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中岳《矫燕雄鹰》

第二十章 飞石击群雄

作者:云中岳  来源:云中岳全集  点击: 

  距离并不近,三四里左右,即使用轻功赶,也赶不上恶斗的致命时刻。
  抵达山麓,恶斗已经结束了。仅谷底方向,偶或破空传来三两声叱喝。
  林深草茂,夜暗如墨,人在林中行走已经十分困难,怎能找得到奔东逐北的人?循声追逐,到达时格斗的人早就不在原处了。
  黄金由慑魂天魔夺获,当然由老凶魔保管。参与夺金的天下各路牛鬼蛇神,向老凶魔袭击理所当然。
  老凶魔的魔音至宝九音慑魂铃,被五方游神的掼炮炸毁了,左手也受了重伤,夜间搏斗,绝对应付不了幽冥使者几位巫道名家,凭人多并不一定挽回劣势。
  幽冥使者已被罗远所提醒,白天袭击绝无胜算,所以改为夜间袭击,却没料到老凶魔其实真才实学有限,隐藏的高手为数众多,袭击虽然快速猛烈,依然劳而无功。
  沿途无人出面拦阻,奔入慑魂天魔一群高手的宿营树林,看到好几个裹了伤,不能行走的重伤者,嗅到刺鼻的血腥,不时可踏中已断气的躯体。
  袭击虽则失败,所造成的伤害却相当可观,慑魂天魔这些不可一世的高手,付出了相当重大的代价。
  这里是露营区,并没带有露营的帐幕,所有的人皆需席地露宿,胡乱堆集一些枯叶作席。七个负伤的男女,有四个人负责照料,也负责留守,点了一枝松明照明。
  唯一的警哨没留意附近的动静,用心地替一个肋部受伤的同伴裹伤。通常江湖朋友颇讲道义,不会在受伤待救的人身上滥施迫害,用不着如临大敌戒备,甚至有些仇敌,还得帮助抢救受伤的人。
  刚裹好伤巾,猛抬头便看到罗远与苏若男,鬼魅似的站在一旁不言不动,松明暗红色的火光下,人影摇曳面目的阴影颇为恐怖。
  “八极雄鹰!”
  这人惊叫着一蹦而起,认出罗远的面貌,跳起来剑立即出鞘,却不敢冒失地扑上发剑攻击,大概对罗远怀有强烈的戒心。
  “你认识我,一定是老相好。”罗远却没有乘人之危动手攻击的意态,态度和蔼:“怎么一回事,遭到什么祸事了?”
  “我们受到可怖的偷袭,事先毫无准备,以为只有村子里有情况,不会有人胆敢前来找死。”
  警哨强作镇定,向赶来策应的三位同伴,打出不可妄动的手势:“大家都在歇宿,突然飞沙走石,满林鬼火电光闪烁,鬼怪妖魅择人而噬,暗器毒雾漫天。天杀的,不知到底来了多少人。显然,其中没有你八极雄鹰。”
  “我在村子里,逗你们的人玩捉迷藏,当然没有我参与。难道说,你们一个人也不认识?”
  听警哨所说的变化现象,罗远心中有数,果然不出所料是宇内三狐与幽冥使者那些人来了,纠合的牛鬼蛇神数量必定可观,才有能力发起这场攻击。
  “林子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怎么可能认出面貌?”警哨据实回话。
  “黄金被夺走了吗?”
  “这……”
  “不许撒谎……”他沉叱。
  “不可能被……被夺走。”
  警哨吓了一跳:“阁下,不必在咱们几个人身上打主意,不必枉费心机。敝长上防险的措施十分严密,咱们大多数人不知道黄金藏在何处,逼咱们毫无用处。”
  “混蛋!我八极雄鹰不是强盗,没有抢黄金的胃口,你不要信口雌黄破坏我八极雄鹰的声誉。我找你们,是讨公道和你们讲理。”
  “敝长上不在。”
  “在何处?村子里?”
  “追那些人去了。”警哨有问必答:“那些人支持不了多久,一看情势不利就一哄而散,敝长上不甘心,发誓要擒住首要化骨扬灰。”
  “贵长上是谁?”
  “你死吧!”
