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翎《人在江湖》

第十六章 色胆包天

作者:司马翎  来源:司马翎全集  点击: 
  厉无双只须借势导引,霎时间内已透过十二重楼,还降丹田。
  万家愁向邝真真道:“听说这负心竹能破黑煞阴风,咱们试试看。”
  邝真真摇头道:“恐怕不行?据我所知须得修练七七四十九天之后,才能够身竹合一,增强功力,现在恐怕不行。”
  万家愁道:“那就只好救活小朱,他晓得风眼所在。”
  厉无双缓缓道:“那风眼位置乃是冥天宫无上机密之一,小木岂能得知?这家伙油头粉面,不男不女,说的话靠不住。”
  语气中对万家愁大有礼敬之意。
  万家愁一听甚有道理,心下大感踌躇。
  如果目下不是要顾全部真真厉无双二人,以他一身功力造诣,末必就会伤在黑煞阴风之下。
  但这话若是说出来,不免使广厉二人误会,以为嫌怪被她们二人所拖累。
  心念~转,便道:“厉谷主,咱们若是护得住三盏风灯不灭,便又如何?”
  厉无双沉吟道:“若要三盏风灯不熄,难之又难。但现下也只有这条路了!”
  邝真真左顾右盼,看不见另外两盏灯在什么地方。
  万家愁一晃身没入黑暗中,转眼便自回转,手中果然提着两盏灯,兀自黄光荧荧。
  原来这阴风洞内因有阴气弥漫,故此灯光特别暗淡,而且相隔超过七八尺,便连灯光也不易相见。
  只有万家愁如此功万之人,才能得借少许微光瞧见数丈远的景色物事。
  厉无双起身把灯上的黑布军拿掉,布成一个小小的三角形灯阵。那三角阵当中的空间甚小,勉强容得下他们三人而已。
  万家愁道:“小朱和魏寒怎么办?咱们难道坐在他们身上不成?”厉无双一愣,道:
  “那不行……”
  万家愁笑道:“当然不行,但邝姑娘中了小朱的神仙瘴绝毒,须得小朱解救。而小朱又被魏寒制服住,我刚才已试了一下,并非仅仅袕道受制,一定又是什么毒功。因此魏寒也有用处。”
  突然间狂飚大作,三盏风灯齐齐滑移开去,灯焰摇摇欲灭。
  万家愁快逾闪电,左脚一伸,踏住一盏。
  手中的长索如灵蛇般飞出去,索身卷住一盏,索头也缠住另一盏。
  他的脚和长索劲气涌出,抵住了强烈猛卷的狂风,登时灯光大明,方圆丈许之内是纤毫毕现。
  他接着又说道:“这个灯阵果然大有灵效,阵外的狂风中夹有无数如丝如缕的黑气,但被灯光一照,便化为乌有了。”
  厉无双见他举手投足之间,护住了狂部卷走的三灯,并且把黑煞明风如何消灭的情形查看明白。
  又还能从容开口说话。
  功力之高简直叫人不能相信,心中惊佩得无以复加。
  邝真真轻轻道:“万……万大侠,我中的毒以后再说,现下先全力进过劫难要紧。厉谷主,你说对不对广她本想叫出万人杰的名字,但见了他的无上武功,忽然感到身份地位相差太远,涌起自卑感,便改口尊称一声大侠。
  厉无双连连点头,道:“对,对,邮姑娘是毒门高手,也许找得出解救自身之法。但目前这黑煞防风的灾劫,确实是凶险得紧。”
  万家愁又好笑地望住份真真,问道:“你刚才叫我什么?”
  邝真真雪白的双颊忽然泛起红晕,低头道:“我……我叫你万大侠,你敢是不喜欢么?”
  万家愁哈哈一笑,道:“我向来是恶魔、凶手,绝不是什么大侠,你以后叫名字吧,省得我听了起鸡皮疙瘩。”
  邝真真讶异得忘了羞涩,事实上她这一辈子从不知羞涩为何物,这等滋味还是第一次尝到。
  她抬起头,道:“你是恶魔。凶手?不,一点不像……”
  厉无双虽是也想知道万家愁的来历,但杀身祸迫在眉睫,忍不住插口打岔道:“万先生,据我所知,那暴风狂飘还不怎样,最可怕的是黑煞阴风蕴蓄莫大潜力,又是天地间至冷至毒之气,咱们的灯阵只能把黑煞阴风挡住在光圈之外,但那阴煞之气越积越厚,却更是凶险不过。”
  万家愁颔首道:“不错,我早已发觉黑煞阴风大有古怪,所以不敢招惹。”
  厉无双道:“咱们的灯阵若是有一盏熄了,那阴煞之气登时从缺口激射进来,残缺了灯阵在内鼓外荡夹攻之下,立时震破熄灭。当然-,咱们三人也同时化为灰了。”
  万家愁叹一口气,道:“这黑煞阴风乃是天地间的自然力量,正如山崩海啸,人力实是无法抗拒。”
  邝真真打个寒噤,满腔悸惧,怯怯道:“我宁可面对十个、百个高手,也不愿碰上那黑煞阴风……”
  厉无双道:“你是毒门中人,先天上受到克制,不免特别害怕。但也有人不怕黑煞阴风的。”
  她停歇一下,眼见三灯明亮如故,灯阵内风力微弱,稍稍放心,又道:“这是一大秘密,但定须说出让万先生参考。冥天宫的高手,都须得历经灯阵练功这一关。换句话说,他们须得过了这~关,神功成就,才有奉派出宫的资格。”
  万家愁对别人没有兴趣,只有银老狼例外,当下忙问道:“银老狼也曾经会过这一关么?”
  厉无双道:“他天生异禀,早就过了这一关,练成了阴煞神功啦。”
  万家愁道:“这门神功怎样一个练法?你知不知道?”
  厉无双道:“详细内情不大了解,只知道阴风洞内不知何时布置好一个灯阵,一共八八六十四盏,都嵌在地上,点燃的灯光透上来,宛如繁星一般。任是劲风烈部也吹不熄这些灯火。练功之人藏身灯阵中,只须用脚底遮隔灯光,便可从所欲地引导这股黑煞阴风攻入阵内。怎样练不得而知,听说练到最后只剩八盏灯光,按八卦方位排列,此时若是遮断一盏,门户大开,攻人来的黑煞阴风便非同小可了。练功的人能够抵御得住这一股阴煞之气,便是神功告成。”
  万家愁点点头,道:“原来如此,我明白啦。”
  厉无双虽是佩服万家愁的武功,但可不相信他听了粗枝大叶的描述,便当其全盘了解。
  但也不去说他,转向邝真真道:“邝姑娘,咱们合力护住一灯,其余的两盏由万先生照顾,你瞧使得使不得?”
