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翎《胭脂劫》

第二十六章 刀客之谜

作者:司马翎  来源:司马翎全集  点击: 

  尹珊已经搜查无毕,说道:“这人身上的遗物,看不出是什么来历。”
  林峰凝视着她,沉声道:“但你眼神中流露出忧色,相信心中一定已有所疑,只是未能确定而已!”
  尹珊寻思了一下,才道:“是的,我怀疑此人是襄阳老君庄的黑武士之一。”
  林峰摇头道:“你怎么想到这一个盗匪集团?他们的地盘是汉水流域,如何会跑到这边来?”
  尹珊道:“当然我不敢肯定,而且正如你所说,他们的势力范围是在汉水一带,不应该涉足此地。但大凡是这等盗匪集团之人,身上才会全无可资辨认身份之物,故此我忽然想起了老君庄的黑武士。”
  林峰沉吟道:“假如真是老君庄的人马,果然值得多加小心。据说老君庄目下高手甚多,尤其是他们向来有仇必报,永不罢休的作风,使人听见了这一路人马就感到头痛,不敢轻易招惹结怨。”
  尹珊面现愁色,道:“若是老君庄的黑武士,那就棘手啦!我倒不是怕他们向我报复,而是怕他们妨碍了我们的计划。”
  林峰道:“听你的语气,好像抱怨我不该阻止你追赶那个逃生的黑武士,可是你要知道,那人武功不弱,兼且在黑暗的树林中,你孤身穷追不舍,只怕到头来你反而遭了暗算!”
  尹珊道:“若说我有抱怨你之意,那也只是抱怨你为何不及早出手助我。但过去之事不必提啦!”
  林峰点头道:“好,咱们水来土掩,兵来将挡,走着瞧就是了。”
  尹珊举步行去,林峰又把她叫住,问道:“你这就离开么?这具尸身怎么办?”
  尹珊道:“他的人都死了,尸体有什打紧?”
  林峰正色道:“不行,自古以来,都是说‘入土为安’,此人生前不管与你有何过节,一旦亡故,咱们就须得予以尊敬。”
  尹珊凝视他一眼,才道:“奇怪,你居然很讲究这等礼数。”
  林峰冷冷道:“像我这样的人,江湖上比比皆是。只怪你自己喜欢与那些残暴邪恶之人交往,因此把很正常的事情竟认为奇怪了。”
  尹珊突然发觉这个男人的性格,在某些地方会变得十分固执。当然最显著的是“是非分明”这一点,所以对于她那些错误,很不原谅,亦不客气地指责驳斥。这种表现,在老江湖身上难得发现。
  虽然林峰对她毫不客气,亦没有隐瞒瞧不起她的观感。但尹珊反而觉得他很可爱,大是与众不同。
  她默然拿出了金笔,弯腰在地上挖掘起来。林峰也刀手并用,一忽儿就挖了一个足够埋尸的坑洞。
  他把死者放在土坑内,神态肃然地端详一下,才把土推填满坑穴。
  尹珊等他做完之后,问道:“这样做法可以使人安心一点,对不对?”
  林峰没有回答,直到走出林外的大道上,才道:“假如你已没有良心,这等形式至少还可使你感到你已做了一件不是等闲之事。”他的话答得很奥妙,似是含有深意。
  尹珊想了一阵,耸耸肩头,把这件事置诸脑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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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翌日清晨,经过一夜不停的赶路之后,人马皆有疲乏之意。便在一处市镇停下来。
  尹珊和林峰都没有下车,尹珊揉揉眼睛,顺手梳掠一下秀发,向林峰道:“唉!我这个样子一定难看死了。”
  林峰摇摇头,没有回答。尹珊正要追问,突然那名扮作家人的壮汉,送来了早餐。并且低声向尹珊道:“小的刚刚打听到在咱们抵达之前不久,有三骑经过此镇。”
  尹珊矍然道:“这三骑是什么人?”
