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翎《纤手驭龙》

第二十二章 英雄大会

作者:司马翎  来源:司马翎全集  点击: 
  全场静寂无声,都等瞧这局势怎生发展?薛飞光突然发出一阵娇笑之声,冲破了草坪上的沉寂。
  权军师道:“姑娘这一阵笑声,决不是无因而发,敢问何故发笑?”
  薛飞光道:“我已想出一点点道理,那就是关于朴国舅为何不让别人出助那两位游魂大哥的道理,若是有人愿听,我便说出来。”
  朴日升缓缓道:“姑娘但说不妨。”
  薛飞光道:“很好,那我说啦!”
  告天子阴声道:“姑娘要说便快说,那有这许多闲话!”
  薛飞光白他一眼,但仅此而已,没有再加理会,说道:“三位黑狱游魂大哥的身份乃是武林中一大隐秘,不知有甚么隐衷,不能泄漏与世人知道。朴国舅不让别人帮忙之故不外两点,一是他自家也不深知游魂大哥的来历,借此机会瞧个明白也是好的。第二是他故意借旁人之手迫出游魂大哥的来历,以后便可正式网罗他们以为己用。”
  她微微一笑,问道:“朴国舅,我的猜想怎样?”
  群豪只道朴日升不会回答,谁知朴日升淡淡一笑,道:“姑娘天聪过人,这两点都猜对了!”
  群豪闻言大感惊讶,但觉今日之宴,没有一件事不是稀奇古怪,完全出乎常情的。
  但听朴日升又道:“本人深愿知道薛姑娘的才智,比起薛三姑孰高孰低?尝闻薛三姑昔年也是以才智聪明过人著称于世。”
  薛飞光正要说话,猛可发觉那三个白衣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不禁心中一动,暗想朴日升这刻提起姑姑,敢是大有深意?她感到那三个白衣人的目光都极是锋利森冷,瞧得她浑身都不自在起来。蓦然间又觉得身上一轻,敢情那三个白衣人已收回目光,相率归座。
  草坪上虽有三百人之多,这刻谁也没有做声。忽然一个人大踏步走入当中草地。群豪齐齐望去,只见此人身材高大,满面麻子,神态甚是懔悍。
  朴日升一见此人,竟也不禁放下酒杯,瞿然注目。
  淳于靖哈哈一笑,道:“这一位想必是昔年名震大都的透骨鹰爪胡二兄了?”
  那大麻子瞧也不瞧他们,冷淡地嗯了一声,举步走到普奇等五人面前。
  这时所有的人,连朴日升、权衡、札特和淳于靖等人在内,都想不通这胡二麻子怎的如此大胆?明知元帝降旨立誓定要取他性命,而目下朴日升本人在场,他居然胆敢露面?是以人人心中的讶异迷惑,比之早先种种奇怪变故还甚。
  朴日升冷冷道:“胡二麻子,本爵敬你这份胆色,便请入席同饮几杯。”
  胡二麻子这时才斜眨朴日升一眼,道:“承蒙国舅爷瞧得起,实是平生之幸,但兄弟却得先跟这几位说句话。”他转眼望住普奇,又道:“你们是甚么身份来历,兄弟都不管,只想知道诸位为何放过他们?”
  他指一指那三个白衣人,接着又道:“虽说是朴国舅另有用心,但难道诸位就不想知道他们是谁?”
  朴日升使个眼色,权衡即开口道:“胡兄这话问得十分可笑,莫非问话只是借口,当众现身才是真意?胡兄须知此地高手如云,你纵是近年武功大有精进,料也不易脱身,因此胡兄故意当众现身,打算贬损国舅爷的威望,实是愚不可及!”
  这权军师口齿清晰,这番话群豪无不听得明明白白,札特大喇嘛接口道:“胡施主英名久着,洒家倾慕已久,今日有缘相见,还望不吝指教!”
  说话之时站起身躯,但见他身躯极是魁伟,头如笆斗,当真威风凛凛!
  席上又有一人起立,说道:“大喇嘛若肯相让这一场,兄弟感激不尽!”
  群豪闻言莫不讶骇惊顾,都想似这胡二麻子这等劲敌高手,居然有人争着出阵,真是稀奇不过之事。
  全场目光集中在这发话之人身上,但见此人年约六旬上下,服饰略与常人不同,眉宇之间隐隐泛出凶悍之气,淳于靖等认得正是星宿海高手刘如意,都想那胡二麻子反正也不是好人,这刻乐得来个坐山观虎斗。再者久闻宿海派有秘技流传,足可媲美中土任何大家派,目下正是开眼界的良机。
  札特大喇嘛见了刘如意,便客气地道:“刘施主竟肯出手,那是最好不过啦,请!”
  刘如意主座向胡二麻子走去,神态冷傲,似乎一点也不把胡二麻子放在心上。
  胡二麻子??怪笑一聲,道:“原来是星宿海刘如意,好得很,我胡二今日此来,正是为了想见识贵派的七步摧魂锥绝艺,刘兄这一出阵,正合兄弟心意。”
  刘如意心中微惊,忖道:“本派的七步摧魂锥虽是武林一绝,但外间罕有人知,此人一口就能道破,可见得胸中所学,高人一等。”当下灭去不少傲意,道:“胡兄有意为老朽而来,岂能教你失望而归!”
