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翎《鹤高飞》

第二十二章 还寻旧燕

作者:司马翎  来源:司马翎全集  点击: 
  这一招乃是十八路无敌神刀中的起手式“大江茫茫”,妙处在攻守兼备,进退无不如意。
  申伯贤老人喝声“好刀法”,两掌箕张,竟从刀光中探进来。左掌忽然攫刀,右掌却直取何仲容。
  何仲容在这刹那间电急想道:“六纬神功真乃天下第一,看他居然空手夺我宝刀,也许真不怕我宝刀锋利,我可不能让他攫夺过去……”念头一转时,手中刀突然化为第十八式“雷在泽中”。
  这一招原是十八路无敌神刀中最后的一招,何仲容不久以前,刚从宇文飞老人处学晓。
  所谓“雷在泽中”,就是说雷已收声蛰伏,表示“休息”或“完结”的意思。
  这一招是无敌神刀的结尾,竟然先是大开大阖,然后悄然引退,结束于无声无息之中,委实奥妙之极。
  但见何仲容身形突然一闪,已退开数尺,手中宝刀横护胸前。
  申伯贤老人笑道:“你这十八路刀法未免结束得太快吧?”
  何仲容道:“老丈武功深不可测,在下无法使出其它各招。”
  申伯贤叹口气,喃喃道:“难道只有这个法,可破无敌神刀么?”
  何仲容心实不解,道:“老丈手法既奇绝一时,但还谈不上破了我这路刀法……”
  老人轻哂一声,道:“不信你就再试一次。”
  何仲容大喜,心想这次绝不能教你这么容易一手攫刀,一手击人。当下运足真力,一刀迎面削去,但这一刀势蓄而不尽,尤其左手已护住前胸,准备以毒龙掌法中,峨嵋派绝招“乍阴似阳”之式,防守住前胸。
  申伯贤老人等刀光划到,喝了一声,双掌电闪般击出去,左掌横扫刀身,右掌从刀光中递入来,掌风已堪堪击上他左胁。
  何仲容准备迎敌的左掌未及施为,先顾宝刀不让敌人击坠尘埃,登时自然而然又使出第十八招“雷在泽中”,闪退开数尺。
  人方退开,脑中已想起自己这一招,可不正是自行结束这一路刀法么?
  念头刚刚掠过,申伯贤老人的掌风又到了身上。目光电急一瞥,觑准对方掌势来路,忙忙使出毒龙掌法的招数,化在刀法上,一式“天龙竖指”,护住身前上中下三盘。
  这一招原是武当精妙无匹的剑术,但以何仲容蓝电刀使出来,威力毫不因乃刀而非剑,便见逊色。
  申伯贤老人也无法不为之移宫换位,右掌一圈,绰住对方刀招和眼神,右手已神鬼莫测地攻到何仲容左肩上。
  何仲容大吃一惊,蓝电刀化为“月涌星垂”之式,这一招乃是十八路无敌神刀中的第三招。那知刀势尚未使尽,已觉得对方掌影从四方八面袭到,百忙中只好用出一招“如来痛背”,洒出一片刀光,封住背后。
  申伯贤老人此时招数使开,仅仅双掌上击下拍,脚下不甚移动,但何仲容已舞刀如风,唯恐封架不及。
  高秀欢然道:“义父,这狂徒的刀法根本已不成为招数啦!”
  申伯贤老人哈哈一笑道:“若让他把十八路无敌神刀施展出来,你义父在这十八招未使完之前,只能干瞪眼睛呢……”
  何仲容此时方始恍然大悟,敢情老人所说“唯一破法”的话,确实不假。
  蓦然觉察有隙可乘,登时大喝一声,刀转如飞,风驰电逐般使出十八路无敌神刀。
  这一回可没有在第一招出手时便被对方抢先一线时间制住,故而能够一直绵绵不绝地使下去。
  他自从得了老人宇文飞指点过这一路无敌神刀之后,早已揣摩出其中三昧。是以此刻使将开来,因时制宜,刀招中的变化精妙无比。加上他内力深厚,不比等闲,连高手如申伯贤老人,都无法突入刀光之内,只能够一味在刀光圈外盘旋,等候下手机会。
  何仲容威风凛凛地施展这十八路无敌神刀,不久使完,但跟着又从头开始,有如玉环衔接,毫无痕迹。
  这一趟虽然仍是那么十八招,但变化大有不同,第一次仅是守多攻少,乃是“只求无过”的心思。但如今攻守均等,已露出跃跃欲动之态。
  申伯贤老人以一双肉掌,把他十八招无敌神刀完全接住,脚下不曾移动分毫。
  何仲容第三次使出这路刀法,攻势更盛,已变为取胜求攻的心思。
  申伯贤老人抵御了十二招,便感艰难,终于在第十五招时,退了一步。
  老人面现怒色,突然清啸一声,展开身形,绕住何仲容四面游走,同时出手进攻。
  何仲容先前向一个固定目标进攻,每一招都着着实实地用上力量,这刻忽然摸不准敌人奇快的身法,锐气顿时大挫,手中刀法也改攻为守,数招过去,竟然比起第一次谨谨慎慎地固守还要吃力的多。
  申伯贤这时才露出笑容,道:“且看你还抵挡得多久,秀儿你能够数着多少招么?”