  邝真真道:“正该如此,但不瞒谷主,我心中甚是害怕。”
  突然心中掠过一个疑念,那便是她与小朱说话时,其时黑煞阴风刚起,异声盈耳。
  她听了那种声音,便即感到心悸神散,几乎站立不住。
  但现在是黑煞阴风大盛之时,异声凄啸不知厉害多少倍。
  她却心神宁定,全无异状。
  这个巨大的变化,一定有某种道理,想来不是灯阵的力量,那是什么力量呢?厉无双道:“别怕,你用手中竹子定住风灯,别让它被风刮走,我尽力抵御旋卷的部风,不让灯火熄灭。”
  万家愁大为赞同,心知自己分心照顾三灯,已略现很困,却被厉无双瞧了出来。
  若是勉强支撑下去,怕只怕内力消耗过多,触发了内伤,那就大大不妙了。
  邝厉二人并排坐好,邝真真伸出负心竹,竹尖点住打罩,内力贯注,但觉顺畅,大有余裕。厉无双双拿一前一后推出去,两股掌力夹护在灯火前面及左右两侧。
  万家愁一瞧之下,知道伤心谷秘艺绝阳十二手名不虚传,招式极是严密。
  而且厉无双的功力津湛异常,定能保护那盏灯火不被狂现弄熄。心头一放,手中的长索随着意念转动刷地飞起,索头卷缠在脚下的风灯上,随即收回左脚,稳稳站在门女身后。
  那狂飚在四方八面旋卷呼啸,声势惊人。
  但打阵光线所及之处,暴风中的黑气一触即散。
  众人都发觉那狂飘的威力竟是和黑煞阴风息息相关,那黑煞阴风一散,狂熟威力便化解了大半。
  不察暗感安慰,都想:只要护得住灯阵无恙,大概可以渡过这场灾劫了。
  只是灯阵外的黑气散而不消,渐见浓密。
  看来时间一长,那阴煞之气将必凝成一层,像个大慢幕般罩在外面。
  谁也猜不透到了那等地步时,会有什么变化。
  灯阵外的魏寒突然大声道:“万大侠,您老人家武功盖世,天下无有敌手。小老儿佩服得五脏按地,情愿做牛做马,追随您老人家厉无双呸一声,但她须得全力发掌,故不能分心开口。
  万家愁对这个毒门高手随口而出的谈词已经听惯了,心中甚是厌恶。
  同时又不知何故,对魏寒和小朱都大有鄙嫌仇视之意,当下道:“谁要你追随,你给我闭嘴。”
  魏寒道:“小老儿罪该方死,竞惹得万大侠心中不悦,不过这灯阵只能支持一时,等到灯光外面这一层阴煞之气震破之时,千万股劲猛无传的气流横扫而过,连人带灯登时化为劫灰。”
  万家愁听他讲得似乎有点道理,道:“那也是没有办法之事,现在能支持多久便支持多久就是了。”
  魏寒道:“万大侠若是容小老儿躲入灯阵,大恩大德自然要报答的。小老儿有法子化解祸劫。”
  厉无双忍不住斥道:“哼,你的话岂能相信……”
  她立时一开口,内力便散,掌势现出破绽。
  灯焰忽地暗下来,摇摇欲灭。
  万家愁一看不妙,正要出手相助。
  忽见灯顶的翠绿竹子微微急额,顿时风定焰起,灯光恢复明亮,那根翠绿竹子乃是邝真真手中的负心竹,以她的功力,这等“借物传力”的境界还差一大截。
  但刚才竹子上显然真力弥漫,劲道迸射,使灯火四周气流稳定下来。
  万家愁微微一怔,想道:“她功力原未曾达到此一境界,可见得负心竹当真有奇异的灵效妙用了。”
  魏寒小退断折,下半身麻木不仁,但上半身仍能动弹。
  他暗中一直贪婪垂涎地偷瞧那支负心竹,是以邝真真发劲堪补厉无双的灯力空隙这一幕,魏寒看得比谁都清楚,心头一爇,差点就向邝真真扑去,把那毒门机为无上至宝的负心竹抢到手中。
  万家愁突然想起一事,道:“魏寒,你叫小朱把神仙瘴的解药拿出来,我可以考虑把你们移到灯阵内。”
  他这么一说,厉无双虽是千不肯万不肯,却也做声不得。心想:万人杰和邝真真定是关系不浅,所以万人杰拼命相护。
  但天底下个个具男人无不负心薄幸,将来厌卷了,邝真真还不是被他一脚踢开,那时后悔已来不及了!
  邝真真丝毫不知厉无双的想法,服波一转,迅快掠过万人杰面孔,心中充满了感激之情,还感到一种陌生的甜蜜味道。
  要知她自小孤苦无依,在五毒门中学的是诡秘恶毒的杀人功夫,见的是尔虞我诈倾轧相残的阴险人物。
  是以在她观念中,没有人辛辛苦苦去替人做一件事而不计报酬,或是没有任何企图的。
  但万家愁以旷世武功,冒险依约来救她,看来却没有一点企图。“美色”他已拒绝于前,除此之外,她还有什么?现下甚至连负心竹这件至宝,也是拜他所赐。
  万家愁长得并不英俊潇洒,也不是能言善道会讨人欢心的类型。但却有一种坚忍强大的男人味道。
  邝真真偷觑他一眼,忽然发现他比平生所见任何男人都漂亮,心里不知不觉涌起暖爇亲切的情绪。
  只听魏寒道:“这个……这个……小老儿有法子解去神仙瘴之毒,不用找小朱了……”
  万家愁道:“你会解就行啦……”
  厉无双冷哼一声,道:“姓魏的,真人面前不说假话,你当真能解得了神仙瘴之毒?小朱究竟怎样了?你最好快快从实招来,免得误人误己。”
  万家愁呀道:“哦!原来他想玩花样!”
  魏寒一触厉无双那对清澈而又寒有憎厌神色的眼睛,心知无法瞒得过这个野心大的老江湖,无奈叹一口气,道:“小老儿虽然没有现成的解药,但那神仙瘴乃是敝门毒功之一,小老儿自然晓得解救之法
  厉无双道:“晓得就好,只不知要多久时间?”
  这一句正好击中了要害,魏寒呐呐道:“这……这很难说。一来要看中毒深浅,二来要看她本身的毒功与那神仙瘴相克情形如何,方能得知。”
  厉无双冷笑道:“笑话,若是要几十年才治得好,人寿几何,莫不成人家一辈子陪着你么?嘿,嘿,如果小朱这一手没有独到之处,怎会用来对付他的同门高手!万公子,这姓魏的包藏祸心,言语不尽不实,甚是可恶。”
  万家愁武功虽高,胸中城府却浅,要他像厉无双从对方言语,找出真假虚实,实是有所不能。
  他对厉无双这种本事相当佩服,道:“对,这厮真可恶,我把他远远丢出去,任他自生自灭。”
  魏寒大惊哀求道:“万大侠,厉谷主,你们行行好,高抬贵手,日后大富大贵,长命百岁。小老儿实是该死,不该用了锁骨断肠重手法,小朱绝对活不成的,所以无法向他讨取解药……”
  邝真真打个寒嘴,负心竹上发出的劲力便不均匀,灯焰摇闪。
  厉无双连忙推动灯为,补上空隙。
  气流一稳,那灯焰便恢复如常。
  万家愁道:“胡说,小朱明明未死……”
  魏寒道:“他虽是未曾断气,但中了锁骨断肠重手法,生机已绝。大罗金仙也救不活他。小老儿绝对不敢有一字虚言……”
  厉无双和邝真真各用一半力量,已可护住打火,故此能够开口说话,“万公子,这话问邝姑娘,便知真假。”
  邝真真道:“刚才我见了小朱的面色神情,便已疑心是中了锁骨断肠重手法。他说得不错,小朱目下生机已绝,但神智仍在,知觉未失,正惨受身心诸般无量艰苦,须得等到骨髓干枯,肛肠寸断才当真死去。这是敞门最残酷的重手法之一,你们瞧瞧他眼睛,多可怕啊她虽是毒门高手,杀人不当一回事,但提起这锁骨断肠重手法,竟自惊怖不已。
  小朱的眼睛张开,并没有睁得特别大,面部肌肉也一如常态,可是细细看时,他那时眼珠当真流露出快要发疯的意味,面色又青又白,微觉刺眼。
  邝真真又道:“以他的体魄,恐怕须得熬上七日七夜之后才死得了。唉,任是天下间骨头最硬之人,到了他这种时候,若能开口说话,一定哀求别人给他一刀……”
  万家愁沉吟道:“照你说小朱是断断救不活了,解药怎么办?”
