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翎《白刃红妆》
第四章 勾魂剑客
龙少腾道：“你不想么？”
阿平道：“不是不想，但没有大哥那么急切。”
龙少腾道：“我急切也是人情之常。”
阿平道：“不错，但我们捱受得了，两匹牲口却熬不住呀……”
龙少腾一时语塞没作声。
只听阿平又道：“大哥，此次武当山之行，成败未卜，我们还是不要太心急，凡事谋定而后动的好。”
龙少腾道：“这道理我何尝不明白，就是心中的仇很，时时按捺不住。”
阿平道：“有一点大哥想想，就会心平气和了。”
龙少腾问道：“是哪一点？”
阿平道：“那就是我们此去武当，只有这么一次机会，如果我们失败，五行派就陷于万劫不复之境。因此，为了本派存亡盛衰，我们岂能不冷静从事？”
龙少腾怔了一阵，才道：“你说得很是，我似乎太鲁莽了。”
这一夜他们早早寻了宿处，酣卧一夜，翌日上路，直到黄昏时节，忽见前面一条大河横亘。
他们赶到时，那渡船已撑出数丈。
两人只好下马等待，顺便休息一下。
片刻间，陆续有些行人车马到来，都挤集在岸边，等候摆渡。
突然有人惊叫一声，向河水指点，道：“瞧，有人淹死啦……”
只见随水漂来一具尸体，服饰鲜明，作贵介公子打扮。
这具尸体才流近，又有一具顺流漂来，亦是服饰鲜明，却是武士装束。
人丛起了一阵骚动，早已有人找到长竹，把尸首搭近岸边，瞧瞧是不是已经死了。
龙少腾阿平二人，也夹在人堆中观看。
他们一望而知这两具尸体，都是被同样一种阴毒功夫，震断心脉而死，故此印堂和颈项，全都淤黑。
阿平扯扯龙少腾衣袖，退到人堆边缘。
阿平低声道：“大哥，这两个人被邪教高手击毙，你可瞧得出是哪一派的手法？”
龙少腾道：“师父从前说过，宇内武林中，邪派高手甚多，但以一谷二府三教最为著名，以我看来，这种阴毒手法，却不是六大邪派的绝艺。”
阿平道：“小弟也有同感！”
龙少腾道：“我们如果不是有急事在身，这种奇怪情形，却是不妨调查一下。”
阿平道：“为什么呢？”
龙少腾道：“我也不大敢确定，但这两具尸体，的确很像是七星教中之人，如果真被我猜中了，岂不很值得加以调查之事么？”
阿平沉吟道：“是啊！这两人如果是三教中的七星教之人，邪派中还有谁敢下此毒手？显然其中必定大有古怪。如果我们查得出来，那一定是极珍贵的资料。”
龙少腾道：“我们只要知道谁敢向七星教之人下手，已是足以震惊江湖了。”
阿平忽然碰碰他，示意他别作声。
龙少腾连忙小心回头，查看了一阵，并没可疑人物出现。
再一看阿平，敢情他正运功收听什么音响。
龙少腾当即摄神查听，从人们传出嗡嗡语声中，他很快就找到具有相当意义的对话。
这两人说话的声音，已显出未曾修习过武功。
其中一个说道：“没错，我绝对没瞧错，这两个家伙，正是昨夜横行跟踪老瞎子的一个……”
另一个接口道：“如果你没瞧错，我记得铁头张三提起过，他们一直打听住在山后面土地庙内的老瞎子的下落……”
先开口的人道：“我倒没听说过这件事，老瞎子已经在山坳中住了几年，这两个蛮横的家伙，也会是那个老瞎子的朋友么？”
后开口的人道：“我瞧他们不是朋友，这两个家伙多半是找老瞎子算账，但反而被人家宰了。”
先开口的人道：“别开玩笑，那老瞎子我也见过，虽然有些古古怪怪的样子，但哪里能宰得了这两人？”
他们谈论至此，话题忽然转到别的事情。
龙少腾听了一阵，转眼向阿平望去，只见他也恰好不再查听，两人目光相遇，微微一笑。
阿平道：“大哥，要不要瞧瞧那老瞎子去？”
龙少腾道：“算啦，别耽误了赶路。”
