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噌吰《神功雕魂》

第 六 章  神雕伍昆

作者:诸葛噌吰  来源:诸葛噌吰全集  点击: 
  王牛儿准备第二天飞腾出谷的晚上。
  桐树庄方家大院后院灯烛辉煌。
  正屋厢房的廊檐下和天井中都坐满了明霞庄主吕阳夫妇邀请来的江湖豪士,听候明天如何到李家坞拼斗的分派。
  屋顶四周也由少林寺内三堂长老澄明大师、神农架彭大先生,四天前赶到的贵州武林名宿阴阳判官魏修和他的夫人凤翅刀花五姑分别警戒着。正屋前方桌旁坐着吕阳夫妇,神医石焕章武当掌门流云道长和一个矮矮胖胖,脸色白皙的四十多岁的人。
  有认得的,便指点着说道:“那个矮胖子就是‘南北两掌’中的南掌,‘五行掌’李飞军。他是同神医石老前辈一道来的。”
  有人问:“北掌‘黑煞手’陆安成坐在哪里?”那人道:“听说他没有来,不知是没有接到请贴,还是有事分不开身……”这时吕阳拍了几下巴掌,朗声说道:“诸位朋友,请雅静一下!这次事情的缘由,老朽已分别向朋友们仔细陈述了,要紧的很哪!是事关到千千万万黎民百性的身家性命,事关武林的兴衰。
  “诸位此次前来,不仅是厚爱我吕阳夫妇,实在是维护江湖道义,嘉惠千万黎民的莫大功德。吕阳先在此道谢!”说着,作了个罗圈揖。群雄也纷纷站立,齐道:“吕大侠不必客气!”“不敢当,这是我们该做的。”
  吕阳继续道:“承蒙诸位抬爱,推我夫妇主持这件大事。但我夫妇德薄能浅,说到智计见识,不如石神医石大哥甚多。”
  吕阳含笑指了指旁坐的石焕章,说道:“所以,我们已经商定,今晚便由石大哥代为分派。”下面有好几个人同时道:“那很好嘛!石神医就当石军师!请石老前辈出来调兵遣将!”
  石焕章含笑起立,说道:“吕大侠,孙女侠是武林中的泰山北斗,众望所归,哪个不知?他俩口儿一定要我这个糟老头子来说,我只得遵命,‘分派’两字是决不敢当的。但我所说的办法,都是吕大侠,孙女侠和几位前辈英雄共同计议后定的,只不过由我来讲罢了。待会儿我讲的如有疏漏之处。还望大家指出。因这事说大点可说是国家的大事,说小点也是武林的公事……”
  虽然有仗义性急者,不待石焕章说完急着插话道:“石前辈。这些道理我们都明白了。你老人家还是快说明天的办法吧!决没有人来挑眼。哪个挑眼就是他妈的乌龟!”众人哄堂大笑。
  石焕章也笑着点头道:“好!我就说。首先明天去必有一番恶斗,不会善罢甘休,这是我们都清楚的。目前在李家坞的人,多数是与伍昆老贼结帮,包藏祸心的死党,对这些人,我们下手决不容情,格杀不论。但也有些是并不知情,应邀前来观礼的武林朋友,他们决不会替伍昆卖命。对这批人,如果我们失了礼数,对待不慎,他们无法下台,俗话说得好,‘兔子撵急了还要咬人,’岂不是帮了伍昆的忙,反而不利于我们嘛!”所以明天前去,我们还是先礼后兵。除对玉罗刹伍灵芝、无常剑客林柴、五毒黄蜂董富贵、阳牌阴刀唐冬、唐酉这些十恶不赦的家伙外,我们要处处谦和,站住礼字,这就叫做攻心为上。就是闹到动刀动剑,也得听吕大侠、孙女侠等几个前辈的话音行事,千万不要盛气凌人,一哄而起。”
  众人觉得这话在理,齐道;·好!我们都看你们几位前辈的脸色行事,该讲理的便讲理,该动手的才动手!”