  四个人的左手同时挥出,电芒漫天激射。相距仅丈余,按理必定手抬人倒。
  眼一花,罗远与苏若男的身影倏然消失。
  “上面!”警哨沉叱。
  头顶上空传出枝叶摇动声,与枯叶飘落,所以知道人已跃登,上跃也是躲避暗器的最佳对策,后退或左右闪皆非常危险。
  暗器再次向上急射,有人无人先发射再说。
  一声狂叫,警哨的身躯突然斜飞而起,枝叶摇摇,一闪便形影俱消。
  黑夜中追逐武功超绝的高手名宿,不但十分困难。而且十分危险,所要付出的代价太大了。
  慑魂天魔这些人,订有相当完善的应变计划,追逐只是计划中的一部分小枝节,并没期望能成功地将人追及。追逐以虚张声势为主,目的是将人堵死在谷内,迫使对方藏匿,不敢远走高飞。
  派在瑞云村的人,得到信号便迅速疾趋谷口,堵住唯一的出入孔道,防止谷内的人向外逃逸。主事人是京华秀士,集中村内的人手,足有四十名之多,具有足以阻止高手名家突围出谷逃逸的强大实力。
  阻止谷内的人外逃,当然包括南天一剑一群人,也包括武道门三四十名高手,皆不许乘机乱出谷。
  八极雄鹰已被发现仍在谷内,被列为必须活擒或格杀的第一目标。
  山鞍是除了谷口之外,另一条出入谷的要道,留下的人数也相当可观,具有完全封锁的实力。
  可是,派出追逐的人数甚多,封锁山鞍的人却又太少了,实力比派至谷口的人差了些,而且山鞍也不易完全封锁,比守谷口要困难得多,平地封锁与山林封锁是两码事,所需的人力,山林封锁需加倍。
  计划是一回事,执行又是另一回事,执行的变数太多,不易控制掌握。
  死伤惨重,就是变数之一,不易克服,情势变化出乎计划之外。
  瑞云村中死伤二十余名高手,这次受到夜袭,措手不及,也死伤了二十余人。加上追逐罗远入山的死伤人数,与及在大宁集的惨重伤亡,总伤亡人数已超过百数,可说已死伤过半,军心士气所受的打击更大。
  剩下的百余名高手,想完全封锁谷地广大的瑞云谷,事实上有太多的困难无法克服,计划中的应变策略大打折扣。
  追逐仍在彻夜进行,继续获致吓阻的作用,等候天亮再大举搜索,在心理上已认定封锁已经完成,夜袭的人在天亮之后,铁定合成为瓮中之鳖。
  这期间,的确有所斩获,搏杀了几个逃散了的人,也活捉了好几个。
  所获的口供,令老凶魔的人大感失望,七名俘虏中,没有一个是真正的超等高手。
  这些人皆是零星前来意图夺金的江湖好汉,受到宇内三狐的蛊惑游说,以为幽冥使者几个人有翻江倒海、驱神役鬼之能,因而接受邀请,参加夜袭希望能将黄金夺获,各分一些黄金发一笔小财,如此而已。
  总算小有所获,知道宇内三狐的主事人,是宇内神秘可怕的巫道名宿幽冥使者鲍方,与及同样让江湖朋友畏之如妖邪的五湖浪客柏孤、五方游神洪荒。这三个巫道名宿,声威与名头皆比慑魂天魔高出甚多。
  用江湖手段迫取口供,收效甚宏,获得正确口供立即处死,夜间带活俘虏强当危险。
  这是一次两败俱伤的失败攻击,双方皆事先没能彻底了解对方的实力。

×       ×       ×

  人都走散了。乌合之众赢得输不得,输则一哄而散各奔前程,没有人具有拼死的斗志,利字当头所鼓起的勇气,是靠不住的,一旦碰上可怕的劲敌,那股江湖亡命的豪气便消失了。
  慑魂天魔这些人正好相反,除了那些被威迫利诱而来的人以外,主力全是有组织、有目标、训练有素的骁勇斗士,敢于决死无视于死亡的勇者。
  罗远曾经捉到几个活口,口供如果涉及机密,宁可自杀也不招供,可知这些主要人物的勇气和心态,与江湖亡命特质迥异不同。
  两相比较,双方在气势上相差太远了,幽冥使者这些人,只有猛烈一击的锐气和能力,支持不了多久,一旦对方稳下阵脚,胜负便决定了。
  天将破晓,八个人躲在高峰下的坡脚矮林内歇息,一个个气色灰败,而且有一半人受了一些创伤。
  黑夜中在树林内与高手拼搏,所有的绝招杀着,在刹那间遭遇,必须全用上杀死对方保全自己,受了小创伤,已经是十分幸运,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宇内三狐几乎耗尽了精力,躲了一个更次调息,仍难恢复元气,所穿的青劲装湿而后干,浑身灰土草屑,腰背腿皆有破裂的痕迹,狼狈万分。
  幽冥使者是司令人,气色也好不了多少,所穿的绘有斑条怪纹的深灰色宽袍,也有裂痕并有血迹沁出,可知必定受了些轻伤皮肉受损。所有的法宝巫具快用光了,乾坤袋快空啦!
