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中岳《猛龙威凤》

第十一章 美婢

作者:云中岳  来源:云中岳全集  点击: 

  人的个性和行为,会受到所处环境的影响,而自然而然地有所改变,也许该牵强地称之为适者生存吧!不改变就无法在竞争上存活。
  彭刚的老爹霹雷火英雄一世,威震江湖,武功超尘拔俗,武林称尊,在英雄人物的教导下,子女绝不会是玩弄阴谋诡计,偷袭暗算的懦夫。
  在这段时日里,他所接触的人中,有不少是大名鼎鼎的人物,武功超凡的高手名家,但迄今为止,他还没碰到过真正的英雄好汉。
  糟的是这期间运气不佳,不断受到偷袭、暗算、被擒、受伤……
  没有人能用光明正大的真本事硬功夫,堂堂正正以英雄好汉式的搏斗击败他。
  想起来就感到气愤,这些高手名家们,到底出了什么毛病?把武朋友的风骨气概全忘啦!
  越想越冒火,感到不是滋味,然后,想法有了改变。别人能行,我为何不能?
  如果他的武功修为不够,运气差,不够机伶,这条小命早就完了。
  他也会偷袭暗算、可能比那些人做得更好。
  “天杀的!我就和你们玩命。”他在心底呐喊,想法有了微妙的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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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愤怒如狂的人,情势一旦失去控制,也就更为愤怒,愤怒便会灵智不清。
  江湖秀士愤怒是必然的,事实上他已栽在彭刚手中。
  但他不肯承认,心高气傲的人很少甘心承认失败,会举出千百个理由,证明自己并没失败。
  云裳仙子愤怒也是正常的反应,她已一而再击中彭刚,彭刚一而再在她面前脱逃,难怪她愤怒。
  两个愤怒如狂的人共同追赶仇敌,头脑必然不够清明。果林茂密,追的速度不够,逃的人先几步越院墙逸走,往下一跳便失去踪迹。事实上四个人都不知道彭刚往何处逃,盲目地狂追那会有结果?
  他们更没想到,彭刚并没有远走高飞,逃的人受了伤,但精力仍在。按常情必定有多远就逃多远,远离现场是逃走的金科玉律。
  追了五六里,绕了果林半圈。不得不承认失败,悔之不及,最后垂头丧气返回家舍。
  家舍还有一位同伴,位高辈尊大名鼎鼎的龙须虎。
  至于龙须虎为何不跟来,他们就猜不透玄机了。也许留在农舍看守俘虏,或者等候机会,擒捉至尊刀前来农舍的爪牙,也的确有留下一个人留的必要。
  俘虏闹江蛟已是死了一半的人,还有利用的价值。
  领先踏入厅门的人是云裳仙子。女人本该走在男人后面,但江湖秀士的地位比她低,她是中天君风雷剑客的死党,是地位甚高的所谓自己人。
  而江湖秀士只是中天君的贵宾,为了要有所表现,跟着一群高手爪牙前来办事,也有意扬名立万增加威望,贵宾毕竟是个外人,当然得尊重有地位的自己人。
  江湖秀士极为自负,心高气傲自无余子,但他心中明白,云裳仙子的武功,至少并不比他差。
  他也对云裳仙子怀有追求的念头,并不想摆出傲态,引起云裳仙子的反感,因此不便摆出强龙压主的嘴脸,尊重云裳仙子的主人地位,保持客气跟在后面。
  云裳仙子虽在进厅时已提高戒心,因为并没有看到龙须虎出迎。
  她也没料到门后有人藏匿,厅堂不大一目了然。
  刚提起左脚跨过门限,门后伸出一只手,快逾电光石火,五指一收便扣住了她的左膝盖,猛地一提一拖,另一大手已戟指点在左胁的章门穴上,浑身一软,身形飞起,叭匍两声摔落在墙根旁边,起不来了。
  后面的江湖秀士十分机警,大吃一惊倏然飞退,几乎把跟在最后的两侍女撞翻,反应极为敏捷。
  一声剑吟,长剑出鞘、先撤兵刃准备应变。
  “咦!你……你你……”
  江湖秀士骇然惊呼:“你竟然……”
  “我竟然没有死,是吗?也没有远走高飞,你是不是非常失望?”