  邝真真感激地道:“小朱虽是救不了,那神仙瘴也不是无法解救的绝毒。你……你不必为我担心……”
  她叫人家不要担心,这话本来没有什么,但她不知怎地红染双颊,羞得垂下眼皮。
  万家愁无意中见她面靥上霞染丹抹,艳光照人,还有那股似羞似喜的神态,美不可言,不觉呆了一下,心想:邝真真名列武林三艳,果然美貌之极。
  依我看来,武林三艳应该以她为首。
  万家愁虽是思量邝真真美貌之事,心中全然不涉遇想。
  当下目光转回小朱身上,暗念这厮既是恨不得赶快死了以求解脱,在我不过举手之劳而已,帮他一个忙有何不可?这时他只有左手闲着,当即挥手一指遥遥戳去,只听嗤地破空一响,小来身子震动一下,随即眼皮垂合,真个气绝毙命。
  魏寒见他随手一指点出,相隔寻丈,两股指力竟能震断小朱心脉,内力之津妙强劲,真是听都没听过,不禁大为震憾战栗,忖道:我就算骗得他中计,负心竹被我抢到手,这小子武功出神入化,深不可测。我再练十年,恐怕也不是他的敌手,何况负心竹刚到手,还不能够发挥妙用,那时计谋被识破,我非死不可……
  转念又忖道:我使坚计把负心竹抢到手的话,或者可以死中求活。
  如果不能抢到负心竹,不消一盏爇茶工夫,定被黑煞阴风卷去,死得更惨。
  左右是死,不如抢竹,还有万一的机会。
  魏寒心志一决,便抛开杂念,暗自盘算。
  万家愁向厉无双道:“幸亏谷主提醒,不然的话,谁想得到魏寒的手段毒辣呢。咱们不理他,这种囚徒死一个少一个,倒也干净痛快。”
  厉无双见他谦和有礼,心中甚是受用,不觉把对待男人的歧见敌视消灭了许多,爱屋及乌之心油然而生,道:“邝姑娘,我去把小朱的白衣剥下来给你。”
  邝真真道谢一声,摧动内力护灯。
  厉无双收回掌势,见灯火只微微摇晃而已,这才放心跃出灯阵,迅快地剥下小朱外面罩着的白色长衫。
  回到阵内,把白衫放下,发掌接替邝真真。
  邝真真不敢怠慢,迅即把白衫穿上,突然大惊失声,道:“啊,瞧啊,小来他……”
  她叫人家瞧看,自己却骇得移开目光,再也不敢望去。
  万家愁厉无双双眼望去,只见小朱下半截身子靠近黑煞阴风之处,鞋袜都没有了,长长的裤管随风飘扬,裤管内的退脚也没有了。
  他们听过邝真真魏寒等人说及,得知这等现象乃是因小朱体内寒有各种毒性,正好被黑煞阴风克制,吹掠之下,转眼侵蚀成发。
  故此他的尸体现下只剩了半截。
  这情景实是说不出的恐怖诡异。
  万家愁回头向邝真真望去,道:“你靠近来一点,站在我背后,不要再看……”
  邝真真在惊惊中,听得这话,心中陡然涌起一阵暖爇,忽地觉得这一场灾劫很有价值,就算逃不过杀身之祸,也是甘心。
  万家愁见她惊恐的神情一下子都消失,面靥上微微泛起笑容,甚是娇艳动人。
  他实在弄不懂这个漂亮的女孩子何以在惊怖欲绝中,一下就变得欢说起来?
  不觉瞧得呆了。
  厉无双顾盼之间,见到他们一个瞧得呆头呆脸,一个寒情微笑。
  她为人甚是偏激,对世间男子极为仇视。
  当下冷笑摇头,心中大不以为然。
  突然一股锐风刺破厉无双的掌力,“砰”的一响,风灯裂开倾侧,狂部卷处,立时熄灭。
  变化仓卒,灯阵内的三人还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时,劲风狂卷入阵,啸号之声震耳欲聋。
  原来那灯阵一灯既灭,其阵便破,四下熟风从缺口冲入,势不可当。
  另外两灯被风力内外夹攻,也自摇摇欲灭,灯光大为暗淡。
  万家愁连忙摧动内力,从长索透出,尽力护住灯火。
  忽听邝真真叫一声,目光一转,已瞧见一道白色人影飞掠向右侧的黑暗中。
  万家愁目力何等锐利,一瞥之下,已瞧出那道白色人影竟是尸横遍地魏寒。
  此人一直表现出伤重不能移动的样子,是以大家都对他不甚注意。
  哪知魏寒待机发难,暗中破去厉无双的掌力,三灯熄灭其一。
  这刻趁乱扑火,攫夺了负心竹,端的动作如电。
  眼见魏寒身形堪堪隐没在黑暗中,万家愁冷笑一声,左掌一挥,劲道涌出,但见他五指或勾或捺,这股掌力竟有五指不同变化,抵住了四方八面旋卷的狂激。
  同时之间撤回长索,如经天长虹般向魏寒搭去。
  这条长索去势神速无比,末端一沾魏寒身形,刷一声把他右腕连同负心竹一齐卷住。
  魏寒身子去势不停止,带着一声惨叫,飞入黑暗中。
  万家愁的长索电掣飞回,卷住一齐腕截断的手掌,这只手掌还紧紧握住负心竹。
  万家愁左手接住负心竹,右手长索飞出,又护住了两盏风灯。
  万家愁换手护灯,飞索夺竹等动作眨眼完成,如羚羊挂角,香象渡河,无迹可寻。
  旁人看来他不过顺手而为,丝毫不须着急用力,厉无双的武功虽是远远不及这等境界,但眼力却能看到,禁不住赞叹道:“万公子神功绝世,旷古绝今,无怪这阴风洞名列天下一十八处险绝之地,却也来往自如了。”
  邝真真接过负心竹,摔掉那只血淋淋的手掌,深呼吸几下,才失声道:“哎呀,我差点透不过气来……”
  万家愁问道:“现在怎样了?”
  邝真真道:“现在好啦,呼吸血气都畅通无碍。”
  厉无双道:“这样说来,那负心竹对你们毒门中人果是大有妙用……”
  她忽然沉吟不语,凝目寻思。
  万家愁左手不断发出掌力,抵御劲厉狂飘。
  原来灯阵一破,那缺口便有风部冲入,外面的黑气也渐渐凝聚成团,随着狂部前扑。
  万家愁的掌力虽是仅仅对付黑煞阴风,但缺口太宽,是以极为耗费真元。
  厉无双见他左手五指挑。勾、剔、捺、戳,极尽变化曼衍之能事。
  那黑煞阴风成团涌到也好,散为千万缕激射也好,全被万家愁变幻无方的神力挡住,瞧得目瞪口呆,好一会儿才道:“唉,人间竟然真有这等神通绝艺。厉无双今日算是开了眼界啦。看来就算冥天宫的三大魔使出手,最多也不过如此。”
  邝真真道:“三大魔使有这般神通么?他们是谁?冥天宫是什么地方?”
