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回 百富道人 天魔妖舞
2019-11-21  作者:倪匡  来源:倪匡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金蝉、石生还在迟疑,就这一转瞬之间,猛听头顶上几十声大震,宛如山崩海啸,夹着极尖锐的“嘘嘘”之音,剌耳欲聋,震脑欲眩。无数的黑影似小丘一般,当头压下!金蝉一看不好,连忙回转宝镜往上照去。金光照处,亩许大小的黑团散了一个又紧接着一个,镜上力量重有万斤,几乎连手都把握不住!同时身子在彩云笼罩中,被侧面罡风激荡得东摇西荡,上下回旋,渐渐往穴前卷去!用尽本身真气,兀自不能自主,宝镜又只能顾着前面,那黑霜玄冰非常之多,散不胜散,才知不好!正在惶急,眼看被歪风黑霜逼近穴口,穴内又似有千万斤力量在往里吸收!

  就在那危机顷刻之间,那道人忽然长啸一声,张口一喷。同时两手往上一张,飞出大小数十百团红火,射入烈风玄霜之内。立刻二人眼前数丈以外,风散霜消,风势略缓得一缓。那道人接着又厉声喝道:“你们还不到这边来,要等死吗?”

  此时二人惊心骇目,身不由己,直往道人身旁飞去。才得喘息,道人所放出的数十百团烈火,已卷入罡风玄霜之内消逝,同时风霜之势又大盛,穴口黑霜时而“骨朵朵”黑花片片冒个不住,时而又被穴外罡风卷进。二人持定宝镜护着前面,不敢再存轻视敌意,回问道人来历姓名,分别见礼。那道人道:“现时无暇和你们多说,我虽不是你们一家,已算是友非敌。并且你们持有‘天遁镜’,可以助我早些脱身,少受玄冰黑霜之苦。此时分则两害,合则彼此有益。我立身的周围十丈以外,已用了‘金刚护身’之法,只是地窍寒飙厉害,不能持久,又恐怕损害冰蚕,须要早些出去。今尚非时,须等狂飙稍息,我三人用这一口钟护身,用你‘天遁镜’开路,再借我本身三昧真火烧溶近身玄霜,避开风头冲了上去,才能脱离危境。你二人虽有法宝,不善应用,我又无此法宝,起初只想趁今日天地交泰,风平霜止,取了冰蚕就走,没料到这般难法!所以如今非彼此相助不可!”

  金蝉虽然尚未尽信,无奈适才连想冲上去好几次都被风霜压回,又见道人语态诚恳,又肯在危机之中相救,除此别无良法,只好应允。待了两个时辰,忽然惊雷喧腾中数十根风柱挟着无量数的黑霜片,往穴内倒卷而入。道人道得一声:“是时候了!”首先两手一搓,放出一团红火,围绕在彩云外面,三人一同冲空便起。

  金蝉在前手持“天遁镜”开路,那无数的大黑霜片常被旋飙恶飓卷起,迎头打来。虽被镜上金光冲激消散,叵耐去了一层又有一层。金蝉两手握镜,只觉重有千斤!丝毫不敢怠慢,身旁身后的冰霜风霾也随时反卷逆袭,尚幸其势较小。石生和那道人防备周密,挨近彩云火光便即消逝。金蝉不致有后顾之忧,只一心一意防着前面,由下往上竟比前时下来要艰难得多!费了不少精神,约有顿饭时顷,才由恶飓烈霜之中冲出,离了险地,一同飞往山阳,业已将近黄昏月上。

  二人见那道人虽然形如枯骨,面黑如漆,却是二目炯炯,寒光照人。手上所抱“冰蚕”长约二尺,形像与蚕无异,通体雪白,直泛银光,摸上去并不觉得寒冷。正要请问道人姓名来历,那道人已先自说道:“你们不认得我,我名叫‘百禽道人’公治黄。七十年前在枣花崖附近的黑谷之内潜修,忽然走火入魔,身与石合为一体。所幸元神未伤,真灵未昧,苦修数十年,超劫还原,能用元神游翔宇宙。因那冰蚕是个万年至宝,于自己修道甚有用处,算明时日生克,造化玄机,赶到此地,刚将冰蚕取到手内,便为霜霾困住!我道成便即飞升,那时冰蚕无用,用完以后,送至峨眉,以备异日之用!”百禽道人说罢,将手一举,道得一声:“行再相见!”立刻周身起了一阵烟云,腾空而去!