  高秀眨眨眼睛,道:“义父你走得太快,若果慢些,我便数得出来……”
  申伯贤暗想这简直是废话,对敌争锋之际,岂能疏慢。当下左手划个圈子,右手极快地从圈中击出,“蓬”地一响,那股掌力把何仲容震退四五步之远。
  这一掌已使出六纬神功,果然不同凡响,何仲容但觉对方掌上的潜力不绝沉重逾山,无法抵挡,最奇的是前柔后刚,宛如在那至刚的力量前面,隔着一层极软的垫子。
  申伯贤老人并不停手,左划一圈,击出一掌,右划一个圈,又击出一掌,直把个何仲容打得晕头转向,翻翻滚滚,旋倾不定。
  高秀在旁边喝采叫好,一面奚落道:“狂徒你这是自讨苦吃,谁叫你吃了豹胆虎心,竟敢向姑娘讨便宜,今日你出得此园,算你本领大……”
  何仲容心头十分难受,他自念败在申伯贤老人手下,本来不算稀奇。但那姑娘奚落之言,可就不容易受。加上她一味说自己讨便宜,这个罪名看来已无法洗脱。
  要不是他手中的蓝电刀削铁如泥,加上那十八路无敌神刀,的是无上心法,毫无懈隙可乘的话,申伯贤老人早已把他生擒活捉。
  何仲容被申伯贤老人在旁边一掌推得横跌开丈许,眼光一扫,恰好高秀已被一棵桃树挡住,登时瞧不见她的身形。
  这位年轻的后起侠客倏地灵机一动,手中刀虚晃一招,身形改进为退,蓦然隐入一棵桃树后面。
  他自己却发觉两边肩膊均露在树外,但一瞧高秀,却发觉她露出茫然之色,似乎已瞧不见他的人。可是申伯贤老人却凝目看着自己,一点也没有看不见自己的神色。
  何仲容想道:“这位老人经验丰富,当然不会露出任何神情……但是不是真的可以隐住身形?却要设法一试方知……”俊眼一转,忽然想起一法,迅速地低头看看地上,见到果有两块鹅卵般大的石块,便捡起来。
  当下聚精会神,观察两人神情,右手一扬,那颗石块飞将出去,恰恰落在右边两丈外那株桃树后面。
  就在石块飞出之际,左手同时一扬,掌中的石块疾向左边两丈外的桃树飞去。
  高秀矍然瞧着左边的石块,右方的石块虽然先出手但她却宛如不见,直到石头落地,发出声息,她始向右边那株桃树注视。
  申伯贤老人双目完全不曾转动,生像一切早已瞧见似的。
  何仲容大为吃惊,心想申伯贤老人一定由自己捡石时开始,一直到把石抛出,均看在眼中,是以根本就不须转眼去瞧,就像在看猴子耍把戏……
  蓦又转念忖道:“啧,啧,我莫中了老人鬼计。他何等老谋深算,既不曾转眼,但也该看到左边的是块石头,因此右边桃树后虽有声响,但他已听出乃是另一块石头的声音……”这念头一掠即逝,当下毫不迟疑,径向右边纵去,轻灵地落在右边的树后。
  但蓦地一惊,原来他由纵起时开始,一直到落在地上时,双目一直凝视着老人。却见他在自己双脚落地时,便转面看着自己,面上露出哂笑之容。
  “糟透了,我简直在耍猴儿戏啦……”他想道:“但他为何不扑过来?噫,那位姑娘左瞧右瞧,似乎不知我在这儿……”
  申伯贤老人面上带着哂笑之色,一步一步向他藏身之处走过来。
  何仲容咬着牙根,心想干脆再打一场,这样子左猜右疑,多么难受。
  老人走到桃树前五尺之处,突然停住脚步,既不前进,也不后退。
  何仲容但觉窘得很,不知这老人怀的什么鬼主意。但他仍然屏住呼吸,动也不动。
  高秀忽然尖声问道:“义父,那狂徒怎会懂得你这桃树迷魂阵的奥妙?”
  老人申伯贤忍不住回头道:“蠢丫头,你这不是给我泄了底么?”
  何仲容听了,也觉得好笑,抬目一瞥,只见树上钉着一块三角牌,有一面尖端向着右边。陡然记起第一棵桃树似乎也钉着这样的一块木牌,只不过其时自己全神视察对方两人的表情,是以没有留心。这时可就认真考虑起这块三角牌是什么意思?
  他想:“这块三角牌决不能毫无意义,尤其是方纔那棵树上也钉着,一定是表示某种意义?啊!难道是表示这个桃树迷魂阵的转动方向?不,能够摆阵的人,哪里还需要指示?这不变成笑话了么?”