  厉无双道:“咱们在这儿说话,想必不会有人能窃听去。”
  她望了万家愁一眼,见他也在侧耳而听,便又道:“若是在别的地方,哼,哪怕拿刀子架在我脖子上,我也是不敢泄露一言半语的。”
  万家愁忍不住问道:“为什么?若不然泄露秘密也不过一死的话,你为何不敢说出?如果查不出你泄秘,至少可以逃过眼前杀身之祸呀。”
  厉无双摇头道:“不可能,冥天宫主人有通天彻地之能,若是泄秘时被他的顺风耳听来,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不,不能冒这个险。”
  邝真真解释道:“有些用刑手法比死难过千百倍,厉谷主怕的想便是那酷刑了。”
  厉无双道:“正是,正是……”
  万家愁听得泄秘后果如此严重,本想叫她别说。
  谁知黑煞阴风压力增强了很多,尤其是散为千万缕激射而来之时,每一缕的劲道方向俱有差别,掌力便也须得分别相应,这一来耗力更多。
  这时突然发觉内力已有衰竭之象,心中一震,知道又是内伤在作怪,否则他的内力生生不绝,又正当年轻力壮之时,哪有衰竭之理?
  当下不敢开口说话。
  厉无双道:“那冥天宫久是廉教主坛重地,数百年来天下无人得知确实所在。这个秘密乃是魔教禁忌之一,除了本教门下,知秘者死。哼,我偏要把秘密泄出去,看魔教能不能奈何万公子!”
  邝真真道:“厉谷主说的好,万公子虽是不怕魔教导仇,但你自身却很危险!
  厉无双道:“魔教还有一条规矩,那就是须得先把外间晓得秘密之人杀死,才可以对付泄秘之人。在未能杀尽得闻秘密之人以前,只准软禁泄秘者。所以只要万公子一日没事,我便可过那悠闲自在的日子。唉,现下我是冥天宫侍者,每天过的都不是人过的日子,邝姑娘,我日子的难过法,你做梦也想不到的……”
  邝真真道:“原来如此,那我现下听了这秘密,也变成魔教沫杀的对象了?是也不是?”
  厉无双微微一笑,道:“对,但你放心,魔教之人想杀你也不是容易得手的。”
  邝真真摇摇头,道:“据我所知,银老狼的武功高过我十倍,冥天宫不必派人,只派银老狼就可以轻易取我性命了。”
  厉无双道:“你错了,要知你目下已得到毒门至宝负心竹,形势业已大……”
  原来厉无双早先一听邝真真提到一竹在手,便自恢复如常的话,登时晓得这负心竹对五毒门之人,果然有无穷妙用,连专门克制百毒的黑煞阴风也失去作用,便等于她的功力增强了不知多少倍。
  邝真真忙道:“但我还是不知道这秘密的好,厉谷主,我即使武功高了很多,但与魔教结下仇怨,也是很不划算的事。”
  厉无双叹口气,道:“好吧,那就只好靠那块石板了。我每天怞一点时间到这阴风洞来,在东北角一方石板上刻下魔教之事,到现在为止,已经有很多秘密在那方板上啦。”
  突然几缕黑气透了人阵,厉部二人同时惊啊一声,一个挥掌,一个舞竹。
  把几缕黑气抵住。
  万家愁明明见到那几缕黑气从空隙钻入,小指捺出,却是力不从心,仍然没有补住空隙。
  他心中大为发愁,忖道:“我内力越来越弱,若是勉强支撑下去,只怕内伤发作,那时候连运气护身也是有所不能。
  但我又怎能不支撑下去呢?”
  邝厉二人忽又惊叫一声,出手封挡侵入的黑气。
  邝真真挥动负心竹,连发数招,突然身子一震,但觉一道爇流由丹田升起,循脉逆行冲上,霎时过十二重楼。
  接着沿督脉运行下降。
  此时脊椎骨必必剥剥微响,全身真力弥谩,目光明亮。左右两方忽然有两缕黑气激射而至,邝真真左一竹,右一竹扫了出去,淋淋两声那两缕黑气消散无踪。
  她手腕微转,负心竹琳一声圈回来,从当中扫,一片内力从竹上透出,把厉无双奋力抵住的数十缕黑气一举击败。竟是毫不费力。
  邝真真见自己内力突然如此强劲,而且得心应手,全不费劲,不禁一愣。
  跟着又醒悟方才一气呵成的三式正是五毒门人人皆知的五大疑难绝招之一,这一招叫做“勾心斗角”,一招之内,寒有左右中三式,虚虚实实,变化无穷。
  邝真真从前也曾暗中苦苦练过这一招,但总是劲道不对,出手快则全无内力,慢则变成三招而不是一把三式了。
  此时黑煞阵风又有十余缕激射入来,邝真真正在惊喜欲狂之际,不暇转念设想如何抵挡,手中负心竹随手划个大圈,腕指劲道一变,委时间又划了七个小圈圈。
  只听一片敲金击玉之声不绝于耳,使人疑是置身于茂密竹林之中,数十缕从不同角度射到的黑气,尽数化为乌有。
  邝真真但觉劲到意动,意到动时,宛如万流赴海,极是奔放畅顺。
  当下不禁又是一阵狂喜。
  原来她这一招称为“七环飘籁”,亦是毒门数百年无人练得成功的五大绝招之一。
  如今她随手使来,自然严谨,果然寒有无限威力。
  厉无双突然惊道:“万公子,您……您怎么啦?”
  邝真真闻声惊视,只见万家愁面色惨白,满头冷汗。
  身子摇摇晃晕。
  厉无双伸出去相扶,忽又收回。
  原来她身为伤心谷主,这一派向来仇视男人,连说话也觉得站污了自己,何况用手碰触?
  万家愁这时内伤发作,全身乏力,双脚一软,坐在地上。
  但仍然奋余力发出内劲,护住两灯。
  只是他劲衰力竭,两灯在狂风呼啸声中,摇摇欲灭。
  邝真真抢出两步,负心竹伸出挑起一灯,随即左手提住。
  余下一灯突然熄灭,登时四下黑气奔腾鼓荡,发出使人心悸不已的异声,邝真真挥动负心竹,只听一阵阵清晰的财咐声,那么强烈刺耳的狂飘鼓荡啸号,竟也掩不住她竹子的淋淋之声。
  邝真真道:“厉谷主,我们已守不住,只不知可有地方躲避一下没有?”
  厉无双道:“有,往东南角走,十丈左右便有两根石柱,好像门户一样。入得这道门户,便少了强风狂飚这一重威胁了。”
  邝真真哦一声,道:“好,我们试一试。”
  厉无双道:“但那道门户之内,黑煞明风凝聚如山,乃是阴风洞最凶险的所在。”
  邝真真已感到越来越难周全抵御狂风中的无数黑气,心想左右都是丧生之险,何妨一试?
  当下说道:“不管啦,你带着万公子,我们走!”