  堵在厅门口的彭刚,拔剑跨出厅门:“这次绝不饶你,我要把你整治得哭爷叫娘。挺剑上,上!你这混蛋。”
  江湖秀士的情绪稳定下来了,不再惊惶冲动,也收起了那副傲态,自负的神情一扫而空。毕竟是经过大风浪的人,而临紧要关头可以控制情绪。
  冷然一打手式,挺剑逼进。
  手式只有两位侍女看得懂,默契颇为圆熟。
  两位侍女冷然肃立,举剑齐眉宝相庄严,小小年纪,赫然有名家的神采。她们的目光,也冷然注视着彭刚,似乎不将小姐的死活放在心上,目光甚至不曾向厅内观察,表现得漠不相关,似乎已入室即毫无声息的小姐是死是活,她们毫不在意。
  也许,她们知道小姐已遭到不幸,她们唯一可做的事,是替小姐报仇。
  看气势,以及两侍女所站的位置,便知摆明了要三人联手合击,江湖秀士已失去一比一公平相决的勇气,当三人开始徐徐移位时,联手的意图已无可置疑了。
  一声沉叱,江湖秀士人剑齐至,这期间,这位秀士一直保持抢攻的气势,表现可圈可点勇气可佳,可惜几次交手都是后劲不继,虎头蛇尾心有余而力不足。
  这次,似乎真抱有破釜沉舟的念头,身剑合一发起猛烈的攻击,招发乱洒星罗,真像洒出无数飞星,每一颗星皆是致命的一剑。
  两侍女却随势移动,并没协同围攻。
  铮铮铮暴震似连珠死炮爆炸,双剑狂野地接触,强攻应付强攻,对方皆连封带打,封一剑立即反击回敬,在电虹星芒急剧吞吐激射中,江湖秀士退了丈余,换了三次方位,最后一次到了厅门的左前方,背部半封着厅门,马步渐乱。
  剑光从侧方迸射,两侍女抓住机会骤然挥剑切入,双剑一上一下,闪电似的攻向彭刚的背部。
  彭刚非扭转身接招不可,两侍女的攻势极为猛烈。
  他不得不放弃继续压迫江湖秀士的机会,旋身剑发霸道的狠招上下交错,像是同样错开上下齐至的两支剑,同时切入反击。
  肉眼难辨的电芒,光临他的背心。
  是江湖秀士发的双锋针,由两侍女制造发射的机会,配合得宜,彭刚等于是同时受到三面夹击。
  彭刚像是已有预感,料定这位秀士不敢从后面扑上出剑,而用双锋针远攻,真料中了。
  身影在针影射出的同一瞬间,他向左急移,摆脱了右面的侍女小春,全力向另一侍女小秋攻击,一声剑鸣,搭偏小秋的剑斜身切入,一劈掌在小秋的右颈根,打击捷如电光石火,一击便击中了。
  小春无法及时策应,身形一顿,让双锋针掠过,小秋便被击倒了。
  江湖秀士将针发出,并没随针前扑,倒飞而起,两记美妙的后空翻,奇准地翻落在厅门外丈余处,双脚一沾地,身形再起,金鲤倒穿波反跃入厅。
  相互掩护,三方齐动,配合得丝丝入扣,让对方不可能知道三方行动的意图。
  可是,却没计及三方配合的强弱,更没料到彭刚武功如此高明,针对最弱的侍女小秋攻击。
  那一枚有如雷电的双锋针,也没发生预期的效果。
  江湖秀士的确了不起,居然能制造进入厅内的好机,用意是入厅抢救云裳仙子,成功地的进入厅中。
  可是如意算盘打得不如意,刚稳下身形,要奔近倚坐在墙根且浑身动弹不得的云裳仙子,厅口已出现彭刚狞笑的身影,剑势已控制了整座小厅,只要脚下一动,剑将以雷霆万钧的声势聚合在一起。