  这些思想不过是转瞬间便自掠过,忽地恍然大悟,想道:“错不了,假如只有申伯贤老人自己,则这些三角形木牌决不会表示阵势方向,但因为多了一个高姑娘,因此老人特地为她钉上这些木牌。”
  他自觉这些想法极对,立刻遵照三角牌尖所指示的方向,跃到右边的桃树后。只见桃树上也有一块三角形的木牌,尖端向着右前方的桃树。
  他完全放心大胆,因为他按照着这个推想,遵照着三角木牌的指示,反而绕到高秀后面,那位姑娘依然瞪着眼睛,四面乱望。
  申伯贤老人仰天长笑一声,道:“好家伙,老朽算是走了眼,起初还以为是个笨蛋,谁知竟聪明得可以!哈……哈……”
  何仲容听他的笑声,似乎十分开心,登时疑虑起来,当下又纵到另一棵桃树后,忽然吃一惊,原来那棵桃树上钉着一方木牌,正是他开始进桃林时所见的第二块,上面写着“避劫之门,近在眼前”。
  这一来已没有了指示,便不知如何走法,才不致露出破绽。想了一下,转眸四望,忽又骇了一跳,原来那申伯贤老人已失去踪迹。周围一片静悄悄的,只有高秀的背影还依约可见,但她宛如石像般在那儿,动也不动。
  何仲容无端端对她怜悯起来,但他此刻自救不遑,岂能过去安慰她?
  当下想道:“记得进这桃林时,先是穿过两株桃树,便见到那株钉着一方木牌上写‘桃神守墓,窃秘者殛’的桃树,然后便经过这一株。我只要按着这方向,相信可以退出这片墓地!”
  退路方向既已想好,但他仍然没有立即行动,双目瞅住高秀的背影,心中却想着别的事:“可是那菜园十分讨厌,我纵然退得出这座桃树迷魂阵,但怎样能够出得菜园?”
  这件事果真把他难住,不但如此,他还回想到早先进入这片墓地时,蓦然感到桃林内似屯有精锐重兵,杀气腾腾,而直到现在,心中仍然有此感觉。
  他叹口气,暗暗决定出了墓地再作计较。忽见高秀双肩微耸,似乎在哭泣。
  “这也难怪她不好受,刚才我失手触摸到她胸脯,随便换了哪个女孩子也会如是……”他想道,心中怜悯之情更浓厚。
  前此因见她头发蓬松,面现红晕地从申伯贤的木屋中出来,本以为她不是正经的女人。但如今既知她是申伯贤义女,又向他学艺,自然不会有什么暧昧关系。
  他本是侠义之人,蓦一转念,便纵身出去,在空中略一回头,认住这株桃树。然后几个起落,便到了高秀身后。
  她尚自不觉有人落在她身后,何仲容轻咳了一声,她才猛可也转身,一见是他,面上露出惊讶之色。
  何仲容见她面上果有泪痕,心中甚为歉疚,便道:“姑娘请容我说几句话,然后你爱怎样就怎样……”
  高秀眼睛一眨,道:“你这人虽狂,但本领真行,我还以为你已被义父捉住了……”
  何仲容立即问道:“假如被他捉住,便会怎样?”
  她凝视他一眼道:“大概和他老人家的秘密一起埋葬在这座墓中,你可知道,这座墓下面有通路,地方甚大,葬一百几十个人一点也不挤呢?”
  他耸耸肩,道:“这个且不管他,我刚才本来可以出此墓地,但我见你呆立在这里,似乎十分难过!因此我觉得向你解释个明白,或许因我这一现身,才被你义父捉住也说不定,不过我却不在乎……我知道你为了我刚才的失礼而难过,但请你尽力忘掉吧,谁都免不了有无心之失……”
  她的眼睛又瞪得大大的,何仲容立刻补充道:“可惜你不曾涉足江湖,否则你在江湖上一打听,你可以明白我何仲容是一个怎样的人,我虽然不是什么名门出身或是世家子弟,但对于侠义之事,诸如抑强扶弱,除暴安民等事情,我何仲容从不肯后人。”他说得十分真诚,面上流露出一片凛然之色。这种自然流露的凛然大义的态度,令人无法对他不相信。
  高秀怔了一下,才道:“我没有踏入过江湖,所以不知你的为人……”
  何仲容淡然一笑,道:“我何仲容出生入死,历尽无数艰危,虽没有建立什么功业,可是从来没有做过背信弃义的事情,对于生死两字,也看得极淡。因此请你相信我,我可不是为了要你为我向你义父求情才对你解释,根本上我可以出得这桃树迷魂阵。”
  她讶然道:“你真出得此阵?义父常常告诉我说,这个迷魂阵十分奥妙,陷阵的人往往自投死路还不晓得呢!”