  石焕章喝了口茶,又说了下去:“第二条,叫‘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李家坞现下很有几把好手,上前天晚上彭大先生和鬼神愁南廛南老弟暗中侦得,除了原来的人外,还到了个连伍昆都处处尊敬的叫‘老怪物’的人。此外北掌‘黑煞手’陆安成也在座。俗话说:‘一把钥匙开一把锁’,‘-物降一物’,对于那边特别扎手的几个人,我们也得分出专人去制伏住他,以免临时乱了阵脚。我们老兄弟几个计议了一下,那伍昆不仅是首恶,而且他的碎金指力和追魂十人抓,二十多年前在武林中就没有对手,我们这边当然由吕大侠去接下来。但伍昆现在做了‘两河帮’帮主,必有一批死党硬手相护,因此我们也请孙女侠和澄明大师替吕大侠打接应。还有对方那个‘老怪物’也决非等闲之辈,彭南二位都见他肩佩长剑,从不离身,估计是个剑术高手,好在武当掌门流云道长在此,就由流云道长出手制住他。”
  天井中有人提醒石焕章道:“石神医,黑煞手陆安成既然在那边,这人也很不好惹,我们这边是不是就由五行掌李爷出面,‘南北两掌’对个百十掌,看看究竟是谁的掌厉害!”
  石焕章道:“老弟的主意很好。不过这件事,我们也仔细思谋过。据彭南两位说,伍昆和李长云对北掌陆安成是以客礼相待,十之八九他并没有入帮。如果他不来强出头最好。不然我们便请李兄弟与他对对掌嘛。‘南北两掌’蜚声武林,那自然是旗鼓相当的。”
  五行掌李飞军笑着插话道:“包在我身上!列位朋友不必多虑。北掌陆安成与我颇有交情,为人很直爽,功夫也是很了得。我看他这次定是受了别人盛请才去淌了伍老魔头的浑水,他如出面,便由我去对付,决不会一拍两散,保管一拍即合,出不了岔子!”
  众人听他说得风趣,都笑起来了。石焕章也道:“那好极了。还有那边的无常剑客林柴,是关中四恶之首,罪恶多端,据说横行陕甘一带多年,从未失手。且喜绿云老人的孙少爷龚成龚公子曾与他交过手,知道他的底细,这次便请龚公子盯住他。龚公子,这里还有许多朋友没见过你。你站起来让大家认识,认识如何!”
  原来龚成送俞夫人,俞慧珠到了凤阳后,不敢多住,便赶了回来,刚到四五天,为王牛儿失踪的事烦恼不堪,这几天吃饭睡觉都不安宁。听了石焕章的话,赶快站起来抱拳为礼,苦笑道:“石爷爷怎么取笑起我来了,侄孙一定不放过林柴就是。”
  众人见龚成这么一副文秀的书生模样,脸色又有几分憔悴,起初对他能否敌得住林柴不免有些怀疑,但绿云老人,过河刀龚养浩是何等声威,一想到‘将门无犬子’的话,倒也不敢轻视他了。
  石焕章又接着道:“对方现在的人比我们多得多,要讲一个对一个那是不成的,最终必是一场混战。没有分派到的朋友担子就更重了,十成中有九成都不会是单打独斗,而是一人要对付他们两三个,甚至五六个。所以嘛,第三条就是混战一起,我们的人便要聚成一团,力求自保,千万不能落单,须知他们占有地利,我们的人一落了单便容易着了他的道儿。但我们也不是净等着挨打,只要把他们拖着,缠着,顶到未时三刻,就有援军来接应,我们的人便比他们多得多,也就大功告成了!”
  有人不解地发问:“老前辈,我们的人都在这里,哪会有援军?你老人家是不是说来宽我们的心的哟!”
  石焕章哈哈大笑,说道:“这个嘛,弟台就不要乱猜了!你没看见前几天周勤田周师傅师徒都骑马匆匆走了吗?我也不瞒你,他两位就是奉了吕大侠之命去搬兵的,明天未时三刻援兵必到。列位朋友,大家还有甚么好主意,都可以讲出来一齐参详参详!”