  目光透过厅门,可看到扑伏在地的侍女小春,手脚脱力地爬动,并没有杀死。
  看不见最先被击倒的小秋,小秋倒卧在侧方。
  “你……你怎么可……能?”江湖秀士终于真的害怕了,不敢冲上。
  “什么可能?你这混蛋说话语无伦次,哪配称秀士?”彭刚的话仍然粗野,嘲弄味十足。
  他在板闸镇税关鬼混,交往的绝大多数是混字号的粗豪人物,即使办正经的事,也人人满嘴粗话,百无禁忌。但回到南乡老家后,他天胆也不敢粗野地胡说八道,他老爹老娘揍起人来,会让他叫苦连天,一指头点的筋缩穴上,谁还敢顽皮捣蛋?说粗话脏话,列为必须痛惩的家法条例。
  物极必反,他在镇上就尽量放肆发泄,离家外游,山高皇帝远,他像脱了缰的野马。
  “你怎么可能在这电光石火的刹那间,把两位可名列超一流高手的侍女击倒?”
  “唷!你吹起牛来了。”
  “我吹牛?”
  “你的意思是说,你比超一流的高手更超一流,对不对?从你起步处至飞翻入厅,速度有如电光石火无人能及,算不算是吹牛?”
  “你……”
  “你这混蛋不在外面和我拼命,让两个侍女拼死掩护你进入厅内,想干什么?”
  “你把夏姑娘怎样了?”
  “小意思,制了几处经穴,用的是软手法,全身发软无反抗,她只有乖乖地让我摆布,我明白了,你想救她,真够情义呢!你是一个相当尽职的护花使者,但你救不了她,敢打赌吗?”
  “阁下,何必呢?”
  江湖秀士豪气全消,不敢再强硬:“彼此无仇无怨,咱们连你姓甚名谁都毫无所知,除非你是南天君的人,但我肯定你不是他们的人。”
  “素不相识,无仇无怨,你们再三向大爷下毒手追魂取命,大爷有权回报。”
  “咱们向你赔礼……”
  “去你娘的!赔礼就算了?”
  “那你要怎样?”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大爷不是宽宏大量的人。其一,你先后打了我七枚双锋针,我要刺你七剑,刺不死你算你走运。其二,这个什么仙子,打了我一记玄阴摄魂掌,刺了我一剑,我认为女人阴毒值得原谅,男人杀女人是不可原谅的罪过,所以我不杀她,要她做我的奴婢,她美艳绝伦,一身媚骨,杀掉了未免暴殄天物,做奴婢正是人尽其才,带在身边一定写意,大爷我正缺乏使唤的人,你上吧,我保证只刺你七剑,你得赶快向老天爷祷告,希望不要被我刺上要害,我进招了。”
  “不要逼我。”
  江湖秀士大叫:“你不见得比我高明多少,阁下,留一条路给人走,让一步天下可行,我不想和你拼死,也不能让你带走夏姑娘,你有什么条件,开出价码来。”
  “我可以放你一马。”彭刚放松压力。
  “条件是……”
  “把百毒天尊的下落告诉我,以及你和他打交道的经过据实招来。”
  “这并非是见不得人的秘密,而是我江湖秀士增加声威的快意事。”
  江湖秀士拍拍胸膛,傲态又恢复了:“那老魔不是南天君的人,但交情不错,我从南京动身,在邵伯镇停泊,邻船就有老魔一群神秘男女,靠码头时双方的船夫就闹得很不愉快,最后各自都为了袒护自己的船夫,双方大打出手,男的对男的,女的对女的。”
  “你胜了?”