  何仲容微微一笑,道:“听姑娘的口气,似乎已相信并且原谅了我的过失。我先谢谢姑娘……”说罢,向她抱拳为礼,然后转身纵回那株桃树后面。
  先定一定神,然后向左后方那株桃树纵去,转到树后一看,果然见到上面钉着一块木牌,牌上写着“桃神守墓,窥秘者殛”等八个字。
  他笑一下,心想无论前面是何景象,他仍然要向前冲去,必定可以冲破幽景而出桃树阵。
  当下按着记忆中的方向,直向左边纵去,脚方沾地,忽见前面竟是一块长方形的泥沼。宽约八尺,长约三丈。
  他不服气地眨了眨眼睛,但那块泥沼依然存在,并没有像幻景一般消失。
  何仲容心念一动,忖道:“这有何难之有,反正这泥沼宽只八尺,我不妨径自跃去,落脚时如发现竟是真泥沼,这才借一点力量向横边纵开,必定不致于弄得一身泥浆……”
  正要纵起之时,耳中忽然听到叫喊声,似是高秀叫他。
  可是到他侧耳留心而听,却没有了声息,何仲容不觉暗笑自己多疑,想到可能又是这桃树迷魂阵的古怪,使自己分散注意力,或者中计回去。更不迟疑,便向那块长形泥沼纵去。
  这一纵直到泥沼的三分之二处才飘飘落下,双脚快要黏在泥沼上面,何仲容留神观察,极为希望那泥沼忽然会变成青草。
  但直到他双脚沾在泥沼面上时,那猪红色的泥沼仍然没有变化。
  双脚落时,倏觉一软。何仲容摇一摇头,心想自己这回可弄错了。
  但他并不慌忙,别说这是泥沼,纵然是一片水池,他也能借着脚板踩拍水面时一点点微力,向横边移开寻丈。
  这刻迅疾地往上提气,双脚一触泥面,便欲纵起身形。
  哪知这一纵竟然没纵起来,敢情双足已黏在泥沼上。
  他一纵之力非同小可,差点儿岔了真气,这时已知鞋底被那药红色的泥浆黏住,便稳住身形,极快地换一口真气,然后双臂一振,根本脚下不用力,身形硬往上拔。谁知双足竟然黏住在泥面上,这一拔仍然无功。
  何仲容吃惊地想道:“这是什么呢?如此黏法?”方转念间,身形已往下沉,晃眼已沉到足踝之深。
  这还是提着一口真气,故此身形化得极轻。如是常人,此刻大约已没顶了。
  何仲容此时有如苍蝇跌在糖浆上,毫无办法移动。
  旁边的桃树后突然出现一人,何仲容转眼瞧时,敢情正是那申伯贤老人。
  他仰天大笑,道:“你的脑中想些什么?为何眼睁睁自投我这赤地神胶所涂的坑上?”
  何仲容提住那口真气,不敢出声回答,只好眨眨眼睛。
  申伯贤老人见他已沉没双膝,便走到坑边,伸手向他虚虚一抓,一股吸力袭到何仲容身上,竟把他吸住,不再下沉。
  “老夫这赤地神胶神妙异常,纵然是飞鸟误落其上,不须多久,也得沉没。这坑深达一丈,寻常人必能没顶。等你闷死其中,经过七日七夜,便亦化为泥土,溶在这赤地神胶中,增加神胶的威力……”
  何仲容见他已把自己吸住,便不再提气轻身,奇怪地问道:“既然如此,你为何不让我沉没?难道你要奚落够了,才肯让我沉下去么?”
  “咦,你果然不大怕死呢!”老人睁大眼睛,腰肢一挺,登时高了许多,双目中也神采奕奕,迥非初时见到时那种龙钟疲惫的样子。
  他突然用严厉的声音问道:“不管你怕不怕死,但你必须回答老夫的问话!谁派你到这里来的?”
  何仲容不喜欢他这种态度,便不回答。
  申伯贤老人见他不答,冷笑一声,道:“那蓝电刀本是洛阳毛家之物,世代相传,但后来落在成老三成安手中,你可是从成家堡来的?”
  何仲容傲然点点头,道:“不错!”他故意不说自己虽是从成家堡来,却非成家派来。
  老人口中提及的成老三成安,他明白一定是成永的上辈。
  申伯贤老人慢慢放宽脸道:“你倒干脆得很!”说着,左手虚虚向他一抓,另一股吸力把何仲容吸住,收回右手。
  何仲容道:“可惜你没有把六纬神功练成,否则便用不着换手了!”
  申伯贤道:“你果然已知详细情形,他们四堡五寨可是已联合起来?抑是只有成家堡?”
  何仲容摇摇头,道:“都不是,只有我一个人……”
  申伯贤老人面色一沉,道:“那九面天秘牌都在你处么?”
  何仲容忙道:“没有,提起那天秘牌,以前好像得过一块,但又送还给成堡主,不过直到如今,我也不知那块象牙牌是否就是天秘牌……”
  老人厉声道:“他们四堡五寨的这件秘密,决不泄与外人知道,你如何得知这件秘密?又如何得过那面天秘牌?”
  原来老人不知道那九块天秘牌乃是象牙所雕,是以一听何仲容之言,便知他得过的象牙牌,定是天秘牌无疑。
  何仲容见他咄咄逼人,便闭口不言。要知他本是个天生硬汉,从不怕死。申伯贤如果好语相询,何仲容一定不会隐瞒,从实说出前情。但申伯贤老人因急于知道,因而声色俱厉,何仲容反而不肯回答。
  申伯贤低哼一声,伸指隔空一点,已点住何仲容的穴道。然后纵身一跃,疾然掠过何仲容身边,随手一带,便把何仲容抓出神胶泥坑。
  何仲容吃老人抓住手臂这么一提,因脚底黏得极紧,
  骨头差点吃他拉断,疼痛异常,心中暗暗愠怒,但此刻却无可如何,只好发狠地想道:“好家伙,这样来作贱我,除非今日我死在你手下,否则终有一日,我要显点颜色给你看……对了,总有那么一天,我把九面天秘牌取到手中,然后按图索骥,把那六纬神经取到手中,反过来把他教训一下……”
  申伯贤挟着他直向墓地中心纵去,顷刻间已到了墓上。
  高秀望见他们,忙忙奔过来。申伯贤道:“你先回到屋子去,我等会儿再回去!”