阿平道：“这两天我们已碰见过好几个人，很像是邪派高手，现在又见过七星教两人身亡，大概不是巧合了。”
龙少腾道：“我们没资格多管闲事，就算是天下的邪派人物完全出动，亦与咱们无关。”
阿平道：“话不是这么说，我们怎知这些邪教人物的行动，会不会与武当派有关？如果有关，而我们又早一步打听出来，等我们到了武当，这消息岂不是可以使武当派感激我们么？”
龙少腾矍然道：“咦，这话很有见地。”
阿平道：“听说这些著名的邪派人物，行踪隐秘，罕得有人遇见，见面尚且如此困难，我们如果探出一些内幕消息，自然弥足珍贵啦！”
龙少腾完全被说动了，道：“好，我们回去查查看！”
当下两人悄悄牵马离去，等到距岸有一段距离，才飞身上马，往回路上一个叫做七里铺的市集驰去。
他们来到市集，已经是灯火黄昏之际，这一阵急驰，少说已有六十余里之远。
龙少腾道：“阿平，我们到处都可露宿一宵，何须赶回市集投店？”
阿平道：“不，不是投店，我猜那老瞎子多半在这附近。”
龙少腾道：“一路上还有不少市镇，何以你选中这一个？”
阿平道：“我见那谈论老瞎子的两人，俱是步行，又都背着不少东西，算算路程，他们走了一天，大概是在这七里铺出发。”
龙少腾哦了一声，道：“那么我们打听一下。”
两人下马，牵马而行。
龙少腾随便向一个老者询问，得到的答案使他十分惊喜，原来阿平果然没有猜错，在东面里许，路边有一座著名的土地公庙，庙后不远，有个山坳，果然有一个老瞎子，在那儿盖建了一栋石屋，已经居住了四五年之久。”
阿平洋洋得意道：“瞧，我没有叫你走冤枉路吧？”
龙少腾道：“你的头脑果然要得，现在天色已黑，你看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
阿平道：“我们把马匹寄放客店，马上就去查看。”
龙少腾先不问他，等到把马匹寄好，两人相偕离市，向东方奔走之时，才问道：“现在赶去，岂不太早了一点？”
阿平点头道：“早一点最好，因为按照一般习惯，这个时间没有人会有行动，我们正是利用这一点，使人出乎意料之外。”
龙少腾道：“好，我一直都任你摆布，没有异议。目下快到地头了，我却要你听我的啦。”
阿平道：“你要我怎样？”
龙少腾道：“这个老瞎子，八成是邪教高手，不比等闲。你不许走近去，等我独自上前查探，如果没有危险，你再上前不迟。”
阿平沉吟一下，但旋即发现龙少腾竟然十分坚决，万万无法使他改变，只好应承下来。
龙少腾欢然道：“你肯听话，我就放心啦！”
他游目一瞥，道：“再走三十多步就是土地公庙，你连那土地公庙也不可靠近……”
他指指右方数丈处，一株高高耸起，形如华盖的大树，道：“你到那株树下等我。”
阿平拉住他的手，道：“大哥，你可得多加小心啊！”
龙少腾道：“我知道，你先去吧！”
阿平依言奔去，立时隐没在黑暗中。
龙少腾先调运一下气息内力，把背上的宝刀挪一挪，这才洒开大步，向土地庙行去。
这座土地庙算是宽敞的了，虽然只有一进，却相当的深。
大门打开着，里面黑沉沉的，实在不容易看出有没有人。
但龙少腾除了功力深厚之外，耳目之灵，远胜常人百倍。
是以一望之下，已发现庙内有人影微闪。
他定神一听，还听得到那个人的呼吸。
这个人在黑沉沉的庙内，已经稀奇，何况他又不是在睡觉，而在行走移动，可见得必有古怪。
龙少腾判断之下，深信庙内之人，必定不是守庙之庙祝。
他心念一转，故意用沉重的脚步，行近庙门。
庙内毫无动静声息，龙少腾虽是运足超乎常人的目力查看，竞也瞧不见刚才的那一道人影，究竟躲藏在什么地方。