  “在下所面对的,正是百毒天尊。”
  江湖秀士傲然地说:“他用毒物喷洒,在下用双锋针给他在右胁留下一道血槽,他如果不见机逃走,哼!”
  彭刚指指惊惶的云裳仙子:“这个仙子武功了得,也胜了?”
  他想起那位会妖术的假书生,很可能回女装,或者那位深沉的中年仆妇,也许那两位顽皮的侍女出头。
  “没胜,也没输。码头上有人看热闹,女的不便惊世骇俗施展。”
  “唔!码头闲杂人旁观,的确不便施展开来。阁下,你可以走了。”
  已用不着追问,也问不出结果。百毒天尊那些人既然乘船走了,九成九是到南京附近活动,他找对了门路,得到南京去打听一下。
  “我要把夏姑娘带走。”江湖秀士大声说。
  “他娘的!你不要得寸进尺。”
  彭刚大骂:“你自己也自身难保,还想保护这个可恶的女人吗?”
  “我必须带她走。”
  “好,你不走,把你也留下,刺七剑,一剑也不能少。”彭刚凶狠的逼进。
  “我和你拼了!”江湖秀士厉吼,左手连扬。
  第一枚双锋针飞出,第二枚衔尾迸射,第三枚立即破空,但飞至半途,速度竟然同时到达目标,三枚双锋针的速度控制十分惊人,目标绝难同时击落或闪避三枚肉眼难辨的暗器。
  “你还不死心?”
  彭刚身形略转,剑发出清鸣,两枚双锋针触剑跳偏两丈外,另一枚撩腹而过,把外衣的尾袂划了一条小缝。
  江湖秀士到了,剑迸射出眩目的激光。
  铮一声狂震,江湖秀士的剑再次脱手而飞。
  “第一剑!”
  彭刚急叱,剑光到了江湖秀士的右肩尖,用意要击碎肩骨,有如电光一闪,反击之快无与伦比,声出剑及。
  江湖秀士的确非常了不起,竟然能沉肩斜窜出锋尖的控制。
  斜窜身动的刹那间,左手顺势反扔,暗藏在掌心的一枚双锋针,射向彭刚的胸口。
  彭刚不得不闪,慢了一刹那,起步也就晚了一刹那,来不及冲进补上一剑。
  江湖秀士已窜入走道,向厅后老鼠般走了,丢下云裳仙子不管啦!逃命要紧。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何况他们不是夫妻,生死关头,自己的性命重要,其他已无暇顾及,一起把命送掉,岂不冤哉枉也?
  “这混蛋机警得很。”
  彭刚不得不停止追逐,追之不及了,屋内易受暗器袭击,江湖秀士的双锋针的确神奥霸道,不能冒险在屋内追逐。
  “你已经没有护花使都保护,是我的了。”
  彭刚收剑,劈胸揪住云裳仙子的襟领拖起。
  “不要……”
  云裳仙子尖叫,手脚虚脱地挣扎,力道像是完全失去了。
  “你要的,女人。”
  “不,你……你最好见好即收,不要过分了,我们的人会倾全力对付你,除非今后你找穷乡僻壤躲起来,不然……”
  “唷!你还想威胁我?”
  “我们的人……”
  “你们的人,今后最好离开我远一点,我这人天生嗜杀,来一个杀一个。”
  “不,你……”
  “你既然不愿意跟我走。”
  彭刚给了她两耳光:“我把你交给至尊刀或者要命龙王那些人,他们有权向你们结算。”
  “放我一马。”
  云裳仙子知道威胁无效,只好用软的哀求,声泪俱下,可可怜怜。
  “你可以先跟我,或者与要命龙王那些人打交道,反正你年轻貌美,保证会受到双方的欢迎,你那双可爱的小手,下起毒手来一点也不可爱,心更阴毒得很。我在你手中死过两次,你反对没有用,哀求也枉费心机,我有权任意处置你,杀掉你也理直气壮。说你选什么?”