  她应了一声,作势欲行,忽然问道:“义父,你老想怎样处置他?”
  申伯贤道:“你女孩儿家不要管这些闲事,快点回去!”
  她低着头走出桃林,何仲容用心倾听着她的脚步声,忽地如有所悟,可惜没有法子看见她如何走出菜园。
  申伯贤等高秀出了菜园,这才把何仲容挟在胁下,走到墓碑之前,俯手骈指按在那“天机地秘之墓”其中“之”字的那一点上,发出一响低微的“滴答”声。
  老人跟着把石碑向左一推,复向右边一扳,那块巨大的石碑倏然滴溜溜转开一旁,露出一道矮铁门。
  铁门上没缝没隙,连个钥匙洞也没有,只见老人伸手扳住石碑,微微一移。那道铁门跟着石门的移动而露出一寸空隙。
  申伯贤奇快地伸手插入那条缝隙中,运力一拉,“隆”的一声,整扇铁门吃他拉入石壁内。
  老人挟着何仲容钻入洞中,反手一拉,铁门复又关上,登时眼前一片漆黑,老人极是熟悉这里的地势,挟着何仲容,便向内走。
  何仲容虽看不见,却感觉得到地势下斜,同时转弯甚多。
  申伯贤走了一会,突然停步,伸手在壁上摸索一下,取出一枚火折,打亮之后,便点燃一盏巨大的油灯。
  灯光洒在四下,照得一切都清清楚楚。这儿敢情是个石室,相当宽广,当中有三个石棺,都有棺盖盖住。
  申伯贤把何仲容放在地下,然后自己走到左边那具石棺前,低首沉思。
  何仲容觉得他的举动有点神秘的味道,同时猜疑着这三具石棺中,藏着什么人的尸体?
  申伯贤老人俯首沉思良久,然后才转身走到何仲容身前。
  何仲容看见他面上露出奇异的神情,便知今日要糟。
  申伯贤用极为阴沉的声调道:“你本是个大有前途的少年,可是不幸已卷入老夫师门与及四堡五寨的漩涡,故此老夫迫得非把你杀死不可……”
  何仲容眼中射出毫无惧色的光芒,假如他如今能开口说话,一定会冷笑地说出请他动手的话。
  老人点点皑白的头颅,道:“你是个勇敢的少年,我已经明白了!老夫再说下去吧,刚才老夫说非杀死你不可,但老夫门规素严,非十恶不赦之徒,不得加以杀害,因此适才老夫在家师棺前沉思此事,幸好想出解决之法!”
  何仲容连眨眨眼睛也不行,因此没有任何表情或反应。
  老人又道:“这个解决之法虽然残忍,但到底比杀死你会好些……”
  他略露不忍之色,缓缓道:“这个法子便是把你双目点瞎,使你无法看见路径!”
  何仲容心想道:“还说是好主意,殊不知我心中一恨,纵然本来不想告知四堡五寨,但这一来却非向他们泄露不可!”
  老人只沉重地道:“可是你瞎了之后,还能用言语告诉别人,因此还须将你弄哑。”
  何仲容一阵悚然,忖道:“似此又瞎又哑,活在世上,尚有何趣味?”
  申伯贤老人定睛瞅住他,歇了一会,又道:“虽然你又瞎又哑,可是仍然可以听见别人的问话,而以笔墨表达出来,因此……”
  “因此什么?”何仲容发狠地想道:“难道把我囚禁起来,不让我与别人谈话?”
  老人道:“因此我迫得要把你弄聋,以免听见别人的问话!”
  何仲容大为愤慨,暗想这种手段的残酷确实千古罕闻。照他如此推理下去,非得把自己在弄得又瞎又聋又哑之后,还将双手斩断才可担保秘密不致于外泄,否则自己仍可写在纸上,告知四堡五寨的人。
  申伯贤老人道:“你在聋哑瞎之后,虽然对老朽十分愤恨,意欲泄露此间秘密于外人,但也找不到人传递消息……”
  何仲容在极度愤怒之下,极力寻思传递消息之法。先是往深处想,即是挖心思想那巧妙方法。但随即醒悟过来,敢情自己仅仅要泄露他的秘密于武林的话,那真是太容易了,根本不必巧妙之法。
  申老人察言鉴色,不觉凝眸苦究这少年尚有何法,可以使自己保密的方法失败。
  想了半晌,仍然想不出所以然来,于是叹口气道:“难道我非把你杀死,或者将你一世囚禁在此,方始不泄露秘密么?”
