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翎《圣剑飞霜》

第二十六章

作者:司马翎  来源:司马翎全集  点击: 
  黑暗中一片寂然,生似那人业已离去。皇甫维用足耳力,听不到丝毫动静,当下迅速忖道:“此人武功之高,举止之怪,真令人莫测高深!目下他不过来动手,我应该趁这机会赶紧服药,俾便治疗伤势,恢复功力!不然的话,眼前这个怪人就足以制我死命,如果那风火二童查到此处,也是非死不可之局!”
  陡然间他感到有点不对,疾然缩手背后,一阵微风从他前面拂过。如果不是他缩手得快,手中捏着的药丸早就被那黑暗中的怪人夺去。
  他运足目力瞧去,只见三尺外有道人影,只有自己盘膝而坐时那么高。皇甫维深深感到震骇,暗忖对方如果不是也像自己坐在地上的话,这等高度,当真是罕见罕闻的侏儒。
  转念之际,突然一阵微风袭到胸前。皇甫维出手拂去,五指拂中对方手臂,但觉坚逾钢铁,疾忙变化手法,翻腕舒掌,五指如钩,一下子就扣住对方手掌。
  对方似是有意任他扣住手掌,待他扣实之后,才缓缓运功向他胸口迫去。
  皇甫维连忙运集内力抵拒,可是对方掌势重如山岳,继续缓慢而坚定地向他胸口压到。
  他连推几下,不但没有推开敌人手掌,还几乎因用力过度,咯出鲜血。
  一会工夫,对方手掌已压到他胸口。由于他的后背抵住石壁,无法往后退闪。登时变成刑架上的囚犯一般,黑暗中已散发出他喘息之声。
  幸而对方掌势及时停住,不然的话,皇甫维立时得被对方那只重如山岳无法抗拒的铁掌压碎胸骨,伤毁内脏而死!
  这时双方相隔只有三尺,皇甫维好像能感到对方呼吸的气息。但他目下胸口受压,血气上涌,双眼金星飞舞,根本无法凝神瞧看对方长相。
  黑暗中只听对方发出苍老沉劲的声音,道:“我要夺你手中丹药,易如反掌。但我生性执拗,你最好乖乖说出那药的名称!”
  皇甫维虽在生死关头,仍然保持镇定,此时心念一转,缓缓道:“你目下虽然能予取予求,但我纵然身死当场,也不会对你服气!”
  对方应声道:“你不过是个不知天高地厚之人罢了,服气与否,我不在乎!”
  皇甫维万想不到对方居然不受激,只好冷笑一声,拒绝再开口说话。
  蓦地感到胸口压力加重,顿时心跳加速,热血腾涌,当真难受已极。
  对方突然噫了一声,道:“你已被我掌力震伤内脏,但目下居然尚能禁受得住。这等成就,已不是寻常人可以望其项背……”
  他说话之际,掌上压力并未减轻。是以皇甫维仍然十分难受,于是懒得回答。
  对面那个怪人接着道:“你面貌之俊美,也是我平生仅见。但这还不足为奇,最奇的是……”
  皇甫维在万分难过之下,好奇之心犹在,这时见对方住口不说,忍不住挣扎问道:“最奇的是什么?”
  对方缓缓道:“最奇的是你极似我多年前相识的一个人,唔,甚至武功手法也很像。嘿,我真是老糊涂啦,怎的没有想起他呢!”
  皇甫维已经明白对方说得的是谁,因为这话并不是第一次听到。不过他仍然不愿意被对方诈出真话,勉强挣扎着道:“谁?我像那一个?”
  对方掌上压力稍稍放松,皇甫维得而喘息数下,心中突然泛生感激之情。当然他不是真的感激对方松缓压力的恩德,而是觉得自己今日一定无法幸免逃生,因而在死前多忍受痛苦实在不必要。对方忽然减轻压力,无论如何暂时都值得快活感谢……
  对方似是陷在沉思之中,过了良久,仍然没有声息。
  皇甫维喘息了一会,胸中感到舒服得多,这时,便能够运集功力聚拢眼神向对面瞧去。
  眼前的形象逐渐清楚一点,起初只是一团黑影,但现在却隐隐看出是个须发皆白,四散披垂的老人。这个老人也是像他一样盘膝坐在地上,所以才显示得出奇的矮。黑暗中虽然瞧不清他的相貌,可是从轮廓看来,必是相貌堂堂之士。
  还有就是这个披发老人身上衣服破碎褴褛,与其说他身上穿的是衣服,倒不如说是一些破布片挂在身上。
  他一点也猜不出这个奇怪的老人在转什么念头,但有一点可以确定的,那就是这个长发老人在多年前必定是武林高手,曾经见过自己的义父,甚且可能受过义父迫辱,所以印象深刻。或者那就是他躲匿在这条阴暗潮湿的地道内的缘故。
  他又想到这老人如果在此间匿居多年,难道说太阳谷的日公舒涛从不进来?而另一边的出口处乃是太阳谷、冷月山庄及天星坞三地接壤的边界,也就是三公老巢内的重地,无疑会有三家好手时时巡逻,这个老人如果是在那几座山谷中找寻食物的话,怎能多年来都不被他们发现踪迹?
  因此,除非这个老人匿居此地,乃是日公舒涛所知悉,并且每日送食物给他,不然的话,断难不被发觉他多年匿居于此。
  假使日公舒涛已知道这个老人在此,也就显示出此举何等秘密。因而可以据此推测出这个老人身份来历必定不同凡响,所以日公舒涛才不敢让人家知道,日公舒涛唯一惧怕的人就是义父,这人隐迹诡秘,如果是为了避免义父发现,那他一定就是义父对头!
  他左思右想时,陡然间记起早先风火二童出手夹攻自己之际,那一套刀法神奇奥妙之极,其中只有有限的几招乃是日公舒涛绝学,其余的手法家数,有部分可以确定是少林派无上心法。起先他只认为乃是日公舒涛博采诸家之长,创下这一路刀法。但目下回想时,突然联系到这个老人身上。
  他震惊地望着这个长发老人,正要设词开口,忽然听到对方发出一阵磨牙切齿之声。
  皇甫维耸耸肩,改变了差一点出口的说话,道:“你老人家可是想起多年前的恨事?”