  “我选跟你。”
  云裳仙子见哀求无效,女强人的气势复萌,咬牙切齿像在吼叫:“我会找到机会杀死你,跟着你一定会有机会的。”
  “那你就等机会吧!你说的,选择跟着我,做我的奴婢,我没有会错意没听错吧?”
  “对,你没听错。”云裳仙子豁出去了,答的声音非常冷厉尖锐。
  “好,你等于签下了卖身契。”
  彭刚放了她,在她的胸腹中线的任脉,共点了七指,但并没点在穴道:“制了你的任脉,你的玄阴真气绝对凝聚不了,只能以普通拳脚武功,找谋害我的好机。”
  “你这泼贼……”
  “就算你能谋害得手,你也死。”
  “为何?”
  “因为你必须三天两天找我疏解一次,不疏解一定死。天下间能解我这种邪门手法制经术的人,最多只有三五个。你想找他们,天知道哪一天才能找得到。”
  “我……我不信……”
  “信不信由你。去弄醒你的人,打发她们走,然后赶快拾掇你的物品,准备跟我走。我在外面等你。”
  不理会云裳仙子的咒骂,他向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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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强龙不斗地头蛇,因为地头蛇熟悉地方上的动静,各种可派用场的人手多,外来的强龙失去天时地利人和,公的私的都奈何不了地头蛇。
  至尊刀没死,潜势力仍在,外来的强龙如果不能把蛇头一下子了断,几乎注定了必须远离疆界,不然肯定会被地头蛇利用官方的力量,让强龙落案翻不了身。
  南天君与中天君火拼,至尊刀愚蠢得舍弃强邻,与远道的中天君挂钩,失败得已经够惨,再加上中天君的迁怒大动干戈,终于成了两方皆欲将其置于死地的惨境。他不那种是勇于承认失败的人,暗中仍在准备反击报仇的活动,虽则力尽途穷,仍然具有部分实力。
  两天君的人皆不敢在城内外公然活动,投鼠忌器只能暗中策划。
  州衙的巡捕们,当然是站在至尊刀一边的,胳膊往内弯,目标就落在两条强龙的爪牙头上,因此强龙们不敢明目张胆露面扬威。
  彭刚不介意各方的压力,但也不想在三方面的压力下饱受干扰。他把云裳仙子安顿在一处郊区农舍,回头返回城北旅舍结账准备动身,希望能秘密前往南京,追踪百毒天尊那些人的去向。
  他不打算乘船,用两条腿不但快得多,而且行动自如,闷在船上,碰上意外施展不开,目下再带了下充满危险性的年轻貌美女郎在身边,乘船更不方便。
  刚结帐离店,提了行囊出到街口,后面便盯上了两名大汉,在后面十余步距离亦步亦趋。
  他的经验越来越丰富,警觉性也日益提高。这两位仁兄似乎并不想采用秘密盯稍术,很容易被他发现了。他并不介意,大白天不怕有人暗算走险行凶。
  而且,他发现另有策应的人,因此更为提高戒心,但并不紧张。
  出了街口,便是绕向西门的小径。云裳仙子被安顿在西门附近,他必须带走这个可爱的仇敌。
  一里,两里……跟踪的人拉远了距离,郊区不能跟得太靠近了。
  彭刚有点不悦,这些家伙真不识相。
  如果是中天君的人,似乎将有一场无可避免的拼搏,对方夺回云裳仙子情有可原,但他却无意放弃。那么,他即将面对大批志在抢救的高手名家。
  他下意识地抚弄所佩的分水刀,那是水匪翻江倒海宝刀级利器,在他这种已无需带兵刃防身的人来说,有宝刀在手,有如虎添翼的威力。
  他在想,最好不要逼我动刀。
  他对血已经习惯了,有我无敌的意识为强烈,再三受到致命的伤害,心中产生不平衡的愤怒感觉,一旦激动爆发,将比一头生存领域受到侵袭的猛兽更危险。
  小径弯弯曲曲,不时有杂林修竹挡住视线,两侧三丈外景物难辨,前后两端视界有限。在这种蔽地受到大群高手袭击,是十分险恶的事。
  前面是几家郊外的农舍,突然踱出三名中年人,都佩了兵刃,一个比一个慓悍,三双怪眼精光四射,那股慑人的气势,远在三十步外已可感觉得到压力。
  他哼了一声,大踏步向前冲,虎目中也冷电湛湛,气势比对方更凌厉。
  他不再示弱,而且决定今后不再蹈客船遇险的覆辙,为顾全大局而被人捆起来待宰,毕竟不是惬意的事,他无法再忍受那种侮辱。
  三个中年人一看他来势汹汹,反而吃了一惊两面一分让出道路,被他杀气腾腾的神情镇住了。
  “是朋友,请勿误会。”
  那位留了大八字胡的中年人,高叫表示善意。
  “朋友?”