  说时,摆开门户,脚下不丁不八,气沉丹田,双肩微拢。
  他的门户姿式,与那一日朴日升初会淳于靖之时,曾经摆立的姿势,全然不同,穷家五老不禁大感讶惑。
  胡二麻子也立好门户,双掌微张,十指微屈,口中大喝一声“刘兄小心了”,蓦地欺身扑上,左右手先后抓去,呼呼两声,猛劲力足。他的大力鹰爪功夫已威镇武林,指力沉雄无匹,寻常之人,身在五尺之远,便禁受不住,武功精湛之士,也抵受不起他一尺以内的指力,是以胡二麻子平生不用兵器。
  刘如意侧身闪开,顺手一招“野渡舟横”,掌势横扫反击,他身法之快,出手之狠,果然是高手格局。
  胡二麻子略略后退,也自一掌拍出,两股掌力相触,“嘭”的一声,胡二麻子身形微微晃了一下,发觉对方掌力以阴柔之劲为主。
  刘如意身形稳如山岳,纹风不动,旁观之人已窥出这两人功力深浅高下,自然刘如意略胜一筹。
  胡二麻子再度迫近敌人,施展出贴身肉搏的打法,双手擒拿抓拍,招数凌厉之极!他这种打法用以对付功力比他略见深厚的敌人,自是大占便宜。江湖上往往有不少功力精深之士,败于功力较差的手上,便因近身肉搏之时,第一讲究是手脚招数迅快精妙,若是招数不敌,纵然内力深厚也没有施展的机会。
  但见这两人兔起鹘落,出手都十分迅快,那胡二麻子使的是大擒拿手法,十指所罩尽是人身要穴,刘如意却是拳掌兼施,手法甚是诡奇毒辣。不过近身肉搏到底不是所长,是以这一番激斗竟是守的多,攻的少。
  眨眼间,已攻拆了三十余招,草坪上二百余人没有半点声息。尤其是朴日升这一方的人,都瞧出刘如意好几次想离开敌人,却不曾成功,反而陷入了被动挨打的局势,是以个个为他提心吊胆,紧张非常。
  薛飞光挨住裴淳,悄声道:“那大麻子虽然不是好人,但我却希望他赢得刘如意。”
  裴淳道:“为甚么?”
  薛飞光道:“那刘如意一瞧便知道是个阴险凶戾之人,我最憎恨这种人。”
  裴淳道:“我也是,但这一场如果胡二麻子落败,他的后台才会出来……”
  他从商公直口中得知,目下胡二麻子、李不净、病僧以及商公直本人,都被辛黑姑制服,颇想以她这股势力对抗朴日升,故而希望她被迫出面,当场跟朴日升闹翻。
  薛飞光已听他说过此事,当下微笑道:“你想见见她么?”
  裴淳发觉语意双关,一时无从答复,薛飞光又道:“不只是你,还有人跟你的心意一样呢!”
  裴淳茫然道:“谁?”
  薛飞光笑道:“不告诉你。”
  裴淳道:“我慢慢猜,总会猜出是谁!”
  她目光四下一转,但见人人都注意场中那两个动手之人身上,只有金笛书生彭逸瞅住自己,面上露出妒忌的神情,心想:“这人对我果是真心真意,才肯舍下那么好看的打斗而来瞧我,无奈我对他只有好感而没有……”
  她忽然粉面一红,想道:“我怎的想到这些事上面去了?”
  她虽然不愿再想,但天生的灵慧心窍,就是不想也晓得如果形迹上对裴淳亲密,说不定会给裴淳惹来杀身之祸,当下把身子挪开,眼光转到朴日升面上,故意装出十分钦佩倾慕的神情。
  只听裴淳失声道:“好手法……”
  薛飞光听到他的声音,颊上不由自主地露出酒涡,随口问:“谁啊?”目光仍然不离朴日升。
  裴淳道:“我说刘如意,他若不是忽然使出一招卞庄刺虎,以攻代守,定必败阵下来。”
  薛飞光顺口评论道:“卞庄刺虎这一招平凡不过,后着变化软弱无力,这等招数很少高手使用。但刘如意居然能够用来解救危局,可见得实是一时杰出的名家高手,能够化腐朽为神奇……”
  她的声音虽然不高,但同席的普奇等五人听到,登时佩服之极,完颜楚伸手拍一拍她香肩,道:“薛小妹真行,我才想不出这许多道理。”
  彭逸瞧见完颜楚的手掌粗厚结实,皮肤润泽绷紧,因此虽然见不到他面貌,却也晓得是个年轻汉子,不由得妒火攻心,暗忖这厮好生大胆,竟敢碰她,等我查明他们是谁,终究要取他性命。
  他正在妒恨交集之时,忽见一个黑衣女子突然间飘落在薛飞光身后,宛如鬼魅出现一般,这一惊非同小可,却又做声不得。
  薛飞光目光一直留连在朴日升面上,这时扯一扯裴淳衣袖,悄道:“大哥你瞧,朴日升算不算得是少见的美男子?”
  裴淳转眼望了一下,便又投到场中,口里应道:“他不但是美男子,而且文武全才,世上罕见!”
  薛飞光道:“这就是了,你刚才说到幕后支持胡二麻子的人,你希望她现身的心意我很明白,然而万一朴日升这等一表人才被她看上了,你看怎么办?”
  裴淳初时还没有反应,这一会才想通了她话中之意,暗忖朴日升若是把她弄上手,那时候自然天下无敌。登时大惊道:“那怎么办?”