  何仲容听他这么说,不由得大吃一惊,暗想死了倒也干净,若然一生被囚此处,那真比死还要难过。
  申伯贤突然一掌拍在他胸前,何仲容“哎”了一声,竟然能够出声,但四肢仍然没有半点力气。
  “在你被老夫下手弄成残废之前,你有何遗言,可即告知老夫,无论如何艰难,老夫也必能替你传到!”
  何仲容直想破口大骂,继而一想,这老头儿到底还算是正派中人,下那不得已的毒手前,仍然留给自己清结心事的机会。当下忍回那口气,细想一下,觉得这世上一个成玉真,必须把情缘斩断!还有一个金凤儿,也须叫她知道。
  不过关于金凤儿,他转念一想,记得当日和她分手时,她尚不知自己后来不曾死掉,倒是光明寺的一战,可能传入她耳中。假如光明寺血战之事她不知道的话,那么她以为自己已死,此刻便无须捏造死讯告诉她了。
  蓦地一阵惭愧之念泛上心头,那是他想起了另一位女性──女罗刹郁雅。郁雅曾经帮助他使周工才老丈脱险,在光明寺中,更不惜为他而与卫成功交手。这些恩德不能算小,同时她相爱倾心之意,也完全流露出来。但在这最后的一刹那,他却几乎忘掉了她……
  何仲容低头沉思了好一会,才抬目缓缓道:“我此生无亲无故,本来没有什么牵挂。但最近却有两位姑娘对我极好,因此我必须设法令她们以为我已经死了,这样她们悲伤一会以后便可忘掉我这个人!”
  申伯贤欣然道:“你尽管告诉我,定必能够替你传到!”
  何仲容尚未做声,申老人面色一弛,含笑道:“以你这种人才,怪不得女孩子们倾倒。从你刚才那番话上推想,又可知道你是个极重情义的人……”
  他低低哼一声,才道:“第一位是四堡五寨中成家堡的成姑娘玉真,她因天秘牌被盗,成堡主以为是她暗助我将牌盗走,故此和她断绝父女关系。而我却在无意中,得到一块象牙牌,不知是否天秘牌,已交给她送回成家堡,却不知她父亲准否她谒见……”
  老人睁大眼睛,道:“哦,原来如此,你可是要老夫传话给她?”
  “不错,请你报告她说,何仲容其实体内剧毒未曾消除,忽然复发,痛苦难当,故此投江自尽!”
  申伯贤不解道:“什么叫做体内剧毒未曾消除?莫非你以前中过毒?”
  “正是如此,以往的事说来话长,我也不必多所耽误,你这样说她就明白了!”
  “不如你写封信,由老夫转交给她,岂不是更妥当?”
  “不行,要我写一封信,非花上半天工夫不可!”
  申伯贤为之微讶,惋惜地想道:“这少年如此英俊,武功又高强无比,哪知竟缺少文学一样,真真可惜!”
  何仲容又道:“请你就说我投在长江里,眨眼便被江水冲得无影无踪便可以了!”
  申伯贤颔首道:“使得,老夫一生不打诳语,但为了你这桩事乃因老夫而起,不得不破戒一趟!”
  “第二位是一位外号女罗刹的郁雅姑娘,她对我十分好,假如我忽然失踪的话,她或许会踏遍天涯寻找我的下落……因此我想请你转告她说,何仲容已碰上另一位十分合心意的女孩子,为她而放弃了武功,在一处偏僻的乡间务农为生……”
  申伯贤老人耸耸肩,问道:“你何以不告以假死之讯呢?”
  何仲容道:“她不知道我以前的经历,假如要从头说起,她未必相信。再者她自会打听成玉真的近况,见我没有和她在一起,必定相信你代传的话乃是真事!”
  老人捋一下白须,道:“要得,你把女人的心事摸得挺透彻的,老夫空自比你多活一大把年纪,但在这等事上,却自认望尘不及。”
  何仲容道:“你老练的是童子功,当然不会想到这一方面去。”
  “不错,这就是我独门武学的一大可哀之处,谁要练这功夫,必须一生不娶!不过话说回来,假如那下半部神经取到手,便没有这弊病了……”
  何仲容道:“你可以下手了,我已没有后事可托!”。
  老人硬起心肠,走到何仲容身边,道:
  “老夫觉得十分对不起你,你是这么年轻,还未享受过人生,但却要遭遇到这么凄惨的事……”
  何仲容昂然道:“你不须怜悯我,俗语说爬得高,跌得重。我何仲容出身贱役,忽然得到相当成就,未免太过出奇,是以应有这等下场!”
  申老人见他神色自若,这等胆气世所罕见,不由得衷心赞道:“好一条汉子,可惜我不能心软……”
  说罢,骈指如戟,指着他咽喉的“天突穴”,此穴属奇经八脉中的任脉,若非有独门手法,指落必死。
  这申伯贤老人为天下无敌手的云溪老人的嫡传门人,手法精妙异常,这一指下去,可使对方终生瘖哑,但却不致于死!
  何仲容闭目长叹一声,申伯贤老人忽然停手,面上泛起极为奇异的表情。
  这位老人怔怔忖道:“我已一大把年纪,数十年来,均未找到传人……眼看不久便将油尽灯枯,老死窗下。这个少年忽然会探到我师长‘天机地秘之墓’来,宁非缘法?”