  厉无双皱起眉头,但觉若要自己抱起或背起这个男人,实是比死还要痛苦。
  邝真真催道:“走呀……”
  但片刻还不见厉无双动手,偷眼一觑,只见厉无双望住万家愁发愣,满面憎厌的神情。
  邝真真心中叹口气;暗想:万公子不知几时得罪了她,以致到了这等生死关头,她仍然记根。
  当下大声道:“厉谷主,我们若想死里求生,须当同舟共济,才有一线希望。万公子于我有救命之恩,我绝不能舍他而去。厉谷主,你把他带着,我们闯闯看。”
  厉无双哼了一声,突然抓起地上的白布袋,抖开袋口。
  接着两指勾住万家愁后领,把他身子提起来,放人袋中。
  邝真真喜道:“这法子敢情好,黑煞明风料已伤他不得,走,我们并肩闯闯看。”
  万家愁在布袋中一片黑暗,但觉身子离地而起,接着便昏迷过去。
  且说那吴芷玲独个儿在房中守候万家愁回来,她躺在床上,盖着被子,虽是极力想睡一会儿,但心情起伏,哪里睡得着。
  远处传来更鼓声,由二更数到四更,她更为担心了,身子一时冷一时爇,好不辛苦。
  到了五更时分,她更是心神不定,睁眼侧耳,凝神留意外边声息。
  晨鸡啼声此起彼落,直叫得她心乱如麻,一时想象万家愁在阴风洞中遇险。
  一时想象万家愁入庄时,被人发现拦截。
  正在胡思乱想的当儿,突然外边传来低微的步声。
  那人来到房门前。只吓得吴芷玲心儿扑扑乱跳。
  片刻间门处那人轻轻叩门,接着推开没有闩上的门板,闪身而入,压低声音道:“少奶奶,小人是周老二。”
  吴芷玲啊了一声,全身瘫痪地喘几口气。
  周老二道:“还没有动静么?”
  她在被窝里摇摇头,旋即想到他可能看不见,道:“没有,这怎生是好?天都亮啦……”
  周老二道:“咱们只有两条路可行,一是马上逃出此庄。二是摆个假局希望瞒过人家。”
  吴芷玲坐起身,忽然恢复冷静,脑筋转得飞快。
  她只想了一下,便道:“逃走之路是一定行不通的,这集贤庄防守严密,关卡重重,我也不必细说了。只有第二个法子,还可一试。”
  周老二竖起耳朵,倾听了一阵,决然道:“好,就走第二条路吴芷玲掀掉被子,将堆叠假人的被枕移开,又把被窝拨弄成曾确两个人睡过的种种绔纹形状。
  周老二检查窗户之后,将窗门推开一条缝隙,留下有人曾经出人的痕迹。之后,他走到床前,注视着吴芷玲,道:“此计亦冒着相当风险,姑娘心里自然明白。”
  吴芷玲点点头,道:“我明白!”
  她眼中神色甚是坚决冷静,而且毫不犹疑地当着周老二眼前,脱掉外衣长裙等,剩下贴身的亵衣,露出两只雪白细致的臂膀。
  她钻入被窝,侧身向内睡好。
  周老二道:“姑娘你心知明儿早上惊动对方的时候,也是这一身打扮让对方很多人看见。所以你情愿先在自己人眼前准备妥当,以免尚有破绽。也寒有不让敌方之人先看见的意思。”
  吴芷玲面对着墙壁,道:“周二哥,幸而你报了解我的心意,我实是感激不尽。”
  周老二道:“在下蒙你信任,感激的应该是在下才对。唉!阮先生旷代奇人,聪明才智世无然其传。只见姑娘风范,便可以遥想阮先生的绝代才华了!”
  吴芷玲轻轻道:“既然周二哥错爱推许我为知己,便请动手。”
  周老二应一声好,伸手掀起被子,于是那雪藕似的玉臂又发出眩人眼目的光芒。
  周老二瞧也不瞧其他部份,目光集中凝视在她背上,认识袕道,迅即探指一点。
  他缩手放好被子,静静仁立一阵,听到吴芷玲发出均匀悠长的呼吸声,这才悄悄转身出房而去。
  由天亮开始,直到红日满窗,万家愁仍不见影踪。
  周老二只好叹口气,奔出去找到一名庄客,道:“有烦老哥向胡总管报告一声,有重要事情发生,须得与他见面。”
  那在客道:“胡总管不在,有事只好找李副总管了。”
  周老二心中叫声不好,忙道:“那也使得,但兄弟这几天天天都没见过李副总管,只不知是怎样一位人物?”
  庄客道:“本庄李副总管在江湖上大大有名,人称色胆包天李俊李三爷,你听过他的大名没有?”
  周老二一怔,忖道:“原来是这个贪滢好色的李俊,听说他本是白莲教十二行宫的十二名总管之一,何以在这集贤庄内,却只是副总管身份?幸而跟他还未见过面,只是此人有名的好色,所以外号叫做色胆包天,后来简略为胆包天而已。唉,若是此人,一旦见吴姑娘的艳姿,定必垂涎生出歹心……”
  那在客退:“喂,老周,你不用担心,李副总管不久巡查过来,有什么事当面跟他说。”
  周老二道谢一声,和那庄客在院门外等看,心中却赶紧盘算怎么应付这个著名的色狼。
  他在转眼工夫已想了六、七个方法,却发觉没有一个法子可以行得通。
  庄中四下不时传来杂乱的蹄声,或来或往。
  周老二心知那是庄子里调派一队队的铁骑出去,有些则是回来看这繁忙的样子,似是发生了什么重大之事。
  尤其是总管胡藩忽然不露面,更是大有文章。
  突然有四名劲装佩刀大汉奔来,到了院门,也不跟那庄客打招呼,迅即散开,除了一个站在门边之外,其余三人,都分抄院测和院后,竟是分四面包围那院子。
  周老二心中雪亮,晓得这是十二行宫总管巡查各处时的惯例。
  从前他跟随梅刚,海刚也是十二总管之一,故此这惯例周老二熟悉得很。
  片刻间一个长身英挺的锦衣青年出现,大步行来,一手按住腰间佩剑剑柄,既潇洒而又威武,面膛白净,竟是个相当俊俏的人物。
  那庄客忙上前行礼,道:“启禀李副总管,那姓周的说是有要紧事,想见胡总管。”
  李副总管税利的目光在周老二身上转一匝,道:“你是周老二?你们的事情我已详细阅看过档案了,心中却有一个疑问无法解得,不知你能不能解答?”
  周老二道:“副总管有什么疑问呢?在下若能够解答,自然不敢有一字隐瞒。”
  胆包天李俊冷冷笑一下,道:“好,体告诉我,胡总管为何留下你们三人?他究竟打什么主意?”
  周老二愕然道:“这个……但个在下实是不得而知了。”
  李俊道:“老实告诉我,是不是为万少奶奶?”
  周老二骂声该死,这厮果然一脑门子都是女人。
  口中应道:“在下岂敢胡乱猜测?不过万少奶奶已是有夫之妇,胡总管怎会为了她?
  哈……哈……”
  他忽然轻松地笑了两声,又道:“在下明白了,李副总管定是故意开玩笑的。不过……
  不过这话若是传人胡总管耳中,只怕不大好吧李俊双肩一耸,隐隐有股杀气透出,道:“胡总管若不是为了那俏媳妇儿,还有什么别的原因?你知不知李三爷的外号叫什么?叫做胆包天。这些话就算传人胡藩耳中,李三爷也不怕。”
  周老二听了这话,心知那胡落目下定是失了势,只不知他是因办事办得不好而失势?抑是本人遭遇意外或伤或死?
  这白莲教内倾轧争权,人人甚是现实冷酷,周老二素所深知,所以并不以为奇。
  胆包天李俊见周老二谷触无语,冷笑一声,举步走入院内。
  周老二忙跟人去,一面道:“敝少主失去踪迹,小人正要向总管报告……”
  李俊哦一声,但脚下不停,人得房内,目光凝注床上的人。
  不过只能见到一头黑黑的长发,铺洒枕上。
  “还好,她没死!”
  李俊一边说,一边转四下查看。
  目光在后窗上稍稍停顿一下,便回到床上。
  “周二,你几时发现万人杰失踪的?”