  那长发老人嘿嘿冷笑一声,道:“不错……”话声中充满怨愤之意。
  长发老人接着道:“还有就是我想不到经过多年之后,居然能和一个人面对面提起此事!”
  皇甫维耸耸肩,道:“你老可是要取我性命?”
  长发老人道:“这个自然,但你先把两颗丹药都交给我再说!”
  皇甫维不再反抗,默然把那两粒“小还丹”递过去,然后道:“你要这丹药干什么?”
  长发老人冷冷道:“你不要管,还有你背上的长剑!”
  皇甫维解下来,递了过去。那长发老人双目望着他,一边伸手接剑。剑一入手,突然失惊地低头瞧着,接着掣了出来,黑暗闪起一道霜光寒芒。
  皇甫维看出这个长发老人实在不同凡响,那柄圣剑一入手,便从此剑重量上发觉不是寻常之物,可知他在数十年前,必是在武林中享有盛名之士。
  长发老人随手挥舞圣剑,幻起一片耀眼光华。
  他虽是随意挥舞,但剑势迅稳精奇,一望而知这位老人剑上绝学非同小可。
  皇甫维讶异之极,道:“我年时虽轻,但此生已见识过无数名家,却认不出你这几手剑法是什么家数……”
  长发老人停手收剑入鞘,道:“想当年我和你年纪相彷佛时,也是自以为会尽天下高人,但事实上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你还得多多阅历才行……”
  这老人口气突然变得甚是亲切和蔼,生似是向子侄后辈训诲。皇甫维倒不觉得奇怪,他猜想这个老人一定是由于自己的话,触忆旧时年少气盛的情景,所以突然会对他亲切。
  那长发老人把圣剑反来覆去地看了一回,果真回复了冰冷的口气,道:“如果我老眼不花,这柄剑应该是心池圣女用以降魔的随身利器!”
  皇甫维道:“不错,你老人家见过圣女么?”
  长发老人沉默了一会,轻轻叹息一声,道:“我自然见过,你反正不能生离此地,告诉你也无妨,我目下虽有几个心愿,但第一个心愿,就是想再见她一面,也就是说,只要能够再见她一面,死亦瞑目!”
  皇甫维道:“这个心愿不难达到,她不久就会到天星坞去……”
  长发老人瞿然动容,伸手抓住他的臂膀,连连摇撼,道:“这话可是当真?你听谁说的?”
  皇甫维道:“星公冷央告诉我的,大概不假!”
  长发老人发出数声干笑,似是欣喜,又似是不安,接着道:“可是你看,我这一身衣服都破碎了,怎好出去与她相见?”
  皇甫维道:“不错,这样子有点不好意思。你老最好设法换套衣服,再理一理须发……”
  长发老人呆了半晌,颓然道:“现在还不是时候,我不能见她,我不能见她……”
  皇甫维本想说人生无几,再不出去见她的话,只怕岁月不居,老死此地。但话到口边,忽然不忍使他太过绝望,便改口道:“如果不是时候的话,迟些日子也无妨碍,反正心池圣女已在江湖上露面,不难找到。”
  长发老人道:“你可曾见过她么?这把圣剑是不是她赠你使用?”
  皇甫维道:“在下自然见过她,但此剑却不她手中得到,而是由少林寺无心长老处取得!”
  长发老人怔了一阵,道:“我有许多话要问个明白,你先告诉我,心池圣女现下可是黄老不堪了?”
  皇甫维道:“不,跟二十年前没有什么分别!”
  长发老人迷惑道:“你在二十年前已见过她?”
  皇甫维道:“我一共才几岁,怎能在二十年前见到她?只因我看见过无心长老亲笔描绘的圣女像,那是在二十年前,圣女在一次天下高手盛会中,宣布‘一皇’已经退出江湖之时,无心长老画下她的肖像!”
  长发老人道:“我没有参加那次盛会,其时我已经从武林中隐姓埋名了一段时间!她现在还像以前那么美丽圣洁么?武林中人对她评论如何?”
  皇甫维道:“天下武林之人因她制服一皇的功劳,至今对她仍然万分敬仰!”
  长发老人道:“好极了,好极了。这样说来,‘一皇’皇甫孤对我说的话并不可靠!”
  皇甫维正要开口询问,那长发老人又接着道:“少林无心长老和我是熟人,还有无意长老,你都见过他们么?”
  皇甫维道:“我都见过,并且对他们的近况,知之甚稔!如果你老和他们有关系的话,有些消息你老一定感到万分关切!不过,你老要问在下的话很多,在下只想反问你老一件事!”
  长发老人沉吟一下,道:“你想知道什么事,尽管发问,反正你活不了多久!”
  皇甫维微微一笑,道:“我不懂你老为何一定要取我性命!这且不去管他,就请你老把昔年‘一皇’所说的话告诉我……”
  长发老人点点头,道:“你和‘一皇’大概有密切关系无疑,我适才故意提起他,一方面固然是实情如此,其次,我也想藉此测验你是否与他有很深渊源!”
  皇甫维道:“你老没有猜错,‘一皇’就是我的义父!”
  长发老人讶叫道:“不可能,不可能……你的样子长得跟他昔年一模一样!只比他年青一些!依我猜想,你一定是他的亲生儿子!”
  皇甫维道:“信不信由你,虽然我的姓也是皇甫,单名维,可是事实上我自己也晓得,我是个孤儿,自幼由我义父收养而已!”
  长发老人不由得不信,只因皇甫维神情口气,诚挚坦白得宛如天真无邪的孩童一般。
  “好吧,就算你是他的义子,当年你义父曾经对我说,心池圣女已经与他发生不寻常的关系。其时我深信不疑,因此这二十多年来,都感到痛苦万分……”
  皇甫维闭口不语,他虽是知道圣女的确曾被义父所征服,占有了她的肉体。但他本人却对圣女存有一种说不出的敬爱感情,所以他不愿向任何揭穿她的隐秘,以致她圣洁之名被损。
  长发老人道:“你的问题我已答复,现在轮到你说啦!”
  皇甫维道:“关于无心长老和无意长老二人,我先从无意大师说起,他目下已经投身在三公麾下!当然外人还没有一个知悉此事!”