他在庙门前站了一下，突然回身便走，好像是受到什么惊吓似的。
龙少腾才走出十多步，背后闻声飒然，一道人影从他右方掠过，飘然落地现身，拦住了去路。
这个人乃是位二十多岁的青年，腰佩长剑，一袭布衫，甚是雅朴。
但在月光之下，只见这个青年颧高鼻勾，目光闪烁，满面尽是阴鸷狠毒之气。
他闪目打量龙少腾时，一手按着剑把。
龙少腾念头电闪，忖道：从他的迅疾身法看来，此人拨剑出手的速度，一定也十分惊人，我须得特别小心他这一点不可。
当下拱拱手道：“兄台是谁？为何拦住在下去路？”
那青年冷哼一声，道：“你猜呢？”
龙少腾道：“这教在下从何猜起？”
那按剑青年道：“猜不到也行，你先报上姓名来。”
龙少腾如实报出，反问道：“兄台如何称呼？能不能赐告？”
那青年道：“我姓涂，名森，外号勾魂客。”
龙少腾听都没听过武林中有这么一号人物，当下拱手敷衍道：“久仰，久仰……”
勾魂客涂森冷笑一声，道：“放屁，江湖上没有人晓得本人姓名外号，你从何久仰？”
龙少腾一楞，老实地应道：“这是一般惯用的客气话，如果涂兄不喜欢，在下不说就是。”
勾魂客涂森感到意外地打量他一下，才道：“瞧起来你好像真是初入江湖之人，说的话还存有一份天真，我且问你，你听过三阴教这个宗派没有？”
龙少腾点头道：“听过，当然听过，这是鼎鼎大名的宗派，在下不致于孤陋寡闻得连三阴教也不知道。”
勾魂客涂森道：“本人就是三阴教护法之一，我倒希望你也听人说过本教的规矩。”
龙少腾摇头道：“在下确未听过贵教的规矩。”
涂森道：“那么我告诉你，本教的规矩之一凡是有所行动之时，在方圆三里之内，只要有人闯入，非友即敌。你说说看，你是本教之友呢？抑是敌人？”
龙少腾皱眉道：“涂兄此言差矣，贵教名震天下，哪里会有这等不合理的规矩！”
涂森鼻孔中哼了一声，道：“别啰嗦，是友是敌，咱们一言立决！”
龙少腾念头电转，其中有一个念头非常激烈，竟是要拨刀与此人决战，瞧瞧名列一谷二府三教的三阴教，有什么惊世骇俗的绝艺。
另一个稳健的念头占了下风，使他放弃了拨刀一战之想。
原来他顾虑到要偕阿平前赴武当之行，关系师门。
设若与三阴教结下怨仇，自然对他们武当之行有害无益，当下决定从实说出来此之故。
他仍毫不松懈警戒，提防对方突然出剑，口中应道：“在下也不知与涂兄是友呢还是敌人，因为在下来到此处，为的是要到庙后山坳内的一间石屋，探访一位瞽目老人……”
涂森噫了一声，插口道：“原来如此，你早说不就完了？”
他言下大有怪责之意，倒教龙少腾大感莫名其妙，不知怎样说下去才好。
涂森的手第一次从剑把上移开，使得龙少腾略略感到轻松。
只听他又道：“龙兄既是来探望瞽天罗范泛老的，当然是朋友而不是敌人啦！”
龙少腾轻咳一声，大胆问道：“涂兄，容在下私底下请问一声，范泛老的外号瞽天罗是什么意思？”
勾魂客涂森微微一笑，道：“问的好，你是哪一派出身的？”
龙少腾已决定一切从实说出，当下毫不迟疑，道：“在下是五行派弟子。”
涂森哦了一声，道：“贵派的声名，兄弟好像从没听人说过，但既然范泛老能够召你前来，自然有他的打算……”
他的态度好转了很多，原因是龙少腾有一种坦白老实的气质，使他自然而然减少了许多疑虑。只听涂森又道：“范泛老不属一谷二府三教，却是有数高手之一，尤其对天下人物事故，渊知博闻。天下之事，没有不知道的。大家都认为他耳目之广，宛如天罗地网一般，所以外号称为瞽天罗。自然你大概也知道，他老人家可不是真的瞎子……”
龙少腾发现他口中，对那瞽天罗范泛老似是相当尊敬，心想这位邪教高手，一定非常高明厉害。