  周老二道:“今儿早上,小人过来叫了几声,不见少主回答,进来一瞧,便是这等情状。”
  李俊冷冷道:“也许万人杰一早起来出去走走,你凭什么断定他是失踪的?”
  周老二道:“小人已等了好久,还不见少主回来,再说敝少主向来胆小,断断不敢大清早独自乱跑。假如敝少主当真出去散步,恐怕也是被庄中之人误会留住询问,是以久久未归……”
  胆包天李俊道:“咱们说了不少活,你家少奶奶兀目沉睡,她平时也是吵不醒的么?”
  周老二道:“这正是最蹊跷的一点,小人叫过许多声,她仍然不醒,但呼吸均匀,显然又是在睡梦中。”
  李俊葛似不信,道:“听说你练过武功,这等蹊跷也瞧不出?”
  周老二摇摇头,李俊皱眉寻思一下,突然伸手抓住他左肩,食指扣住“虎门袕”,劲力透出。
  周老二闷哼一声,全身僵木。李俊道:“你现下有何感觉?”
  周老二吃力地开阖嘴唇,发出不甚清晰的语声:“小人全身都……都没了知觉……”
  李俊哈哈一笑,左手疾出,并指在他“神封“通谷”两袕各点一下,这才放开手,道:
  “周什谋,这回你棋差一着了,哈……哈……”
  他笑得声震屋瓦,远远传出屋外。
  但床上的吴芷玲仍未回醒。
  周老二突然大为悔恨,直到这刻,他才知道己方行错的一着棋,敢情是没有把万家愁的武功估准。
  要知周老二自然算过有被人认出真面目的可能性。但一来已易容改装,二来若是对方已认出自己,则对方的反应必有痕可寻。
  因此他们对方设词羁留下几天当中,周老二虽然仍瞧不出一点痕迹,问题却出在万家愁武功太高,出入此在必然有人能够发觉,否则以此庄重重布防,万家愁不能出庄,则对方仍然不揭穿秘密,等着瞧己方有何行动。
  只要这样拖下去,定能看破对方用心而设法应付了。
  胆包天李俊突然挥掌向床上拍去,接着掌势一变,改直拍为横扫。
  只见盖住吴芷玲身子的被子先是应掌掀起一边,跟着打横飞开,落在床尾地面。
  床上现出吴芷玲蟋曲而卧的身子,其贴身亵衣质软而薄,曲线毕露,尤其两只胳臂和粉颈,肌肤胜雪。
  李俊口中喷喷两声,道:“真迷人呀,周仲谋,你瞧,这妞儿当真是娇美尤物,李三爷实是艳福不浅……”
  他欺近去,伸手向吴芷玲手臂,但动作一点也不鲁莽,可见得李俊心中仍有戒备。
  吴芷玲全无反应,事实上她被点了睡袕。
  若是没有人替她解袕,这一觉可以睡到晚上。
  李俊轻轻的抚摸,丝毫不曾惊扰她的好梦。
  李俊的手忽然滑向吴芷玲后背,迅如电火点了她袕道,这才哈哈大笑,道:“……妙极了,这一下不怕地插翼飞出李三爷掌心啦……”
  周老二心中连连叹气,忖道:我枉自负有智名,也忝蒙阮姑娘许为知己,现下却眼睁睁看着她被鉴于污辱,唉,我又怎对得起阮先生和万公子呢……。
  眼见李俊把吴芷玲身子扳过来,瞧她面孔,口中发出喷喷赞叹之声。
  周老二心中急得不得了,算来算去,除非万家愁突然赶回来,否则谁也阻止不了这个脸包天的人。
  院中忽然传来话声,道:“启禀三爷,铁衣卫的爷们虽是接到暗号,得知无事,但还是吩咐属下进来问一下。”
  李俊道:“他们几个人都没走开吧?”
  那人应道:“没走。”
  李俊道:“你请他们照!回住院子四周,这儿有一个人失了踪,可能回来。”
  那人大声应了。
  李俊一把抱起吴芷玲,面上泛起建笑,道:“周仲谋,你在这儿等着,李三爷到隔壁房间快活之后,回头有话问你。”
  周老二道:“好,我等着。但你不光问问这个女子的来头么?”
  李俊冷笑道:“管她是什么来头,就算有天王老子撑腰,我也不怕。嘿,嘿你敢是忘记了我的外号?”
  他走向房门,一脚正要跨出去,忽又缩回,道:“也好,这尤物有什么来头?”
  周老二道:“她是智慧仙人阮先生的千金,姓万的不过是假扮阮姑娘的夫婿……”
  他说到这里,眼见胆包天李俊只不过故作惊讶地挑一下双眉,心想原来他们已经查出阮姑娘身份了。
  唉,我方一败涂地,竟至于此。
  要知连他周老二本人,亦是刚刚瞧破吴芷玲的真正身份。
  谁知集贤庄神通广大得不可思议,居然查出了真相,一直按兵不动。
  李俊望望横抱手上的女子,道:“她当真是阮云台的女儿阮莹莹?”
  周老二道:“阮先生不是乎常武林人物,李俊,你身为十二总管之一,位高权重,岂可为了一己的私愤替本教树此大敌?”
  明包天李俊愣一下,随即仰天大笑,道:“周仲谋,你和梅刚都犯了叛逆大罪,死在眼前,哈……哈…本教的大事与你何干?”
  他低头在阮莹莹面孔和身体上飞快看了一下,眼中滢光大盛,一副馋涎欲滴的样子。
  “李三爷告诉你一个秘密,如若本教中有人做了阮云台的女婿,这位老文人也就只好帮助本教了,你说对不对?哈……”
  他大步走出门去,周老二真是很不得一头撞死。
  他虽然愧恨交集,但心中却清晰感到那胆包天李俊的话很有道理。
  李俊的笑声在院中突然停歇,周老二正想像他抱着际莹莹走入隔壁房间时,忽然外面传来一个粗暴有力的声音,道:“李总管,你的话本座都听见了。真心也好,假意也好,须当处死。”
  周老二大为惊讶,心想这个人是谁呀?
  在本教中有处十二总管以死刑之权的,除了大王爷施敬德二王爷申甫之外,还有谁呢?
  那两位王爷的声音我都听过,却不是这个人…
  李俊声音大为惊俱,道:“在下……在下并无违反法旨之事,请帮主谅察。”
  周老二一听“帮主”两字,恍然大悟,忖道:原来是章武帮主银老狼,他纵然最近已加盟本教,但难道权位比得上大王爷二王爷么?
  只听银老狼道:“胡藩只不过受了伤,人还未死,你便已不把他放在眼内。哼,你知不知道胡藩是谁?”
  那银老狼的问题只使得周老二感兴趣,却不惊异,因为白莲教内身居高职之人,往往隐蔽了真正的姓名来历,使人莫测高深。
  这些最高机密,教中只有几个人得知。
  十二总管在白莲教中地位虽然不低,但还是有很多机密不够资格参与。
  正如梅刚身为十二总管之一,可是除了他管辖的地区人手之外,其他的机关,很多都不知道。
  关于银老狼,梅刚和周老二也只知道一鳞半爪而已。
  李俊呐呐道:“在下不知道。”
  银老狼道:“白莲教北支十二行宫,有所谓五大高手,这五人是谁?”
  李俊声音都发颤了,道:“他…胡总管……他是小诸葛?”
  周老二也泛起了不能置信之感,因为白莲教北支十二行宫的五大高手,人人皆知是两位王爷,两位鬼使。
  还有一位只知外号称为“小诸葛”,却不知这小诸葛长得怎样?
  隐藏在什么地方?