  此时胡二麻子大展神威,着着进逼。北面席上之人许多都喝喊出声,鼓励刘如意反击,南首席上群丐见帮助刘如意的人多,动了不平之心,便有不少人大声喝采,替胡二麻子助威。
  因此全场闹成一片,气氛热烈紧张之极。
  薛飞光道:“别人的看法我不知道。但以我看来,你比朴日升强多了。”
  裴淳苦笑一下,道:“连你也取笑我了。”
  他已无心观战,忧虑地望着朴日升丰神俊逸的侧面,又道:“假如那样的话,又怎生是好!”
  一个冰冷的女子口音应道:“胡说八道,谁瞧得上那厮……”
  裴、薛二人一怔,转头望去,只见一个黑衣女子,带着面罩,站在薛飞光背后,那对眼睛从面幕后面射出寒冷锋利的光芒,似乎能够看透别人的心,一方面又显示出她性格极强。
  裴淳认得出是辛黑姑,不觉呆了。薛飞光却很快就恢复常态,泛起美丽活泼的笑容。伸手拉住辛黑姑的臂膀,道:“辛姐姐么?真把我想死了!”
  辛黑姑冷哼一声,似是说她此言无稽,但薛飞光甜甜的笑容,却使她说不出难听的话,只道:“这话可是当真么?”
  这句话其实也没有甚么好意,但裴淳却是第一次听到她用这等温和的口气说话,登时心头大石落地,答道:“薛师妹自从听在下提及姑娘之后,便时时说要拜晤姑娘!”
  辛黑姑冷冷道:“谁跟你说话了?”
  裴淳怔一下,这话斥责得有理,便歉然一笑,道:“对不起,我原不该多口。”
  当即转过头去瞧场中战局。若然换了别人,此举便好像负气而为。但裴淳天生那副老实的样子,一举一动都令人感到是出自真心。
  因此辛黑姑没有理他,薛飞光腾出一个座位,拉她坐下,含笑打量这个震服无数高手的姐姐,但见她轮廓清秀,鬓发如云,想来多半是个美貌女子,不禁得意快活得格格娇笑出声。
  辛黑姑五指一翻,抓住她娇嫩丰腴的手掌,倏然间,一股热气从她五指指尖传出,透入薛飞光经脉之内,霎时间闭住她三处穴道。
  她道:“你笑甚么?”声音微见凌厉之意,显然那薛飞光若是答得不妥,登时就得吃个大苦头。
  薛飞光轻轻道:“我笑的缘故只能跟你说。”
  辛黑姑冷冷道:“我晓得你十分精灵古怪,最好别在我面前耍花样。”口中说得虽狠,五指内力却陡地收回,轻柔地抚摩她的手腕和手掌。
  薛飞光道:“我心中当真拿你当姐姐看待……”说时身子倾前,依贴在她身上,又悄声说道:“我忽然想到那么许多凶猛自命的高手,都服贴在一个女孩子之下,便不禁心中十分得意,相信以后再也没有男人敢轻视小看我们女子了!”
  辛黑姑眼中露出笑意,可知这话大是受用,她也凑在薛飞光耳边轻声问道:“姑娘你可喜欢彭逸?”
  薛飞光点点头道:“这人还不错!”
  辛黑姑道:“可肯嫁给他?”
  薛飞光吃一惊,道:“那怎么行?”
  顿然间,明白了彭逸也是被她制服了的人之一,正因有她做后台,才敢做出背叛朴日升之事。
  辛黑姑道:“不愿意就算了,这等事决计不能勉强的,恐怕也是跟我一样,我虽是觉得朴日升还不错,但我却觉得不能爱他或嫁给他。”
  薛飞光大为放心,道:“正是如此,但听说姐姐你要对付我裴大哥,是也不是?”
  辛黑姑道:“不错,我有杀死他的意思!”
  薛飞光讶道:“为甚么?他这个人最好不过了,你说不是么?”
  辛黑姑道:“那是另一回事,我是恨他这个土头土脑的家伙,居然一点都不怕我,也真是个不怕死的人。”
  薛飞光道:“这可没有甚么不对啊!”
  辛黑姑道:“那不行,我一想起居然有人不怕我,我就睡不着!”
  薛飞光心想这理由好生滑稽,却不敢驳她,免得她下不了台,更是非杀死裴淳不可。
  只听她又道:“除了这理由之外,还有就是他居然泄漏出药王梁康是为了向家母发过毒誓之故,故而不敢出手救人,又打听出家母居处,这两点就足够使我杀死他了,何况……”
  她说到这里,突然间一声长笑打断了她的话,原来这一声长笑宛如巨钟长鸣,震人耳鼓。
  此时刘如意和胡二麻子已激战了百招以上,胡二麻子一直抢攻,极是耗费内力,头上已有汗水滚流下来。刘如意不但不冒汗,而且似是已经摸透对方煞手毒着,应付之时,显得轻松得多,他正在窥伺机会反击之际,长笑之声便起。
  刘如意一听而知来人是谁,疾忙跃出圈外,目光一转,但见一个大胖子已奔到两丈之内。
  胡二麻子抹一抹额上汗水,道:“厉害!厉害!由此推想,刘兄若是有工夫施展出七步摧魂锥手法,兄弟今日非归天不可!”