  不能再躲藏了,必须在天亮之前逃出谷外,或者找更隐秘的地方潜藏,以免被搜出后果可怕。
  “咱们就剩下这几个人了?”幽冥使者站起整衣,将剑插妥在腰带上沮丧地说。
  “都是这三头狐狸不中用,找来合作的全是不入流的货色。”
  那位身材高瘦的人,盯着白妖狐埋怨:“结果人多嘴杂,也人多气盛,一呼百应,个个逞强,一旦碰上可怕的高手,就兵败如山倒。”
  “这怎能怪我不中用?谁知道这些前来夺金的高手名宿,都是些浪得虚名的英雄好汉呀?其中半数的人名头都比我高。”
  白妖狐一脸委屈,也发起牢骚来:“你们不是不知道,也只能找得到这些人联手合作。本来我打算积极争取八极雄鹰,偏偏你们反对与他联手。”
  “这种人怎能争取联手?”
  幽冥使者苦笑:“他不是为夺金而来的,也无意争逐名利。无欲则刚;无意争取名利的人,你要以名利打动他,行吗?心中没有名利,办起事来随兴之所至,不计得失,便会随意发挥,能和我们配合行动吗?”
  “他在大宁集统率我们一小队人,把慑魂天魔比我们强数倍的杂碎杀得落花流水,自始至终控制大局,配合得天衣无缝,这是事实。”
  白妖狐对幽冥使者的理由无法苟同:“当然,我承认他不是一个很称职的司令人。”
  “你的意思……”
  “一个最佳的司令人,应该躲在暗处综合各方情势变化,及时调兵遣将,决胜于千里外。慑魂天魔是这群人的军师,出面摇旗呐喊威风十足,迄今为止,谁也不知道他们的主子司令人是何来路;这个主子司令人,才是最佳的司令人指挥者。八极雄鹰事事当先,攻击在前撤退在后;这种人如果担任司令,他一死就注定了要全军覆没。最勇敢最负责的人,一定死得最快。”
  “胡说八道。”幽冥使者不悦地说。
  “是吗?”
  白妖狐冷笑:“我敢武断地说,这次轰动江湖的瑞云谷夺金事故,八极雄鹰将是最大的赢家。”
  “不必为了闲事争辩了,准备动身吧!”
  天涯浪客出面打圆场:“尽快出谷,别让他们堵死在谷内。出去之后,咱们在路上埋伏等他们;非把黄金夺到手不可,名利当头,绝不放弃。”
  “得从瑞云村旁绕过去,村内有他们的人。还有好几里路好走,得赶快些。”白妖狐急于离开,天一亮就难以脱身了。
  右侧方突然传出一阵阴笑,像钢锥般刺耳生痛,声浪不大,却威力十足,是有意卖弄示威性的阴笑,比慑魂天魔的魔音更具威力。
  宇内三狐有点禁受不起音波的震撼,大吃一惊赶忙张口掩耳坐下运功相抗。
  右侧方不远处,也传来枭啼似的刺耳怪笑。
  “该死的,咱们到底碰上一大堆什么样的高手名宿?”
  幽冥使者知道走不了,把心一横声震夜空:“似乎一个比一个高明,到底是些什么人物?知己不知彼,看来咱们又栽定了。”
  昨天在瑞云村,如果没有罗远及时出现,他们必定栽得很惨,势将在骤不及防之下,被两方的人潮所掩没。
  “生有时死有地,没有什么好怕的。咱们为名为利挥刀动剑,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天涯浪客也豁出去了,嗓门也大:“咱们仍有足够的人手,拼一个算一个,正好摆八门金锁阵,我守惊门。”
  行家高手摆阵,可以应三倍的强敌围攻,再用法器异物相辅,威力倍增。
  八个人,正好摆八门金锁阵,阵势不动固若金汤,动则如风雷漫天阴阳混沌。
  久久,毫无动静。
  “他们在等天亮。”把守惊门的天涯浪客,不安地向把守杜门的高瘦中年人低声说:“看来,今天咱们在劫者难逃。”
  “没有什么大不了。”
  五方游神显得特别冷静,说的话平和缓慢,也像是代替高瘦中年人回答:“闯向唯我天君的杜门,至少会被杜死十七八个杂碎,值得的。”
  “我的意思是,及早突围……”
  “来不及了。”
  守在惊门的幽冥使者说:“此时此地,宜静不宜动,一旦发动突围,即使能溃围而走,也将在一冲之下,被不明不白摆平一半以上的人。哼!他们就是希望咱们突围逃命。”
  “不管是突围或者列阵死斗,我唯我天君都有把握赚回老本。”
  高瘦中年人不再提突围的打算:“他们能付得起代价,咱们也付得起。在江湖玩命逐利争名,看不破生死还有什么好混的?咱们就等他们来吧!看谁赚得最多,看谁最后留得命在。”
