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翎《帝疆争雄记》

第五十章 人间尤物

作者:司马翎  来源:司马翎全集  点击: 
  在这潜修的二十年当中,每日大部分时间用在思索之上,无数难题宛如海上波涛,一个接一个滚滚而来,似是永无止境。
  他也不知多少次心灰意冷,不想再以有涯之生投入这等无涯的武学大海之中,是以这一段过程充满了痛苦奋争。
  现在他在魔镜神秘力量笼罩之下,心头又出现当年潜修苦练的时光景象,再度尝到苦涩的沮丧的感觉。因此他面容沉浊,眉宇间充满了忧郁愁烦之色。
  但在他旁边的凌波父却神采飞扬,原来这时无数旖旎风流的往事,一一掠过他心头。
  在帝疆四绝之中,他长得最是俊逸轩昂、风流潇洒,同时他得传老秃子三种绝艺之一的掌法时,遭遇经过也最是顺利。得到绝艺之后不过三数年工夫,便已练得五六成功夫,自此便踏入江湖,纵横往来。他武功既高,人又长得英俊之极,自然艳事频传。不过他练的是极上乘的武功,自然而然对女色一事看得甚淡,只是随兴游戏,空教许多美貌娇娃相思倾倒,而他却碰也不碰她们一下。
  这时,在魔镜中出现一张风神艳绝、眉目如画的美人面庞,朱唇媚眼,蕴含无限魅力,使人心摇意荡,难以自制。一切经过详细地掠过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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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三个多月以前的事,他为了准备到黄山始信峰赴约,是以动身南下。这一日刚好踏入颍州地面,他一向都是一袭布衣蔽体,徒步行路。这天中午时分,远远已可见到颍州城池。蓦地蹄声雷动,十余骏马迎面飞驰而来,马上骑士个个是熊腰虎背、身强力壮的豪客,一望而知人人骑术精良,正是马矫人健,气势强悍。似这等景象,别说在苏北地区,即使在北方道上也绝罕得见。
  凌波父不觉多望了几眼。他目下已是帝疆四绝之一,眼力何等高明,一看之下,已瞧出那十余骑士个个身怀上乘武功,同时人群中夹着一朵红云,却是一个全身红衣的女子,她身手之矫健强悍,一点也不下于一群豪客。
  他不由得暗感诧异,忖道:“这一干武林高手在我眼中虽然没有什么,但在江湖之上,每一个都足以雄踞一方、名震天下,怎的都聚在一块儿?此事实是奇怪。再者这个女子不知是什么人,居然也身怀武功,与诸人并驾争驰。”
  正想之时,那十余骑已驰到他面前。凌波父单单向那红衣女子望去,这一眼便结下五百年冤孽。但见此女长得眉目如画,明艳异常,此时虽是一身火红劲装,英风飒飒,却仍然隐隐从眉宇之间透出一种媚荡魅力,加上蛮腰一摆,隆胸丰臀,更是教人想入非非。
  一股尘土随着众蹄过处,扑了凌波父一身。凌波父剑眉一皱,本待出手教训这一干人,但不知怎的大异平日行径。往常是念动出手,决不迟疑,但这一次却在心中打了十多转,这一迟疑,那十余骑已经驰出七八丈远。
  凌波父自嘲地笑一声,伫立路边,只听蹄声急骤远去,一直出去六七里左右,忽然静歇。
  他心中自忖道:“这一干人若是远远驰去,我也不觉奇怪。他们中途停下,我记得来时经过那儿,乃是一片绵长树林,莫非林后有什么去处?”
  要知若不是凌波父一身武功已达超凡入圣之境,那能听得出那十余骑竟是在七八里左右处停歇。凌波父心念一转,当即放开脚程,急急赶回去。
  他身子何等迅快,这数里之地,只不过顷刻工夫,遥见树林边的官道上停着十二匹马,但马上全无人影,更是奇怪。奔到林内,侧耳一听,果然林后传来人语之声。
  他转到林后,只见外面乃是一片草地,绿草如茵,再过去便是一个小湖,波光荡漾,白云飘浮,景色更是不俗。
  草地之上站着那一群十一名骑士,此时站在草地上,便显出有高有矮,有胖有瘦,但全都面目不俗、气宇轩昂,年纪个个不逾四十,最年轻的一个大约是二十八九岁。
  这十一位武林名手簇拥着那位红衣女郎,却似是万绿丛中一朵红花,益增媚艳。
  除了这一群人之外,便没有别的人在。那些骑士们议论纷纷,凌波父听了几句,便听出他们竟是在等一个对头赴约。心中不觉大奇,暗想这对头不知是谁,竟敢孤身一人邀约了这一群武林高手。
  等了良久,仍然杳无人踪。那群人之中一个身高面阔的大汉洪声大笑道:“小子除非是吃了虎心豹胆,否则焉敢来此赴约?”
  众人看看实在没有人来应约,都随声附和。那红衣美女面上微微流露出失望之色,道:“那厮武功高强,心高气傲,决不是胆小怕死之士,想是有什么事情缠身,是以赶不来赴约?”
  凌波父更为奇怪,暗想那人不知是谁,竟赢得佳人芳心,居然替他解释并且现出失望之色,却看一众武林高手人人都露出妒忌之色,自家心中忽然也莫名其妙地泛起妒意。
  又过了一会,那红衣美女率领众人走出树林,上马向颍州方向驰去,驰出两里许路,路旁一个身量高大的青衫客忽然停步转身向她望来。红衣美女望见这人身貌,心头忽地一震,但瞬息间已经驰过数丈。
  她将驰驱速度放缓,心中竟抹不去这个高大挺拔的青衫客的英俊面影,正在寻思,一个面白无须的人开口道:“那厮刚才在一头碰上,现在却反而退后了数里,这样走法,往南去的话,迟早要退到北极去。”
  众人起了一阵哄笑之声,另一个尖尖细细的嗓音道:“要不要回去盘盘这厮路数?”