  古奇大喇嘛接口说道:“胡施主虽然幸而未曾伤于刘兄手下,但今日想安然离开,只怕不易!”
  胡二麻子道:“大喇嘛自然不是虚声峒吓,这一层兄弟并非不知。”
  古奇冷冷道:“然则胡施主凭甚么踏入此地?”
  在他下首的蒙古勇士阔鲁,霍地起身,洪声道:“卑职请命擒下此人!”
  他这话是向邻席的朴日升说的,朴日升摇头道:“阔鲁兄不必心急,请坐!”
  在这片刻之间,朴日升、札特、古奇等人,已瞧见薛飞光身边的黑衣女子,但他们都装没有瞧见。
  古奇喇嘛正要再问胡二麻子,却听那刘如意阴森森地喝道:“好啊!想不到在此地碰上褚扬兄,咱们自从十年前一会之后,老夫时时想起褚兄,日子越久,就越发佩服褚兄!”
  众人听到这话,都觉得奇怪,不期而然地静下来。那九州岛笑星褚扬笑声停住,愕然道:“刘兄居然佩服我?这就奇了,兄弟愿意洗耳恭听刘兄高论。”
  刘如意阴笑一声,道:“你当真想听么?”
  褚扬道:“自然是当真的啦!”
  薛飞光格格娇笑之声飘散在草坪之上,没有人不觉得她笑声好听的,邻席的权衡军师说道:“薛姑娘聪明无比,敢是已想出了刘兄要说的话?”
  薛飞光道:“过蒙军师夸赞了,我虽然不晓得褚兄跟刘兄有甚么渊源,但料必是不大愉快的过节,因此,刘兄居然说日子越久,就越发佩服褚兄,实在令人感到奇怪难解!”
  辛黑姑以旁人听不到的声音说道:“妹妹你这张嘴天生就是要用来说话,几时你来一场舌战群雄,那必可以教男人们不敢小觑咱们女子的辩才。”
  薛飞光笑一笑,又大声道:“我直截了当地说吧,褚兄,你师门扬名武林的哪一样技艺是别人万万不及的?”
  裴淳老老实实地代他答道:“褚兄师门神行之术,举世无双。”
  薛飞光道:“这就是了,褚兄,上去打他两个嘴巴!”
  褚扬这时才会过意来,不觉洪声大笑。全场之人也都省悟刘如意敢情就是说佩服他逃得快,无法追上,大家不禁放声而笑。
  这话若是由刘如意说出,褚扬势难忍受得住,但被薛飞光这么一搅,气氛大变,褚扬自然省得,心中暗暗感激薛飞光。
  褚扬的笑声比谁都响亮,忽然中断,大声道:“姑娘的主意真不错,刘老兄啊,兄弟可要打你嘴巴了!”
  接着笑声又起,高亢刺耳,一面展动身形,进攻刘如意。但见他身形滑溜异常,忽前忽后,或左或右地欺近刘如意,不过出手之时可不是打嘴巴,却是足以制敌死命的重手法。
  刘如意晓得他内功别有一格,笑声越响,功力提聚得越强。这刻感到笑声震耳生疼,那敢怠慢,也自全力封拆。
  刘如意深知褚扬天生异禀,功力精纯深厚,还在昔年领导群凶的胡二麻子之上,虽然没有练就胡二麻子那等霸道的大力鹰爪功,但他另有长处,那就是他足迹踏遍天下,不但中土各家派,连海外异域的武功也识得不少,是以手法博杂无比,十年前便因此故,才一动手自己就吃了亏。后来虽然仗着七步摧魂锥伤了对方,但仍然被他脚底抹油跑掉,怎样也追不上。
  十年后的今日,重逢此地,发觉对方内功又精进不少,虽然仍赶不上自己,可是对方十年来当必又增长许多见识,同时又晓得严防自己的独门手法,这一仗自然比十年以前艰苦得多。
  因此他一动手就沉住气,准备力拼三五百招之后才作取胜之想。褚扬果然用出无数奇怪诡异的手法对付他,但刘如意守得严密无比,决不贪功轻进,褚扬可就一点办法都没有,只好游斗下去。
  古奇喇嘛离席而出,道:“刘兄已经耗去不少气力,这一场该让给洒家……”
  他的人甚是瘦小,可是话声洪亮之极,大有与褚扬笑声比一比之意。
  他在密宗三大高手之中,名列第三,但却是出名的心狠手辣,很少有人跟他动手之后能够不死的。
  胡二麻子横身栏住,古奇喇嘛面现杀机,冷冷道:“胡施主这是甚么意思?”
  胡二麻子还未开口,一道人影纵落他身侧,应声道:“胡兄拦阻得好,这位大喇嘛若是有意过去插手,以多为胜,咱们何尝不可!”
  此人却是个中年道士,背插长剑,全身上下腌臜污垢之极,幸好还没有迫人臭气。
  古奇喇嘛武功虽强,可是认得这道人就是崆峒李不净,面对这两个强敌高手,当真不敢贸然动武,心中正在盘算。胡二麻子道:“兄弟久仰大喇嘛的‘大手印’奇功,今日有意请教几手,大喇嘛怎么说?”
  古奇大喇嘛应道:“好说,好说,洒家该当奉陪!”心却讶想道:“昔年在大都之时,他不是不曾见识过洒家的‘大手印’,明明先天上能够克住他的大力鹰爪手法,但他却敢向洒家挑战,不知是何道理?”