  众人嗡嗡地议论了半响,都觉得几位老前辈思谋得已经很周到了,一时也提不出甚么。
  当下,巳从城里回来的钱总镖头大声道:“姜还是老的辣!几位老前辈该想到的全想到了,石前辈也讲到了筋节上,滴水不漏。我们还能拿出甚么馊主意?我看今晚还是早点散了,明天好拿出全副精神同李家坞的那群王八蛋干仗!”众人轰然应“好”……
  第二天,群豪六十余人提早吃了饭,便由鬼神愁南廛引路直奔李家坞。
  众人走上登鸡公山的正路,见山势甚是雄伟险峻,但路也还宽大整齐,都觉并不难走。走了约三柱香功夫,却走上了偏西的小路,路面很窄,坡度也大,时有杂草丛生,怪石嶙峋,若不是南廛来过多次,恐怕路都难找。
  原来这李家坞并不在鸡公山的正路旁,而是在偏西的山腰处,李长云在这里构筑庄院,本就图的是地势偏僻,人迹罕至,便于他结纳亡命,坐地分肥。群豪在这条小路上曲折纡回地又向上走了十来里,已望见那岩上出现了一座大庄院。庄外虽无壕堑,墙却高达两丈,两端构有望楼,上面人影幢幢,刀光闪闪,显然李家坞早巳戒备森严了。
  这时李家坞庄门大开,两边有十几个劲装佩刃的大汉分列,为首的是个身材魁伟,两颊青渗渗的四十多岁的人。他见吕阳夫妇带领群雄来到,即抱举行礼,大声道:“两河帮白堂香主李长云,奉伍帮主之命,恭迎吕大侠及各位朋友大驾!敝帮伍帮主早已在内恭候了。”
  吕阳微一拱手,却未立刻进去,打量了下大门上新挂的金地蓝字大匾上写“两河屏障”,对他夫人孙兰芬道:“老太婆,我老眼昏花,看不清这匾上写的是‘两河’甚么‘障’?李长云身后的一个小头目陪笑道:“是‘两河屏障’。’吕夫人清脆地发笑道:“甚么两河屏障,分明是两河孽障嘛!”那小头目怒道:“你--”
  李长云叱声“多嘴!”吓得小头目把下半截话咽了回去……
  吕阳一行随辛长云进得庄门,见门内是一个练武用的长方形大土坝,两边有十余棵大树,树后各有一溜厢房。厢房前黑压压地站满了拿刀执棍,衣着各异的人,全都杀气腾腾的样子。
  那神雕伍昆和七八个身穿长袍的人却站在正屋的檐下拱手相迎。伍昆见吕阳来了六十多人时,回身向玉罗刹伍灵芝低声说了几句话,伍灵芝点点头,踏前一步,高声说道:‘今天吕大侠看得起我们两河帮,带了许多好朋友来,可惜我们的正厅过于偏窄,未免太挤。还请吕大侠原谅,将一些朋友请到东厢房歇歇脚,喝点茶水。吕大侠、孙女侠和各位前辈便请进正厅叙话。”转头向东厢房前站着的那群人吩咐:“帮主有令,东厢房的弟兄们,全都立刻到西厢房去,以便待客。”
  那伙人齐声应“是”,向西走去,东边便空了出来。石焕章向彭和递了个眼色,彭大先生会意,便举手招呼:“正厅挤起闷气,外面凉爽些,图爽气的朋友,请跟我彭老大来!”众人都跟着彭大先生向东厢房走。
  龚成也想留在外面,却被石焕章轻轻地拉着手,便也随吕阳夫妇等进了正厅坐下。
  庄丁献茶已毕。伍昆便起立引见自己这方的人。
  头一位便是个矮小干瘦、满头白发、两眼阴森森的老头儿。伍昆道:“这是我的拜兄,”回头对那老头儿笑笑说:“老怪物,你就在各位朋友面前自报家门吧。”
  那老头儿直眉瞪眼地张口便道:“老子叫‘一定赢’!外号嘛,这个,这个……”轮流望了望流云道长和澄明大师,说道,“外号人称‘压倒武当,气死少林’。”流云道长倒没有生气,淡淡地道:“施主取笑了。”
  澄明大师却说道:“阿弥陀佛,待会儿老僧一定要领教领教!”
  那老头儿满脸藐视的样子,说道:“现在而今少林寺的澄字辈的小和尚们,依老子看来,未必就比观照那几个老和尚强,哼哼!”澄明大师顿吃一惊,因为观照正是他的师叔,自己已经六十三了,这“老怪物”竟敢以小和尚相称,实在猜不透他的来历。
  伍昆引见的第二个人是个身材高大、额上有颗大肉瘤的四十多岁的人,说道:“这位候世森老弟,是老夫的忘年之交,外号陆地龙王,诸位多亲近。”
  第三位便是“北掌,黑煞手”陆安成了。他与“南掌、五行掌”李飞军交情素好,进门看见时已相互点头致意。当下微笑道:“我与吕大侠、孙女侠两位前辈缘悭一面,今日幸会。与李老弟却是老交情了,待会儿事情了结,我们哥俩倒要好好叙叙。”
  孪飞军也笑着说:“应当,应当。”
  再往下便是白丕,伍昆称他为红堂香主;李长云叫白堂香主,林柴叫刑堂香主;伍灵艺和董富贵却叫什么总舵巡使。
  接下来便是吕阳引见,按顺序是:神医石焕章、流云道长、澄明大师、李飞军,轮到鬼神愁南廛时,他却不待吕阳开口,抢先道:“在下也自报家门,我叫‘祖爷’:我的孙子叫‘一定输’,外号人称‘胡说八道’!”