  众人都望着那红衣美女,瞧她怎生表示。
  原来他们在道上碰见的青衫客正是帝疆四绝中的凌波父。这些武林高手无一不是久历江湖之人,眼力何等锐利,第一次虽是匆匆瞥见了他,但目下再碰见了,仍然认得出来。
  红衣美女摇头道:“不,我们回去吧。”她的姿态自然而然蕴含着一种媚荡魅力,声音更是娇滴如莺。
  一众高手都无法违抗她的意思,呼啸连声,纵马迅疾驰回颍州。
  凌波父把一切都看在眼中,听在耳里,心头暗暗好笑,忖道:“这些武林高手个个都着了那红衣女的迷,甘为裙下鹰犬,只不知他们都作了她入幕之宾没有?”
  要知那红衣美女天生蕴含着一种销魂蚀骨的媚荡,故此教人无法不想人非非。其实世上尽有许多男人同时追求一个美女之事,却不一定要布施肉体,始能羁靡裙下之臣。不过这红衣美女实是与众不同,以凌波父这种一生不近女色,犹是童身的武林异人,却不知不觉中想到了肉欲之欢这上头去。
  凌波父在道旁伫立凝思,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猛地惊醒,心中叫道:“凌波父呀凌波父,你此生已历尽沧桑,多少妖姬淫娃曾经使尽一身风流解数,投怀送抱,都不曾摇心动念,她们那一个不是天香国色、艳绝人寰?何以今日一见这红衣女子,就魂不守舍,呆囊道旁尽自沉思?”
  此情实是可笑,他潇逸地一哂,举步缓缓向前走去。走得数步,脑海中又浮起那红衣美女的狐媚姿色,但觉她那种春情韵致,娇酣俏丽的风姿,委实铭心刻骨般教人难忘。接着他将平生所遇过的佳人美女、妖姬淫娃一个个与这红衣美女细作比较,竟没有一个可以和她差相比拟。
  他怅触于心,不觉在道左惘然吟道:“夫何神女之姣丽兮,含阴阳之渥饰,被华藻之对好兮,若翡翠之奋翼。其象无双,其貌无极,毛嫱鄣袂,不足程序,西施掩面,比之无色……”
  咏吟至此,声音一顿,但觉满腔怀慕佳人之思,蓬蓬勃勃,不能自已。当下悠悠吟道“貌丰盈以庄姝兮,苞温润之玉颜,眸子炯其精朗兮,了多美而可观,眉联娟以蛾扬兮,朱唇的其若丹,素质干之酿实兮,志解泰而体闲。即姽面于幽静兮,又婆娑乎人间……”
  长吟至此,心中春情益发撩漾。原来他吟的是宋玉所作的《神女赋》。这宋玉与屈原同为战国楚人,并称为“赋家二祖”。这一篇《神女赋》说的是楚襄王梦遇高唐神女之事。凌波父雅擅词章之学,故此心有所感,便吟出神女赋中形容神女美丽的两段以抒情怀。
  他尚自怅怅踯躅之际,忽然一阵骤急蹄声传入耳中。若是普通的蹄声,原也不会将他从遐思荡想中惊醒,敢情这一阵蹄声来势之快,极是罕有。声阵虽是急骤,但比起来势的神速,却显然过于疏落,未能配合。
  凌波父回头望去,只见一道白线在官道上遥遥风驰而来,卷起滚滚沙尘。那匹坐骑通体雪白,加上马背上之人也是一身白衣,分外惹眼。
  他定睛看时,只见那匹白马四蹄离地,每一次驰冲,都似是被马上之人凌空挟起多冲出数尺,是以蹄声密度配合不上马驰的速度。
  凌波父运足目力望去,只见马上骑士竟是作文士装束,腰悬宝剑,银鞍后面还放着一面古琴,一个书箱。若不是如此急驰显示出深厚功力,任谁也只以为这位书生只是允文允武的风流才子而已。
  顷刻间这一骑已到了凌波父面前,但见这马上书生长得面如冠玉,唇红齿白,大约只有二十四五岁,俊俏异常,只可惜身量稍为矮小。不过在那时候文人总是一副弱不禁风、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子,这位俊俏书生却堪称典型。
  这一骑霎时掠过,一下子就出去了十多丈,陡然蹄声大缓,接着圈了回来,停在凌波父身前,马上的白衣书生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瞬也不瞬地凝视着高大挺拔的凌波父。
  凌波父微微一笑,道:“兄台请了。适见兄台纵骑驰骋如飞将军,心中好生钦羡,想不到兄台却是书卷中人,益增怀慕,去而复转,未知有何见教?”
  那白衣书生白眼一翻,傲气凌人,冷冷道:“没有,没有,凭你也配当得我指教?”说罢当即圈转马头,丝鞭轻扬,便欲离去。他虽是傲气凌人,但转马扬鞭等动作却委实潇洒之极。
  凌波父受他白眼,又见他如此轻视自己,心中又好气又好笑,可是仍然觉得这个白衣书生飘逸不群,千万人之中拣不出一个,当下大声道:“兄台忽来倏去,颇有神龙不见首尾之意,兄台可否留下姓名?”