  南首席上跃出一人,阴森森地道:“李道长还认得兄弟么?”
  李不净瞧他一眼,打个哈哈,道:“阴山派告天子名震武林,贫道焉能不识?回想黄山一别,至今匆匆已是七易寒暑。”
  告天子冷冷道:“闲话少说,咱们在剑上分个胜败存亡,反正阴山、崆峒两派,宿仇难解,已是天下皆知之事。”
  说时已掣出软剑。李不净深知此人诡毒无比,擅长突击,连忙撤出长剑,朗声吟道:“历代名山与名剑,崆峒从来第一家……”
  告天子骂道:“放屁!”软剑疾削而出,发出“嗤嗤”破空之声。
  李不净一招“雁阵惊寒”,身形向右方跃开,在这跃避之际,手中长剑反击了一剑。告天子不得不闪开两步,便无法接续迫攻。
  古奇喇嘛喝声道:“胡施主小心了……”衣袖扬处,一只巨掌从袖影中飞出,疾抓胡二麻子头颈。
  胡二麻子疾跃开去,高声道:“且慢!”
  古奇大喇嘛煞住势子,道:“甚么事?”
  胡二麻子道:“咱们此时动手,岂不是更添纷乱?”
  古奇喇嘛心念一转,道:“好!胡施主打算几时赐教?”
  胡二麻子道:“总之是在今天之内。”
  古奇点点头,身形一晃,已移到刘如意、褚扬二人战圈旁边。
  褚扬笑声更是响亮,道:“大喇嘛难道有意助那刘兄取胜在下么?”
  他自从出手接战以至现在,奇招妙着,层出不穷,那刘如意虽然功力深厚少许,却只有严密防守之力,一时三刻间,似难反击。
  古奇喇嘛傲然一笑,道:“褚施主手法博奥,天下罕见。但除非刘兄自行相让,否则洒家决不出手!”
  言下之意,甚是自重自负,顾惜身份。
  褚扬这一分心说话,刘如意蓦地硬攻了一招,极是凌厉,褚扬闪身避让时,刘如意已乘机跃出五步之远。只见他左手虚虚按住小腹丹田揉转,右手五指合拢如锥状,双膝微屈,两脚皆以脚尖沾地。
  他右手锥势欲发未发,架式甚是奇特古怪。淳于靖和穷家五老等人,以前见过朴日升摆出这架式,都晓得这正是星宿海一派能得在天下武林中称雄的绝艺“七步摧魂锥”,便都不禁睁大双眼地注视。
  九州岛笑星褚扬昔年吃过亏,这刻焉敢怠慢,施展出脚下功夫,绕圈疾走,双手一面还得变招换式,严密防护全身,不教对方有隙可乘。弹指之间,他又绕奔了十圈以外,速度之快,难以形容,只瞧得有些人微生晕眩之感。
  刘如意虽是占的核心位置,但也得滴溜溜地疾转。晃眼间,褚扬又绕了十来个方圈,刘如意也跟着转了十余次身,全场之人,大都感到如此交手,看得很不舒服,可是又没有一个人舍得移开目光。
  薛飞光原本就憎厌刘如意的阴险面貌,相反的对这鼻大唇厚、满面笑容而笑声不绝的褚胖子甚有好感。这时眼看褚扬绕奔不停,心想他若是没有出奇制胜之法,终久须得死伤在刘如意的绝艺之下。偷眼窥看辛黑姑,虽然瞧不见她的面上表情,却感觉出她没有援救褚扬之意。忍不住低声道:“辛姐姐,朴日升有意挫折你的气焰,所以特地派遣那喇嘛出去,不让别人上前替下褚扬。”
  辛黑姑道:“我若出手,那喇嘛休想摸得到我的影子!”
  薛飞光喜道:“那么姐姐快去,别让朴日升暗暗得意。”
  辛黑姑摇头道:“我辛辛苦苦收罗了这许多高手能人,哪里还要亲自动手?”
  薛飞光听她口气不是说着玩的,不觉替褚扬大是担心,问道:“那么胡二麻子和李不净为何还不冲上去?”
  辛黑姑道:“你瞧他们过得古奇喇嘛这一关么?”
  薛飞光哑然摇头,心中放弃她帮助褚扬之念。
  辛黑姑又道:“我说过收罗的高手能人甚多,目下正是他们大展身手之时。”说罢,举手打个暗号。
  人丛中奔出一人,只见此人长得面圆身胖,甚是和善忠厚,两手空空,身上也没带兵器。
  谁也不认识此人是谁,因见他走入当中草地,便都不禁微微分心瞥视,瞧他有何动静?
  古奇喇嘛喝道:“甚么人?给洒家站住!”
  这个胖子十分听话地停住脚步,拱手道:“大喇嘛乃是密宗三大高手之一,鄙人纵是胆大包天,也不敢惹怒大喇嘛。”
  众人听他口气卑恭,衬上他那副良善忠厚的相貌,似是说的实话,登时都轻视此人,不再理会。
  薛飞光轻轻笑道:“真有一手,怪不得名满天下!”
  辛黑姑道:“你以前见过他?”
  薛飞光道:“没有,但他既敢出场,又如此低声下气,已不啻告诉我他是谁了。”
  另一席上的军师权衡大声道:“大喇嘛须得小心,此人举动与说话不符,恐怕就是南奸商公直!”