  那老头儿似乎还没有听懂,自言自语地说道:“真怪,天下竟有名字叫‘一定输’的!”
  李飞军、钱诲和龚成都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了口;伍昆狠狠地盯了南廛一眼,忍住没有发作。
  以下便引见钱海、龚成最后才是吕夫人。
  众人归座后,伍昆把冷电似的眼光向吕阳这方一扫,沉声道:“吕大侠和孙女侠的金丝缠龙软鞭威震江湖四十年,江湖中不知有多少朋友在鞭下丧生致残!我伍昆早想瞻仰一番,这里有几位朋友,也慕名而来,为的是看看明霞堡的武功是怎样的霸道,有哪些高明之处可以压倒武林!今天吕大侠、孙女侠果然登门赐教,还带来了许多好朋友,不知只是给两位助威的,还是别有企图?就请明说罢!我们一概接着。”
  吕阳哈哈一笑,说道:“我们夫妇会几招软鞭,可从来没说过是甚么‘威震江湖’呀,‘绝顶、高明’呀一类的话,那全是伍老爷子在自言自语!不错,这么多年是有一些人在我夫妇鞭下或死或伤,但都是罪有应得之辈,决没有无辜之人。方才伍老爷说要考校我们的鞭法,既然来了,免不得自会献拙,谁愿赐教,我们都可以奉陪。老实说,愚下夫妇和朋友们这次前来,并不是要同伍老爷和众位好朋友争个高低强弱,而是为了黎民百性的身家性命和武林声誉,来求伍老爷一件事。如蒙伍老爷慨然见诺,我夫妇自认冒包犯了虎威,立刻向伍老爷低头服输,就是永不再插手江湖之事也使得。”
  此话一出,伍昆那边的黑煞手陆安成和那个‘老怪物’都面现诧异之色,眼睛动也不动地望着伍昆。
  龚成暗忖,果如石爷爷所料,这里确实有人不知伍老魔头的阴谋。伍昆先是一愣,随后连声冷笑,说道:
  “吕大侠这话真使我满头雾水,闹不明白了!我伍昆是一介草民。怎么担得了甚么‘黎民百性的身家性命’?我又没有吕大侠那样的名头,‘武林声音’又与我何干?哼哼,哼哼!”
  吕阳面色郑重地道:“而今东南沿海倭寇猖獗,劫财物。淫妇女,屠乡焚县,惨不忍睹!两河内地尚称安宁,这是老百性的如天之福。现在伍老爷忽然网罗江湖豪客,绿林能手结帮立舵,勾连数省,意欲横行无忌。乱事一起,势必与倭寇互为声援,里应外合。请问伍老爷,这会不会使天下百性饱受祸殃?怎么不是干系到黎民的身家性命?伍老爷把这么多武林中人拖去向倭寇卖身投靠,为虎作伥,使人愧对家乡父老,历代祖宗,怎么和武林声誉无关?在下斗胆,就请伍老爷解释一二,以释群疑!”
  神雕伍昆脸色青一阵红一阵,一时无话可答。
  玉罗刹伍灵芝见状,却一下子站起,高声尖嚷道:“江湖之上,哪里没有立帮结会之事?甚么倭寇不倭寇的!我们一不为官,二不当差,管不了这么多!吕大侠看着我们两河帮不顺眼,那就拿出手段来试试,胡吹大气可吓不了人!”
  五毒黄蜂董富贵也“霍”地起身,傲然地把手一伸:“外面就是练武场!各位好朋友既然敢到两河帮生事。就请出去比划比划,还是刀剑上见分晓吧!我们都是练武的,不是练嘴皮子的!”吕阳这边龚成、南廛、澄明大师等也“呼”的一声站起,就要往外走。
  石焕章却道:“且慢!老朽还要向伍当家的请教几句。”伍昆冷然道:“石神医也来淌浑水,好得很嘛!有甚么话还是比试了之后再说为好。”
  伍昆那边的人都齐声高嚷;“对,打了再说!”
  石焕章敞声大笑,然后正色说道:“怕打就不会来了!就是打也总得有个章法,大家都是武林中的成名人物,难道能够象村夫泼妇那样乱打一气吗?我要向伍当家请教的是:这次比试是分高下呢,还是决死生?是打个几天几夜呢,还是限定八场,十场?伍当家的是主人,又有人喊他‘帮主’,总得由他先划个道道出来,我算客随主便,一准奉陪到底。总不能一拥而上,扫了大帮主的面子,坏了江湖上的规矩!”