  石生道:“这位仙长连话都不容人问就走了。”金蝉道:“他所说想必是真,我们枉自辛苦了一场,冰蚕没得到,真是冤枉!出来时久,恐笑师兄他们悬念,我们回去罢!”

  两人驾剑回去,见了笑和尚、庄易,说起经过,笑和尚一听大惊道:“你二人真是冒昧!哪有见面不和人说话就动手之理?听师父说各异派中,以‘百禽道人’公治黄为人最是孤僻。虽是异派,从不为恶。因精通鸟语,在落伽山听仙禽白鹦鹉鸣声,得知海底珊瑚礁玉匣之内藏有一部道书,费不少心力驱走毒龙,盗至黑谷修炼,走火入魔,多年苦修,不曾出世,平时本领甚为惊人。而且此人素重情感,以爱憎为好恶,若论班行,照算起来要高出你我两辈!还算他现在悟彻因果,飞升在即,不和我们后生小辈计较,又有借助之处,否则以你二人如何是他的对手?事已过去,下次见人千万谨慎些好!”

  大家谈了一阵,言笑宴宴,不觉东方向曙。算计还有两日便是往百蛮山之时,第二日照样欢聚,因为头次走快一步,出了许多错,这次决计遵照苦行头陀柬上时日下手,直到第三日早上才一同驾剑光直往百蛮山飞去。一入苗疆,便见下面崇山杂沓,冈岭起伏,毒岚恶瘴,所在皆有。石生第一次远行,看了甚是稀奇有趣,不住的问东问西,指长说短。剑光迅速,没有多少时候,便到了昔日金蝉遇见辛辰子,无心中破去“五淫兜”的山洞上面。

  笑和尚便招呼三人一同落下,进洞一看,那几面妖幡虽然失了灵效,依然竖在那里,知道此地无人来过。四人重又商量一阵,笑和尚主张照柬上所说时刻将四人分作两起,由金蝉和自己打头阵,冒险入穴,庄易、石生随后接应。金蝉说庄易、石生俱都形势生疏,妖人厉害,现时纵然说准地方,到时一有变化失措,反倒首尾不能相顾,还是一同入内的好!

  庄易凡事随众进退,只石生犊儿不怕虎,既喜热闹,又不愿和金蝉离开,便说他随乃母陆蓉波在石内潜修,学会隐身法术,又有“离垢钟”可避毒邪,“两界牌”可以通天彻地,护身脱险,更是极力主张同去。笑和尚虽强不过二人,勉强应允,心里总恐石生经历大少,出了差错对不起人,便将以前去时情形和阴风洞形势再三反覆申说,嘱咐小心。

  各人不用金蝉的霹雳剑,以防风雷之声惊动敌人。各自运用玄功附着庄易的“玄龟剑”,由最上高空中直往百蛮山主峰飞去。到了地头,隐身密云里面,由金蝉运用慧眼穿云透视。因为飞行甚高,偌大一座主峰,在月光里看去,竟似一个盘盂中端端正正竖着一根大笋一般。知道置身太高,纵使将剑光放出,也不易被人看破。彼此稍为拉手示意,便在距离主峰尚远的无人之处落下,然后试探着往峰后风穴泉眼飞过去。

  飞行一阵,临近一个崖穴之前,突然一阵阴风过处,一团黑气拥着一个形如令牌长有丈许开外的东西出来。上面用长钉钉着一个断臂妖人,一手二足俱都反贴倒钉在令牌之上。周身血污淋漓,下半截更是只剩少许残皮败肉附体,白骨嶙峋,惨不忍睹。笑和尚、金蝉认出那妖人正是辛辰子,虽受妖法虐毒,并未死去,睁着一双怪眼,似要冒出火来,满嘴怪牙挫得山响,怪啸不绝。

  接着同样又是一阵阴风,再飞起一个令牌,上面钉着唐石,虽没血污,也不知受过什么妖法荼毒,除一颗生相狰狞的大头外,只剩了一具粉也似的白骨架,飞近辛辰子相隔约有丈许便即立定。

  再接着,指挥行法的妖人陆续飞出,为首妖人低声说道:“再有一个时辰,师父醒来又要处治你们了。我看你二人元神躯壳俱被大法禁制,日受金蚕吸血,恶蛊钻心,煞风剌体,阴泉洗骨之厄,求生不能,求死不得,除了耐心忍受还可少吃点苦,早点死去。不然你愈得罪他,愈受大罪,愈不得死,岂不自讨苦吃?我们以前俱是同门,并没深仇,实在也是被逼无法,才下此毒手!”