  如若阴秀才胡藩便是小诸葛的话,那就难怪胆包天李俊震惊惶恐了。
  银老狼道:“你忽然变得很聪明了,可惜这一切都在小诸葛算中,他连你会说什么,周老二说什么,通通猜得一字不错。嘿,嘿,小诸葛果然名不虚传。”
  胆包天李俊突然厉声道:“银帮主,李俊今日揭下了周仲谋和阮莹莹,立功不小。你借题发挥,想抢夺功劳,可没有这么容易。”
  银老狼声音变得极冷,道:“有什么不容易?”
  李俊斩钉截铁道:“阮莹莹是生是死,都瞧帮主您了。”
  银老狼粗暴大笑一声,听来有如狼号,使人毛骨惊然。
  “李俊,本座是什么身份你知也不知?”
  胆包天李俊道:“李俊洗耳恭聆……”
  银老狼道:“本座是白莲教南支令主,你胆敢抗令逆旨,合该凌迟处死。”
  李俊厉声道:“李俊身属北支,除了两位王爷有命,别人的话一概不听。铁衣卫何在?”
  他这一声哈喝,院外传来数人雄壮应声。
  周老二真想探头出去瞧瞧,一来瞧那曾经雄居南七省,如今是白莲教南支令主的银老娘是何等样的人物?
  二来瞧那李俊以及一众铁衣卫出手抗拒的情形。
  但他连半根指头也动弹不得,只好空自心急。
  院外奔入四人,两个是年约五旬的老者,两个年轻得多,都不超过三十岁。
  这四人动作甚快,人得院中,一字排开根隔在银老狼与李俊之间。
  周老二侧耳而听,听出四名铁衣卫的阵势,心想银老狼须得出手击倒他,只怕李俊一看情形不妥,先下毒手杀死了阮莹莹,那才糟糕。
  只听李俊冷冷道:“银帮主,您的成名在下久仰得很,但俗语说得好,强龙不压地头蛇。本庄人手不少,您只是孤身一人。再说阮莹莹在我手中,您若想她活着,咱们就别伤了和气。待在下向王爷汇报一切。若是王爷有旨把阮莹莹交给您,在下自然遵旨行事。”
  很老狼声音比他更冷道:“你的屁放完没有?”
  李俊哼了一声,没有回答。
  银老狼又道:“本座言出法随,谁也不得违抗。你小心了,本座先把际莹莹夺回,吹,看招……”
  院中只听两声惨叫齐起,银老狼狂声大笑,道:“李俊你心里服不服气…”
  他说话之时,另有数人叱喝之声。
  而那银老狼的语声也忽远忽近,可见他乃是在数名铁衣卫攻击之下,边避边说的。
  周老二忖度情况,知道李俊和一名铁衣卫受了伤,阮莹莹亦被银老狼在到手中。
  只不知银老狼施展的是什么手法,竟能在一招之间,破了铁衣卫拦阻阵势,还能够连伤两人,夺回了际莹莹?
  院门口传来一股凄厉刺耳的话声,喝道:“棍球,糊涂蛋,都给老子停手。这一位是银令生,你们没长耳朵么?咳,都是混球……”
  只听几个人齐声道:“属下谒见鬼使大人…”
  银老狼哈哈一笑,道:“毁形鬼使,连你都想趁机瞧瞧本座的实力,岂能责怪他们。”
  言下已指出毁形鬼使不早点现身的用意。
  毁形鬼使道:“令主威震天下,小人哪敢如此大胆妄为。唉,只不知小诸葛变成死诸葛没有?”
  银老狼道:“他被剑气所伤,伤势极是严重不过。幸好本座及时赶到,费了几个时辰的工夫,总算救了他一命。这厮很有智谋,若是半夜三更听见,定必以为处县深山野岭,听见不知名的恶兽吼啸。”
  周老二真想探出去瞧瞧这两个着名的凶神恶煞的形状,顺便又瞧瞧际莹莹究竟是如何了。
  现在周老二已经心平气和恢复冷静了,因为他这回落入瓮中而全不发觉,敢情是白莲教第一智囊小诸葛在暗中主持。
  败在此人手中,实在不算耻辱。
  毁形鬼使凄厉的声音传人来,道:“请问银令主,此处之事怎生发落?”
  银老狼道:“这姓李的贪滢好色,容易误了大事,带出去吧。”
  毁形鬼使应一声是,步声起处,已有两名铁农卫过去,把李俊和另一名负伤的铁衣卫架出院外。
  银老狼又道:“你小心听着,这大半个月以来,咱们连续受挫,便如武当的薛鸿飞,剑术极津,竟然一招之内落败,断指鬼使接着丧生。还有小诸葛邢聪(即阴秀才胡藩),虽是有点读书人的酸气,但他的武功却高过薛鸿飞不少,亦是三五个照面之内,便被剑气所伤,差点儿送了性命。他们的挫败,非同小可。”
  毁形鬼使道:“小人晓得,所以一接到消息,便兼程赶回来瞧瞧。”
  银老狼沉吟一下,道:“小诸葛一早便怀疑那万人杰就是击败薛鸿飞,杀死断指鬼使的人,可借资料来得迟,现下姓万的失去影踪,暂时无法对证。至于小诸葛之伤,他肯定对手不是万人杰,而且我看剑气的路数也不像,定是另外一人。此人的武功是什么家数来历,不久便知。但咱们目前却已有两个强绝一时的敌人,实是不易应付。”
  毁形鬼使道:“银令主,小人向来只奉令行事,这动脑筋方面的小人是不行的。”
  他停歇一下,又道:“刚才您老提起杀伤小诸葛之人的武功家数,不久便知,这话怎说?小人实是极想早点得知。”
  银老狼道:“本座但知天下使剑名家,都练不到剑气伤人的地步。或者武当、峨嵋和昆仑那几个老不死强办得到,然而小诸葛很肯定的说,伤他是个男性,年纪绝不超过三旬,南方人氏。由此可知绝不是林虚舟或陆天行。若是小小年纪便练到能以剑气伤人的地步,那就非得是大成圣剑不可了。”
  毁形鬼使声音充满惊讶,道:“大成圣剑?大成圣剑?小人从夫听过这一门剑术的名称呀。”
  银老狼道:“这大成圣创乃是中原数千年一脉相传至高无上的武功之一,实寒儒家中庸之道和忠恕的津神,所谓弥高弥坚,不思不勉,瑞日祥云,光风齐月……”
  毁形鬼使问道:“什么叫做弥高弥坚,不思不勉?”
  银老狼道:“这个……这个么?解释起来话长得很。你回后问问小诸葛,他读过书,解得比我好。总之,那中原嫡传武功跟读书很有关系,不是读书人不能学那门武功,还须得很清高正派的君子才行。但你也知道,读书人多半不是东西,所以有资格修习这门武功的实在很少很少。”
  毁形鬼使哈哈一笑,道:“银令主说得好,读书人多半不是东西,这话一点儿不错,哈……”
  在房间内的周老二像木头人一般,听了外面那些对话,想咧嘴苦笑一下也有所不能,只听银老狼又道:“咱们的对头除了两个一流高手之外,现在又多了一个很伤脑筋的敌人。”
  毁形鬼使道:“这个人是谁?”
  银老狼道:“便是这个女子的父亲,智慧仙人阮云台。这厮可不大容易应付,对不对?”