  他一怔:“他娘的!像吗?咱们认识吗?”
  “咱们是善意的……”中年人急急解释。
  “好,就算你们是善意的,我不知道你们是哪一门子的朋友,江湖上人人都是弟兄朋友,有些朋友可是不折不扣的生死对头。”
  “闹江蛟董威董三爷,已经得救脱险。”
  “哦!你们是至尊刀的人?”
  “至尊刀洪大爷的朋友。”
  “在下不想和你们有何瓜葛。”
  他拒绝对方套交情的善意:“适逢其会顺便救了闹江蛟,在下并非专程去救他的,他没欠我什么。他是跟着离魂使者计算我的人之一,我并不计较,恩恩怨怨都不放在心上。”
  “咱们高邮地区的道上好汉,都会尊敬你这位朋友。”
  “但愿如此。”
  “在下姓罗,铁掌开碑罗光远。”
  中年人通名,亮出的绰号表示掌功了得:“请教老弟台尊姓大名?”
  “不必问,在下不想与你们这些龙蛇称兄道弟。”
  彭刚不想与这些人打交道,开始感到不耐烦:“有什么事,你说吧!三言两语简单明了,大家不必勾心斗角。”
  “好,兄台快人快语。”
  铁掌开碑大概也是爽直的人,直话直说:“请兄弟割爱,把这个女人赐给我们,她行凶杀死我们不少人,她必须为死去的人负责。”
  “开什么玩笑?”
  彭刚故意装得大惊小怪:“好不容易用性命换得一个真正的绝色美女,你竟然要我放弃?你如果把我看成白痴,那你一定是比白痴更白痴的白痴。我在她手中死了两次,你能举出我应该放弃的可信理由吗?”
  “在下只是与……与兄台情商……”铁掌开碑脸上阵红一阵青,真说不出可信的理由说服。
  “没有什么好情商的。”
  彭刚嗓门够大,表示心里不爽:“天下的纷争,原因与道理千千万万,说穿了其实非常简单,争来争去只有两个字:名与色。天下间为女人打破头丢江山的事,古往今来层出不穷,永无穷尽,又道是十场人命九场奸。这女人愿意跟我偿债,她的美貌又可说万不得一,你要我交给你们,简直是强盗想法,想抢我的财产委实恶劣。”
  “请听我说……”
  铁掌开碑被他这种泼赖式,半真半假式的歪理弄糊涂了,急于想表达意见。
  “没有甚好说的。”
  彭刚用更大的嗓门,把对方的话堵住了:“一句话:人是我的。”
  “我们要人。”
  铁掌开碑心中一急,就有点冒失,爆发似的说出目的,语气坚决,有用强的意味。
  “你真想要人?”