  藏身处是峰脚伸出的尾脊坡顶,遍生着杜鹃、栀子、黄荆条一类植物,不是良好的隐蔽处所,坡脚一带草木森茂,才是匿伏的好地方。按理,搜寻的人不会在坡顶白费工夫,容易忽略其中有人藏匿。
  可是,却被发现了。包围的人占住坡下的树林,人数多少无法看到。
  下面的人向坡上动,如果坡上的人有霸道的暗器,必定上来一个死一个,在地利上稳占上风。
  唯一可靠的是有众多的人手,不惜牺牲向上涌,所付出的代价,必定十分重大。如果付不起,最好不要妄动。
  黑夜中四面八方追逐搜寻,不可能很快地将人召集在一起发起攻击,这就是追来的人,不敢妄动的原因所在,必须等到集合了充足的人手,才能稳操胜算。
  幽冥使者不知道对方到底来了多少人,以为对方埋伏在下面的树林里,等候他们下去送死,估计错误,失去及时突围远走的机会。
  精力耗损过巨,他已经无法施展元神探索的绝技。
  天终于亮了,危机也近了。
  第一个出现在坡下的人是慑魂天魔,左手掌仍裹着伤巾。其他的人皆隐身在树林内,等候变化。
  坡上坡下相距约百步,坡度并不大,生长着茂密的及胯茅草,走动时如不小心,很可能失足滑倒。在茅草坡地中交手相搏,很难发挥精绝的武技。
  慑魂天魔单人独剑缓缓向上走,勇气可嘉。
  幽冥使者也出现在坡顶边缘,手本能地落在法刀的刀靶上,脸上一片肃杀,冷静沉着显得阴森狰狞,浑身散发出妖异的气氛。
  接近至两丈左右,老凶魔想侧移而上,以争取地势上的平等地位。
  幽冥使者也移位,不许老凶魔获得同等地位。
  两人大眼瞪小眼,谁也不肯先发话。
  老凶魔独自上坡,已表明是前来打交道的人,既然要打交道,怎能不先说话表白?
  “阁下想必就是幽冥使者鲍老兄了。”老凶魔只好打消争取同等地位的念头,站在下面向上面发话:“昨天在村子里阁下没露名号,武道门的阴阳使者并不认识你,因此昨晚你们突袭,造成咱们重大的伤亡。”
  “鲍某也失算了。”
  幽冥使者冷冷地说:“以为你是这些人的首脑,你还不配和我幽冥使者在武功道术上争短长。事先认为你请来的什么崂山七子山东三佛,在大河以南他们根本算不了人物。结果,你们所隐藏的实力极为惊人,咱们同样犯了知己不知彼的错误,栽得好惨。你们之中有几个武功与道术,皆比鲍某高明的人物,何不要他们出来,和鲍某在光天化日下单挑?”
  “老夫……”
  “你算什么东西?”
  幽冥使者口气极为托大:“你没有与鲍某打交道的分量。去,叫你的主子上来谈解决之道,文的武的鲍某一概奉陷,围攻单挑来者不拒。除非黄金有咱们一份,不然咱们今后没完没了。”
  “鲍老兄,你在做清秋大梦。”
  “也许吧!”
  “阁下了解目下的处境吗?
  “清楚得很。你我都是在江湖玩命的人,追求名利不计一切的疯子,生死等闲,你应该比我清楚。不要用处境来威胁我,别让一些亡命闯道的后辈笑掉大牙。”
  “你不要嘴硬,活着才是最重要的事。”
  “你最好赶快走。”
  “你……”
  “你来干什么?你不是做说客的材料,当鲍某失去耐性时,你想走也走不了。”
  “该死的混蛋,你认为吃定我了?”
  “那是一定的。”
  “混蛋……”
  一声冷哼,幽冥使者一掌拍出,阴风乍起,暗劲猛然迸发。
  老凶早已恨极,暗中默默行动,已打算在大骂声中,发招猛然攻击,也料到幽冥使者暗地行功,有随时自卫的意图。
  两人几乎同时动手,老凶魔的大袖先一刹那拂出。
  蓬然一声大震,罡风迸爆,劲流形成猛烈的气旋,及胯的小枝草叶迎风而偃。
  老凶魔挫身下退,脚下一虚仰面飞跃,直滑下三丈左右,再滚了两滚才稳下身躯。
  “再来一记,上。”幽冥使者伸一个手指,轻蔑地勾动:“你的内力如此而已,鲍某高估了你。”
  “你只是占了地利而已,不必吹牛。”
  老凶魔狼狈地爬起,发现右大袖出现一个比掌大一倍的洞孔,布料已化为粉末飞散了,口气虽硬,其实心惊胆跳。
  “我让你站在同一高度公平一搏。”
  “算了。”老凶魔悻悻地缓缓向上走:“老夫奉命和你谈谈,无意动武,还不是时候。”
  “你奉谁之命?”