  伍昆阴鸷地道:“既然动刀动杖,那就高下也要分,生死也不妨决!至于场次,哼哼,也不必分了。各位好朋友都可以下场赐教嘛!就是唱几天几夜的连台戏也不是甚么大不了的事情。”
  吕夫人见伍昆一脸骄横的样子,知道此人无可救药,多言无益,把手一挥,说道:“那就听便,走!”双方都出了正厅,伍昆等向西厢房前走,吕阳等向东厢房前走。
  一会儿,伍昆那边的五毒黄蜂董富贵大步来到场心,狂傲地道:“在下董富贵学了一样粗浅的刀桩功夫,专候吕堡主夫妇和各位好朋友指教。”
  五毒黄峰一回头,喝声:“来,摆下刀桩!”立刻便有一群壮汉各端一条板凳奔到场中,凳子的四脚都系着雪亮的尖刀。这些汉子仔仔细细地把板凳凳背朝地放好就退了下去。众人见那凳子大约二十条,放得极不整齐,有疏有密,再看凳脚捆的尖刀也极不整齐,有高有底,毫无规则可寻。大多心里明白董富贵这一招真是又阴又损,十分奸狡。这些尖刀的位置、距离、高下既不规则,对别人说来便是完全陌生的。但他却显然已不知练过多少遍了,可算熟而又熟,这从那些壮汉摆凳子时那副小心的样子便可知道。
  在这完全陌生而又毫无规则可寻的尖刀阵上和已经走得惯熟的人过招,不说手上出疏漏,就是脚下稍有偏差或提气不均匀,滑下刀尖,这个脸就丢了,正因如此,董富贵才敢这么狂妄地挑战,甚至把公认的一代高手明霞堡主夫妇都包括在内。
  当下他不等吕阳答话,“飕”地一声便掠上刀尖,蜻蜒点水般地一沾即走,接连跃过六七把刀尖,风摆荷花似地单足立在刀尖上,一言不发地看着吕阳,这身轻功确实已臻上乘。
  吕阳还在踌躇,鬼神愁南廛小声道:“二叔,我有法子,让我去。”回身向立在澄明大师身后执棍侍候的智寂道:“小师傅把棍子借给我一用。”
  他接过长棍,用手拖着,装着没精打采的样子,慢吞吞地向刀桩走去,边走边喊;“董兄弟,老哥来陪你玩玩!不是老哥哥说你,小兄弟,你这事可没做对。这刀桩、木桩、竹桩,装沙簸箕之类的玩意儿,稍梢学过几天轻功的,哪个不会?吕大侠的小孙孙都比小兄弟你强多了,他老人家怎么好意思向你出手?老哥哥是见你老弟下不了台,才来教你几招。唉!谁叫我们哥俩有交情呢!”
  董富贵见南廛五十多岁,形貌猥琐,身穿蓝布齐膝长衫,下穿白布高腰袜子,青布鞋子,土头土脑,简直象个乡下的糟老头子,满口“老哥哥,小兄弟”的乱嚷。
  董富贵不由怒火上冲,中气一浮动,身子差点失去平衡,连忙换了两个刀尖方行稳住。
  他本奸狡过人,一惊之下,省悟到来人绝不平凡,这一切全是装出来的,也便强抑怒气,冷冷地道:“阁下少跟我套近乎,甚么‘老哥哥,小兄弟’的,在下根本不认识你!你既敢替吕堡主出头,必不是无名之辈,还是亮出万儿,上桩来露两手吧厂他却不知这鬼神愁南廛从小脑瓜子就十分灵敏,机智非常,跟着神愉聂绍先时甚么千奇百怪的事没经过,见过;这南廛(难缠)的怪名字就是聂绍先给他改的。后来独自闯蔼江湖也有二十七八年了,真是个“一踩十二头跷”,一皱眉头一条计的角色,不然怎么会有“鬼神愁”的外号?论机智,论口才他董富贵还差得远。
  南廛听了董富贵的话,也不恼。更不急,走到刀阵前,一弯腰先把棍子放在地下,伸直身子,竟双手抱拳恭恭敬敬地向伍昆这面深深一揖,再回身向自己这方也打了一躬,又不慌不忙地弯腰捡起了脚边的棍子,一本正经地说道:“各位武林前辈,少年英雄:我鬼神愁南廛今年虽然虚活了五十一个春秋,论武功,论见识,在场的各位之中比我高明的不知有多少!这刀桩、木桩一类功夫,各家各派所传虽有不同,但布置却都有一定之规,或为九宫,八卦、七星、六合、大衍,或为梅花、四象、太极……”
  他说一句,走一步,每说一个名称,就迅速之极地用棍拨动地上的板凳,说到这里时,已把八条板凳拨离了原来的位置。董富贵见势不妙喊道:“你捣什甚么鬼!”南廛好像没有听见似的,继续说道:“天下哪有董家小兄弟这样乱七八槽的摆法?我南廛纵然无知,难道还能瞒得过各位前辈、行家!”