  家人道:“两骑是黑色劲装的大汉,另一个却是个红衣少女,据说长得还不错。”
  家人报告完毕退开之后,尹珊独自沉吟忖想。
  林峰故意逗她,问道:“你刚才为何认为自己不好看呢?可是依我看来……”
  尹珊本来已毫无心情谈论好看不好看的问题,然而林峰最后巧妙地拖一个尾巴,使她发生了兴趣,连忙问道:“依你看怎样?”
  林峰道:“依我看来,你睡眼惺忪,鬓鬟蓬乱,实在有点不大好看。”
  尹珊气得肚子都快炸了,可是面上还得装出不在乎的样子,保持着她的风度,只淡淡笑一下。
  林峰本是存心呕她一下而已,当下又接着说道:“可是话说回来,你这种样子,别有一股娇慵风韵,比之靓妆艳抹,更迷人些。”
  尹珊登时化嗔为喜,玉靥泛起欢愉的笑容,道:“你别骗我,既然不好看,哪里还能迷人?”
  林峰道:“也不是当真不好看,只是不甚雅观而已。因为一个妇道人家,通常都是整整齐齐的见人,很少有这种娇慵模样。”
  尹珊吃吃笑道:“你别哄我欢喜,听说那个走在我们前面的红衣女,长得很美,你见了别颠三倒四才好。”
  林峰道:“我是这种见到女人就昏了头的男人么?”
  尹珊忙道:“当然不是,你是正人君子,这一点我深信不疑。”
  她话题一转,回到“黑武士”上面去,道:“那两个身穿黑色劲装的骑士,不问可知是老君庄的黑武士了,至于那个红衣女……”
  林峰道:“穿黑衣的人,不一定就是黑武士,你万勿弄得草木皆兵,凡事都往这条在线推想。”
  尹珊道:“假如你晓得那个红衣女,乃是老君庄庄主的千金的话,你就不会认为我大惊小怪了。”
  林峰道:“哦!老君庄几时出了这么一个女子?”
  尹珊道:“她是老君庄庄主左三通的掌珠左绛云,在老君庄中像凤凰般受到呵护供养,罕得出庄一步,无怪你不知道有她这一号人物。”
  林峰忖道:“我虽是不知道她的出身来历,可是她的武功却领教过,她哪里得知?”
  不过他表面上却装出很注意的样子,点头道:“你既然连她的名字都晓得,大概错不了啦!不过咱们还是想法子对证一下比较妥当些。”
  尹珊道:“用不着啦!她外号是‘一点红’,向来一身红衣,宛如一朵火云一般。我们若是找得到她,那就是老君庄这件公案结束之时。”
  林峰讶道:“何以结束得这种公案?”
  尹珊道:“我们若是活擒了她,老君庄之人,只好跟咱们谈条件,这是往好的方面想。如果我们不能生擒,只能杀死她,那也是一个结束,老君庄方面将必倾力报复,非弄出个结局不可,这也等如结束了这件公案。”
  马车忽然一动,接着向前驶行。
  尹珊轻轻叹一口气,道:“好不容易才安静了一下,便又踏上无边无涯的征途。”
  林峰道:“咱们大可以休息一下,但你不下此令,却怨声叹息,岂不可笑?”
  尹珊道:“不错,我本可下令休息,但对方的想法也是如此。他们定必以为咱们这一夜急驰之后,人疲马乏之余,总得歇息两三个时辰。”
  林峰心中一凛,忖道:“这个女魔头的谋略才智,实是非同小可。”他表面上不动声色,淡淡道:“你说得有理,咱们这一急赶,谅可追上那‘一点红’左绛云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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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车颠簸甚剧,所以他们不但时时碰触,有时车子转弯太急,尹珊甚至会滚入他怀中。本来以她的武功而言,不难化解这种势道,但她并非守礼淑女,是以常常任得自己倒在林峰怀中。
  走了一程,尹珊再次倒在他怀中之时,竟索性不坐好,还闭上眼睛,好像想在他怀中睡上一觉似的。
  林峰低头瞧她一阵,心中却升起疑念,忖道:“她虽是举止放浪,大有荡艳之名。可是这一路行来,她并没有对我施展狐媚勾引手段。若说她对我无意,分明又不是。然则难道她骨子里并非淫荡的人么?”