  彭刚反而没有火气,声调也柔和了许多。
  “是的,我们一定要这个女人,愿付任何代价,务请你老兄割爱。”
  “唔!你想硬讨。”
  彭刚向路左的矮林一指:“他们肯吗?”
  矮林有人影晃动,而且有不少人在内隐伏。
  “咦!那些人……”
  铁掌开碑警觉地向同伴打手式。
  “他们也是跟踪我的人,是从左面绕走,赶到前面来的,很可能也打主意向我索取女人。”
  “南天君的杂碎。”
  铁掌开碑看到拨树冲出的两名大汉,认出其中一个人的面目:“丧门刀客金永泰。天杀的!他们来了不少人,小心……”
  三人刚从农舍撤,矮林中又涌出六个人。
  彭刚不想夹在当中,人化流光如飞而去。
  丧门刀客六个人不追铁掌开碑,发出信号狂追而去的彭刚。

×       ×       ×

  彭刚不想受到大群高手围攻,也不希望耽误自己的事,因此乘乱一走了之,那些人哪能跟得上他?
  大官道沿漕河东岸南北伸展,笔直平坦,沿途村落星罗棋布,田园风光美不胜收,成为江北风貌的代表性地区,在这一带旅行不必按站赶路,沿途皆有可供应食宿的村镇。
  他并没计及,掳走中天君的重要人物的严重性,也实在看不出中天君这位江湖有鲜明旗号的仁义大爷,手下有多少人才,大不了多几十几百个一拥而上的贷色,恐怕还比不上洪泽地区的水贼威胁性大。
  水贼们都是些真正的亡命强盗,敢杀敢拼势如潮涌,还真不易对付,他却应付裕如击溃了他们。
  他逼着云裳仙子更换衣裙,不许穿云裳。
  奴婢必须有奴婢的身分,必须有奴婢的气质,青衣布裙梳了代表奴婢的双丫髻,还得代背主人的包裹。
  那时的女人,不论江南江北,尤其是江南的妇女,裹小脚的风气还没形成,绝大多数是天足。云裳仙子如果裹了小脚,怎么可能操剑在江湖争雄?
  不论是任何武功流派,万变不离其宗,那就是根基必须稳固,下盘扎实重心稳定。女人裹小脚,本身已经重心不稳,想站得笔直已经不易,哪能操剑杀人放火?
  云裳仙子武功值得骄傲,背起主人的包裹走长途胜任愉快。
  但她一点也不愉快,把彭刚恨入骨髓。
  双十年华上下的大姑娘,本身就是一种美,再加上花容月貌,那就是更为动人,她被逼改穿青衣布裙,仍然美得令男人神移,走到何处皆引人注目,成了最吸引人的美婢,等于是沿途留下被追踪的线索。
  天气炎热,大太阳高照,走路相当辛苦,要背包裹更是令人受不了。
  彭刚不管她的死活,把她的抱怨抗议皆置若罔闻,好在大宫道两侧的行道树非杨即柳,浓荫蔽日,人在路两侧行走,不受日晒之苦。
  “你这胆小鬼小气鬼。”
  云裳仙子跟在他后面,走得汗流浃背,从埋怨抗议改变为咒骂:“省几文船资是假,怕在水上受到袭击是真。你这天杀的贼胚!要我跟着你受罪,我……”
  “女人,你给我闭嘴。”
  他扭头沉比,摆出主人的派头:“你如果不愿意……”
  “我当然不愿意。”
  云裳仙子用更高锐的嗓门叫嚷:“我哪曾吃过这种苦……”
  “不愿意的话,你可以找自己的生路,腿长在你身上。我不阻止你各走各路。要不,到扬州把你卖掉。”
  彭刚扭头恶意地嘲弄:“你美得像……像妖精,扬州最欢迎你这种大美人……”
  “你去死好了!”