  说到“乱七八糟”四字时,他又接连出棍拨动了四条板凳,已有十二条板凳离了原位,加上这十二条板凳和其他凳子之间的方位、距离已变,五毒黄蜂董富贵挖空心思,苦练多日的这座刀桩就被他搞乱了一大半。
  董富贵又急又怒,恨不得一口把他吞了,破口大骂:“放你妈的屁!你这老东西简直胡说八道,学武的人哪能这样死板,不知变化?你害怕就快滚,去换你的主子来!”
  南廛大笑道:“原来是你妈在出气,不是你在放屁。你等等,老哥哥这就来打发你下去!”腾身一跃已拔起四丈来高,抡圆长棍向董富贵凌空劈去,更不在刀尖上略作停留。董富贵虽已拔刀在手,但棍长刀短,又没想到他来得这么快,这么猛,连忙身形斜避,接连踏过六根刀桩,扭身观看。那南廛已双脚张开,各踏一把刀尖,稳稳站在董富贵原来的方位,双手执棍笑嘻嘻地望着对方。
  董富贵恨得牙痒痒地,正想绕到左侧进招。南廛忽又大喊道:“接棍!”将棍对准董富贵身有远远地抛来。董富贵莫名其妙,但哪敢大意,目光不免被那根脱手飞出的棍子所吸引。就在这眨跟之间。南廛已如狸猫般轻捷地连跃五桩,迫近董富贵左侧,大喝一声,“双撞掌”作势欲推。董富贵骤出不意,赶紧转身一刀刷下。
  南廛这一招奉是虚招,双掌并未推出,却两臂上扬,一个“乳燕归巢”,从董富贵头上‘呼’地掠过,右脚“倒踢紫金冠”,“叭”的一声,正反蹋在董富贵左肩上。
  南廛早已估计到这反弹之力,必使自己找不准落脚的刀尖,果然左脚已经踏到地上。
  但他趋势力蹬。双臂再扬,又是个“乳燕归巢”,斜斜腾起三丈多高,轻飘飘地翻了个筋斗,接着连用两个“玉楼坠珠”,身形满溜溜地连转两转,落地无声,面对伍昆那边含笑而立。姿态潇洒,飘逸,美妙无比,立刻响起了满场喝采声;“好轻功!好本事!”尸连伍昆那边也有人把“好”字叫出了口。
  董富贵挨了一脚,扑下桩来,又踉踉跄跄在板凳丛中冲了几步,方才站稳,虽未受伤,裤脚却已被刀锋划破了两处,很是狼狈,不由恶向胆边生,满面通红地狂吼道:“姓南的,别走!咱们再比比暗器。”
  南廛眨眨眼睛道:“小兄弟,老哥哥劝你还是先把裤子补好再来!”东厢房前又是一阵嘻嘻哈哈的讥笑声……
  这时王牛儿却正在一片莽莽苍苍的树林间和坡陀起伏的山岩上,盲人瞎马般飞地奔。
  王牛儿这天清晨想到就要离谷走了时,心头对那个刻下武功图谱从未露面的“师傅”不禁生出一种非常思慕的亲切感情。在他的想象中他的这位师傅的长像,恰好同那个强迫他拜师的老头儿相反:眉眼有几分象绿云老人,口鼻又有几分象明霞堡主,但身材却比他们都要高大,脸色红润,说话和蔼。他多想向这位师傅磕头告别呵!可惜“师傅”始终没有出现,他只好恭敬地向刻着图谱的石壁拜了几拜,他在谷底边走边察看从哪里越岩而出更方便,发现了有一处崖壁略低,崖腰有两处突出的地方,再上面斜过去,又有一棵从山缝中横横地伸出来的老树。
  王牛儿凝神提气,接连三次起落,便象只巨大的山鹰那样翩然腾上崖顶。到得崖顶一看已不是原来跳崖的地方,也没有路,只有许多苍苍郎郁的大树。王牛儿便向林中走去,心想不多远就会看到路。