  “敝长上。”
  “叫他自己来。”
  “老夫……”
  “你只是一个军师,不够谈的分量。”
  “你……”
  “你走不走?”幽冥使者叱声如沉雷。
  老凶魔一咬牙,转身下坡。在绝大多数江湖朋友面前,老凶魔号称一代魔头,凶名昭着,江湖朋友闻名丧胆。
  但在一些真正身手超绝的高手名宿面前。他的声威就有限了,幽冥使者就比他高一级,他只能吓唬宇内三狐这些聊可名列一流的人物。
  初出道的罗远,就把老凶魔杀得心胆俱寒。
  片刻,出来了三个人,威风凛凛地向上走,气势相当慑人心魄。
  领先那人,正是排山袖威力惊人的首脑。后跟的是一僧一道,僧人宝相庄严,老道仙风道骨。
  幽冥使者当对方接近至三丈左右时,脸色微变,心神受到强烈的震撼。
  已修至御神境界的高手,会感受到气势的撼动。
  有些天生霸才的人物,会迫使对方不敢平视,一触这种霸才的目光,精气神立即涣散,甚至会浑身发抖,心胆俱寒。
  这位首脑,就具有迫人胆落的气势,鹰目炯炯冷电湛湛,相貌威猛令人气沮心寒,流露在外的杀气慑人心魄,是那种用目光便可杀人的天生霸才型人物。
  幽冥使者心神受到震撼,但并没感到心虚害怕。
  一僧一道宝相庄严,也在用心神向幽冥使者探索。
  “也许你真的很了不起。”首脑说话了,声如洪钟:“难怪本座损失了不少人。”
  “我幽冥使者不是浪得虚名的混世者,江湖道有我的甚高地位。”
  幽冥使者傲然地说:“我敢打武道门的主意,证明我幽冥使者配在江湖举足轻重。听说你们从京都来,要在南方扩展声威,未免走得太远了吧?是不是认为南方无人?”
  “对,你的消息相当正确。”
  “阁下高姓大名?”
  “在下姓方,方永昌,根基在京都,但足迹遍天下。湖广地境,在下曾经多次光临,觉得这一带湖广北境很不错,所以来了。正确的说,该称旧地重游。”
  “鲍某不明白。”幽冥使者愈来愈感觉出心神的撼动,逐渐加剧压力渐增:“阁下所出动的人手,绝对不少于三百,所花费的金钱极为可观,死伤的花费更大,为何要打武道门的主意?这区区一千五百两黄金,绝对不够你这次南来的开销,为何?在这次行动上,谁得到最大好处?显然并不是你。”
  “以后你就明白了。”方永昌无意答覆。
  “以后?”幽冥使者一怔,心中一跳。
  “对,以后。”
  “什么意思?”
  “我知道你们几个人很了不起,称之为江湖精英并不为过。所以。我不想再损失一些得力弟兄和你们拼命;所以,我改变主意要你们替我效力。”
  幽冥使者脸色变得更难看了,心中怒火上升。
  “可恶!你知道你在说些什么狗屁话吗!”
  幽冥使者爆发似的厉声斥责:“我幽冥使者天不收地不留,在天底下任所欲为,没有人敢逼我听命效力,你……”
  “鲍方,你不要嘴硬。我告诉你,没有人敢在我面前说这种大话。”
  方永昌也爆发了:“我这次南下,数百名江湖知名人物替我效力,抗命者格杀勿论,所经处风行草偃。这次主要的目标是武道门,我在等武道门主九州无常叶天中露面。他有两条路可走:覆没死亡,或者替我效命。你们,也有这两条路可走,随你选,我给你片刻工夫决定所走的路。”
  “阁下……”
  “不要问在下的来历。在京都附近,我姓方的有惊世的声威。在大河以北,我有主宰生死祸福的权力。在天下各地,我有搜幽探微的能力。哼,我等你的答覆。记住:片刻必须决定。”
  手一挥,领了一僧一道下坡而去。
  幽冥使者目送三人下坡,神色百变惊疑不定。
  其他七人皆向他聚集,一个个神色凝重。
  “诸位听清这人的话了,谁知道这姓方的根柢?”幽冥使者连嗓门也有点异样,可知并没把方永昌的话当成虚言恫吓。
  “我想,我知道他的来路了。”
  白妖狐脸色苍白,额脸在冒冷汗,嗓音也大变:“但愿我的猜测错误,不然……不然咱们的生死祸福已经决定了。决定在这姓方的人手中。”
  当初无双玉郎出现,各路群雄被困大宁集,由于白妖狐曾经在京都逗留过一段时日,所以听说过有关京都四公子的事,因此在主持商量对策的会议中,她就极感不安说出潜在的凶险,后果极为严重。
  她怀疑无双玉郎的出现,可能与官方有关。
  “你知道些什么风声?”幽冥使者的不安再次增加:“这姓方的是不是在说大话夸口吹牛?”