  云裳仙子尖声咒骂:“你最好死在扬州,我的人会在扬州埋葬你。”
  “死在扬州也不错呀!声色场死得其所是一大享受。古人骑鹤上扬州,用意就是享尽名色终老还乡……”
  “肚子里没有墨水,就不要冒充斯文。”
  云裳仙子忍不信挖苦他:“滥用典故误用典故,你就不怕挨骂。”
  “哦!原来你这女人肚子里有墨水,难怪和那个秀士在一起形影不离鬼混。”
  “你……”
  “我当然没读了几天书,所以没参加考试求官。喂!那个秀士是秀才呢!抑或中过举人?我想……”
  “你想什么?”
  “那混蛋既然在江湖鬼混,与牛鬼蛇神沆瀣一气沦入下九流,那一定是读书不成,学剑也不成,只好跟在你这女霸后面摇旗呐喊,称秀士假冒斯文。我想,他如果上扬州,一定与古人的心态相同,与我的想法南辕北辙。所以,道不同不相为谋,我和他注定了是死对头。”
  “胡说八道!你用你的想法去断论别人的心态,无聊,他连扬州是什么与古人的心态相同?你知道那指什么古人?”
  “当然指南朝梁代的古人啦!也是典故出处的朝代。不论是何朝代,扬州都代表花花世界,对不对?”
  “对。”
  云裳仙子瞪了他一眼。
  他弄不清云裳仙子是不是真知道,典故的来龙去脉;知不知道南朝宋齐梁陈;又是否知道殷芸所为故事的真正用意和内涵。瞪这一眼,意境模糊,难以估计意思是肯定呢,抑或是否定?
  “也代表声色犬马享受天下第一。”
  “对。”
  云裳仙子又瞪了他一眼。
  “这两句话,也就代表人的最高欲望。”
  “胡说八道。”
  “是吗?”
  他脚下一缓,移至一旁等云裳仙子跟上。老是扭头说话,的确辛苦。
  “不是又怎样?”
  云裳仙子自然而然地与他并肩而行,本来就是女霸,不甘跟在男人身后。
  有许多男人,还真不配要云裳仙子跟在后面呢!
  “腰缠十万贯,表示有钱,发财。”
  “没错,那时代用钱而不用金银。”
  “有钱并不等于有势。现在也一样,有钱的商贾毫无地位,毫无地位哪能为所欲为享乐?必须有钱有势,有势表示做官。”
  “连小孩也懂。哼!”
  “所以,那时意指上扬州做高官,所以殷芸所写的故事里,就指到扬州做扬州刺史。那时的京师在南京。”
  “那又怎样?”
  “钱有了,势也有了,但还不满足,还不能尽兴,必须再进一步。所以说,欲壑难填。”
  “如何能进一步?”
  云裳仙子兴趣来了。
  “鹤载得动人吗?”他笑问。
  “废话!最大的、翼展一丈的神鹤丹顶鹤也载不动二十斤重物。”
  “谁又能骑鹤?”
  “这……”云裳仙子傻了眼。
  “你。”
  “我?”
  云裳仙子呆瓜似的指指自己的鼻子:“你昏了头,一定。”
  “你是仙子,不是吗?只有神仙才能骑鹤。”
  “你会拐弯抹角骂人呢!”
  云裳仙子居然笑了,笑容十分妩媚。
  “有了钱,有了势做高官,然后成神仙,骑鹤上扬州享乐,连秦始皇也梦想不到的境界,你说妙不妙?扬州的繁荣,不可否认是由许多美女衬托而成的,所以把你这绝色美女卖到扬州,一定卖得好价钱。”
  云裳仙子气往上冲,愤怒地飞玉腿猛踢。
  他哈哈一笑,急走两步再次走在前面,闪避身法之快,无与伦比,似乎云裳仙子的脚一起,他便移位到前面去了。这一动即逝的空隙中,几疑他用上了幻形术。
  云裳仙子真的吃惊了,这才明白栽得不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