只听涂森又道：“咱们虽是朋友，但敝教教主吩咐过，纵是朋友也须接得下兄弟三剑，方能入得庙门。”
龙少腾大奇道：“这是什么缘故？”
涂森道：“你真不懂抑是装糊涂？”
龙少腾道：“在下实是不明其故！”
涂森停歇了一下，才道：“范泛老既然能把你约来，你多多少少也该晓得赴约的目的。咱们这一去可不是游山玩水，时时刻刻有杀身之祸。假如龙兄连兄弟三剑都接不下来，那就什么地方都不必去啦……”
龙少腾忙道：“实不相瞒，在下真不知道将有些什么事情……”
涂森打断了他的话，道：“那你怎么来的？”
龙少腾感到话须从头说起，应道：“在下奉了先师遗命……”
涂森讶道：“哦？令师已经亡故了？你是奉命代师前来应范泛老之约的，是不是？”
他根本不让龙少腾回答，又道：“总之，范泛老的眼光错不了，令师既能派你前来，你自然也差不到哪儿去，兄弟的三剑，料你可以抵挡得住……”
龙少腾道：“我……我……”
涂森安慰他道：“别怕，我不下杀手就是。”
龙少腾一听，可就气往上冲，心想：不管事情内幕如何，也得先接下他的三剑再说，免得被他误会，弱了师门名声。
于是不再多言，颔首道：“既是如此，涂兄请！”
他掣下背上的宝刀，登时在黑暗中闪动着精光。
涂森道：“好刀，你拥有这等利器，可知武功定有独到之处……”
龙少腾发觉他声调中，有欣然之意，可见得涂森实希望他武功高强。
涂森掣出长剑，动作迅快，尤其是长剑出鞘之际，全无声响。
他的长剑与龙少腾的宝刀恰恰相反，全无一点光华，在这等昏黑之时，几乎看不出他手中竟持有一把长剑。
龙少腾从对方“拔剑无声”和“剑刃无光”这两点上面，推测出这个人的武功路数，定然十分阴毒。而且很可能以突袭暗杀见长。
要知“三阴教”虽是天下六大邪派之一，可是他们行踪隐秘，有些什么武功绝艺，以及教中有些什么人物，外间知者甚少。
尤其是像龙少腾出身于不大著名门派之人，对这等高于一般江湖道的邪异门派，自然知道得更少了。
好在他天赋异禀，耳目之灵，远胜常人百倍，故此对这勾魂客涂森那柄黯黑无光的长剑，倒还看得清楚。
但见他起手一招“丹凤朝阳”，剑势笼罩着他上盘，剑尖待发未发。
这涂森果然遵守诺言，不施杀手毒着，这一剑等到龙少腾宝刀已出，才递了出去。
饶是如此，龙少腾仍然不禁心头一震，原来涂森剑势一发，陡然间锋刃已刺到他腰肋之间。
也就是说他这一招看似是“丹凤朝阳”，其实全然不是那么回事，而剑刃改向之间，也难寻痕迹，当真是奇诡无比。
龙少腾吃惊是一回事，但并不是没有招架之能。
但见他宝刀光华像帘幕般垂下，封住了敌剑。
涂森的怪剑如灵蛇般撤了回去，口中道：“好刀法，但你要小心，兄弟第二三两剑一齐使出，可跟这一招不一样……”
龙少腾洪声道：“涂兄不须留情，请！”
勾魂客涂森陡然感到对方气势增强数倍之多，可见得他年纪虽轻，但修养之功却极为深厚。
当下旋腕发剑，使出本门绝艺，第一招“上天无路”，第二招“入地无门”。
这两招奇奥诡异之极，名是两招，实是混合不可分开的一招。
只见涂森身形向前欺迫发剑之际，忽耸忽伏，瞬息之间，耸伏了数次。
简直教人摸不准他到底是要长身而起呢？抑是伏身出击？龙少腾目力锐利，居然看出涂森的重心不上不下，仍在当中，可知他的耸伏之势，其实是假。
他看出了这一点，心中坚信自己判断不差，宝刀斜抱，坚守中路。
果然“锵”的一响，两人都各震退三步。
勾魂客涂森楞了一阵，才把长剑收回鞘内，道：“好功夫，龙兄是真人不露相，兄弟先前看走眼了，掉以轻心，几乎出丑。”
龙少腾也收起宝刀，抱拳道：“涂兄好说了，在下哪里谈得到什么真人不露相……”