  毁形鬼使忙道:“对,那厮惹不得,听说不但诡计极多,使人防不胜防。而且本身武功也很高明。”
  银老狼仰天厉声而笑,道:“他越厉害越好,我银老狼打算跟他攀一门亲事,我们变成亲戚之后,他就非帮着我不可了,哈……哈……”
  毁形鬼使跟着他也发出嚎哭似的笑声,这两人的笑声加在一起,真说不出有多么刺耳难听。
  银老狼又道:“咱们白莲教要办一场天下无双的喜事,请遍武林各门派,黑白两道,统统来喝本座的喜酒,银阮联婚,哈……哈……”
  毁形鬼使道:“妙,妙极了,恭喜令主,这是本教大大的喜事,小人马上向两位王爷禀告。须得早早筹备一切。银令主,您有几位公子?新郎是哪一位公子?现下在什么地方?吉期排在哪一天?”
  很老狼哼了一声,道:“胡说,本应就是新郎,哪有什么公子不公子!至于吉期么,本座要请遍天下武林人物,有些路途迢迢,总要个把月吧?”
  毁形鬼使万万料不到新郎就是眼前的老家伙,连忙于笑几声,道:“小人该死,忘了银令主是当世风流人物,这新郎自是由令主做的。别的事不用令主躁心,小人马上发喜帖,天下各门派和黑白两道,只要是个人物,都请得来参加本教这宗大大的喜事……”
  银老狼道:“这事你须得用心一点,本座的喜事一定要最爇闹、最盛大的,酒席要最好的,地点就在集贤庄,你快点安排。”
  毁形鬼使恭应一声是,此声起处,银老狼出院去了。
  毁形免使大步走入房门,一扬手中的哭丧棒,啪一声打了周老二一记。
  周老二只觉全身筋络一松,恢复行动之能。
  转过头来打量对方,只见那毁形鬼使头发技散,面上有许多疤痕,看来丑陋而又恐怖。
  一身白长穆,拿着根哭丧棒,左肩挂一小块红布。
  这块红布是他与断指鬼使的区别,一个在左,一个挂右。
  周老二明知自己的武功跟这个毁形鬼使差了一大截,便不作逃走的妄想。沉下心神,瞧他有何动静。
  毁形鬼使面目僵木,全无表情,道:“周仲谋,本使跟银令主的对话,你都听见了。本使要你忘记这些话有何法子?”
  周老二干脆道:“有两个法子,一是杀死了在下。二是用重手法伤了在下的脑子,使在下变成白痴。”毁形鬼使发出难听的笑声,大有老猫玩捉鼠游戏的味道。
  “还有一个法子,你应该晓得的。”
  周老二点点头,道:“使座说得不错,还有一个法子,那就是由在下戴罪立功,使阮小姐顺顺当当嫁给银令主。”
  他既参与其事,那些对话忘记与否就毫不相干了。
  毁形鬼使道:“从前本使曾听说过你是本教中大有才智之上,果然不假。你怎么说?咱们一言立决。”
  周老二道:“在下甚愿有戴罪立功的机会。”
  毁形鬼使道:“那很好,但你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话声中一棒扫去,怞中周老二左退,啪劈一声,周老二痛不可当,撵因地上。
  双退退骨尽行断折。
  原来毁形鬼使哭丧棒的劲道分作前后两波,前一波的力道折断了左边退骨之后,跟着第二波的劲道透过去,把右退骨也给折断了。
  下午约是未初时分,周老二用两只拐杖代足,通过一道铁门,走人一间相当宽敞的房间。
  桌边一个美丽的妙龄女郎支须沉思,那铁门开关的声音竟不曾使她转眼瞧上一瞧。
  周老二凝身不动,心痛如绞。
  在武林人眼中,她出身高贵,容貌俏丽,又是青春年少。
  若是匹配与那恶魔似的银老狼,实在悲惨不过,岂只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而且。
  不过世界上有什么比生存更重要的呢?
  退一步说,拖延着生存的机会,或者有柳暗花明的转机也未可料。
  “阮小姐,在下是周老二。”
  “哦,是你。”
  她迅转眼望过来。
  “我还以为又是那些做说客的无聊婆娘。啊呀,你的退怎样了?”
  周老二苦笑一下,道:“在下双退折断,但这是小事,不足挂齿他把身子靠墙,便不费什么力气了。
  “在下也是说客,这一层阮小姐定必想不到吧?”
  阮莹莹惊异地凝视他,好像想从他面上的表情找出什么道理似的。
  “你来劝我嫁给那头野兽么?真的么?你真的要我那样做?”
  周老二严肃地点点头,道:“自然是真的,在下斗胆请问小姐一个问题,你如是不愿偷生苟活,为何现下还不自寻了断?”
  他不等阮莹莹回答,自嘲地笑一声,又道:“你不必回答,在下其实也知其故。这个房间防卫甚是周密,体武功已被禁制,四肢乏力,纵想自寻了断,也是有所不能。”
  阮莹莹倒了一盅茶,起身走过来,端到他嘴边让他喝。
  周老二一瞥之下,见她掌心写着“待时而逃”四字。
  于是呷了一口,点头道谢。
  “你很坦白,”她说:“我正在想要不要痛骂你一顿。”
  周老二道:“小姐是明智知机的人,心知骂在下一顿,也是徒然。故此打算忍住气,听听在下劝婚的说词。”
  他稍歇一下,暗自猜想那银老狼不知有没有亲自在门外盘听。
  “在下早先亲眼得见梅刚兄在蚁窖中,惨遭万以啮身之苦,又见哑婆婆囚锁于水牢中,那水寒有毒质,哑婆婆的样子瞧来痛苦无比。”
  阮莹莹轻叹一声,道:“我答应了这头亲事,他们就可以脱离苦海了,是不是?”
  她忽然打个寒噤,如果这一拖延手段到头来竟然弄假成真,她一生一世要陪伴那野兽似的男人了。
  万家愁的脸孔和另一张美如冠玉的脸孔浮现在眼前,万家愁沉默淳朴,却极坚强有力。
  另外那个青年便是沈君玉,在烟柳蒙蒙,波光万顷的湖边的那段恋情,怎能忘怀?
  阮莹莹的劳心怞痛起来,连连叹气不已。
  她的父亲智慧仙人阮云台,智名满天下,平生算无遗策,可是这回摔起变化的,恐怕他也出乎意料之外。
  他能不能在吉期已届之前,把魔掌中的独生爱女救出生天?
  沈君玉听到这个铺张得天下皆知的婚讯,会不会前来惹事?
  万家愁现下在哪里?
  他内伤未愈,没有她在旁边照料,实在甚是危险……
  周老二的声响传入地耳中:“吉期定于下月中旬,阮小姐,那银个主乃是白莲教南支领袖,势力极大,武功深不可测。你嫁得这等夫婿,也不辱没了你。”
  这样说来,还有三十多天,在这段日子内,银老狼会不会来侵犯她呢?
  阮莹莹摇摇头,不敢想下去。
  反正就算不答应,银老狼想犯她亦不是办不到。
  万家愁悠悠睁开眼睛,但觉天色甚是晦暗,似是阴雨连绵时的天色,教人感到无端不大舒服。
  他觉得虚弱无力,但仍转眼四下打量,一面回想前事。
  目前到处,天花板是一片发白霉湿的石头,四面墙壁也一样。
  原来是在山洞里。
  万家愁猛地记起,在那阴风洞内他气竭力尽,内伤发作,昏迷过去。
  到现在不知已过了多久?
  这儿是什么地方?
  邝真真厉无双她们是否无恙?
  这个石洞约是两丈方圆,潮湿灰暗。
  石进洞壁有道宽约尺许三尺来高的裂口,便是唯一的出入通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