  但这个想法,他自家亦认为不对,虽然说不出什么理由。总之觉着这个女人,本性的风骚放荡,乃是绝无可疑之事。故此他思路转来转去,突然若有所悟,心想:“是了,她一定另有图谋,才不勾引我与她苟合。只不知她有何图谋,我须得试试她才好。”
  此念一生,立刻伸手搂住她,另一只手则落在她面颊上,轻轻地抚摩。
  尹珊睁开眼睛,媚笑一下,便又闭起。
  林峰的手往下移,解开了她的领扣,随即伸入衣服之内,探摸她胸前丰满高耸的双峰。
  他一直全无轻薄的举动,这刻不但大改前态,而且一下子就猖狂至此,尹珊不禁大为震惊和疑惑,再度睁眼瞧他,眼中露出询问之意。
  林峰个性强毅,决定要做之事,决不中途退缩。当下弯低头,吻在她两片红唇之上。
  尹珊初时好像还想推开他,但旋即迷惑在这个男人强有力的搂抱,以及充满了男子气息的热吻中。
  两人吻了一阵,这才分开,尹珊发觉林峰的手已替她解开衣服,霎时上身已经敞开,露出雪白高挺的乳房。
  林峰得寸进尺,摸摸捏捏。尹珊勾起满腔情欲,发出咿唔的声音,道:“早知道你有意思,我们应该投店歇息。”
  林峰道:“你不是不想耽误时间么?”
  尹珊道:“那也管不了这么多啦!”
  林峰道:“假如咱们只不过准备早点赶到开封,并不是存心追不上一点红左绛云的话,你这就下令车子折回镇去好不好?”
  尹珊点点头,但尚未出声传令,忽又想起什么心情地摇头改变主意,道:“折回去不大好,还是往前赶,等晚上投店安歇,我们尽有时间。”尹珊说时,还推开了他的手,坐了起身,整理衣服。
  林峰一来本是存心试探,二来自知本身也激起情欲之念,如此再摸捏下去而她又不坚持拒绝的话,很可能就把持不住,成为她入幕之宾了。
  他分析过形势之后,便依她的话,不再进攻,口中却道:“我却隐隐感到你今晚也不会陪我睡觉,这个想法真奇怪,亦想不出什么理由会感到如此。”
  尹珊居然并不否认,还点头道:“是的,等我们获得那一大笔财富之时,方始双宿双飞不迟。”
  林峰道:“这里面有何区别?”
  尹珊不假思索,道:“假如你对我全无意思,我也许会纵体入怀,诱你作片刻欢娱。但你既然对我有点意思,我反而不能让你得偿大欲。”
  林峰讶道:“你越解释,我越不懂。”
  尹珊媚笑道:“你当然不懂啦!这是因为我熟谙男人性情,凡是未曾得到手的女人,每每梦寐难忘,为之神魂颠倒,一旦得手,便弃如敝屣。”
  林峰重重地哦一声,似是恍然大悟。其实他一个字都不相信,忖道:“她本身并非守身如玉之人,刚才她明明已动情欲,如何尚能坚守不渝,再说她这番理论,不假思索,随口应对,可见得早已胸有成竹。”
  这个理论推下去,便不难求得一个结果。那就是她必是另有图谋。而这个图谋成败的关键,却在于她能不能守身如玉。
  林峰不再多言,凝眸寻思。此时他的心情,宛如研讨武功时碰上难题一般。过了好一阵工夫,他才若有所悟,决定不可静以观变,必须以攻代守,方有制胜的机会。
  他在六七种方法中,选定了“单刀直入”之法,沉声道:“尹珊,我打算回去,继续我的保镖生涯。如果你想阻止我,却有两个办法可供选择。”
  他这几句话来势突兀,有如神来之笔,浑无来去痕迹,教人猜不出他因何而发生此想。同时又极是雄浑有力,使尹珊感到难以抵挡。
  尹珊面色一变,道:“你这话可是当真?”