  长发老人突然一掌掴在他的面颊上,怒声道:“胡说,他是少林寺地位极隆的人物,怎肯投靠三公?”
  皇甫维生气道:“算了,我不说啦!”
  长发老人发了一会脾气,却又亟欲知道其它的事,缓缓道:“对不起,请恕我一时冲动侮辱了你!”
  皇甫维想不到这个一把年纪的老人,居然低首道歉认错,顿时消了怒气,道:“既是这样,我就说下去……”
  他想了一下,道:“无意大师曾经参加鬼医向公度炼药之事,结果被鬼医向公度所愚,单单把鬼医向公度功力增强。之后,他和鬼医向公度为了对抗三公,联合在一起,但最后不知如何反而变成了三公那边的人,反过来暗中与圣女作对!我亲自和他交手数次之多,后来的一次他虽是用人皮面具假扮别人,可是却瞒不了我……”
  长发老人阖起双目,似是极力思索此事。
  皇甫维接着道:“至于无心长老的消息却更加不幸,他已经去世啦!”
  长发老人身体一震,沉声道:“他怎么死的?”
  皇甫维道:“他们虽然听说我义父已经去世,可是仍然闯入地下石室之内,启棺验看……”
  长发老人道:“这个自然,如果不是亲眼见到,谁肯相信!你义父可是真的死了?”
  皇甫维道:“他……他当时并未真死……”
  “怎么样?谁都晓得‘一皇’智谋如海,超世绝俗,那可轻易相信!”
  事实上当时的情形,乃是这皇甫维也以为义父业已去世,后来才发现不是,其间一点也没有故布疑阵之意,但这一番经过长得无从解释!
  皇甫维只耸耸肩,道:“那一次他绝对不是假装,信不信由你。同时我义父他身罹重病,多年来离不开床榻,是以其时并不在石棺内。那具石棺乃是机关的枢纽,一旦掀动,地道中就顿时火势大作。少林寺无心大师,四岳掌门及一干武林高手进入之后,果真触动机关,地道中均被烈焰填满……”
  那长发老人冷哼一声,道:“这些高手们通通葬送在烈火之中,是也不是?”
  皇甫维道:“没有一个被火烧死,可不是我义父布置的机关不行,而是心池圣女恰恰赶到,打开地道入口,救活了众人性命,单单那少林寺无心大师,却被人在黑暗中暗杀身死!”
  长发老人眼中射出惘惘寒光,道:“凶手是谁?”
  皇甫维道:“江湖中都传说是我下的毒手,但我自己当然晓得不是真的!而且,只有我晓得谁是凶手!”
  长发老人道:“你可有意思说给我听听?”
  “这有何不可?凶手就是少林三老之一的无意大师!虽然当时无意大师不在地道之内,但后来我发现那个山精关炎生竟是无意大师假扮,这才醒悟杀死无心大师的人,就是他的师弟!”
  那长发老人听了这种骇人听闻的话之后,居然并不露出一点讶骇之容。他寻思片刻,徐徐道:“少林寺三长老都是我的老朋友,以我所知,第一位的无闻长老,性情略嫌偏急,武功却数他最高。第二位的无心长老心地极是仁慈,武功只比无闻大师差了一点。可惜为人失之软弱,终究不是领袖一派之才。第三位无意长老为人心硬手辣,性格极强。在少林寺中,只服气无闻长老。因此如果说他时有不听从掌门无心长老命令行事,不足为怪。至于说他仍是弒师叛道的凶手,则难以令人置信!”
  皇甫维淡淡道:“我早就知道你不会相信,算我没有说过这话就是!”
  长发老人道:“空穴来风,其来有自。你既作这等指证,必有前因后果。请问你第一次见到无意大师是在何处?经过情形如何?”
  皇甫维道:“在嵩山山路上,那时我刚好从少林寺出来……”
  长发老人仰天笑道:“原来你衔恨于心,无怪要指他是凶手了!这样说来,你虽是‘一皇’的传人,仍然敌不住少林寺三老……”
  皇甫维剑眉一挑,道:“他用暗算手段伤人,那里值得骄傲?当时我初入江湖,毫无经验。兼且久闻少林寺三老威名,怎想得到他突然出手?嘿,嘿,若果是现在的话,只要我治愈身上伤势,就算三老一齐上来,也难动我一根汗毛!”
  长发老人冷笑道:“我本来要取你性命,但你这么一说,我倒要考虑考虑……”他突然后退,迅即隐入黑暗之中。
  这时,皇甫维在黑暗中耽久了,看得较远。只见那长发老人并未远去,只在对面丈许处跌坐,似是寻思要不要取他性命之事。
  他耐心等候,一面调元运气。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发觉那老人起身走开。过了一会,又迅疾奔了回来。接着又飞奔而去,不久便又回来。他一点也猜不出这个老人为何走来走去,更加留神观察。
  那长发老人第三度飞奔而去,不久,远处传来一声清啸,从声音上推测,少说也远在三四十丈以外。
  隔了一会,那个长发老人又奔回来,这次一直奔到皇甫维面前停住脚步。皇甫维淡淡道:“你决定了没有?”
  长发老人道:“早就决定啦,这颗小还丹还给你!”
  皇甫维接住丹药,怔了一下,道:“你是什么意思?”
  长发老人道:“笨蛋,我把小还丹还给你,就是让你治愈内伤,也就是暂不杀死你的意思!”
  皇甫维道:“这小还丹行么?我是刚刚得到手的!”
  长发老人道:“这小还丹药力不逊于少林寺的大檀丸,当世之中,只比心池圣女的‘净心丹’略逊一筹。你服下之后,担保你在半个时辰之内彻底痊愈!老实告诉你,我走火入魔之后,双腿瘫痪多年,同时内力也不能源源发出,是以早先每击你一掌,就得喘息好久!但刚才我服了一丸,目下已经全部恢复正常……”
  皇甫维恍然道:“怪不得你奔来跑去,敢情是试一试刚刚恢复的脚力!这样说来,我竟是有恩于你啦……”说时,捏碎蜡彀,服下彀内药丸。
  片刻间但觉胸腹间一片炙热,过了一阵,全身舒适异常,赶紧调元运气,助那药力运行。大约静坐了半个时辰,才睁开双眼。
  他睁眼后第一点不同之处就是目力敏锐异常,两丈之内,都可看得清楚,第二是体内真气内力,均能调运自如,比之当日尚未受伤以前还要精纯得多。
  接着他发现那个长发老人一面愁容地站立在他前面,不禁大为惊奇,道:“是什么事情使你这等难过?”