  这个名字外号,似有莫大魔力,全场之人顿时骚扰不安。飞天夜叉博勒宏声说道:“权军师果然料事如神,这厮正是南奸商公直。”
  商公直游目一瞥,只见穷家帮之人,个个对他怒目而视,北首朴日升的手下们,却以讶异好奇的眼光瞧他。当下在心中冷笑一声,向古奇喇嘛说道:“大喇嘛可曾瞧见这些叫化们对鄙人的敌视?”
  古奇道:“瞧见了。”
  商公直微微一笑,道:“由此可知鄙人不是穷家帮方面的人。”
  古奇道:“洒家知道了。”
  商公直举手指一指褚、刘二人,道:“鄙人瞧他们两位似是陷入胶着的局面,因此趁机来向大喇嘛请教请教……”
  古奇颔首道:“使得,你出手吧!”
  商公直连忙摇手,道:“大喇嘛误会啦,鄙人岂敢跟大喇嘛动手过招,自取灭亡?”
  古奇不禁一怔,怒道:“商施主最好别跟洒家开玩笑!”说时,全身红衣无风自动,显然正在运集功力,准备出手凌厉一击。
  商公直道:“鄙人只是有个疑问要请教大喇嘛,那便是这位刘兄的七步摧魂锥,乃是武林一绝,绝无疑问,只不知比起中原二老之一的李星桥的天机指奇功,孰优?孰劣?”
  他说的两种功夫,都是武林绝学,若不是认为古奇大喇嘛乃是一流高手,决不会向他询问,这正是十分推崇古奇的名望身份之意。因此古奇大喇嘛面色顿时也缓和下来,徐徐道:“这两种功夫如果练到登峰造极的地步,谁也赢不了谁,很难定出高下优劣。”
  南奸商公直道:“既是如此,大喇嘛何不让裴淳下场,跟刘兄印证一下?”
  古奇沉吟忖想道:“此法大妙,一则可以解答出这个武学疑难。二则裴淳可能当场送命。”
  当下说道:“刘兄这方面纵然并无反对之意,但裴淳若然不肯出战,为之奈何?”
  全场之人无不如此想法,是以都急于晓得这个以阴谋诡计震天下的南奸,有何手段可使裴淳出战?连裴淳也暗暗测想,并且决定不管他用甚么计策,决计不加理睬。
  商公直笑道:“鄙人这个法子可以公开说出,谅他不能不挺身出战!”
  古奇接口道:“施主若是有此等本领,洒家可就不能不服气了。”
  李四恨长老大声道:“裴少侠若是本来就有出手之意,最好先说出来……”
  周五怨接口道:“不错,免得那厮自鸣得意。”
  裴淳站起身,发觉全场之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当下说道:“褚大哥的事,在下决不能袖手旁观,商公直根本不须使甚么手段。”
  这话说得实心实意,人人都深信。于是一方面使众人失望,见识不到商公直的奇谋手段,同时也冲淡了对商公直的神秘感。
  权衡大声道:“若不是商兄这一提,裴淳你会站起身么?但这都不必说了,我且问你,假使本军师保证请刘老师手下留情,决不杀死褚扬,你能不能下定决心不出手?决不被商公直任何手段骗出去与刘老师动手?”
  裴淳心想,褚大哥若无性命之忧,我自然可以不理。便道:“这又何难之有!”便坐回椅上。
  权衡大声道:“刘老师,请瞧在鄙人面上,饶那褚扬一命。”
  刘如意虽是不愿,却也只好答应了。
  南奸商公直笑道:“刘兄心中很不乐,换了兄弟,面对仇人而不许杀死,定也如是,但兄弟却另有法子出气,那就是把仇人击倒,用重手法击成重伤,只要不曾当场送命,便交待得过去了。刘兄你说是也不是?”
  刘如意道:“是啊!”精神一振,气势顿增。
  李不净怒骂道:“老奸真该死,竟教给姓刘的这等毒计。”
  商公直忙道:“别生气,我老奸有始有终,还是要把裴淳弄出来的。”
  李不净道:“如若弄不出裴兄,我肮脏道人跟你拚命。”
  裴淳拿定主意,不言不语。
  南奸商公直说道:“大喇嘛若是有意教裴淳出战,但须宣布任何人不得营救褚扬兄,独有裴淳例外!”
  群雄听了都不禁一怔,心想此法有何稀奇,怎生迫得出裴淳?席上的薛飞光却皱皱眉,道:“师兄,你输啦!”裴淳苦笑一下,又站了起身。
  全场之人,大为震惊,才晓得商公直名不虚假,果然有独到之处。这时褚扬因分心去瞧裴淳动静,脚下滞迟了一线。只听“嗤”的一声,一股锋锐阴寒劲力,疾袭上身,心中大吃一惊,陡地停步,双掌运足内力猛劈出去。
  他掌力一发,劲风激卷,声势惊人,群豪这才晓得此人功力深厚之极。
  那刘如意狞笑连声,接着发出两锥。褚扬发掌封架,身形不知不觉欺前两步。这正是抵敌不住对方绝学的现象,除了当时中锥伤死倒地之外,若是勉力封架得住,便会一步一步向前送上门去,双方越是距离得近,刘如意的摧魂锥威力自然更大。
  裴淳疾奔入场,眼见刘如意第四度发锥,此时相隔还有丈许,他一急之下,使出天机指中“行远”指法,骈指疾点。
  指力破空激射而去,径袭刘如意胁下大穴。刘如意迫得侧身闪避,那一锥发出的劲道便减弱了大半。褚扬一掌封住,趁势跃开丈许。
  裴淳说道:“在下宁可输给商公直大哥,也不愿眼见褚大哥受伤!”