阿平道：“不是不想，但没有大哥那么急切。”
龙少腾道：“我急切也是人情之常。”
阿平道：“不错，但我们捱受得了，两匹牲口却熬不住呀……”
龙少腾一时语塞没作声。
只听阿平又道：“大哥，此次武当山之行，成败未卜，我们还是不要太心急，凡事谋定而后动的好。”
龙少腾道：“这道理我何尝不明白，就是心中的仇很，时时按捺不住。”
阿平道：“有一点大哥想想，就会心平气和了。”
龙少腾问道：“是哪一点？”
阿平道：“那就是我们此去武当，只有这么一次机会，如果我们失败，五行派就陷于万劫不复之境。因此，为了本派存亡盛衰，我们岂能不冷静从事？”
龙少腾怔了一阵，才道：“你说得很是，我似乎太鲁莽了。”
这一夜他们早早寻了宿处，酣卧一夜，翌日上路，直到黄昏时节，忽见前面一条大河横亘。
他们赶到时，那渡船已撑出数丈。
两人只好下马等待，顺便休息一下。
片刻间，陆续有些行人车马到来，都挤集在岸边，等候摆渡。
突然有人惊叫一声，向河水指点，道：“瞧，有人淹死啦……”
只见随水漂来一具尸体，服饰鲜明，作贵介公子打扮。
这具尸体才流近，又有一具顺流漂来，亦是服饰鲜明，却是武士装束。
人丛起了一阵骚动，早已有人找到长竹，把尸首搭近岸边，瞧瞧是不是已经死了。
龙少腾阿平二人，也夹在人堆中观看。
他们一望而知这两具尸体，都是被同样一种阴毒功夫，震断心脉而死，故此印堂和颈项，全都淤黑。
阿平扯扯龙少腾衣袖，退到人堆边缘。
阿平低声道：“大哥，这两个人被邪教高手击毙，你可瞧得出是哪一派的手法？”
龙少腾道：“师父从前说过，宇内武林中，邪派高手甚多，但以一谷二府三教最为著名，以我看来，这种阴毒手法，却不是六大邪派的绝艺。”
阿平道：“小弟也有同感！”
龙少腾道：“我们如果不是有急事在身，这种奇怪情形，却是不妨调查一下。”
阿平道：“为什么呢？”
龙少腾道：“我也不大敢确定，但这两具尸体，的确很像是七星教中之人，如果真被我猜中了，岂不很值得加以调查之事么？”
阿平沉吟道：“是啊！这两人如果是三教中的七星教之人，邪派中还有谁敢下此毒手？显然其中必定大有古怪。如果我们查得出来，那一定是极珍贵的资料。”
龙少腾道：“我们只要知道谁敢向七星教之人下手，已是足以震惊江湖了。”
阿平忽然碰碰他，示意他别作声。
龙少腾连忙小心回头，查看了一阵，并没可疑人物出现。
再一看阿平，敢情他正运功收听什么音响。
龙少腾当即摄神查听，从人们传出嗡嗡语声中，他很快就找到具有相当意义的对话。
这两人说话的声音，已显出未曾修习过武功。
其中一个说道：“没错，我绝对没瞧错，这两个家伙，正是昨夜横行跟踪老瞎子的一个……”
另一个接口道：“如果你没瞧错，我记得铁头张三提起过，他们一直打听住在山后面土地庙内的老瞎子的下落……”
先开口的人道：“我倒没听说过这件事，老瞎子已经在山坳中住了几年，这两个蛮横的家伙，也会是那个老瞎子的朋友么？”
后开口的人道：“我瞧他们不是朋友，这两个家伙多半是找老瞎子算账，但反而被人家宰了。”
先开口的人道：“别开玩笑，那老瞎子我也见过，虽然有些古古怪怪的样子，但哪里能宰得了这两人？”
他们谈论至此，话题忽然转到别的事情。
龙少腾听了一阵，转眼向阿平望去，只见他也恰好不再查听，两人目光相遇，微微一笑。
阿平道：“大哥，要不要瞧瞧那老瞎子去？”
龙少腾道：“算啦，别耽误了赶路。”
阿平道：“这两天我们已碰见过好几个人，很像是邪派高手，现在又见过七星教两人身亡，大概不是巧合了。”