  “如果我的猜测不幸而言中,他就不是夸口吹牛。”
  “你猜测他的来路,有何根据?”
  “他姓方。”
  “叫方永昌,你们都听见了。”
  “京都有一个极为神秘的组合,叫九幽门,据说与东厂的皇家特务有关,是搜幽探微的能手。他们的门主,叫北溟绝剑方九幽。”
  “这人叫方永昌。”幽冥使者不愿相信。
  “九幽门的门主叫方九幽,不用猜也知道是化名或代号。无双玉郎是京都四公子之一,京华秀士是京都的年轻俊彦。三僧七道是山东的方外高人,本身就不怎么规矩。他们居然聚结在一起大举南下,沿途威迫利诱江湖高手名宿,替他们卖命而不明示身分,其中必定牵涉到可怕的阴谋。他们为何要迫武道门主现身?目的何在……”
  “并吞武道门,逼武道门替他们效命。”
  幽冥使者不得不面对事实了:“除此之外,恐怕另有更可怕的阴谋。所以,咱们的确只有两条路可走,替他们效命卖身;或者被杀去见阎王。”
  “老天爷!如果真的牵涉到官方,咱们……”白妖狐叫起天来,脸上恐惧的神色令人同情。
  “狐狸,别把官方看得那么可怕,十之九的江湖亡命,都是逍遥法外的英雄好汉,都活得好好的。”
  幽冥使者反而显得镇定冷静:“谁愿意替他们效力卖命,请立即下去向他们表明态度。”
  “鲍老哥,你……”天涯浪客柏孤,又有点沉不住气了,早先主张突围的人是他,那时他就失去冷静。
  “生有时死有地,我不会做任何人的走狗奴才。”幽冥使者一字一吐:“我等他们送我去见阎王,你们有权选择自己所走的道路。”
  “这……”
  “时辰到了,他们要发动啦!”幽冥使者毅然拔出法刀:“诸位快决定吧?时不我留。”
  下面人影纷现,三面现身推进至林缘,看人数,可能超过五十大关。以可见的人数估计,双方的实力比是六比一相去悬殊。
  攻阵,三比一就够了。
  “罢了,生有时死有地,咱们就一起下阴曹,向主子阎王爷报到吧。”
  天涯浪客也一咬牙拔法刀:“我还剩下一些法宝,不必带往阴曹地府了,就一并送给他们享受,看他们谁有享受的幸运。”
  “如果有八极雄鹰在,该多好?”白妖狐黯然叹息,拔剑出鞘:“他是杀人的专家,对付群殴的能手。”
  “也是一个可依靠的主人。”艳狐苦笑:“跟在他身边绝不会吃亏。”
  坡下的人按兵不动,上来一个鹤发童颜的古稀老人,一袭青博袍大袖飘飘,所佩的长剑古色斑斓,踏草而上轻灵飘逸,气概不凡龙马精神。
  登上坡的三分之二,距坡顶约三十步左右,老人停步不进,将袍襟抄起掖在腰带上。
  “幽冥使者,你是巫门之霸,武功巫术执巫门的牛耳,夜间可出入冥界号称鬼雄。”
  古稀老人向坡上高叫,声震山林:“我向你单挑。老夫姓百里,东海擒龙客百里涛,你该听说过我这号人物。如果你认为老夫欺负你一个晚辈,可以和你的老搭档五方游神联手并肩上。来吧!别让老夫失望。”
  不能不接受单挑,对方如果一拥而上,那就可能一比三或者一比五,混战中,一群武功相当的高手,攻击一个武功相差有限的人,胜算不言可喻。
  “你们记住。”
  幽冥使者向众人低声叮吟:“如果我不幸失手,你们不可自乱阵脚,分组合击,抱必死的决心,死中求活,幸生不生,必死不死。”
  “鲍老哥,我和你下去。”
  五方游神一咬牙:“指名有我,机会不可错过。看来,昨晚咱们突袭失败,这混蛋就是那几个可怕的强敌之一,杀一个算一个。”
  “不,我不怕他。”
  幽冥使者断然拒绝:“他意在引散我们,不要中了他的诡计。他一看风色不对,向下一滑便可脱身,引我们去追,引散我们的诡计便成功了。你主阵,不可冒失地散阵追击。”
  不等五方游神再有所表示,幽冥使者大踏步昂然向下走,像一个无畏的巨人,法刀幻发出幽森的光芒。置之死地而后生;存心决死的人是无畏的。