  此时朝日初升,处处有明亮的阳光透过浓密的枝叶照进林中,空气特别新鲜,远远近近都传来了鸟儿欢快的啁啾声,王牛儿更加心旷神怡。不知不觉中只顾走去。没有路,他是不会在意的,因为时高时低的地面,陡峭的山岩,宽阔的深涧,过去也许会使他大费手脚,甚至过去不了的,现在他却轻轻松松地便过去了;虎豹之类的猛兽更是王牛儿连想也不会想到的。尽管这样,但走了很久也没有看到路,更没有遇到人,也渐渐使王牛儿觉得不妥当了。他想跳上树去可以看远点,便跳到一棵高树的树顶上放眼四望,顿感不妙。原来三面不远处都有高山档住,山上都是密密的树林,只有一面显得开阔,但也是远山凝黛,近岭萦青。只见一片片的树林或白亮亮的滇水,既不见路,也不见屋。
  王牛儿放开喉咙大喊;“喂!有人没有?”声音远远传了开去,过了好一会儿,也只有回声传来。他心里惊慌起来,该走哪个方向?怎么力,?王牛儿先前跳下的雾谷,正是桐柏山区中最为偏僻的一处,本在桐树庄的正西,如果王牛儿出谷后一直往东走,这时便距桐树庄近了。但他顺脚走去,已把方向弄错了。不过这也难不倒王牛儿,虽然他想来想去也想不出该向哪方走。但他却有一股不怕天不怕地的豪气,有种不达目底不罢休的韧劲。他想:我就认定一个方向从树上一直跑去,就算跑到天黑,跑个几天几夜,总会看到路!
  王牛儿主意一定,勇气倍增,立刻从树顶上迅速奔行,踏枝穿叶。星驰丸跳,快如奔马,捷胜猿猱。时而低掠树帽而过,象轻巧的燕子,时而一跃十丈,又象展翅的巨鹰。耳畔风声呼呼,眼前只见山峦树木迎面扑来,瞬息间已擦身而过。就这样足足飞奔了一个多时辰。
  王牛儿终于望见了身侧数十丈外的树林中出现了一段婉蜒的羊肠小路。他心中大喜,急忙连纵带跳地落到那小路上,顺着小路不快不慢地走去。路上:见到清清的山泉,便先喝了个饱。他想既然有了路,前面便会遇到人了。王牛儿已练成了七绝神功,内力之深厚,悠长,当世已无人能及,在这一个多时辰内,他已奔跑了一百余里。如在过去,不仅跑不了这么快,而且跑不到-半时间也必会累得气喘难支了。王牛儿所取的方向是偏东南,已经远远绕过桐树庄,误打误撞地走上了通李家坞庄后十多里的一个伍昆设的哨卡小路,但他自己当然不知道。王牛儿走着走着,忽然听到不远的高处有人说话,便腾身跳上树顶去看,见树后有座高约数丈的山岩。岩上站着二十多个提刀握枪的人。王牛儿-眼便看清了飞豹子巫魁和索命双钩蒋扬威、蒋扬武都在其中。
  蒋扬武也看到了王牛儿,吃惊地道:“是王留!”巫魁面朝另一边,还未看见,随口问道:“哪个王留?”
  蒋扬武说:“是大侠王留!是自称大侠的王留!”这下三人都狠狠地盯着他了。
  王牛儿心想的是回到桐树庄,没料到会见着这三个家伙,心里有些疑惑,便大声喝问道:“你三个东西跑到桐树庄附近干甚么?”
  巫魁反问了句:“桐树庄?”顿了一顿。哈哈大笑道:“桐树庄,桐树庄已经被爷们一把大火烧光了!吕阳那老狗和龚成小狗早烧成糊锅粑了!”