  他这话似是说中那白衣书生的痒处,再者自古以来,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凌波父这几句既说得不俗,又甚是捧赞于他。
  当下但见那白衣书生扬鞭吟道:“琴鞭走湖海,书剑傲王侯,会当凌绝顶,云山共千秋……”
  凌波父听了暗自想道:“这首诗虽不算好,但口气甚大。啸傲王侯,有超世出尘之慨,此人也不算是凡夫俗子之流。”当下朗声拊掌而笑,道:“如此说来,兄台是以琴鞭书剑四样睥睨世人的人,可惜不肯留下高姓大名,以致在下有无从问访高明之憾!”
  那白衣书生缓辔而行,已经出去三丈余,忽地一勒坐骑,回头望他一眼,徐徐道:“尊兄虽是解人,可惜有事在身,未能暂驻领益。贱姓柳草字慕飞,还未请教尊兄?”
  凌波父微微一笑,道:“在下落拓江湖,浪迹天涯,姓名早就忘了,恕我无以奉告!”
  那白衣书生柳慕飞万想不到此人忽然反客为主,竟不将姓名恭敬奉复,气得白眼连翻,却又发作不得,丝鞭一扬,竟自驰去。
  他那根丝鞭外形与普通的马鞭毫无两样,但凌波父目力何等锐利,一眼便看出那根丝鞭材质特异,不是凡物,看来连宝刀宝剑也削它不断,料他定是在鞭法上必有惊人造诣。故此那首自咏诗中,这鞭竟与琴剑书三项并称。
  当下慢慢向前走去,走了十来丈远,忽然心中一动,竟自转身走回去。心中无端想起簇拥着红衣女子那一群高手之一曾经说过自己这等走法,可能会退到北极去的话,不禁暗暗失笑。
  且说那白衣书生纵马驰向颍州,心中气愤难消。他出道数年以来,虽然在武林中没有赫赫之名,但这只是他行事隐秘、出手毒辣,此所以数年之间,由南至北,由东到西,曾经击败挫辱了百数十武林名家,武林中仍无声名。只是这一段经历,更增长了他的傲气,凌波父如此对待他,还是首次碰上。
  坐骑已驰近城池,忽见大道那边红影一闪,接着蹄声雷动,十余骑迎面冲到。
  柳慕飞傲然勒马,俊眼精光闪闪望住那一干汹汹冲来的高手。
  双方迫到切近,那红衣美女冷冷望住他,一言不发。
  她身后一个面白无须的中年男子从容不迫地道:“柳慕飞你何故失约?”
  柳慕飞眉头微蹙,凝视住那个红衣女子,似是寻思她何故忽然对自己露出冷冷之色。
  另一个大汉纵声大笑道:“那还用说,姓柳的纵有一身武功,但只可欺欺平庸之辈。”
  又有人接口道:“他如想多活几年,多勾几个爱俏娘儿,最妙之计还是诈作有事,误却我们之约。”
  柳慕飞想不通那红衣美女心中情绪,心中更是郁闷。那些人奚落之言,都没有听耳中。原来他昨日在庐州地面纵辔而行之际,忽然碰见这位美女,当时她秋波一转,就勾去了他的灵魂。柳慕飞本是天不怕地不怕之人,也不管她是什么来历以及还有人随侍在侧,一径拨转马头,跟着她一路前去。
  那红衣美女见他跟了十多里路,数数回看,嫣然微微一笑,媚眼朱唇中发散出无穷魅力,也蕴含着无限情意。
  柳慕飞忍耐不住,纵马上前与她搭讪。那红衣美女身边跟着两名大汉,皆作从人装束,见他色迷迷的样子,竟不待那红衣美女吩咐,径自催马冲上来拦阻。
  柳慕飞丝鞭一扬,便把那两名大汉卷落马下。红衣女似乎想不到他武功如此高强,明眸之中更加添几分情意。
  柳慕飞行径大异常人,拱手一笑,自报姓名之后,便即开口说要娶她为妻。
  红衣美女迟疑一下,道:“贱妾蒲柳之姿,谬蒙君子垂爱,荣宠无已。但贱妾自知不祥,恐怕有累君子,祸患连绵。”
  柳慕飞扬鞭傲然一笑,道:“姑娘这话只可向别人说,在下一肩担天,谁都不怕!”
  红衣美女欣慰地点点头,道:“贱妾现下有事在身,暂时与君分手,明日午时可在颍州城外的横山塘边相见。”
  柳慕飞笑道:“佳人之约,定不敢忘!”
  那红衣美女秀眉上无端端笼起一阵忧色,缓缓道:“明日之约可不是闹着玩的,你最好养精蓄锐,准备应敌。届时你如果败在那一干武林高手手底,我只能保你性命,但这婚嫁之事,再也休想了!”
  柳慕飞仰天大笑道:“武林高手……武林高手……我柳慕飞最看不起这种人,他们只不过欺负一下凡庸之辈而已。明日我一出手,管教震惊天下,再也无人胆敢从我手中将你夺去。”
  他故意显露内功,这一阵笑声语声都用内功逼出去,远远传出数里之外。
  只听远处有人洪声喝道:“那也未必……”声音远远传来,竟也在数里之外,似乎比他的声音更是响亮震耳。
  柳慕飞冷冷道:“谓予不信,不妨一试,现在与明日都无甚区别!”
  他接着向红衣美女道:“那厮放尽喉咙,运足了丹田之力,才能将语声送到,似此高下已分!”