  东海擒龙客是行家,看清幽冥使者气傲天苍的形象,心中暗懔,必胜的信心开始动摇,手心不由自主沁出冷汗,心跳也因之而搏动加速,不敢再狂傲大意,一声龙吟,古剑出鞘,森森剑气徐徐涌发,同时向右移位,争取等高地势。
  双方相距两丈左右,一拉马步,异象立即显现,两人的身影,突然出现朦胧的形象,似乎四周波动的气流有了变化,视觉因而产生偏差。也像是有一重若有若无的薄雾波动,以致出现朦胧的异象。
  坡上坡下的人,皆全神贯注留意两人交手的情景。
  法刀和古剑,光华闪烁有如伸缩不定的白虹。
  八个人中,宇内三狐不但是武功最差的,而且对巫术道术所知有限,她们的天狐暗香与暗器颇具威力,在那些江湖一流高手中名气甚高,在真正的高手名宿中,却差了几分分量。
  白妖狐是老大,武功也最高,她站在坡顶边缘向下望,所看到的景象令她心胆俱寒。而在另两狐的眼中,所看到的景象也各有不同。
  人的视觉会因当时的心态、情绪、所处位置、阳光的方向等等因素,而有所差异,也经常出现盲点,所以俗语说:眼见的事实,并不一定是真实的。
  白妖狐的情绪本来就紧张不稳定,也心怀恐惧不安,视觉产生变化是可能的,甚至产生不由自主的幻觉。
  她所看到与感觉到的是,两人对峙的草坡突然阴风大作,法刀和古剑幻发出慑人的眩光,茅草形成阵阵逐渐猛烈的草浪。
  两人的朦胧身影,呈现扭动闪烁的不稳定形态。一眨眼,两人的刀剑高举,衣袍飞张飘扬,面孔变形有如厉鬼,隐隐的风雷声逐渐增强。
  异声发自两人口中,时而尖厉,时而低沉,忽高忽低,忽远急近,渐渐不似人声,似乎像是鬼哭神嚎。
  她在心理上已有准备,但仍然觉得不可思议,居高临下,相距三十步不算远,应该看得一清二楚,晨曦中视界广宽,练武有成的人,眼睛不会发生错觉的。
  但她仍然看不清真实的景物,两个交手的人相距两丈左右,并没接近拼搏,她却看到人影由一化二,由二化四,眼一花,似乎不少人忽隐忽现,交叉急旋纠缠不休。
  异声与风雷声时急时缓,各种奇光令她目眩。接着那些飞驰旋动的人影,也逐渐走样、变形,有时幻现时,已经失去人的形态了。
  她觉得浑身发冷,汗毛直竖,呼吸有点困难,连腿也在不受意识的控制颤抖不止。
  一声怪震,有三或四个可能是人的扭曲怪影,浑身绿火与红焰交织,猛然撞在一起,爆散成一星星火焰,袅袅触草梢而没,但茅草并没起火燃烧。
  然后是虹影飞腾暴射,爆散一天磷火。
  她终于跌伏在草丛中,失去继续观看的勇气。
  片刻,又片刻,最后传出几声有如兽吼的嚎叫或呐喊:似已风止雷息。
  抬身下望,一切异象皆消失了。幽冥使者与东海擒龙客的身影,已经清晰地重现,仍然相距两丈左右,拉开马步屹立,似乎不久前所发生的剧烈事故不曾发生,两人并未接触交手。
  可是,两人的衣袍已经被裂不堪,像披了一身破布,已难以蔽体。头部则被头散发,形如厉鬼。
  一声凄厉的长号,东海擒龙客突然向下一栽,手中仍紧握着光芒已失的古剑,向下滑滚两三丈,爬起又摔倒,连滚带爬向坡下急降。
  幽冥使者也好不了多少,叫了一声摔倒,吃力地往上爬,可知灵智仍清,挣扎着要退回坡顶,回到自己同伴身边。
  三个人影有如电火流光,向上飞掠,是一个中年人,一个和尚,一名道姑,越过东海擒龙客,扑向挣扎向上爬的幽冥使者。
  “我挡他们一挡。”五方游神抢出叫:“你们快拉他上去。”
  “去不得!”天涯浪客急叫:“回来,危险……”
  一比三,五方游神不可能挡住三个高手,一照面便可能送掉老命。
  蓬然一声大震,五方游神首先与道姑接触,人影乍分,各向侧方摔出丈外,砰然摔落向下滚。
  扑向幽冥使者背影的和尚,手刚伸出,突然浑身一震,向前一仆,手触及幽冥使者的右靴,并没抓实,却反向下滑。
  中年人也大叫一声,猛然摔倒。
  利器高速飞行声,与众人先后摔倒时传到。
  “救命菩萨来了,快拉他们上来。”白妖狐神魂入窍,跳起来狂喜地向下飞奔。