  王牛儿一听,怒火勃发,“呼”地一声已扑上山岩。
  蒋扬威一惊,右钩猛戳,左钩急锁。王牛儿右手一把抓住戳来的钩,左手当胸一掌劈去,“叭”的一响,把蒋扬威震出两丈多远。胸骨尽折,登时气绝。巫魁从右-刀劈到,蒋扬武双钩同时从左钩来。王牛儿向左横跨一步。右手急伸,巳抓住蒋扬武的脖子,象提稻草人似的随身一旋,扫向巫魁。巫魁一刀劈空,正想补一刀,见状大骇,急忙收刀后跃。王牛儿随手一抛,把蒋扬武直抛到半空,手舞足蹈地倒栽下来,跌得血肉模糊。抛出蒋扬武时,王牛儿已飞快地扑向巫魁。劈胸一抓,又抓个正着。那巫魁只觉全身酸麻,半点也动弹不得。这时三人手下的悍匪,正狂呼乱喊地向王牛儿蜂拥杀来。王牛儿提着巫魁耸身-跃,已上了个丈多高的土上坎,大喝-声道:“接住!”恍如舌尖绽出个春雷,震得山鸣谷应。随即振腕一掼,巫魁的身体已头前脚后箭似的射向那个喊得最响的悍匪,又是一声脆响,两人的脑袋都已碰开了花,鲜血、脑浆四溅。
  这群帮匪见王牛儿魁伟的身躯铁塔般地站在土坎上,神威凛然,一双亮得出奇的大眼正瞪着自己,部觉得心头发怵,不约而同地退了几步,看看周围。才发现就这片刻之间,三位舵主和一个头目,全都惨死在这个黑大汉手中,就是打死苍蝇恐怕也无此容易,个个吓得心惊胆颤,回身便没命地逃跑。
  王牛儿正愁找不到路,便跟着这群帮匪赶去。如真的要追,帮匪们当然个个都跑不脱,但王牛儿并不想杀他们,所以也并不当真追上,只是快几步,又慢几步地跟在他们身后往前赶。
  在王牛儿象赶鸭群似地赶着二十来个帮匪往前跑时,李家坞的练武场上已出现厂一场激烈的混战。
  当董富贵被踢下刀桩后,伍昆那面有个身材瘦高,蓄八字胡须,四十五六的人来到场中,含笑抱拳道:“兄弟陆安成,有个外号叫儡煞手,。是受伍帮主的邀请前来瞻仰两河帮开山大典的。既然来了,又与朋友们见了面,说不得也只好出场献一次丑了。任凭哪位朋友下场来指点指点都行,兄弟只有一双肉掌!……”
  五行掌李飞军见他上场,也快步走出,招呼道:“陆兄,兄弟也是为朋友而来。你我两人被讧湖朋友们称为‘南北两掌’,印证一下掌力倒是有趣的事。不过,这里有伍昆前辈和吕大侠在座,武林中的高明之士到的也多,掌力如何,行家们一看便知,并不是非交手过招不可。兄弟想请伍前辈派人搬个七八块砖来,我们老哥两各人耍它-巴掌试试,陆兄,你看行不行?”陆安成道:“行啊,有甚么不行!”
  那伍昆听李飞军很客气地称自己为前辈,又把自己的名字说在吕阳的前面,心生好感,也有笑道:“快去搬砖!今日‘南北两掌’会齐了。要印证掌力。我们也可以大开眼界嘛!”
  手下的人一会儿便搬了二十多块厚重的青砖在场心。
  李飞军笑道:“陆兄你先请。”
  陆安成却摇了摇头,说道:“究竟怎么个打法,老实说,我还没有想好呢!既然主意是你出的,你老弟就先打一掌看看。”
  李飞军应声道:“也好”。就把砖垒了两叠,各是九块,含笑向两边拱了拱手道:“献丑了。这叠砖有九块,我一掌拍去,要打碎第三、第六和第八块,不知办得到办不到。”说罢,庄颜肃立,深吸了口气,两手慢慢上抬,掌心向上,十指相对,与胸平齐,围着一叠砖转了个小圈,右手随便向砖面一按,似乎并来使劲,随即提起。李飞军微笑着抓起上面的两块砖,竟然丝毫无损,第三块却已成了碎片粉末,李飞军用手扫掉,再看第四、五、七,九块都是完完整整的,-点破损都没有。第六块和第八块又都成了碎末。这时,东西两厢前都爆出了“好掌力!”“好阴劲!”的叫好声,连伍昆也含笑补说道:“最难的是第八块。上面的都是隔着两块。却一下变成只隔-块。收发由心。不差毫厘,了不起!”
  黑煞手陆安女成也微笑着连连点头,说道:“老弟,你对掌力的控制真是一绝呀,佩服、佩服!”又用手搔头道:“我这-掌又该怎么打呢?兄弟,你来出个主意好不好?”
  李飞军知道他为人爽直,并不是故意说反活,但在这种场合。怎么好说甚么,只听得哈哈一笑道:“你老哥不要开玩笑了。你那黑沙掌的功夫武林中哪个不知如。随你怎么打法,兄弟我都是心服口服的!”
  陆安成皱着眉头想上片刻,说道:“好!我也来拍一巴掌。”
  正是:
  正气堂堂,闯坞穷诘老魔头;
  神威凛凛,叩关吓溃小毛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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