  红衣美女嫣然一笑,顿时春意盎然,道:“柳君这话极是。”
  晃眼间一道人影迅如电掣奔到,却是个身躯瘦长的中年人。
  红衣美女朱唇微启,皓齿如贝,娇声道:“两位暂时不要动手,这一位是柳慕飞公子,这一位是当今武林名家玉旛杆赵步青,两位先见一见!”
  柳慕飞白眼一翻,“哦”了一声,狂傲之态,极是令人难堪。
  玉旛杆赵步青成名多年,几曾受过这等白眼,但他城府深沉,并不立即发作,只微微一笑,道:“柳兄好俊的功夫,怪不得不把天下之士放在眼内。”
  柳慕飞自视极高,竟将对方这几句当作衷心之言,当下点点头道:“你既然明白事理,那也罢了!”
  玉旛杆赵步青仍然微微一笑,道:“不过柳兄年事尚轻,还得长点经验。大概多碰几回钉子,也就懂得天外有天、人上有人的道理了。”
  柳慕飞一听此人敢情是个老奸巨猾,那里是真心服他功夫,气得白眼一翻,道:“只不知阁下碰了那些钉子,今日变得如此明白事理?”
  他一开口反击,便自凌厉异常。红衣美女眼看赵步青不免要反脸动手,心想现下有事须得赵步青去办,不宜耽搁,否则让那柳慕飞一展身手也是好的。
  要知这红衣美女日常身畔都有武林一等高手伴绕,耳濡目染之下,眼力甚高。虽然未曾见到柳慕飞当真出手时的功力招数,但已知柳慕飞多半能赢得玉旛杆赵步青。
  她相貌虽美,但心肠却冷硬易变,最爱看武林高手为她舍命相争。但听她娇声呖呖道:“柳君别忘了明日午时横山塘之约才好!”
  玉旛杆赵步青本要立即出手,一听这话,竟比力劝还有效得多,立即回转心意,道:“原来已定下明日约会,那就等明日再向柳兄请教。至于柳兄刚才下问之事,赵某也不妨告诉你,只要你活得那么长久,碰上帝疆四绝的话,你就晓得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话了!”
  柳慕飞冷笑道:“我正要找他们比划比划,那用你提醒我!”
  当下就此分手,柳慕飞念念不忘那红衣美女脉脉含情的眸子,本来不会失约,但第二日出得颖州城外,一时竟打听不到横山塘所在,以致误了片刻,幸好总算追上了他们。
  这一番经过在柳慕飞心头一掠而过,现下最使他感到迷惘难解的便是红衣美女咋日对他何等有情,眉宇间的忧色正是因为这一干高手个个武功极强,怕他打不过送了性命。但今日相逢,却完全没有了情意,难道经过一夜时光,就改变了观感,不喜欢自己了?抑是这一夜时光已有人占据了她的芳心?
  自古以来,男女之间总是爱之越深,妒念就越发强烈。
  柳慕飞忽然想到可能有人占据了她芳心的道理,登时酸风妒火涌上心头,朗声大喝,道:“我们还要不要去横山塘去?”
  一众高手都怔了一怔,先前还在嗤笑他胆怯误约,他一点反应都没有,现在却忽然大喝邀斗,真不知此人是不是精神错乱。
  红衣美女忽然神釆焕发,眼睛一亮,道:“好,都到横山塘去!”
  她当先纵马便走,那官道上没有什么遮挡,是以望出甚远,一路上行人虽然不多,但她不停左右顾盼,似是没有见到她想见的人。
  不久工夫已到了那一片树林,众人纷纷下马,将马匹缚在林外。这批人穿林而入,到了那片草坪上,四下杳无人影。
  柳慕飞潇洒地走到当中一站,道:“今日你们若是打不过我,通通给我让开躲起,再也不准望她一眼!”
  那十一位高手人人心中忿怒,虎眈鹰视着这个年轻俊美的人。
  他们尽皆自知相貌远远不及这个骄傲的少年,是以早先一见之下,个个心中都已暗生杀机。现下再加上他如此傲态凌人,更是坚定了杀他之心。
  柳慕飞手中丝鞭轻扬,冷笑道:“闲话多说无益,那一位上来送死?”
  十一位高手没有一人答腔,目光都聚集在那红衣美女面上。
  柳慕飞看了这等情形,心中好生不解,忖道:“这些人似乎都得听命于她,然则她为何不能自立,必须要我过得今日这一关才能嫁我?”
  正想之时,那红衣美女美眸在众人面上扫瞥一遍之后,最后落在对面屹立的柳慕飞面上。
  这个少年孤傲地面对当世十一高手,似是毫无所惧,但她心中却估量出如果这十一高手轮番上前挑战的话,这柳慕飞其势要活活累死。
  她忽然被这俊美书生的傲气胆色打动了芳心,眼中不知不觉流露出一片柔情。
  她轻启朱唇,道:“这儿十一位皆是武林中赫赫有名的高手,为了顾全他们身份,此约只好延长时日。我这就用拈阄之法,每日推出一人,未知诸位意下如何?”
  那十一位高手个个都认为此法甚好,尤其是依照惯例,那一个取胜的话,这一晚便可成为她的入幕之宾,享尽人间温柔风流。当下齐齐赞好,人人都面露喜色,只愿第一日就抽中自己出手,免得白白失去一个大好机会。
  红衣美女媚笑一下道:“诸位以胜负而定妾身是晚归属,柳君是对方,自应包括在内,我想诸位不会反对吧?”
  众人都默然不语。柳慕飞剑眉一皱,心中忽然像压上一块大石,心情沉重异常。
  原来这时他已听出这位红衣美女竟是以色相驾驭裙下这一干高手,简直是人尽可夫,像这等淫贱的女子,岂值得出手争夺?