  艳狐也急向下滑,两人分别抓住幽冥使者和五方游神的腰带,连拖带拉急撤。
  下面的树林呐喊声大作,痛苦的叫号声惊心动魄,人群大乱,倒地的人接二连三。
  白妖狐对那种利器飞行的声音熟悉,那是罗远的远距离飞石,飞行时所发出的破空声,所以知道来了救命菩萨,发石处正在下面的树林。

×       ×       ×

  包围圈子说小不小,中间的人崩溃,两面的人急往中间聚集策应,来势如潮,重围立解。
  可是,两面的人不可能同时赶到,先到的倒了好几个,后到的人聚合,袭击的人已见好即收,不慌不忙向西南角撤走。
  一阵狂追,袭击的人不知逃往何处去了,来如风雨,逝似轻烟。
  追的人一听同伴说出袭击的人,是人人害怕的头号劲敌八极雄鹰,追的勇气已消失了三四成,谁还敢不要命奋勇狂追?腿最快的人也故意等候同伴跟上,人多胆壮,先求自保再言其他。
  追得最快敢于不顾一切的人当然有,那都是身为重要人物愤怒如狂的人。这些人中没有门主方永昌,身为门主当然不必亲身涉险。
  其实这并非方门主不独自追的原因,真正的原因是不敢与罗远拼命。
  上次在大宁集,一接触便被罗远一剑击毁他的排山袖,与白妖狐苏若男配合,击毙他四名得力随从。最后在拼剑上,也在真才实学上差了那么一点分量。
  如果奋不顾身独自追上去,后果如何他心理明白,缺乏信心的人,勇气也将随之而降低的。
  敢不顾一切穷追的人没有几个,无双玉郎便是其中之一。
  她并非主动穷追的,而是方门主下令要她务必追上把罗远缠住,以便让其他的人,能有时间随后赶到群起而攻。她的轻功比罗远相差不远,其他同伴望尘莫及。
  罗远要不时协助苏若男一臂之力,因此无法摆脱追赶的人,也不知道能衔尾追来的人是无双玉郎,穿枝入伏有计划地引追的人奔东逐北。
  钻出树林,里外的瑞云村在望,散落的民宅树影依稀中,偶或看到有人影走动。
  “那些人的话,你都听清了吧?”
  罗远在一株倒木坐下歇息,汗湿两腋需歇息养力:“那个叫方永昌的人,就是那个排山袖相当可怕的首领,说的话霸气十足,天知道他到底是何来路?他们的目标在武道门,两者之间双雄不并立,武道门今后将日子难过。”
  “可惜无法查出他们的根柢,也无法知道他们真正的目的。”
  苏若男的忧虑写在脸上,有点坐立不安。但罗远并没留意她的神色变化,一面拭汗,一面向里外的瑞云村留意观察。
  “如果村内那些武道门的人是假的,而又与方永昌这些人有关,那就拨云见日了,这是经过周详计划,花了不少时日布置,要引出武道门的陷阱,布局相当精妙,可惜估计错误,并没能如愿地把武道门引出来。难怪他们夺得黄金仍在此地逗留,大概不甘心功败垂成,仍想等武道门的人赶来现身。”
  “这次事故恐怕已在江湖轰传了,武道门的声誉和威望……”
  “都将大打折扣。”罗远接口:“所以武道门必须站出来和他们了断,澄清揭发他们的阴谋。若男,告诉你的人,放弃夺金的打算吧!你那些人还不足对付这些高手中的高手,如果他们集中全力反击,你们付得起损失惨重的代价吗?”
  “我……我真得去劝告他们。”苏若男迟疑难决:“必须针对阴谋策定对策。”
  “你走吧!我掩护你脱身,绕村西走,避免被村中的那个什么狗屁秀士发现。”
  “我……”苏若男欲言又止。
  “我不会让后面追的人超越,放心啦?”
  “好吧?我真得早些把消息传到。”苏若男有点依依不舍,但最后仍然脚下一紧飞跃而走。
  传出消息重要的是争取时效,她不得不走。本来她打算请罗远一起动身,但看罗远懒洋洋有点心神不属,对她的事表现得并不热心,也就不便启齿。
  当然另有原因,令她不便邀请罗远同行和她的人见面,双方本来是仇敌,她也不希望罗远知道她的底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