  话声中连戳数指,只听指力嗤嗤破空之声,响个不停。
  刘如意腾挪闪避,一面发招封架,显得手忙脚乱。原来裴淳这次出手,就像对付金元山一般,毫不留情,连续使出天机指七种指法。
  众人但见他忽而长驱锐攻,忽而正面猛袭,有时上下移动疾刺,有时指出无力,若有若无,或者凝神缓缓点去,甚且有时戳向别处,并不袭击敌人身体。
  可是不论哪一种手法,刘如意都忙于应付。最玄妙的莫过裴淳明明向他身侧空隙点去,他也发招封架,似是这股无形指力会转弯一般。
  商公直突然摇头晃脑地叹道:“可怜刘兄英雄一世,今日不但出乖露丑,十分狼狈,而且眼看行将丧生在一个黄口小儿的指下,实在可悲可悯!”
  古奇怒道:“你胡说甚么?”一晃身已到了商公直面前。
  商公直忙道:“大喇嘛敢是不想刘兄取胜?”
  古奇一怔,转眼望去,正好见到刘如意好不容易攻出一锥,破解了裴淳连绵不绝的攻势。
  他身为一流高手,这一眼已瞧出刘如意已有还手之力,可就大有取胜之机,不禁又是一怔,心想:“难道刘如意能得平反败局,是商公直暗助的不成!”
  商公直似是看透他的心意:“刘兄能够反击,正是区区在下的功劳!”
  草坪上十有九人不信这话,冷嗤之声此起彼落。
  商公直扫视全场一眼,哈哈笑道:“兄弟一解释,诸位就明白啦!要知裴淳功力虽是强绝一时,但他天性仁慈,从来少有使得出杀手之时。刚才制占了机先,刘兄一时难以扳回,所以兄弟故意那么说,使裴淳听了之后,生出同情之心。他战志一懈,刘兄得以平反败局了。”
  这话说得合情合理,众人都不能不信。
  古奇道:“佩服,佩服!”退了开去。
  李不净怒道:“混帐,你为何要助刘如意杀死裴淳兄?”
  商公直不慌不忙,摇头晃脑道:“李真人又不是不知道的,这裴淳傻有傻福,谁也要不了他的性命。”
  李不净怒道:“胡说八道,这算哪一门的道理?”
  商公直嘻嘻笑道:“你先别恼,小心气坏了身子。你如若不信老奸之言,不妨打个赌,倘若此地有人杀得死裴淳,我老奸割下人头奉上。如若不然,足证老奸的眼光有独到之处。”
  李不净一怔,道:“这话可是当真?”
  商公直道:“老奸的人头,难道是路上捡来的?当然是真的啦!”
  这番对话,引起不少笑声,朴日升道:“淳于帮主,这老奸似是有意激动别人杀死裴兄呢!”
  淳于靖道:“不错,敝帮迟早要找他算帐。”
  朴日升呵呵一笑,道:“既是如此,本人设法杀死裴兄,他的人头转赠帮主!”
  他的话不似开玩笑,淳于靖暗吃一惊,却不好露出恐惧之色,只淡淡一笑。
  就在这指顾之间,战况大生变化,但见那刘如意施展出七步摧魂锥的奇功绝艺,把裴淳迫得手忙脚乱,眼看裴淳只要略一疏虞,便得送掉性命。
  南奸商公直这刻也不禁皱起眉头,微露忧色。
  李不净咬牙切齿的道:“很好,这回瞧你人头割不割下来!”
  辛黑姑乃是大行家,瞧出裴淳的危机已经形成,除非有人出手解救,否则裴淳二十招之内,就得丧命,她陡然讶异忖道:“我为何要为裴淳的生死而感到不安,这个笨头笨脑的乡下人,岂值得我的一盼?”
  但是想归想,口中却轻轻道:“薛姑娘,你有法子救他没有?”话一出口,大为后悔。
  薛飞光一直在动脑筋,这时忽然跳起身,道:“有办法,只要姐姐答应一事!”
  辛黑姑摇头道:“不行,我决不出手救他。”
  薛飞光道:“不是要姐姐出手……”说到这儿,蓦然发觉辛黑姑拒绝时的神态有异,似乎不该如此生气。念头一转,已猜出几分意思,不禁好笑,暗忖裴大哥虽是忠厚老实,却似是很有吸引女孩子的魔力。
  她接着又道:“我只要姐姐答应褚扬他们说几句话就行啦!”
  辛黑姑道:“甚么?几句话就救得了他?好,你快做吧,他只有二十招的时间了!”
  薛飞光连忙叫道:“褚扬兄,请过来一下。”
  褚扬应声奔到席边。薛飞光一面阻止普奇等五人起身营救,一面低声说了几句话。褚扬发出高亢的笑声,奔回原地,大声道:“李道长,咱们快快上前帮裴淳杀死这个姓刘的恶魔!”
  李不净道:“好,咱们上!”
  两人才一举步,古奇大喇嘛已横身拦住,喝道:“两位还是观战的好,否则洒家就不客气啦!”