  然而她的一颦一笑以及声音姿态都深印心中,尽管情绪沉重不满,但拒战之言始终出不了口。蓦地一个念头掠过:“我只管大显身手,将那干高手击败,扬名立威之后便拒绝她的肉身布施,岂不更妙?”心意一决,立时释然。
  等了一阵,十一高手中已推出一人,正是昨日见过的玉旛杆赵步青。
  众人都退开老远,遥遥观战。那玉旛杆赵步青长得长身玉立,比柳慕飞高出许多,手持一支玉杆,长约三尺,杆上全无锋锐。
  赵步青心知面对强敌,不敢有丝毫大意,但表面上却装出一副十分藐视对方的样子,冷笑道:“姓柳的你想独占花魁,那恐怕性命不保!”
  柳慕飞冷笑道:“废话少说,我柳慕飞近年闯荡江湖,所会尽是盗名欺世之辈,未免有点心灰意冷,是以懒得知道武林中还有那些人物。你赵步青虽然自称是武林名家,但我却绝无所知。现下在交手之前,可将你擅长的功夫说出来!若是怕我因此得知底细,自然也可以不说!”
  玉旛杆赵步青摇摇头,心想如此骄狂自大之人,真是世间罕有,当下道:“赵某平生以一双肉掌、一支玉杆闯荡江湖,虽然当不上什么武林名家之称,但也薄有声名。我这一支玉杆不是凡品,别具妙用,你可得小心了!”
  这时那红衣美女及余下十名高手都屏息无声,等待他们交手。
  柳慕飞仰天长笑一声,朗朗吟道:“琴鞭动湖海,书剑傲王侯,会当凌绝顶,云山共千秋……”朗吟声中,丝鞭一挥,动作极是潇洒,鞭影“嗤”地向玉旛杆赵步青面上划去。
  赵步青早已有备,错开两步,见鞭影如蛇,已堪堪卷上他的颈子,竟然不闻一点风声,不由得心中大凛,疾忙闪避,手中玉杆竟来不及反攻敌人。
  那柳慕飞手中一条丝鞭挥洒自如,姿态甚是飘逸,似是抡鞭自娱,那有一丝一毫攻敌制胜的火气?
  他一霎眼间已经攻了六七鞭之多,那玉旛杆赵步青一身武功竟无由施展,单单仗着多年经验左闪右避,大见狼狈。
  那柳慕飞一面洒逸挥鞭,一面微吟低咏,手中丝鞭与口中吟声若合符节,全无一点杀戮之气。
  众人细看他的鞭法,但觉细腻绵密,丝丝入扣,一鞭接一鞭扫拂出去,都迫得对方不得不先行闪避,再作其它打算。
  不过其中有一点令一众高手最是大惑不解的,便是这柳慕飞的丝鞭之上似乎含蕴内力不强,以赵步青的功力,大可硬挨他一鞭,抢占回先手,却不知赵步青为何舍此而不为。
  两人看看又战了十二三招,形势仍无变化。
  忽听柳慕飞吟声转朗,众人侧耳听时,只有两三个人懂得。柳慕飞朗声吟道:“……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他的鞭影随着吟声的抑扬顿挫而或发或收,一派缠绵宛转,却是运密入疏,寓浓于淡。
  一众高手都不大看得出头绪,虽然觉得他的鞭法极是空灵奇逸,来去无迹,但总是藴力不强,大可硬挨一鞭而抢占先手,只不知那赵步青为何不出此计。
  柳慕飞又朗吟道:“……昨夜间潭梦落花,可怜春半不还家,江水流春去欲尽,江潭落月复西斜,斜月沉沉藏海雾,碣石潇湖无限路。不知乘月几人归?落月摇情满江树……”吟声中鞭影摇摇,舒卷自如,直到此时,那玉旛杆赵步青还未曾还过一招。
  红衣美女微笑道:“今日真是大大开了眼界,原来以鞭法化入诗声之中,竟有如此出奇妙用。”
  她话声略顿,接着又道:“那一位晓得他吟的诗何名,何人所作?”
  一个相貌儒雅的人应道:“此诗名为《春江花月夜》,乃系唐代张若虚所作。”
  另外一个人接口道:“我辈虽是一生练武,不屑诗书之学,但这等通俗的诗词,不须学过也会懂得。”
  红衣美女点点头,微笑一下,不作评论。要知她自家也通晓文墨,刚才乃是故意试试众人看看有谁听得懂。至于这首春江花月夜诚然甚是通俗,可是要将诗境化入武功中,自非文武兼资、皆臻上乘之境不可!