  唐石闻言,口里发出极难听的怪声,不住口埋怨辛辰子。他只管念念叨叨,那辛辰子天生凶顽,闻言竟发怒如雷,怪声高叫道:“你们这群无用的孽障!胆小如鼠,济得甚事!休看老鬼这般荼毒我,我只要有三寸气在,一灵不昧,早晚必报此仇,胜他对我十倍!你们这群脓包,快闭了你们的鸟嘴,惹得老子性起,少时见了老鬼,说你们要想背叛,也叫你们尝尝我所受的味道!”

  这伙妖人原都是穷凶极恶,有甚天良?无非因自己也都是身在虎穴,朝不保暮,时时刻刻提心吊胆,见了辛、唐二人所受惨状,未免兔死狐悲,才起了一些同情之想。谁先辛辰子愍不畏死,反将他们一顿辱骂,说少时还要陷害他们。再一想起平时对待同门一味骄横情形,又是这一次的祸首,不禁勃然大怒。为首一人早厉声喝骂道:“我打你这不识好歹的瞎鬼,好心好意劝你安静一些,你却要在师父面前陷害我们!师父原叫我们随时高兴就收拾你,我因见你毒钉穿胸,六神被禁,日受裂肤刮骨、金蚕吮血、阴风刺体之苦,不为已甚。你倒这般可恶,若不叫你尝点厉害,情理难容!”说罢,各自招呼了一声,将手中幡朝辛辰子一指,一溜黄火绿烟飞出手去。

  那辛辰子自知无幸,也不挣扎,一味乱挫钢牙,破口大骂。火光之中,照在那瞎了一只眼睛的狰狞怪脸上面,绿阴阴的愈显凶恶难看。眼看火光飞到辛辰子头上,忽然峰侧地底起了一阵凄厉的怪声。那伙妖人闻声好似有些惊恐,各自先将妖火收回,骂道:“瞎眼叛贼,还待逞凶,看师父收拾你!”说罢,七人用七面妖幡行使妖法,放起一阵阴风,将四围妖火妖云聚将拢来,簇拥着两面妖牌,直往峰侧转去。

  四人见形迹未被敌人发现,甚是心喜。妖人已去,崖穴无人把守,正好趁此机会潜入风穴去斩文蛛。互相拉了一下,轻悄悄飞近前去一看,哪里有什么穴洞!仅只是一个崖壁凹处,妖气犹未散净,金蝉慧眼透视,看不出有甚迹象,显然无门可入!要说苦行头陀柬上之言必然不差,只可惜来迟了一步,洞穴已被妖法封闭。

  庄易自告奋勇,连用法术飞剑照辛辰子现身所在冲入,冲了几次都被一种潜力挡回。知道妖法厉害,恐防惊动妖人,又不敢冒然用“天遁镜”去照,只得停手。笑和尚想起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何不迳往妖人寝宫一探?想到这里,将手一招,迳往适才妖人去路飞去。

  月光之下,只见前面一簇妖云拥着那两面令牌,业已转过峰侧,绕向峰前而去。四人知道妖人善于闻辨生人气息,不敢追得太紧,只在相隔百十丈以外跟踪前往,两下俱都飞行迅速,顷刻之间四人已追离峰前不远。忽见正面峰腰上出现一个有十丈高阔的大洞,这洞前两次到此俱未见过。远远望过去,洞内火光彩焰变幻不定,景象甚是辉煌。前面妖云已渐渐飞入洞内,不敢怠慢,也急速飞将过去。

  前面妖人进洞之后,洞口倏地起了一阵烟云,似要往中心合拢。笑和尚恐怕又误了时机,事已至此,不暇再计及成败利钝。互相将手一拉,默运玄功,迳从烟云之中冲进!觉得奇腥刺鼻,头脑微微有些昏眩,身子已飞入洞内。定睛一看,这洞竟和外面的峰并不多大小。就这一转眼间,洞口业已被妖法封闭。立脚处是一个丈许宽的石台,靠台有百十层石级。