龙少腾道：“我们没资格多管闲事，就算是天下的邪派人物完全出动，亦与咱们无关。”
阿平道：“话不是这么说，我们怎知这些邪教人物的行动，会不会与武当派有关？如果有关，而我们又早一步打听出来，等我们到了武当，这消息岂不是可以使武当派感激我们么？”
龙少腾矍然道：“咦，这话很有见地。”
阿平道：“听说这些著名的邪派人物，行踪隐秘，罕得有人遇见，见面尚且如此困难，我们如果探出一些内幕消息，自然弥足珍贵啦！”
龙少腾完全被说动了，道：“好，我们回去查查看！”
当下两人悄悄牵马离去，等到距岸有一段距离，才飞身上马，往回路上一个叫做七里铺的市集驰去。
他们来到市集，已经是灯火黄昏之际，这一阵急驰，少说已有六十余里之远。
龙少腾道：“阿平，我们到处都可露宿一宵，何须赶回市集投店？”
阿平道：“不，不是投店，我猜那老瞎子多半在这附近。”
龙少腾道：“一路上还有不少市镇，何以你选中这一个？”
阿平道：“我见那谈论老瞎子的两人，俱是步行，又都背着不少东西，算算路程，他们走了一天，大概是在这七里铺出发。”
龙少腾哦了一声，道：“那么我们打听一下。”
两人下马，牵马而行。
龙少腾随便向一个老者询问，得到的答案使他十分惊喜，原来阿平果然没有猜错，在东面里许，路边有一座著名的土地公庙，庙后不远，有个山坳，果然有一个老瞎子，在那儿盖建了一栋石屋，已经居住了四五年之久。”
阿平洋洋得意道：“瞧，我没有叫你走冤枉路吧？”
龙少腾道：“你的头脑果然要得，现在天色已黑，你看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
阿平道：“我们把马匹寄放客店，马上就去查看。”
龙少腾先不问他，等到把马匹寄好，两人相偕离市，向东方奔走之时，才问道：“现在赶去，岂不太早了一点？”
阿平点头道：“早一点最好，因为按照一般习惯，这个时间没有人会有行动，我们正是利用这一点，使人出乎意料之外。”
龙少腾道：“好，我一直都任你摆布，没有异议。目下快到地头了，我却要你听我的啦。”
阿平道：“你要我怎样？”
龙少腾道：“这个老瞎子，八成是邪教高手，不比等闲。你不许走近去，等我独自上前查探，如果没有危险，你再上前不迟。”
阿平沉吟一下，但旋即发现龙少腾竟然十分坚决，万万无法使他改变，只好应承下来。
龙少腾欢然道：“你肯听话，我就放心啦！”
他游目一瞥，道：“再走三十多步就是土地公庙，你连那土地公庙也不可靠近……”
他指指右方数丈处，一株高高耸起，形如华盖的大树，道：“你到那株树下等我。”
阿平拉住他的手，道：“大哥，你可得多加小心啊！”
龙少腾道：“我知道，你先去吧！”
阿平依言奔去，立时隐没在黑暗中。
龙少腾先调运一下气息内力，把背上的宝刀挪一挪，这才洒开大步，向土地庙行去。
这座土地庙算是宽敞的了，虽然只有一进，却相当的深。
大门打开着，里面黑沉沉的，实在不容易看出有没有人。
但龙少腾除了功力深厚之外，耳目之灵，远胜常人百倍。
是以一望之下，已发现庙内有人影微闪。
他定神一听，还听得到那个人的呼吸。
这个人在黑沉沉的庙内，已经稀奇，何况他又不是在睡觉，而在行走移动，可见得必有古怪。
龙少腾判断之下，深信庙内之人，必定不是守庙之庙祝。
他心念一转，故意用沉重的脚步，行近庙门。
庙内毫无动静声息，龙少腾虽是运足超乎常人的目力查看，竞也瞧不见刚才的那一道人影，究竟躲藏在什么地方。
他在庙门前站了一下，突然回身便走，好像是受到什么惊吓似的。
龙少腾才走出十多步，背后闻声飒然，一道人影从他右方掠过，飘然落地现身，拦住了去路。