  那柳慕飞诗声一歇,鞭法便变。玉旛杆赵步青好不容易才从那种窘困的形势之下脱身,大喝一声,玉杆展处,化为一道白虹,上砸下扫。
  他的玉杆上蕴积着平生功力,出手招数的狠辣迅快,自是不在话下。
  柳慕飞以一条软软的丝鞭,防身攻敌,瞬息间已拆了四五招,但觉对方玉杆上力道越来越凌厉,却不似是对方发出,而是玉杆的自然妙用。心头一凛,鞭法立变,口中朗朗吟道:“悲歌可以当泣,远望可以当归……”只吟了这两句,鞭势已慢了三四倍,配合起他悲吟之声,登时浮动起阵阵凄风苦雨般的气氛。
  一众高手饶是身经百战,武功高强,但也想不透这形势怎生会有此突变。
  要知玉旛杆赵步青的玉杆本已发动威力攻势,柳慕飞鞭法一慢,正可乘势攻入,制敌制胜,但事实上却非是如此。众人都知这是最重要的关键,故此人人用心寻思。
  柳慕飞悲吟之声继续送入众人耳中,只听他吟道:“思念故乡,郁郁累累。欲归我无:人,欲渡河无船。心思不能言,肠中车轮转……”
  咏诵到最后一句“肠中车轮转”时,鞭影忽然迅疾旋转,宛如车轮。
  只见赵步青手中那支玉杆无端端送入轮转鞭影之中,忽地脱手飞上半空。
  一众高手无不惊愕相顾,都道那柳慕飞只要趁机加上一鞭,就可将赵步青击倒。谁知柳慕飞徘徊踯躅,手中丝鞭欲起还落,始终无法出手扫击。
  赵步青“唰”地纵出圈子之外,接住半空中掉下来的玉杆。
  红衣美女秀眉微皱,道:“这一首乃是辛延年作的《羽林郎》,果有悲歌可以当泣之慨,凄楚愁苦,使人不能自已。可是他为何取胜之后,不能尽竟全功,却任得敌人纵出圈外接回兵器?”
  一众高手没有人回答得出来。红衣美女娥眉紧蹙,道:“现下尚不分胜负,赵步青如:欲再战,可即上前。”
  玉旛杆赵步青正要说出这一句话,朗声一笑,挺杆冲去。
  他这一会已经深具戒心,一上手就施展全力,玉杆上风啸轮转,如雷奔电掣,威猛之极。
  柳慕飞手中丝鞭也自以攻作守,招招进击,双方招数都快极险极。刹时间已换了七八招,柳慕飞长啸一声,纵出圈外,收起丝鞭,朗朗喝道:“姓赵的你已见识过我的本领,早好趁早认输。不然的话,我匣中宝剑一出,便得饮血而归!”
  玉旛杆赵步青面色沉寒如水,厉声道:“有什么大本领拿出来与天下英雄看看,少说废话!”
  柳慕飞手按剑把,面容忽然变得十分平静安详,道:“既是如此,你出手吧!”
  众人都耸然色变,暗想这柳慕飞如果不是虚声恐吓的话,这一出手势必锋锐莫当。原来他们皆是一流高手身份之人,自是深悉武功之道,最上乘的是内外兼修。这“内外兼势”四字可作内功外力都兼顾齐修之意,亦可解释为外则武功,内则心灵的修炼。
  如今这柳慕飞右手一按剑柄,立刻就变得十分沉着从容,没有一丝一毫浮躁喜怒之色,可见得此人若不是虚声恐吓的话,则剑上造诣必定已达上乘境界,才能在这短短的一瞬间收敛住一切情绪。
  玉旛杆赵步青自是识货之人,不敢轻妄进击。对峙了一会,由静而动,缓缓绕圈移动,找寻可乘之机。
  草地上一片寂静,人人注视着这一对人影移动,皆知不出片刻便即有一方溅血当场。
  柳慕飞完全改变作风,一派沉凝气度,手按剑柄。此时反而有一种雄姿英风,教人想起古代的剑侠高手,宝剑等闲不肯出匣,一出就得制敌取胜,若是一击不中,便即远扬高飞,羞于再度出手那等气概风度。
  两人盘旋了四五圈,柳慕飞沉凝如故,似乎对方若不出手,他也永远不会拔剑出匣。
  赵步青玉杆一扬,一股劲风猛撞过去。只见柳慕飞衣袂飘举,虽是挨了他这一记杆风,依然若无其事。
  赵步青一看便知道对方此刻心与神会,身与剑合,莫说杆上发出内力奈何他不得,即使当真用玉杆击中了他,也未必能伤得了他。
  这一来不由得心胆微寒,这等已具上乘剑术的高手当真不是自己能够克制取胜的敌人。他心胆一寒,脚下便微见迟滞。
  只听柳慕飞大喝一声,宛如平地起个旱雷,同时之间,剑光一闪。声光一现便即隐逝。众人只见那柳慕飞剑已回鞘,动作之快,惊人之极,但却似是极自然之举,如日月运行,如火腾水流,皆属天生自然的现象一般。
  赵步青屹立在他面前数尺之处,双目圆瞪,过了片刻,手中玉杆忽然堕地,接着身形摇晃,“砰”一声倒在地上。
  众人无不骇讶相顾。柳慕飞右手离开剑柄,恢复了高傲狂态,仰天大笑道:“那一个还敢上来送死的?如果不敢作答的话,那就通通替我滚蛋!”
  他的目光转到红衣美女面上,道:“但你却得留下,不准再跟别人勾搭!”
  红衣美女嫣然一笑,道:“柳君剑术通神,真乃我平生首见。现下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一个虬髯大汉厉声道:“柳慕飞你凭这一剑就想压倒群雄、夺去佳人么?”
  另一个接口道:“嘿嘿,真是可笑得紧,这厮大概自以为天下无敌了!”
  柳慕飞俊眼一瞪,道:“不服气的向前面跨一步!”