  石台离洞底有数十丈高下,比较峰外还深,洞体是个圆形,从上到下横列着三层石穴,每层相隔约有二十余丈。洞底正当中有一个钟乳凝成的圆形穹顶,高有洞的一半,宽约十亩,形如一个平滑没有底边的大玻璃碗俯扣在那里,四围更没有丝毫缝隙。洞壁上斜插着一排形如火把的东西,行隔整齐,光焰熊熊,照得合洞通明,愈到下面愈亮。

  那玻璃穹顶当中,空悬着一团绿火,流光萤活,变闪不定。适才所见七个妖人业已飞落洞底,在玻璃穹顶外面簇拥着两面令牌,俯伏在地,令牌上钉着的辛辰子仍是怪啸连声。四人俱都不约而同蹲身石上探首下视。

  笑和尚因为立处没有隐蔽,易为妖人发现,地位太险,不暇细看洞内情景,先行觅地藏身。一眼瞥见近身之处石穴里面,黑漆漆的没有光亮,趁着一干妖人伏地没有抬首之际,打算先飞纵过去察看能否藏身。心才转念,石生已先见到此,首先飞纵过去。笑和尚觉得石生挣脱了手飞去,一想自己和金蝉都仗着庄易、石生二人法术隐形,石生前去自然比较自己亲去还好。只恐石生阅历太浅,涉险贪功,不是寻觅藏身之处,就不好办了。正想之间,手上一动,石生业已飞回。各人将手一拉,彼此会意,悄悄往左近第二层第三个石穴飞去。

  金蝉先运慧眼往穴内一看,那穴乃是人工辟成石室,深有七、八丈,除了些石床石几外,别无动静。而且穴口不大,如将身伏穴旁外视,暗处看明处,甚是真切。虽然不知此中虚实深浅,总比石台上面强些,便决计在此隐伏,谨谨慎慎,相机行事。

  这一座峰洞正是绿袍老祖和手下余孽居处炼法之所,正中间玻璃穹顶,环着他的寝宫排列。自从逃回百蛮山后,暴虐更甚于前,门人余孽伤害逃亡,两辈三十六人,总共才剩了十一个。因他太过行为狠毒,众门人怵目惊心,一个个见了他吓得战战兢兢,忘魂丧胆,他见众心不属,不怪自己恶辣,反觉这些门人都不可靠,愈发厌恶。如非还在用人之际,又有雅各达苦劝,几乎被他全数杀戮!虽然留了这十一个,他也时刻防着他们背叛,防备非常紧密。每值与妖妇行淫或神游入定之际,必将寝宫用妖法严密封锁,连声气一齐隔绝,以防内忧,兼备外患。否则他嗅觉灵警异常,添了四个生人,如何不被觉察?四人潜伏的石穴,恰巧穴中妖人又是早已死去,所以才能安然无事,尽得虚实。

  四人刚将身藏好,便听啸声又隐隐自地下传出,探头往外一看,那玻璃穹顶当中那一团萤活绿火倏地爆散,火花满处飞扬,映在通体透明的钟乳上面,幻成了千奇百怪的异彩,炫丽非凡。一会又如流星赶月般往靠里的一面飞去,接着起了一阵彩焰,踪迹不见。绿光收去,这才看清穹顶里面一个四方玉石床上,坐着那穷凶极恶、亘古无匹的妖孽绿袍老祖。大头细颈,乱发如茅,白牙外露,眼射绿光,半睁半闭。上半身披着一件绿袍,胸前肋骨根根外露,肚腹凹陷,满生绿毛;下半截赤着身子,倒还和人一样。右脚斜搁石上,左脚踏在一个女子股际,一条鸟爪般的长臂长垂至地,抓在那女子胸前。另一只手拿着一段下半截人尸,懒洋洋的搭在石床上面。断体残肢散了一地,莹白如玉的地上斑斑点点,尽是血迹。