  长发老人道:“我本想等你功力恢复之后,我们到那山谷内动手,你赢了自然不必说,若是输了,我就杀死你,替无心长老报仇!”
  皇甫维道:“这主意不错,你老武功虽是奇高,但我也不是好斗的。这有什么不对?”
  长发老人叹口气,道:“可是自你提醒我说,由于那一丸小还丹之故而有恩于我以后,我再三思量此事,发觉这话不假,因此我怎能做那忘恩负义取你性命之事?”
  皇甫维朗声大笑道:“你老一千个放心,我若是死在你手底,只怨我学艺不精,绝不怪你忘恩负义!”
  长发老人面色一沉,道:“你真不知天高地厚,这等动手相搏之事,岂是可以儿戏的?特别是你武功越强,我就迫的出手越重,略有失闪,你就非死不可……”
  皇甫维哂道:“其实以我看来,你敢跟我动手,已经算你胆量不小。至于我的生死,无庸挂怀!”
  长发老人冷笑道:“好,好,你死了可别怪我,走,那边山谷内阗静无人,正好施展!”
  老人当先驰去,皇甫维紧紧跟着。但见这条石砌的地道竟然长达三里。之后,地道就变得崎岖简陋,忽而宽阔,忽而狭窄,可见得乃是天然山洞。大约又走了七八里之远,便见到天光射入。
  他们跃登洞外,只见身在一片斜坡之上。下面是座宽广山谷,绿草如自,花卉无数,风景甚是幽美。
  谷底有一片平坦广阔的草坪,两人奔到草坪中停住。长发老人突然仰天清啸,声如鸾凤。跟着四面传来回声,甚是悦耳。
  他转头望住皇甫维,道:“我已有十多年不曾这等自由自在地奔走长啸,此刻心中甚是高兴。你如果不想动手,尽管明说!”
  皇甫维淡淡一笑,道:“不行,今日我们非动手不可!”
  长发老人楞了一下,仰天长叹一声,道:“好,好,我佛慈悲,弟子今日被迫犯戒,实是情不得已……”
  皇甫维道:“原来你是佛门弟子,怪不得婆婆妈妈的,我可要出手啦!”
  长发老人神色一敛,宛如渊亭岳峙。皇甫维表面上依然十分从容洒落,踏步迫近,左掌轻飘飘拂了出去。长发老人发掌迎劈,掌势威猛之极,宛如雷霆迅击。
  皇甫维五指上劲气绵绵发出,与对方那股狂飙一触,顿时有如五把极是锋利的小剑一般,在当中划破一条裂缝。因此狂飙罩体而过时,毫无伤损。
  那长发老人面色微变,一连劈了三掌,每一掌都凌厉绝伦。四周丈半以内的树木都纷纷折断,野草偃贴地上,威势实足惊人。
  皇甫维双手交叉疾拂,只见他有如站在狂风中心,浑身衣裳拂拂飞舞。但他脚下却未曾移动半步,可见得对方掌力虽是强劲威猛之极,却无法奈何“一皇”嫡传的神功。
  长发老人突然停手,朗声大笑,道:“想昔年与一皇动手时,依稀是这等情景……”
  皇甫维应声道:“老丈掌力之中暗蕴少林寺无上神功‘大乘心印手’,威力之强,举世无俦,区区若不是仗着家传独门神功护体,早就惨毙在老丈掌下!老丈既是谙晓少林寺七十二种绝艺中最厉害的‘大乘心印手’,想来必是少林门中之人了?”
  长发老人道:“你懂什么,‘大乘心印手’在世间虽是号称少林寺绝艺之最,其实有名无实!至于我是什么人,你知道又有何用处?等这一战下来,幸而不死的话,我们再谈此事便了!”
  皇甫维应一声“好”,凝眸运功,静候敌人出手。
  长发老人这一回抢先出手,踏步欺近,一掌当胸拍到。这位老人不但掌力强劲绝伦,掌势更是奇奥莫测。随手一招,暗蕴千变万化。
  皇甫维双手拂出,陡然以攻为守,一连发出数招,把对方迫得连退四五步之远。
  长发老人目射精光,倏地手法一变,虽是双手一齐发招,但两手之中,必有一手乃是虚招。
  皇甫维第一记就吃了亏,被对方右手虚招遥遥一扫,顿时半边身子微微发麻,他大吃一惊,施展出移形换位上乘身法,迅快退开寻丈。
  那长发老人大步冲上来,大声道:“你看我的武功比三公如何?”
  皇甫维道:“老丈虽属举世罕见的高手,但比起三公他们,如果一个对一个的话,大约可战个平手,充其量老丈略占上风,依我看来,老丈仍然抵不住他们擅长的连手合击的攻势!”
  长发老人微微一哂,道:“你年纪虽轻,说话却颇有见地,不过我仍有两条路可以增强武功,那时必可轻易取胜三公他们……”
  皇甫维大感讶异,道:“老丈之言,恐怕全属自欺欺人的梦话!”
  长发老人道:“你懂得什么,这两条路子一是修习一种上乘武功。一是仙缘巧合,碰上此谷特产的‘化骨锦’毒蛇,剜下毒蛇的双眼及剖出胆囊,立即服下,亦可顿时增加六成至一倍的功力!”
  皇甫维眼睛一眨,道:“捕捉这种毒蛇之时,可须什么利器药物?”
  长发老人道:“你一直望着我背上这柄圣剑,可见你心中生疑念,我不妨老实告诉你,你猜得不错,捕捉那‘化骨锦’毒蛇之时,必须有这柄斩金断玉的圣剑在手,不然的话,就算武功再高的人,只要一碰上那条毒蛇的锦鳞,三日之内,就得化为一堆白骨!”