  何仲容睁眼一看,见老人神色有异,自家便也不作一声。
  老人继续想道:“我如学得师门秘籍中的六纬神功真传,那时寿命便可延长数十年以上,找寻传人之事,便可以慢慢计较了。”
  在地上的何仲容细察老人面上表情变化,忽然感到这些复杂的表情中,隐隐流露出恶毒的意味。
  他心中一动,猜忖道:
  “这老人不知想出什么古怪可怕的主意,因此凶气外露。哼,何仲容宁愿被你杀死,也不能被你利用……”
  老人看也不看他,径自沉吟,内心中善恶之念,正在交战。
  最后他收回右手,微笑道:“老夫忽然记起一事,此时不愿杀你……”他顿一下,见何仲容漠然地瞪视着他,毫不露出欢喜之色,不由得暗觉奇怪。
  但他只停了一下,便又继续道:“不过我师门秘密,举世无双的六纬神经就在这古墓地窖中,你已知道,此刻如放你走,必定泄露秘密,天下武林中人,都将在咄嗟之间,云集此地……”
  何仲容在心中反驳道:“我只要答应过不说,谁也别想从我口中获此这个秘密……那么武林中人,怎会群集此地?”
  申伯贤老人又道:“所以我得暂时把你囚禁起来,容老夫细想一下,瞧瞧是否另有良策……”
  何仲容因见到他曾露出凶毒的神色,是以心中不肯相信他此举乃是善意,便冷笑一声,却不说话。
  申伯贤误会他冷笑之意,稍一寻思,便道:“你可是认为老夫既有一身武功,怎会怕武林人来觎觑师门秘籍么?不错,你这么一想本有道理,可是昔年家师云溪老人,败于当今四堡五寨始创那九人的金龙八方天马阵,根据约定,这本秘籍已属四堡五寨所有。假如他们闻风而来,这本秘籍势非交还给他们不可……”
  何仲容忍不住问道:“那么云溪老人为何命你守在此处?”
  申伯贤老人道:“他老人家怕自己一番心机,虽然成功,使得对方各怀贰心,因而无法联合而取去神经。但假如一个不巧,吃一些不肖的江湖人,无意中入墓取到神经,这样便会发生两种可能的结果。一是那江湖人把神经所载的武功练成,出而荼毒天下。一是那人根本看不懂,因而失掉这本天下无双的秘籍……”
  何仲容听了,微微颔首。申伯贤老人道:“此所以家师亲自在这里守至逝世之后,便由老夫负起护经之责,一晃便过了数十年……”
  何仲容突然问道:“你的武功固然举世无匹,足可以负起守经之责,但人的寿元终有穷极之日,以后你怎么办呢?要那高姑娘担负此责么?”
  申老人微笑一下,道:“老夫自有预谋,但必须等待机会而已。”
  何仲容又在他眼中看到那一丝诡异之光,心头微凛,忖道:“但盼不是利用我才好……”
  申伯贤想了一下,便把他扶起来,向室外走去。他走得不快,因此何仲容甚为容易地记住他所走的路线。
  转了四五个弯,便到达一个地室中,此室只有丈许大小,灯光虽然微弱,但仍然可以看出四壁皆石,坚牢无比。
  申伯贤老人把他放在地下,然后伸手在他背上抓了一把。何仲容全身一震,手足业能活动,但背上被抓之处,却觉得微微麻木。
  申老人冷笑道:“现在你已吃我用独门手法,制住元精之枢,只要你妄一用力,便会突然瘫痪,饱受痛苦,三日以后,方始死亡。”
  何仲容站起来,大怒道:“你为何这样治我?何不干脆把我杀死?”
  申伯贤老人退到门边,答道:“因我怕你逃走,这扇石门,重达千斤,你如用力推开,则必定自食其果,只要你不妄自用力,一旬以后,再行计较。”
  何仲容这才明白对方用意,微嘿一声,不再理会那个老人。
  申伯贤径自走了,石门关起来,遮住他的背影。
  何仲容听不到下键或落闩声,是以知道那道石门并无锁闩之设,怪不得他会这样整治自己。
  闷坐了好久,石门上打开一个尺许见方的洞口,跟着露出一对眼睛。
  何仲容随意一瞥,便认出这对眼睛,正是那高秀姑娘。
  他想起自己无端端被困在这里,都是这个村姑惹起的祸害,心中着实讨厌她,便移开目光,不去理睬。
  高秀轻轻道:“喂,你肚子可觉得饿么?我给你送饭来啦。”
  何仲容听她一提,倒觉得饥饿似起来,但不爱理地,故此不作一声。
  高秀又重复地问他,何仲容依然不理。谁知高秀执拗异常,并不放下饭菜走开,一直不嫌烦地问他。
  何仲容虽然讨厌她,但人家到底是送饭给他吃,总是一片好心,弄来弄去,却不好意思起来,只好放弃缄默政策,没好气地道:“我不吃,你带回去!”