  余外还有一两个将死未死的妇女,尚在地上挣扎。只他脚下踏定的一个女子,通体赤身,一丝不挂,并没有丝毫害怕神气,不时流波送媚,手脚乱动,做出许多丑态和他挑逗。只急得穹顶外面令牌上的辛辰子吼啸连声,狺狺恶詈。那绿袍老祖先时好似大醉初醒,神态疲倦,并不作甚理会。待有半盏茶时,倏地怪目一睁,裂开血盆大口动了一动,便听一种极难听的怪声从地底透出。随着缩回长臂,口皮微动,将鸟爪大手往地面连指几指,立刻平地升起两幢火花,正当中陷下一个深穴,彩焰过处,火灭穴平。

  那七个妖人却已拥着两面妖牌跪在当地,四人俱没有看清是怎样进去的。估量那赤身女子定是辛辰子当初失去的妖妇无疑。这洞虽有许多石穴,可是大小方式如一,急切间看不出哪里是通往文蛛的藏处,绿袍老祖现身醒转,更是不敢妄动,只得静以观变,相机而动。

  那妖妇见辛辰子身受那般惨状,丝毫没有触动前情,稍加怜惜,反朝上面绿袍老祖说了几句什么,倏地从绿袍老祖脚下跳起身来,奔向辛、唐二人,连舞带唱。虽因穹顶隔断声息,笑语不闻。火焰之中,只见玉腿连飞,玉臂频摇,股腰乱摆,宛如灵蛇颤动。偶然倒立飞翔,坟玉孕珠,猩丹可睹。头上乌丝似云蓬起,眼角明眸,流波欲活。妖妇原也精通妖法,倏地一个大旋转,飞起一身花片,缤纷五色,映璧增辉。再加上姿势灵奇,柔若无骨,愈显色相万千,极妍尽态,虽说是天魔妖舞,又何殊仙女散花!

  偏那辛辰子,耳听浪歌,眼观艳舞,不但没有怜香惜玉之心,反气得目眦欲裂,獠牙咬碎,血口乱动,身躯不住在牌上挣扎,似要攫人而噬。招得绿袍老祖嘻开血盆大口,妖妇也忒煞乖觉,竟不往令牌跟前走近。见那七个妖人俱都闭目咬唇作俯伏,不敢直立,知道他们心意为难,益发去寻他们的开心。不时舞前去,胯拱股颤,手触背摇。招得这些妖人欲看不敢,不看不舍,恨得牙痒筋麻,不知如何是好!

  妖妇正在得意洋洋,不知怎的不小心,一个大旋转,舞过了劲,舞到辛辰子面前。媚目瞬处,不禁花容失色,刚樱口张了两张,似要想用妖法遁了开去。那辛辰子先时被妖法禁制,奈何她不得,本已咬牙裂眦,忿恨到了极处,这时一见她身临切近,自投罗网,如何肯饶?拼着许多苦痛,运用浑身气力,一颗狰狞怪头平空从颈腔子里长蛇出洞般暴撑出去有丈许长短!裂开大嘴獠牙,便往妖妇粉光致致般大腿上咬去!

  座上绿袍老祖见妖妇飞近辛辰子面前,知道辛辰子也是百炼之身,得过自己真传。虽然元神禁制,身受荼毒,只不过不能动转,本身法术尚在!就防他要下毒手,还未及行法禁阻,妖妇一只腿,已被辛辰子咬个正着!

  绿袍老祖一看不好,将臂一抬,一条鸟爪般的手臂如龙蛇夭矫般飞将出去,刚将辛辰子的细长颈头抓住,血花飞溅,妖妇一条嫩腿已被辛辰子咬将下来。同时辛辰子连下巴和头颈俱被绿袍老祖怪手掐住,想是负痛难耐,口一松,将妖妇的断腿吐落地面。

  绿袍老祖自是暴跳如雷,将手一指,一道浓烟彩雾,先将辛辰子连头罩住。嘴里动了几动,摇晃着大头长臂,从座上缓缓走了下来。一手先将妖妇抱起,一手持了那条断腿,血淋淋的与妖妇接上。手指一阵比划,只见一团彩烟围着妖妇腿上盘旋不定,一会功夫竟自联成一体。妖妇原已疼晕过去,醒转以后,就在绿袍老祖手弯中指定辛辰子,咬牙切齿,嘴皮乱动。