  那十名高手不约而同地跨了一步,人人面现杀机,毫无畏怯之意。
  红衣美女一看这形势,心想如果这十名高手一齐出手的话,柳慕飞虽是武功奇高,却也万万抵挡不住。于是微微一笑,道:“诸位虽是急于显露功夫,但我们早先已经约好,一天打一场,诸位别忘记此约。再者,赵步青丧生此地,也得先行收拾,免得他英雄一世,死后还须曝尸野外。”
  她的笑容话声都蕴含无限魔力,那一众高手虽然十分妒嫉柳慕飞今晚可以偎拥玉人,享尽人间风流,但又想到先前之约。加上还有两个理由,一是现下立刻出手,总不及有一夜时分得以思索为妙;二是他们深悉这位红衣美女擅长采补之术,任是何等高手,与她缠绵一夕之后,势必元气大伤,功力大减。这两个原因加上先前的约定,无论如何也得;忍住一口气,待到明日方作道理。
  红衣美女挥手道:“诸位先回去吧,明日午时再在此地见面便是。”众人都不持异议,其中一人上前将玉旛杆赵步青遗体抱起,一涌出林而去。
  草地上只剩下红衣美女和柳慕飞两人,和风轻拂,鸟语花开,阳光晒在绿茵地上,发出一种芬香的泥土气味。
  柳慕飞望住这个千娇百媚的美女,心中老是想离她而去,不接触她业已污秽的躯体,然而情欲泛滥心头,力量比理智还要强大得多,双脚硬是不听指挥,寸步都难移动。
  两人对望了一会,红衣美女娇媚一笑,道:“柳兄一剑功成,威震天下群雄,小妹既钦且佩,复有无限爱慕之思,只不知柳兄由现在起以至明白午时这一段时间之内,如何安置于我?”
  柳慕飞但觉那颗心砰砰乱跳,他出道以来虽是见过好些美女佳丽,但那有一个及得她十分之一?怔了一会,突然上前将她抱在怀中,拥吻之余,同时大肆手足之欲。
  直到剑及履及之际,罗襦宽褪,肉帛相见,柳慕飞欲火如焚,如痴如醉。忽然被红衣美女一推,退开四五尺远,只见她裸立眼前,肉光耀眼,峰峦起伏,说不尽多么丰满肉感。他浑身血液更加奔流急快,头上青筋也暴现出来。
  然而她面上表情却冷若冰霜。柳慕飞目光在她裸露的小腿开始上移,经过浑圆修长的大腿,芳草凄迷的私处,接着便是结实的小腹、肚脐,上面就是挺秀茁突的乳峰。
  目光再移上去,接触到她冷冷的表情和目光,登时一怔,满腔欲念忽地消散了大半。
  他没有站起来,仍然坐在地上,和她凝望了一会,沉重地叹息一声,道:“原来我将要丧生在你手上!”
  红衣美女秀眉轻皱,道:“我从来没有打算害你,现在也是为了你好。”
  她换上一副迷人的媚荡笑容,道:“我拒绝你亲近我,那是因为你在这十日之内,重重惊涛骇浪,难关无数,若是精神体力不支的话,那时候才真的要死在我手中。”
  柳慕飞双目离不开她那具迷人的肉体上,眼中露出如饥如渴的光芒。
  他摇摇头,道:“你虽是好意待我,但我仍要死在你手中。”
  红衣美女迷惑地道:“这是什么缘故?你能不能告诉我?”
  柳慕飞道:“因为我曾经发过一个毒誓,那就是我将要死在一个令我情欲沸腾无法自制的女子手下。其实你这等淫贱放荡的女子,若不是前世孽缘,我柳慕飞怎会看得上眼?更别提什么举案齐眉,海枯石烂等话了。”
  红衣美女娇靥上泛起一丝怒意,旋即隐没不见,咯咯荡笑道:“既然你心中看不起我,那我就索性成全你,教你应誓死在我手下!”
  她在草地上转个身,将她全身最肉感诱惑的地方都尽情暴露在柳慕飞眼前。
  日光照射在她皙白丰满的肉体上,反映出强烈的情欲之光。
  柳慕飞凝目望住这具世间罕见的,充满肉欲魅力的肉体,俊美的面上流露出一阵阵奇异的表情。一看而知他正以本身的理智定力,努力拒绝自己投身在这情欲的深渊中。
  但过了一会,他长叹一声,悠悠吟道:“六郡良家最少年,戎装骏马照山川,闲抛金丸落飞鸾。何处高楼无可醉,谁家红袖不相怜,人间那信有峰颠……”
  这首宋人词只是他自咏哀怀而已,虽然处处高楼可醉,家家红袖相怜,但他一向都不放在心上,只有到如今碰上了这个人间尤物,前生冤孽,他已完全消失了自尊自傲。即使明知她人尽可夫,以色相布施众生,将天下武林高手玩弄于股掌之上,他仍然无法再用自傲自尊之念拒绝了她的诱惑。
  他一跃而起,双臂一振,身上衣裳尽褪,也变成一个肉人,纵上前一把把她抱住。
  两个赤裸的肉体缠住一起,倒在草地上。柳慕飞俊面赤红,眼吐欲焰,在她耳边道:“今日得亲卿香泽,死亦不悔……”
  红衣美女突然间面色一变,用力一推,柳慕飞冷不防之间被她推得让开六七尺远。
  抬眼看时,只见她已将红衣遮体,虽然仍是十分诱惑迷人,但比起裸露着全身,总要好得多。
  她冷冷道:“你悔与不悔,与我无干。但这事须得待十日之后,若果你赢不得他们,休想和我亲近!”
  柳慕飞稍稍恢复理智,道:“你真是心肠如铁的女人!”