这个人乃是位二十多岁的青年，腰佩长剑，一袭布衫，甚是雅朴。
但在月光之下，只见这个青年颧高鼻勾，目光闪烁，满面尽是阴鸷狠毒之气。
他闪目打量龙少腾时，一手按着剑把。
龙少腾念头电闪，忖道：从他的迅疾身法看来，此人拨剑出手的速度，一定也十分惊人，我须得特别小心他这一点不可。
当下拱拱手道：“兄台是谁？为何拦住在下去路？”
那青年冷哼一声，道：“你猜呢？”
龙少腾道：“这教在下从何猜起？”
那按剑青年道：“猜不到也行，你先报上姓名来。”
龙少腾如实报出，反问道：“兄台如何称呼？能不能赐告？”
那青年道：“我姓涂，名森，外号勾魂客。”
龙少腾听都没听过武林中有这么一号人物，当下拱手敷衍道：“久仰，久仰……”
勾魂客涂森冷笑一声，道：“放屁，江湖上没有人晓得本人姓名外号，你从何久仰？”
龙少腾一楞，老实地应道：“这是一般惯用的客气话，如果涂兄不喜欢，在下不说就是。”
勾魂客涂森感到意外地打量他一下，才道：“瞧起来你好像真是初入江湖之人，说的话还存有一份天真，我且问你，你听过三阴教这个宗派没有？”
龙少腾点头道：“听过，当然听过，这是鼎鼎大名的宗派，在下不致于孤陋寡闻得连三阴教也不知道。”
勾魂客涂森道：“本人就是三阴教护法之一，我倒希望你也听人说过本教的规矩。”
龙少腾摇头道：“在下确未听过贵教的规矩。”
涂森道：“那么我告诉你，本教的规矩之一凡是有所行动之时，在方圆三里之内，只要有人闯入，非友即敌。你说说看，你是本教之友呢？抑是敌人？”
龙少腾皱眉道：“涂兄此言差矣，贵教名震天下，哪里会有这等不合理的规矩！”
涂森鼻孔中哼了一声，道：“别啰嗦，是友是敌，咱们一言立决！”
龙少腾念头电转，其中有一个念头非常激烈，竟是要拨刀与此人决战，瞧瞧名列一谷二府三教的三阴教，有什么惊世骇俗的绝艺。
另一个稳健的念头占了下风，使他放弃了拨刀一战之想。
原来他顾虑到要偕阿平前赴武当之行，关系师门。
设若与三阴教结下怨仇，自然对他们武当之行有害无益，当下决定从实说出来此之故。
他仍毫不松懈警戒，提防对方突然出剑，口中应道：“在下也不知与涂兄是友呢还是敌人，因为在下来到此处，为的是要到庙后山坳内的一间石屋，探访一位瞽目老人……”
涂森噫了一声，插口道：“原来如此，你早说不就完了？”
他言下大有怪责之意，倒教龙少腾大感莫名其妙，不知怎样说下去才好。
涂森的手第一次从剑把上移开，使得龙少腾略略感到轻松。
只听他又道：“龙兄既是来探望瞽天罗范泛老的，当然是朋友而不是敌人啦！”
龙少腾轻咳一声，大胆问道：“涂兄，容在下私底下请问一声，范泛老的外号瞽天罗是什么意思？”
勾魂客涂森微微一笑，道：“问的好，你是哪一派出身的？”
龙少腾已决定一切从实说出，当下毫不迟疑，道：“在下是五行派弟子。”
涂森哦了一声，道：“贵派的声名，兄弟好像从没听人说过，但既然范泛老能够召你前来，自然有他的打算……”
他的态度好转了很多，原因是龙少腾有一种坦白老实的气质，使他自然而然减少了许多疑虑。只听涂森又道：“范泛老不属一谷二府三教，却是有数高手之一，尤其对天下人物事故，渊知博闻。天下之事，没有不知道的。大家都认为他耳目之广，宛如天罗地网一般，所以外号称为瞽天罗。自然你大概也知道，他老人家可不是真的瞎子……”
龙少腾发现他口中，对那瞽天罗范泛老似是相当尊敬，心想这位邪教高手，一定非常高明厉害。
只听涂森又道：“咱们虽是朋友，但敝教教主吩咐过，纵是朋友也须接得下兄弟三剑，方能入得庙门。”