  皇甫维道:“看来你惟有这第二条路子可走,若是第一条路子,以老丈这一把年纪,再行苦练另一种上乘武功的话,只扪徒生岁月不居,人寿几何之叹!”
  长发老人举步迫近,道:“闲话说完,我可要再度出手啦!”皇甫维朗朗道:“请!”两道人影倏地由分而合。转眼工夫,各以迅快手法抢攻了六七招之多。
  那长发老人功力深厚,兼且手法博杂奇奥,特别是对于皇甫维的独门手法,懂得甚多。故此皇甫维偶而发出奇辣招数,他都能事先趋避。
  这种敌人,皇甫维还是第一次碰上,但感束手缚脚,打得万分别扭和难受。
  双方一轮快攻之后,倏又同时缓慢下来。那长发老人稍稍后退,突然双手齐施,虚实兼有。
  皇甫维因早先吃过一次亏,至今半边身子尚感微麻,故此密切注意对方虚招。他这刻也施展出“意形大法”,左手连发虚式,抵挡住对方古怪的武功手法。
  长发老人连攻十余招之后,反而险些被皇甫维左手的少林绝艺击败。只见他借势斜纵开去,厉声道:“皇甫维,你左手用的是什么武功?”
  皇甫维淡淡一笑,道:“我这种武功,能够无意伤人,就像你双手齐施时其中的虚招一样!”
  长发老人沉声道:“那是我凭记忆练成的几手‘意形大法’,这种上乘武功,乃是少林不传之秘,难道皇甫孤也懂得么?”
  皇甫维道:“这有什么希奇,不错,我施展的正是‘意形大法’!”
  长发老人突然面色发白,怒声咒骂不绝,皇甫维听不清楚,颇觉讶异,问道:“你骂那一个?”
  “我骂你义父皇甫孤混帐,是个无耻匹夫……”
  皇甫维勃然大怒,厉喝一声,出手疾攻。两人顿时战在一起。这一次交手因双方都是满腔愤恨,是以特别惨烈,每每可见拚命招数。
  他们脚下那片草地方圆两丈之内,瞬息间完全变成泥地,这两人脚力之重,不但把野草完全踩入泥中,同时每一落脚,或是双方拚上掌力之时,地面便微微震动,委实惊人。
  剧战了七八十招之后,皇甫维渐渐守多攻少。一来由于功力不及对方深厚,二来对方懂得皇甫维好些秘传杀手。不过在三五百招之内,皇甫维还不至于落败惨死。
  两人由慢而快,由快而慢,各尽所能,惨烈搏斗。这时双方都慢了下来,然而出手更重,地面微震不已。陡然间一道彩光从他们当中的地面冒了出来,宛如激箭般斜斜飞射开去,其势绝快。
  两人都不禁怔了一下,各各煞住掌势。那长发老人突然大喝一声,迅逾闪电般掣出圣剑。
  皇甫维见他掣出圣剑,他深知此剑非同小可,尤其是在对方手中施展。更是威力无穷。是以连忙退开数步,寻思应敌之计。
  那长发老人动作好快,一撤出圣剑之后,双足顿处,化为一道白虹,斜斜飞去。
  皇甫维这才恍然大悟,敢情刚刚从地底冒出的彩光,就是那老人所说的“化骨锦”毒蛇。无怪他立刻掣出圣剑,并且舍下自己!
  强敌已去,他长长吁口气,回身找到一株树荫下憩坐。
  他取出囊中那面“免死金牌”。随手打开,金牌内赫然出现那本“意形大法”秘本。
  这刻他脑中思潮起伏,随手翻阅一阵,终究因心神不定而看不进去。于是他又收起来,举步向山坡上走去。
  那个直通太阳谷秘宫的地道洞口被蔓草杂树掩蔽住,如果不是深知底细之人,就算走到切近,也无法发觉。
  他钻入洞口,刚刚走了两丈许,倏然听到后面“刷”的一声,疾忙转身一看,只见两点碧光,在他身后五尺左右的地面上闪闪摇晃,紧接着便看清楚那两点碧光敢情就是一条彩色斑斓的毒蛇的眼睛,这一惊非同小可,急急后退。
  地上两点碧光仍然留在原位,并不移动,皇甫维这才站定脚步,凝眸细察。
  黯淡光线之下,只见那条彩色斑斓的蛇只有两尺长,尾部比头部还要粉大,末端也不似平常的蛇一般尖长。
  再细细一看,敢情那条彩色毒蛇已断了一截,怪不得尾巴不尖,而且使人感到蛇身奇短。
  此蛇既然不动,他就不想惹它,贴着石壁向出口处走去。
  走到出口之处,忽然想起一事,不由得停步转身,望着那条彩色斑斓的断蛇,忖道:“此蛇定是那个老头子口中提及的‘化骨锦’无疑。看它这等形状,分明已遭圣剑斩断,却不知怎的此蛇居然逃出他手底,来到此地,如果此蛇已经毙命,而那老头子竟不回来,以致永远无人发觉,这等天材地宝,弃之岂不可惜?”