  当下起身披回衣服。红衣美女道:“我们就在此地待到明日。我去给你弄点饮食,或者还需一副卧具才能过夜。”她说罢袅袅去了。
  柳慕飞定一定神,心想这一干高手确实比起他从前见过的高明得多,若是两三个人一齐上来,只怕当真抵敌不过。现下幸好一日对付一个,倒也不惧。
  于是盘膝调元运息,吐纳呼吸,不久便自神游物外,与天地浑然一体。这一次用功比平常长了数倍时间,原来他刚才心猿意马狂跳乱跃,最是这等内家上乘功夫所忌,这么一来已经大耗功力,是以这一次运功打坐,比平常长了数倍。
  睁眼之间,已经是日暮时分,但见草地边沿靠近树林处搭起一个帐幕,灯烛高悬,帐门内地上铺着四张虎皮、四张豹皮,还有绣枕等物。
  帐内一位美女身笼轻纱,全身美妙之处在灯光之下若隐若现,此刻躺在一张虎皮上斜倚绣枕,说不出万种风流体态,为之入眼动心。
  此刻尚有两名赤足艳婢,皆是笼着轻纱,玉腿酥胸都隐隐可见,更增添了春帐内的旖旎风光。
  他举步入帐,那两名侍婢当即上来为他宽衣脱靴,只剩下贴身一套短衣。那身披轻纱的美人招他坐在身边,此时不仅香泽微闻,直是偎红倚翠。两名艳婢一个搬来矮脚长几,一个携来食盒,摆酒设肴,香气四溢。
  柳慕飞食指大动,何况还有娇娃进酒,美人劝食,这一顿吃得酒足饭饱,人也有五六分醉意,便在虎皮垫上沉沉睡去。
  翌日醒来,但见阳光耀眼,心中大讶,四下一看,仍然是在那片草坪之上,远处池塘一个红衣倩影坐对池水,分明是那红衣美女。
  他回想起昨宵的富丽旖旎风光,真是恍如一梦,宛如误入天台仙境。
  当下更被这红衣女子的奇幻手段迷住,心想如果娶得此女,定然日日有各种不同新鲜滋味,人生如斯,夫复何求?
  他也不去惊扰她,穿好衣服,只见不远的一株树下,放有洗漱之物和一份冷点早餐,于是漱洗进食,随即打坐运功。
  午时之际,蹄声驰到林外,不久便见那十名高手出现。
  柳慕飞倨傲如故,看也不看他们,独自站在一边。那十名高手暗暗查看他的神情,见他似乎比昨日更要英姿奋发,都大为讶骇。
  红衣女子主持拈阄,选出一人,却是个身粗体壮的中年大汉,肩阔手大,一看而知必是外家高手,练有横练功夫之人。
  他右手提着一柄狼牙棒,棒上尖刺寒光闪闪,看来甚是沉重。左手却是一根尺半长的刀子,刀身既短且阔,厚达一寸,却精芒四射,显然极是沉重锋快。
  红衣美女介绍这中年大汉便是名震西北数省的搏虎客沈起云。昔年初入江湖,就和一位擅长驱役百兽的奇人为敌,被困百虎阵中,其时有七八十位武林人物在场观看,这沈起云仗这六十斤重的狼牙棒及左手二十斤重的短刀,连屠三十余条大虫,余虎无不慑伏。他身上虽然衣衫尽碎,但他一身金钟罩横练功夫已臻绝顶,虎爪难伤,当下就博得“搏虎客”这个外号,左手的短刀被称为“屠虎刀”。
  此人威名赫赫,武林中几乎无人不知。前两年柳慕飞经过西北,也曾登门探访,但据说他已离家年余,不知行迹去向,谁想终于今日在此晤面。
  柳慕飞略一颔首,便算是行过礼。
  那搏虎客沈起云成名多年,各色各样的人大都见过,又明知他倨傲异常,是以心中也不动怒。他道:“柳兄年少艺高,比俺当年强得多了!”
  柳慕飞听得顺耳,颜色大见好转,道:“你当年初入江湖,便扬威立万,赢得搏虎客之名,却也十分不易,只不知昔年雄威,今日尚存否耳?”
  沈起云哈哈一笑,声震四野,道:“问得好,俺也不大知道,正想考验一下是不是已经老了。”这人天生自有一种粗豪之态,这话在他口中说出,竟无一点自傲之意,反倒更显此人粗豪率直。
  柳慕飞心中大生好感。他这人行事从来以一念好恶为准,当下不加多想,道:“很好,那就来试上一试,你若是失手落败,我不取你性命便是!”
  搏虎客沈起云浓眉一皱,旋即恢复常态,洪声道:“闲话以后再说,柳兄小心,俺要出手啦!”
  只见他狼牙棒一扬,劲风大作,千百点寒光迎头罩下,却是狼牙尖上映日的光芒。
  柳慕飞丝鞭一扬,面上也自流露出激越豪情,朗声壮吟道:“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这一首岳武穆的《满江红》在他口中吟来,悲壮激烈,手中丝鞭也自大开大阖,气势凌迈豪壮。
  那搏虎客沈起云双手的兵器皆是重兵刃,向来以气势威猛见长,但这时空自风声激啸,但似乎还及不上对方一条细细的丝鞭,一合手就相形见绌,而那柳慕飞的神态声调,令人如见岳武穆威镇百万金兵的英姿神态。
  红衣美女心折无已,眼中尽是含情怀慕的神色,缓缓道:“岳公一腔忠义之气,千古不磨。沈起云一介匹夫,怎能抵敌?”
  众人都没有说出口而已。
  那柳慕飞朗吟到后来,鞭法更加威强无匹。念到“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之句时,鞭已抽中沈起云身躯。
  搏虎客沈起云的金钟罩横练功夫已臻登峰造极之境,多年前以数十猛虎利爪之威尚且伤他不得,但那根细细的丝鞭,却抽得他疼入骨髓,忍不住龇牙咧嘴,哼了一声。
  紧接着豪壮之声吟道:“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