  高秀听他回答了,便笑道:“不管你吃不吃,这份饭菜仍然留给你。”说罢,从门洞中把饭菜逐样塞进来,因那洞口离地不过一尺,所以高秀能够稳稳放在地上。
  何仲容见她的手臂伸进来,心中一动,忖道:“我大可趁这机会,抓住她的手臂,那就可以威胁老人把我放出去,否则我可以和她同归于尽……”但想尽管这样想,直到高秀把东西都塞进来,他还迟迟不动。
  高秀在外面笑道:“我劝你还是吃了吧!我义父告诉我说,假如你肯答话,也就是说你尚有逃生之想。因此你不必怕难为情,反正你想逃走的心思,早就给我义父瞧破了……”
  何仲容哼了一声,心想这个丫头可恶之至,早知这样,不如下手把她臂膀抓住,何必讲究什么过节。
  一会儿,高秀已走远,四下一片静悄悄。何仲容瞅住那些饭菜,肚子中着实感到饥饿,真想过去端起吃掉……
  过了好久,他仍然不曾取饭食用。
  石门外那申伯贤老人,十分小心地躲在地道转弯处。这位武功盖世的老人,仅仅用灵敏异常的听觉,便知道何仲容动也没动,面上微微现出失望之色。
  又过了三个时辰,又是下午申时左右,高秀捧着一份菜饭,走到石门前。打开小洞门一看,日间那份饭菜依然摆在原位,何仲容却不知躲在哪里。
  但她决不怕何仲容会逃走,因为她义父一直在转角处,像只猫在等候耗子般,非常耐心。
  她大声问道:“何仲容,你在哪里?”里面没有一点声息,她便自言自语道:“噢,莫非逃走?何仲容……何仲容……”
  里面仍然一片寂静,她停了一会,才伸手进去把原先的饭菜取出来。
  何仲容这时躲在门边,因此高秀看不见他。他那双虎目睁得极大,凝视着那只女性的纤细的手,心中极快地转动不停。
  “我此刻决不可?住她的手,等她觉得奇怪起来,也许就会拉开石门瞧瞧,我乘那机会,希望能够一下子把她击昏……”
  眼见她饭和菜一样一样地取回,跟着她把另外一碗热腾腾的白饭端进来,同时听的口中嘟囔道:“我知道你一定躲在角落里,决不是逃走了……”
  何仲容听了,心头一沉,忖道:“假如她不拉开石门瞧看而去告知申老人,那老家伙自家来查看,我的心机岂非白费……”
  正在想时,高秀已端了一碟菜进来,又把手缩回去,口中说道:“还有一碗汤哩,总算待你不坏了吧!”
  何仲容念头电急运转,蓦地一伸手,攫住她的手臂。
  高秀手腕被攫,惊得尖声道:“义父救命……义父救命……”
  何仲容因怕用力,以致内伤发作,故此一攫抓住她的手腕,便贴在她臂上,把她的手夹在胳膊下。这时听她大叫义父救命,不由得大吃一惊,心想申伯贤莫非就在旁边?
  高秀拼命用力挣扎,但何仲容坐在地上,把她的手臂压在洞口边缘,只须再以身躯的重量压下去,她的手臂非折不可。
  她高声叫着义父救命,一面骂何仲容不是东西,趁人家好心送饭之时,加以暗算。
  何仲容闷声不哼,等了好一会,见申伯贤老人尚未出现,这才把想过又想的话说出来道:“你骂我糟蹋了你的好心,其实你这种好心人,等如猫哭耗子,难道那也是慈悲好心么?”
  他愤愤不平地辩驳,要知他遭了申伯贤独门手法,制住一身元精之枢,如果妄用真力,则全身突然瘫痪,饱受三日三夜无边痛苦之后,方始死亡。如不用力,则一旬以后,也难以活命。这种情形之下,就等如已被猫咬伤的耗子,不久便告毙命。高秀的好心,不是假慈悲是什么?
  高秀急得流出两行眼泪,咬牙切齿,用力向外猛拉。
  何仲容真怕她用力挣扎,因为他自己不知用多少力,才可以不致于内伤发作,猝然瘫痪。
  但他其势又不能放手,只好尽量利用体重,压住她的手臂在洞框上。
  高秀不顾一切地拼命向外拉,那石门重及千斤,虽然有灵巧的门轴,故此不须千斤力气才能移动,但也十分沉重,等闲移之不动。
  她挣了一会,没法挣脱,当下用双脚撑在墙根,再用力猛拉。突然微风飒然,衣襟为之微微飘摆,那扇石门忽然毫不费力地吃她拉开。
  那扇门加上何仲容的重量,颇有可观,但她居然不费吹灰之力便拉开了,其中大有蹊跷。
  她本不是要拉开石门,根本她以为石门必定锁住,谁知自己居然在无心中把何仲容放了出来。
  何仲容见石门一开,本想立刻出去,但想想不对,便仍然抓紧她的手臂。
  高秀惊慌起来,反而颤声问道:“你……你为何不逃走?”
  何仲容冷笑一声,故意唬他道:“我一放手,你一定逃去,我为了不泄漏秘密,只好把你击毙……”
  她震动一下,没有做声,显然现在她已害怕,为的是这个年轻人的确有杀死她的能耐。
  “我可不愿意杀死一个女孩子,但这叫我怎么办呢?”何仲容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