  他想到这里,随手捡起一块石头,运劲向两颗蛇眼之间,扬手击去。
  “拍”的一响,那条断蛇吃他的石子打得弹起半尺,然后落在地上,动也不动。
  皇甫维见那蛇已死,便走近去。心中顿时记起那个长发老人的话,不敢碰触到蛇身,找了一根树枝,挑起断蛇,便离开地道。
  走到洞口边,突然记起一事,俊眼一眨,便在靠近洞口的一块石头上,运足指上劲力,划向石上,写道:“字启无闻长老,维本奉命交还秘籍,未晤,复为无意觊觎暗算,初尚未悉金牌内之秘密,数日前方始从冷月山庄取回,阅后始略窥门径,今谨以奉还。”
  这几句话字数虽不多,却也耗了不少真元。他喘息一下,取出那面免死金牌,扬手一拍,金牌插入石中达寸半之深。
  他走开老远,回头一瞥,只见石上金光灿然,甚是显眼,谅那长发老人无闻长老定然能够发现,便放心向谷外奔去。
  他乃是当日被无意大师及鬼医四度连手合攻,迫他献出金牌时,听无意大师泄出无闻长老二十年前被义父击败之后,就离寺出走。当然其中必定还牵涉到失去少林无上绝艺“意形大法”而迫得无闻长老不能继续当掌门方丈。这等事不便向外界宣泄,所以伪称无闻大师长驻藏经阁,不见外人。
  他既晓得此事,早先与那长发老人交手之际,发觉他出手时便蕴含极厉害的“大乘心印手”,这种绝艺连位列少林三长老中的无意大师尚且炼不成,这个老人居然能够运用自如,可见得他必是少林寺中人,而且地位极高。当下立即就想到他便是离寺失踪多年的“无闻长老”。
  然而当时正在激烈相搏,不容多言。再者,皇甫维也不肯在其时说出此事,变成好像是他怕打不过对方,始给自己解围的法子。
  这件事办妥之后,也就是已经替义父完成诺言,心中大感轻松。
  奔到隔邻的深谷之内,他找了一处平坦舒适的草地,把那截毒蛇放下,忽见蛇身末端被斩断之处,有枚金碧色的胆囊垂出来,快要掉下。
  他记起无闻长老之言,暗暗把心一横,把树枝举过头,仰头张口,凑近那截蛇身断口处,撮唇轻轻一吮。
  那颗像指尖大的金碧色胆囊陡然向他口中落下。皇甫维一口接住,立即咽下腹中。
  紧接着两点碧光一齐掉下来,皇甫维一望而知就是“化骨锦”的两粒眼睛,连忙运气张口一吸,两点碧光一齐投入他口中,被他咽下。
  皇甫维一口气吞下那“化骨锦”的胆囊及双睛之后,随手把蛇尸甩在身侧一个土坑之内。瞬息之后,转眼看时,那条彩色斑斓的毒蛇,已化为液体,接着消失在泥土中。
  正在瞧看之时,突然感到肚腹中炙热不堪,连忙运功调息,登时感到十分舒服。
  过了一会,热流又从丹田涌起,他再运功调元,那道热流不多时就平复。
  又隔了一阵,热流复起,这一次不论他怎样努力,也无法驾驭。顷刻工夫,他感到好像喝醉酒似的,头脑昏昏沉沉,神志模糊。
  只见他起身踉跄向前奔行,脚步歪歪斜斜,无法稳得住身形。
  不久,他已翻过两座高山,走落一处平原之上。这块平原渺无人迹,野草高达胸际。
  皇甫维晃晃悠悠地向前奔行,一会儿大笑,一会儿长啸。有时放声大哭,自个儿闹得十分起劲。
  许许多多的事情都兜上心头,譬喻杜筠的惨死,乔诗苹的一夕风流,舒倩、佟秀和冷清影的痴情,还有见到心池圣女时所引起的微妙难言的感情等,在他心湖中翻来覆去,因而情绪十分紊乱,忽悲忽喜。
  想起杜筠之死,他就不由得生出怨恨冷清影之心,可是他又晓得冷清影对他极好,所以要他怎样对付她,又是办不到之事。
  想起那乔诗苹,心中就充满了凄艳相思的哀情。那一天晚上,雅净的房间,明亮的灯烛,彩衣衬托出的明眸皓齿,以及她肉体上的淡淡幽香等,组成难以忘怀的刻骨相思。
  在那辽旷的平野中,皇甫维一路奔行,一路放声悲鸣道:“醉拍春衫惜旧香。天将离恨恼疎狂。年年陌上生秋草,日日楼中到夕阳……”
  远处四周都有人影闪动,逐渐迫近,但是皇甫维沉迷在自己的悲欢之中,毫未发觉。
  他又放声唱道:“彩袖殷勤捧玉钟,当年拚却醉颜红。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
  歌声悲凉雄壮,远传数里以外。
  四下的人影并不因悲歌之声而却步,反而更加迫近,在皇甫维迎面那一方,最近的人影已经在六七丈以内。
  皇甫维继续奔行,忽然两个黑衣大汉从草丛中跃了出来,拦在去路。
  皇甫维眼睛微睁,醉态可掬地望望他们,接着道:“这……这是……什么……地方?”
  两名黑衣大汉讶异地对望一眼,没有回答。
  皇甫维哈哈一笑,声音强劲震耳。那两名黑衣大汉都警惕地退开两步,运功护住双耳。
  皇甫维接着道:“我知道啦,这儿就是醉乡了,是也不是?”
  他痴笑数声,接着道:“有人对我说过,醉乡路稳宜频到,此外不堪行!这话的是至理名言……至理名言……”
  这时,四下出现了许多黑衣大汉,少说也有二三十人,个个手持兵器,刀剑枪棍样样皆全。他们都露出深深戒惧之容,望着核心中这个俊美少年。
  最先在皇甫维前面出现的两名黑衣大汉,似是身份较高,神情举止都凝重得多。
  其中一个大声道:“皇甫公子,你打那儿来,要到何处去?”
  皇甫维身形摇摇晃晃,道:“我从这边来……要到那边去……”
  他说完这两句话,忽然跌倒在草中,声息全无。
  那些黑衣大汉们唯恐皇甫维此举其中藏有阴谋,不约而同退开数步。
  过了片刻,草丛中发出响亮的鼾声,一众黑衣人面面相觑,不知那皇甫维是真正睡着抑是戏耍他们。
  那两名身份较高的黑衣人互相低语几句,便各挺刀剑,缓缓拨草迫近。
  却见皇甫维满面酡红,四脚朝天地躺在地上,沉沉大睡。
  那两名黑衣大汉失声而笑,其中一个道:“这真是天赐良机,我们运气不错,容容易易就立此大功!我们把这厮扛回去吧!”
  当下两人一齐动手,先取出绳索把皇甫维四肢屈向背上,牢牢捆住。然后取过一校长棍,插入他手腕足踝捆缚之处,扛了起来。
  平野上响起一片欢呼之声,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向西方迅速奔去,约莫行了七八里路,不远处有水光荡漾,却是一首宽大的河流。
  众人到达河边,发出暗号,对岸芦苇隐密处倏然飞出两艘快艇。
  那两名黑衣大汉亲自押着皇甫维落在一艘快艇之内,这艘快艇有四名健汉操桨,此时迅快驶走,突刻间已沿着河流驶出十余丈远。
  艇首突然移动指住对面岸边,毕直飞驶,刹那间已冲入芦苇之内,船身擦过芦苇,不住发出沙沙之声。
  快艇在芦苇中走了一程,忽又驶出一条两丈宽的水道,循此前驶,大约划行了数里之遥,前面突然出现一堵插天石壁,阻住去路。
  这艘快艇抵达石壁之下,离水面大约两丈高的石壁上突然飘落人声,道:“艇上捆缚住的是什么人?”