  绿袍老祖见妖妇回醒还原,好似甚为忻喜,把血盆大嘴咧了两咧,仍抱妖妇慢腾腾的回转座位。坐定以后,将大口一张,一团绿火直往辛辰子头上彩焰中飞去。那绿火飞到彩烟里面,宛似万花齐放,爆散开来。彩烟顿时散开,化成七溜绿火,似七条小绿蛇一般直往辛辰子七窍钻去,顷刻不见。妖牌上面的辛辰子想是痛苦万分,先还死命在妖牌上挣扎,不时显露悲厉的惨笑,末后连挣扎都不见,远远望去,只是残肢腐肉颤动不息。

  这原是邪教中最恶辣的毒刑“锁骨穿心小修罗法”,本身用炼就的妖火,由敌人七窍中攻入,顺着穴道骨脉流行全身。那火并不烧身,只是阴柔毒恶,专一消熔骨髓,酸人心肺。身受者先时只觉软洋洋的仿佛春困神气,不但不觉难受,反觉有些舒泰,及至邪火在身上顺穴道游行了一小周天,便觉奇痒钻骨穿心,没处抓挠,比挨上几十百刀还要难受。接着又是浑身骨节都酸得要断,于是时痒时酸,或是又酸又痒,同时俱来,本身上的元精真髓也就渐渐被邪火耗炼到由枯而竭。任你是神仙之体,只要被这妖火钻进身去,也要毁道灭身!不过身受者固是苦恶万分,行法的人用这种妖法害人,自己也免不了消耗元精。所以邪教中人把这种狠毒妖法非常珍惜,不遇深仇大恨,从不轻易使用。

  实因绿袍老祖大劫将临,这次借体续身,行为毒辣,被师文恭在临死之前暗运玄功使了一些魔法,回山以后,不但性情愈加暴虐,自得倪氏妖妇,更是好色如命。他因山外摄取来的女子,一见他那副丑恶穷凶长相和生吃人兽的惨状,便都吓死过去,即或胆子大一些的还魂醒来,也经不起他些须时间的蹂躏。虽然吸些生血,不过略快口腹,色欲上感觉不到兴味。只有妖妇,虽然妖术本领比他相差一天一地,可是房中之术,尽有独得乃师天媱娘子的真传,百战不疲,无不随心。残忍恶辣的心理,也和他差不许多,仅只不吃生人血罢了。因此绿袍老祖那般好恶无常、极恶穷凶的人,竟会始终贪恋,爱如性命。

  妖妇本被辛辰子强迫从之,被绿袍老祖擒住后,到了百蛮山阴风洞,一见绿袍老祖比辛辰子还要丑恶狠毒,心中自是越加难受。为了顾全性命,只好仍用妖淫取媚一时。因为绿袍老祖喜怒不测,恶毒淫凶,毫无情义,门下弟子都要生吃,时时刻刻提心吊胆。但封锁紧严,又无法逃走。便想了一条毒计,暗运机智,蛊惑离间,使他们师徒相残,离心背叛。既可剪去绿袍老祖的羽党,异日得便逃走,减些阻力;又可借此雪恨。这种办法收效自缓,每日仍得强颜为欢,不敢丝毫大意。追本穷源,把辛辰子当做罪魁祸首。因为唐石畏服绿袍老祖,被擒时,连施妖法蛊惑,都被唐石强忍镇定,没有放她,于是连唐石也算上。及至辛、唐二人被擒以后,每日身受妖刑时节,她必从旁取笑刻薄,助纣为虐。

  绿袍老祖本来打算零零碎碎给辛辰子多受些极恶毒的非刑,及见他将心爱的人咬断一截嫩腿,因所有妖法非刑差不多业已给他受遍,恨到极处才将本身炼就的妖火放将出去。还恐辛辰子预为防备,行法将身躯气肉化成朽质,减去酸痒,先将妖雾罩住他的灵窍,然后施展那“锁骨穿心小修罗法”,摆布了个淋漓尽致。约有半个时辰,估量妖火再烧下去,辛辰子必然精髓耗尽,再使狠毒妖法便不会感觉痛苦,这才收了回来。嘴皮微微动了几动,旁立七个妖人,分别站好方向,手上妖幡摆动,先放起一层彩绡一般的雾网将辛、唐二人罩住,只向里一面留有一个尺许大小洞。