  林峰斩钉截铁地道:“一点不错,我决定回去,除非你选出一个办法实行。”
  尹珊怔了一回,才道:“好,请你把两个办法说出来。”
  林峰道:“第一个办法是出手击败我。”
  尹珊摇头道:“我如果能击败你,也不会看中你了。”
  林峰道:“第二个办法,那就是你把真正内情告诉我,如果我认为你已说了真话,哪怕于我十分不利,我亦不走。”
  尹珊见他口气坚决,心知再说上千言万语亦不能使他改变主意,于是当机立断下了一个决定,道:“好的,我把内情完全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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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尹珊凝眸忖想,好像是在整理思绪,看看从何说起。之后,用略带急促的声音,说道:“我的确受雇于厉斜仇家的集团。虽然你镖局的总镖师传出厉斜已遭活埋的消息,可是厉斜从前的仇家并未完全相信,而假厉斜新结的仇雠,更是不肯罢休。如果这个白衣刀客乃是冒牌货,他们复仇之望就更大了。”
  这番话等如是一段序言,林峰默然不语,等她说下去。
  尹珊又道:“这个厉斜是真是假,不久当可揭晓,因为天下间认得他的人,计有沈宇、艾琳、胡玉真等四人。”
  林峰马上插口道:“等一等,你只说了三个名字,还有一人是谁?”
  尹珊迟疑一下,才道:“也是个女的,只知姓陈,名字我还未摸清。据见过她的人说,她天生具有一种娴雅圣洁的风度,虽然十分美丽,但任何男人在她面前,都不会泛起邪念。”
  林峰问道:“这位陈姑娘居住于何处?”
  尹珊道:“她本来居住于山东地面,但目前在什么地方,却无人得知了。”
  林峰道:“好吧!你继续说下去。”
  尹珊道:“我又另外受人之聘,查访几个失踪的年轻男子。”
  林峰泛起迷惑之色,问道:“你这两件任务,一是揭开真假厉斜之秘,一是查访失踪人口,我想不出与我有何相干?”
  尹珊道:“你自己说过,如果我说实话,纵是对你不利,你亦不走开,仍然陪我同赴开封,谋取那批金银珠宝,对不对?”
  林峰道:“不错,但你的任务,与我毫无关联,更谈不到对我不利。”
  尹珊道:“我一解释你就明白啦!当我受聘之后,对这两件任务略加调查,隐隐发觉好像不无关联。但这且不说它,单说如何揭破真假厉斜之谜,我用尽心机,筹思良久,决定唯一可行之法,便是找一个认得厉斜真面目之人前来,当面辨认,便知真假了。”
  林峰道:“对呀!可是我却未见过厉斜。”
  尹珊道:“我根据聘我的集团的消息,得知你是沈宇的心腹人物。因此看中了你。当然,假如你不保这一趟镖的话,我亦不会调查你了。”
  林峰道:“你接下去还有什么计划?”
  尹珊道:“只要你与我一起行动,我知道沈宇迟早会来。这比我去请他还要可靠得多了。”
  林峰大为惊异,道:“你好像对敝局的情况十分了解呢?”
  尹珊道:“这完全是因为真假厉斜的仇家,结合为一个集团,这些人本来在武林上占有一席地位,故此一旦联合,声势十分浩大,要调查任何事情,毫不感到困难。”
  林峰问道:“既然如此,这些人想揭开真假厉斜之谜,何须聘你出马?”
  尹珊微微一笑,道:“因为,我专门替人解决疑难之事,包括报仇在内。故此凡我所到之处,定然引起一片腥风血雨。不久,江湖上便送我一个勾魂艳使的绰号了。”
  林峰沉吟一下,才道:“你把内情通通告诉我,难道不怕我反悔么?”
  尹珊道:“你是一诺千金之人,我若是连这一点也看不准,哪里还有资格受聘于人?”
  林峰道:“那也不一定,我可能随时反悔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