  那话声飘落之处,乃是石壁上一个半尺大的洞穴,因是向下倾斜,故此虽然不够一个人头伸出来,却足以俯瞰壁下的水道。
  快艇上一前一后站着的黑衣大汉大声道:“他就是皇甫公子,目下尚未醒转……”
  石壁上的眼睛倏然隐去,接着那石壁轧轧轻响一声,忽然出现了一个丈许大的洞穴。
  这艘快艇劲射进去,穿过这条长达两丈的石壁水道之后,出到外面,却是一片两亩大的小湖,岸上杨柳飘垂,花树错杂,许多楼台亭阁掩映其中,恍如世外桃源光景。
  湖岸边泊着数十艘梭形快艇,均有铁链系住,并有黑衣大汉设岗哨看守住。
  快艇在一处白石码头靠岸,那两名黑衣大汉把皇甫维扛起来迅疾前奔。
  不一会已到达一座高大的屋宇前面,大门外有四名黑衣佩刀大汉把守住。
  这两名黑衣大汉满面诧色,走近去悄声道:“敢是坞主回来了么?”
  一个佩刀大汉点点头,举手询问地指一指皇甫维。及至听说此人就是皇甫维,都讶骇地望着玉面酡红的皇甫维,其中一人立刻奔入去。不久就匆匆出来,道:“坞主高兴得很,传令你们带他进去,这一回你们算是成名露脸啦!”
  那两名黑衣大汉满面喜色,扛起皇甫维,走入大门之内。
  内里已出来三四名黑衣劲装大汉,这两个扛住皇甫维的汉子连忙行礼,显然出来的数人地位甚高。
  其中一个阴声一笑,道:“马宗、许杰你们立下大功,这就要升为一等执事,与我们一同共侍坞主啦!这厮可是喝醉了?你们可曾动过手?”这个问话的劲装大汉说话极快,宛如连珠轻炮,一听而知必是星公冷央调教出来的好手,
  马宗、许杰两人正要回答,另一个劲装大汉插口道:“算了,坞主正等着看看这皇甫维,马许两位功夫未曾练好,说话不够快,等他们说完,坞主也许就发脾气啦……”此人说话时也是迅快之极,这几句话在他口中说出来,只等如平常人说一句话的时间,
  当下仍由马宗、许杰两人扛起皇甫维,走入那大厅之内,打后门出去,另有一个较小的厅子,门口有七八个黑衣劲装大汉肃立不动。
  他们走入厅内,耳中听到丝竹管弦的靡靡乐声,还有六七个美貌女子,身上只披着薄纱,酥胸玉腿,都可以看见。这些妖艳美女正在载歌载舞,姿态淫猥,令人心荡。
  内里摆着丰盛酒筵,上座就是天星坞星公冷央,左边是个身披红色袈裟的僧人,这个大和尚面貌严肃,但双目光芒时时流动,阴鸷异常。
  星公冷央右边是个面目阴沉的中年人、身着淡青色长衫,目光凝视住马许二人带入来的皇甫维。
  马许二人远远跪下叩见,正要说话,星公冷央已大声道:“站在一旁,等会再说!”
  他们连忙遵命走到一边,厅门口有个劲装大汉低低喊一声,叫他们踅出来,马许二人走出外面,那大汉低低道:“你们留在里面想找死么?”
  马许二人都流露出讶骇之色,那劲装大汉道:“坞主已经传令召唤本坞‘春夏秋冬’四位仙姬献舞助兴,你们若果留在厅内,那是自取杀身之辱!”
  马许二人咋舌道:“多蒙执事指点,不然小的们死无葬身之地……”
  正说之时,一阵香风吹送入来,回眼望去,只见四位长身玉立的美女,袅娜走到,这四个美女身上大半裸露,肌肤如雪,走动之时,胸前双丸剧烈跳荡,加上修长的玉腿移动时摇曳生姿,当真称得上烟视媚行,极是诱人。
  马许二人看得浑身血脉贲张,面色大变。突然间后背心同时被人击了一掌,顿时清醒。那四个美女业已袅袅走到他们面前。玉面朱唇,酥胸玉腿都似是迫人而来,骇得马许二人赶紧闭上双眼。
  那四个美女发出一阵娇笑,声音甚是淫荡动人,接着便鱼贯走入厅中。
  厅内丝竹之声复起,那四名美女之一翩翩起舞,口中曼声而唱。其余的二人却分别挨在星公冷央等三人身侧坐下,斟酒布菜。
  那个美女虽是独自在红毡上起舞,可是更比早先那一群舞姬更令人动心动魄。
  星公冷央手下的人全部离开厅子,没有一个敢向厅内窥看。
  冷央左右的两人起先若无其事地观赏那妖姬的艳舞,但片刻之后,那和尚和中年人都渐渐露出不安的神情,一望而知他们都在运功摄敛心神,抵抗那妖姬淫荡动人的挑逗诱惑。
  星公冷央呵呵一笑,轻轻击一掌。那余下三个妖姬一齐离席,曼妙起舞,一时粉乳摇荡,玉腿屈伸,令人目不暇接,心神迷醉。
  红毡旁边地上的皇甫维发出呻吟之声,接着缓缓睁开眼睛。他侧卧地上,是以一睁眼就恰好瞧见红毡上的如林玉腿,不由得怔了一下。
  那四名妖姬早已见到这个俊美绝世的年青人,这刻见他睁眼,个个都更为卖力,并且屡次掠过他眼前。皇甫维由下面望上去,因此看得特别清楚,但觉这些美女体态诱人异常,顿时身体中血液运行加速,满胸欲火熊熊焚烧,喉中极感干涸,不禁哼出声来。
  他这一声低哼,只有星公冷央迅速地望他一眼,在他左右两侧的和尚和那中年人却没有发觉,似乎是因为耳目皆被美色所迷,无暇分心他顾。
  那“春夏秋冬”四妖姬个个施展出浑身解数,时时撩起身上轻纱,肤光胜雪妙相毕呈。使人如在山阴道上,目不暇接。眼前所见都是丰满的胴体,乳波臀浪,震撼心弦。还有就是一双双修长浑圆的玉腿,惹人遐思。
  皇甫维想闭起眼睛,却又舍不得这样做,不但他是这样,那个身披红袈裟的和尚和那个中年人也是舍不得移开目光。
  星公冷央锐利的眼光在这三人面上转来转去,忽地举掌一击,乐声陡然停歇。那四名妖姬也中止了艳舞,齐齐走到星公冷央两侧。这四个妖姬举步走路时的姿势似是都经过特殊训练,与众不同,男人看了无不感到怦然心动。
  星公冷央右侧的中年人满面通红,坐相有点难看。那个红衣和尚也不似先前那等镇定从容,可知那四个妖姬的一场热舞确实有勾魂蚀魄的魔力。
  星公冷央左拥右抱,那四名妖姬像蛇一般缠搭在他身上。
  右侧的中年人双目灼灼,盯住四名妖姬丰满惹火的肉体,眼中快要冒出火来。
  皇甫维的目光跟着那四名妖姬移到席上,这才突然发现席上赫然是星公冷央居中高坐,左侧的和尚正是少林三老之一的无意大师,右边的中年就是鬼医向公度。他心神一分散,欲火热度顿时下降,四肢一动,又发觉自己乃是四肢倒扎紧紧捆住。这等缚法极难运力挣扎,不由剑眉一皱,追忆如何落在敌手的经过。
  星公冷央突然阴森一笑,道:“你们两人虽然具有数十年修为之功,但定力还比不上那个后生小子!”