龙少腾大奇道：“这是什么缘故？”
涂森道：“你真不懂抑是装糊涂？”
龙少腾道：“在下实是不明其故！”
涂森停歇了一下，才道：“范泛老既然能把你约来，你多多少少也该晓得赴约的目的。咱们这一去可不是游山玩水，时时刻刻有杀身之祸。假如龙兄连兄弟三剑都接不下来，那就什么地方都不必去啦……”
龙少腾忙道：“实不相瞒，在下真不知道将有些什么事情……”
涂森打断了他的话，道：“那你怎么来的？”
龙少腾感到话须从头说起，应道：“在下奉了先师遗命……”
涂森讶道：“哦？令师已经亡故了？你是奉命代师前来应范泛老之约的，是不是？”
他根本不让龙少腾回答，又道：“总之，范泛老的眼光错不了，令师既能派你前来，你自然也差不到哪儿去，兄弟的三剑，料你可以抵挡得住……”
龙少腾道：“我……我……”
涂森安慰他道：“别怕，我不下杀手就是。”
龙少腾一听，可就气往上冲，心想：不管事情内幕如何，也得先接下他的三剑再说，免得被他误会，弱了师门名声。
于是不再多言，颔首道：“既是如此，涂兄请！”
他掣下背上的宝刀，登时在黑暗中闪动着精光。
涂森道：“好刀，你拥有这等利器，可知武功定有独到之处……”
龙少腾发觉他声调中，有欣然之意，可见得涂森实希望他武功高强。
涂森掣出长剑，动作迅快，尤其是长剑出鞘之际，全无声响。
他的长剑与龙少腾的宝刀恰恰相反，全无一点光华，在这等昏黑之时，几乎看不出他手中竟持有一把长剑。
龙少腾从对方“拔剑无声”和“剑刃无光”这两点上面，推测出这个人的武功路数，定然十分阴毒。而且很可能以突袭暗杀见长。
要知“三阴教”虽是天下六大邪派之一，可是他们行踪隐秘，有些什么武功绝艺，以及教中有些什么人物，外间知者甚少。
尤其是像龙少腾出身于不大著名门派之人，对这等高于一般江湖道的邪异门派，自然知道得更少了。
好在他天赋异禀，耳目之灵，远胜常人百倍，故此对这勾魂客涂森那柄黯黑无光的长剑，倒还看得清楚。
但见他起手一招“丹凤朝阳”，剑势笼罩着他上盘，剑尖待发未发。
这涂森果然遵守诺言，不施杀手毒着，这一剑等到龙少腾宝刀已出，才递了出去。
饶是如此，龙少腾仍然不禁心头一震，原来涂森剑势一发，陡然间锋刃已刺到他腰肋之间。
也就是说他这一招看似是“丹凤朝阳”，其实全然不是那么回事，而剑刃改向之间，也难寻痕迹，当真是奇诡无比。
龙少腾吃惊是一回事，但并不是没有招架之能。
但见他宝刀光华像帘幕般垂下，封住了敌剑。
涂森的怪剑如灵蛇般撤了回去，口中道：“好刀法，但你要小心，兄弟第二三两剑一齐使出，可跟这一招不一样……”
龙少腾洪声道：“涂兄不须留情，请！”
勾魂客涂森陡然感到对方气势增强数倍之多，可见得他年纪虽轻，但修养之功却极为深厚。
当下旋腕发剑，使出本门绝艺，第一招“上天无路”，第二招“入地无门”。
这两招奇奥诡异之极，名是两招，实是混合不可分开的一招。
只见涂森身形向前欺迫发剑之际，忽耸忽伏，瞬息之间，耸伏了数次。
简直教人摸不准他到底是要长身而起呢？抑是伏身出击？龙少腾目力锐利，居然看出涂森的重心不上不下，仍在当中，可知他的耸伏之势，其实是假。
他看出了这一点，心中坚信自己判断不差，宝刀斜抱，坚守中路。
果然“锵”的一响，两人都各震退三步。
勾魂客涂森楞了一阵，才把长剑收回鞘内，道：“好功夫，龙兄是真人不露相，兄弟先前看走眼了，掉以轻心，几乎出丑。”
龙少腾也收起宝刀，抱拳道：“涂兄好说了，在下哪里谈得到什么真人不露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