  褚扬洪声道:“大喇嘛有所不知,这刘如意平生作恶甚多,乃是值得杀死。为世除害,这是侠义之士的份内事,大喇嘛最好闪开一旁。”
  古奇冷冷道:“两位先过得洒家这一关再说。”
  褚扬伸手抓住李不净,竟不让他动手,口中呶呶争辩不休。
  全场之人都听到褚扬的争辩声,其中有几句是说若是让恶人活在世上,不啻自己亲手造孽。
  裴淳听了这些话,陡然间泛涌起无限杀机,霎时之间,连使三种精奥毒辣的手法,气势凌厉,顿时化解了危机。他毫不松懈,杀手连施,在天罡九式之中,夹杂得有天机指功夫,专门用指法破解对方的摧魂锥。
  刘如意虚揉丹田的左手越转越快,但锥势发出却远不及初时的威力。裴淳却是勇猛有加,杀手毒招层出不穷。古奇大喇嘛蓦地一掌劈去,裴淳但觉一股劲厉无比的力道侧袭而至,只好侧身一闪,刘如意乘势退出圈外,满头大汗,气喘不已。
  一阵阵喝采鼓掌之声升起,裴淳游目四顾,突然间发觉自己已经不是初离潜山的无知少年,目下业已变成中原二老的真正传人。这个突然蜕变的第一次,是那一夜杀死金元山之时,现在是第二次蜕变了。
  古奇喇嘛道:“裴少侠武功高深,洒家甚为佩服。但刘兄若不是先耗损不少真力,却不见得会落败……”
  裴淳道:“大师说得不错……”侧眼一瞥,只见刘如意已在这片刻之间,恢复正常,足见功力极是深厚。
  古奇喇嘛转眼望住胡二麻子,道:“现在可轮到洒家向胡施主领教了!”
  胡二麻子毫无惧色,大步走过来,应声道:“好!”打背后解下一个长约三尺的红木匣。
  数百道目光,都集中在这木匣之上,只见匣身甚扁,宽约一掌,若在平时,自然不晓得此匣装盛甚么物事?但现下却知道必是兵器。
  胡二麻子徐徐推开盒盖,匣中彩光腾起,耀人眼目。他取了出来,原是一把两尺五六寸的剑,剑身较为宽厚,剑刃起了无数棱角,阳光照耀之下,反射出无数眩目光华,使人几乎瞧不清楚此剑形状。
  全场之人都屏息凝目,古奇喇嘛不觉一怔,道:“前此听说五异剑已经出世,这一口奇剑,似是五异剑之一的‘天幻剑’,只不知洒家说得对是不对?”
  胡二麻子道:“不错,在下凭仗此剑,自信有赢得大师之望。”
  他眼中露出凶光,杀机盈胸。要知他多年来流窜伏匿,罕得有一日安稳地睡上一觉,完全是为了畏惧朴日升本人及密宗三大高手,别的人他可就不大放在心上。想不到今日居然有机会公开出头,而且还有杀死这密宗三大高手之一的机会,登时勾起旧恨。
  古奇喇嘛心中暗暗戒惕,表面上却傲然笑道:“口说无凭,胡施主请!”
  胡二麻子也应一声“请”,挺剑迫上,呼一声出剑猛劈。
  这口天幻剑一旦挥动,顿时化为无数光华,耀眼欲花。古奇运足眼力瞧去,勉强查看得出那一道光华才是真剑,侧身让过,随手一掌横扫敌人。
  胡二麻子换个方位,天幻剑连劈三下,幻化出千百道光华,招数虚虚实实,剑风劲锐之极。古奇大喇嘛好不容易才查看得出真剑来路,连忙封拆。但这一来,便失去了主动之势,被剑势迫得团团乱转。
  原来这口天幻剑的妙处,便是因为剑身棱角甚多,能够反射光线,挥动之际,宛如有许多口剑一齐攻到一般,教人眼花缭乱,分辨不出哪一道才是真剑。
  胡二麻子本身武功本来就有一拼的实力,何况使用这种异宝,古奇自然手忙脚乱,难以抵挡。
  但见胡二麻子一连七八剑,杀得古奇喇嘛满头汗水滚滚流下,但觉平生大小数百战之中,以这一战最感痛苦,全身功力用不出五成。
  朴日升微微变色,大声道:“大喇嘛不妨闭上眼睛一试!”
  他居然出声指点,可见得他心中的震动。
  古奇大喇嘛一听这话有理,赶紧闭目,单从剑刃破风之声,辨认敌人招式方位,出手封拆。他的大手印奇功极为凌厉,每逢掌势拍出,总能封住敌招。局势登时缓和不少。可是胡二麻子是何等人物,古奇武功虽是已达一流高手境地,却也万万不能闭眼取胜。
  激斗了三十余招,全场数百人之中,有一大半眼花缭乱,简直瞧不见剑光中的人影。
  辛黑姑十分高兴,低声笑道:“薛妹妹,这剑好玩不好玩?”
  薛飞光道:“好玩极了,可惜我们武功低劣,不敢跟姐姐讨来使用。”
  辛黑姑道:“这剑的长处便是可补功力的不足,为甚么你反而不敢使用?”
  薛飞光道:“我怕碰上像番僧这等高手,那时不但剑保不住,连我自己也有性命之忧了。”
  辛黑姑笑道:“这话有意思得很,我要害死哪一个,把剑送给他就行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