  他的话声快极,却字字清晰。鬼医向公度及无意大师身躯都齐齐一震,恢复了清明神智。
  无意大师诵声佛号,道:“坞主独具慧眼,挑选出这四位人寰罕见的艳姬尤物,贫僧总算是开了眼界!”
  鬼医向公度接着道:“属下定力如此之差,使坞主见笑了……”
  星公冷央指一指厅侧地上的皇甫维,道:“此子自投罗网,内中似乎颇有蹊跷,你们认为应该如何处置?”
  无意大师及鬼医向公度忖思了一阵,鬼医向公度道:“此子神通广大,诡谋出众,目下既是落网被擒,还是尽快殊除为上!”
  无意大师也道:“向兄此言正合贫僧心意,此子如不即速诛除,恐又生变!”
  星公冷央沉吟一下,道:“这话不无道理,反正不久就得与心池圣女作生死一拚,留下此子性命,徒然浪费人力……”
  席上六道目光都向皇甫维望来,每一道目光都蕴含着恶毒之意。
  皇甫维用尽平生智慧,也想不出有什么办法可以免去一死。要知道他适才在暗中运气试了一下,已发觉自己功力突然又有精进,这种情形,无疑是服下那“化骨绵”毒蛇的双目及胆囊所致。可见得那少林三老之首的无闻长老并无虚言。
  以他目下的功力,虽然不知能否敌得住那星公冷央及无意大师鬼医向公度等三人连手。但只求逃走的话,绝不成问题。
  因此,他目下唯一的要求,就是弄开手腕足踝上的特制绳索,恢复自由,就可以设法逃出此地!
  然而对方这三人无一不是老得不能再老的江湖高手,他们怎肯把他手脚上的绳索解开?别说要他们解开绳索,看来想拖延多活一会也办不到!
  鬼医向公度道:“属下胆敢请坞主下令指派为取此子性命之人!”
  无意大师微微一笑,道:“这一点功劳贫僧绝不会与向兄相争。”
  星公冷央道:“这话倒甚有趣,向公度你何以要抢着下手?”
  鬼医向公度道:“属下有两个理由,故此急于得此差事,一是这皇甫维曾两次三番使属下过不去,此仇此恨,非报不可。第二点是如果由属下下手的话,有事半功倍之妙。以属下看来,这厮眼中精光内蕴,显然全身功力业已完全恢复。如用普通手法取他性命,也许还得多费手脚。但由属下下手的话,首先以剧毒银针刺入他大穴之中,再劈击他身上死穴。这等双管齐下的手法,那厮纵然武功强逾天下高手,也难幸免!”
  星公冷央忽然转面望向别处,原来他听了此话,面上禁不住微微变色。是以别转开去,免得被那向公度和无意大师二人见到。
  要知那三公号称天下无敌,炼就不死之身。但向公度刚才不但明明说出任何人碰上他这种手法难免一死,而且事实也确实如是,是以星公冷央那等深沉之人,也不禁心惊色变。
  星公冷央迅即纵声笑道:“好法子,好法子,那就劳烦你一趟,我要亲眼瞧瞧……”
  鬼医向公度起身恭应一声“属下遵命”,走出筵席,举步向皇甫维走去。
  皇甫维在这生死俄顷之间,急得拚命运功想挣断绳索。可是他空自挣得虎目中精光暴射,头发直竖,仍然挣不脱束缚。
  鬼医向公度已走到他身前,冷笑道:“皇甫维,你挣也没用,乖乖等死吧!”
  他从囊中掏出一个扁长形的盒子,打开盒盖,内中有数十根长长的银针,他一面拣取,一面以传声向皇甫维道:“我晓得你并不怕死,只怕受辱,如果你说出那少林和尚向你讨取之物在什么地方,我就让你立即毫无痛苦地死掉!”
  皇甫维怔了一下,也用传声之法,道:“你若是得到那少林寺无上绝艺‘意形大法’,当真就可以称雄天下,三公也不是你的敌手!但出的代价未免太低,我不感兴趣!”
  鬼医向公度急急传声道:“你要怎样?活命可办不到!”皇甫维道:“不能活命就拉倒,免开尊口!”
  这时,恰好有两个黑衣大汉匆匆进来,向星公冷央报告什么事。
  鬼医向公度趁机迅疾传声道:“你何须将那意形大法的威力夸大,如果那等厉害,你自己家何以不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