦!
  他只是以一种极为冷漠,并略带残酷的目光遥送谢小红的红衣背影进入竹林之内!
  聂小青突然全身一寒,机伶伶地打了一个冷颤!
  暗想难道林中有甚厉害埋伏?否则查一溟的目光,何以如此残酷?神色何以如此深沉?
  聂小青疑念方起,“冷竹坪”西的竹林深处,业已响起了一声悲呼!
  这声悲呼,自然是谢小红所发,她叫的是:“青……姐快……快来……”
  聂小青以为谢小红是中了埋伏,慌忙展开绝顶轻功,香肩微晃,化成一缕青烟,循声扑去!
  “冷竹先生”查一溟端坐未动,脸上神情,是那等冷漠,但口中却喃喃自语说道:“你们要看,便尽管去看,看得越清楚越好!”
  聂小青扑进竹林,只见谢小红脸色铁青,两眼发直地,呆呆站在林内!
  聂小青未遑细表林内其他景物,便向谢小红讶声问道:“红妹,你中了什么暗算?”
  谢小红两只大眼,连眨几眨,忽然眼泪如断线珍珠般的滚滚而落!
  聂小青急得顿足叫道:“红妹,你为什么哭?怎不快点告诉我呢?”
  谢小红珠泪难忍,抽噎声声,未答聂小青所问,只伸手向林深之处一指。
  此处竹树极密,聂小青分枝拂叶的进前几步,不由也自哎呀一声,呆在当地!
  原来林深之处,有一块小小空地,地上有座三尺孤坟,坟前有方墓碑,碑上携著“严慕光之墓”五字!
  谢小红缓步走来,站在聂小青身后,悲声叫道:“青姐,你……你想得到么?严相公已经死了!”
  聂小青在看到严慕光三尺孤坟的刹那之间,心头万绪纷呈,尽量加以镇静,归纳,分析,判断,沉默了好一大会以后,方对谢小红摇头说道:“红妹且慢伤心,我们再找查一溟去!我认为严相公不会死,这座坟头,也许只是空坟?”
  聂小青的这几句话儿,使谢小红心中,又生希望地,扬眉叫道:“对!我们再去找那查一溟问问明白,但愿青姐的推测是真,不然姑娘怎样受得起如此严重打击?”
  两人匆匆出得竹林,但冷竹坪上,阒然无人,那里还有那位“冷竹先生”查一溟的半丝踪影。
  聂小青、谢小红二女,秀眉深蹙,搜遍冷竹坪,只在那茅屋之中,寻得一张墨迹未干的笺纸!笺上几行龙飞凤舞字迹,写的是:
  “师已老,徒已死,
  盖代雄心从兹止!
  此豸娟娟,终为祸水!”
  谢小红看完笺纸,大怒叫道:“糊涂蛋,糊涂蛋,我一点都没有把他骂错,这‘冷竹先生’查一溟,真是一个大糊涂蛋!蛇蝎美人令狐楚楚对于严慕光,真心相爱,思厚情深,到如今竟落得个祸水二字?”
  聂小青脸色颇为沉重地,摇头说道:“红妹,你应该放得镇静一点,这笺上的‘此豸娟娟’,也许不指的‘蛇蝎美人’,而是指的‘幽灵鬼女’!”
  谢小红目中又自泪光涟涟地,悲声叫道:“青姐,不管这笺纸上‘祸水’二字,指的是谁,但照他语气看来,严慕光严相公却像真死了呢!”
  聂小青默然片刻,忽似下了莫大决心,扬眉说道:“红妹,对于这桩问题,我们不能不报告姑娘!但在报告姑娘之前,必须明确知道严相公究竟是真死,还是假死。”
  谢小红皱眉说道:“查一溟已经走了,冷竹坪上别无他人,我们怎样才能知道严相公之死,是真是假?”
  聂小青银牙一咬,断然说道:“我们破坟开棺!”
  谢小红失声叫道:“破坟开棺?青姐怎的这样残忍,使严相公死了之后,都不能安定!”
  聂小青苦笑说道:“这是无可奈何的举措,若不能破坟开棺,怎能确知严相公的生死?你相信他真死了么?”
  谢小红摇头说道:“我不相信!”
  聂小青道:“你不相信,我也认为内有蹊跷,故而除了开棺的唯一手段之外,我们还能作什么?”
  谢小红蹙眉说道:“开棺验尸之事,虽是唯一手段,但却略有顾忌!”
  聂小青问道:“有何顾忌?”
  谢小红苦笑说道:“棺内倘若不是严相公的尸体,自然无妨,万一真是严相公的尸体,慢说查一溟责询起来,我们无言可对,连姑娘也会责怪我们对严相公太以不敬!”
  聂小青闻言,想了一想说道:“红妹,你有没有其他高明办法?”
  谢小红摇头说道:“我也想不出其他办法,但我认为不如据实禀告姑娘,由她亲自开坟,或许比较妥当。”
  聂小青听是连连摇手说道:“不要,不要!”
  谢小红不解问道:“怎样不妥?”
  聂小青道:“由我们动手破坟开棺,棺中倘是严相公尸体,我们还可暂时瞒住姑娘,细思朗策,使她减少刺激!但若姑娘亲自动手,万一目睹严相公尸体,她却如何禁受得住?多半不是自尽殉情,便是伤心得口吐鲜血,晕绝而死!”
  谢小红“哎呀”一声叫道:“青姐说得对,我真糊涂,怎会未曾顾虑及此?”
  聂小青柳眉微扬,妙目中神光电射地,朗声说道:“红妹,我们自幼便蒙姑娘抚教,恩情深厚如天,无论多大的罪孽痛苦,都应该尽量替她分担才是!故而聂小青甘冒大不韪,不顾‘冷竹先生’查一溟前辈是否责询,姑娘是否见怪,决心下手开棺,红妹只在一旁静看,不必参与,此事由我一人承担便了!”
  谢小红连摇双手叫道:“青姐不要这样说法,我们姐妹情如骨肉,有福同享,有祸同当,此事怎能让你独自负责?”
  语音刚了,便已抢先闪身,纵进林内,动手挖掘那座令人触目伤神的“严慕光之墓”!
  聂小青自然也帮同动手,那消多久,坟内便赫然现出一具六尺铜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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