  那唐石早已怵目惊心,吓得身体在妖牌上不住的打颤。这时一见轮到他,愈发头腿一齐乱动,望着绿袍老祖同那些妖人,带着一脸乞怜哀告之容。辛辰子仍是怒眦欲裂,拼受痛苦。绿袍老祖只狞笑了一下,对着怀中妖妇不知说了句什么,妖妇忙即站起,故意装作带伤负痛神气,肥股摆动,一扭一扭的扭过一旁,远远指着雾网中辛、唐二人戟手顿足,似在辱骂。

  绿袍老祖将袍袖一展,先是一道黄烟笔也似直飞出去与雾网孔洞相连,接着千百金星一般的恶蛊由黄烟中飞入雾网,迳向辛、唐二人头身扑去。虽然外面的人听不见声息,形势亦甚骇人。半月多工夫,那些金蚕恶蛊已长有茶杯大小,烟光之下,看得甚为清晰。只见这些恶虫毒蛊展动金翅,在雾縠冰绢中,将辛、唐二人上半身一齐包没,金光闪闪,仿佛成了两个半截金人。也看不清是啃是咬,约有顿饭时刻。绿袍老祖嘴皮一动,地底又发出啸声,那些金蚕也都飞回,众妖人俱将妖雾收去。

  四人再往两面妖牌上面一看,辛、唐二人上半截身已然穿肉见骨,更没有一丝血迹。两颗大头已被金蚕咬成骷髅一般,白骨嶙峋,惨不忍观。绿袍老祖好似甚为快意,咧开大嘴狞笑了笑。妖妇见事已完,赶将过去,一屁股坐在绿袍老祖身上,回眸献媚,互相说了两句,在旁七个妖人便赶过去将两面妖牌放倒。

  辛、唐二人原都是断了一只臂膀,一手二足钉在牌上,有一半身躯还能转动。辛辰子毕竟恶毒刁顽,胜过旁的余孽,不知用什么法儿,趁众人不见,拼着损己害人,压了一个金蚕蛊在断臂的身后。那恶蛊受绿袍老祖妖法心血祭炼,辛辰子元神受了禁制,勉强压住,弄它不死。及被金蚕在身后咬他的骨头,虽然疼痛难熬,还想弄死一个是一个,略为雪忿,咬定牙关不放。这时一见妖妇又出主意要收拾他,来翻令牌的又是适才和自己口角过的为首妖人,早就想趁机离间,害他一同受苦。这时见他身临切近,不由计上心来,忍痛将断臂半身一抬,那恶蛊正嫌被压气闷难耐,自然慌忙松了口飞将出去,迎头正遇那和辛辰子口角的妖人,这东西除绿袍老祖外见人就害,如何肯舍!比箭还疾,闪动金翅直往那妖人脸上扑去!

  那妖人骤不及防,不由大吃一惊,想要行法遁避,已自不及。被金蚕飞上去一口,正咬了他的鼻梁。因是师父心血炼就的奇珍,如用法术防卫将这恶蛊伤了,其祸更大,只得负痛跑向绿袍老祖面前求救。

  那辛辰子见冤家吃了苦头,颇为快意。又见余下六个妖人也因恶蛊出现,纷纷奔逃,正是进谗离间机会,便不住口的乱叫,也不知诌了些什么谗言。绿袍老祖先见辛辰子偷压金蚕,去害他的门下,正要将金蚕收去,再亲身下来收拾辛辰子。经这一来,立时动了疑忌,那受伤妖人飞身过来,未及跪下求饶,忽见绿袍老祖两只碧眼凶光四射,一张阔口望着自己露牙狞笑,带着馋涎欲滴的神气,晃动着一双鸟爪般的长臂,荡悠悠迎面走来,便知中了辛辰子反间之计,情势不妙。还未及出口分辩,一只怪手已劈面飞来,将他整个身体抓住!

  那妖人在鸟爪上只略挣扎了一挣,一只比海碗还粗的臂膀,早被绿袍老祖脆生生咬断下来。就创口上吸了两下鲜血,袍袖一展,收了金蚕,大爪微动,连那妖人带同那只断臂全都掷出老远,趴伏地上晕死过去。这才慢悠悠走向两面妖牌面前,剩余六个妖人,见同门中又见有一人被恶师荼毒,恐怕牵连,个个吓得战战兢兢,不敢仰视。

  绿袍老祖若无其事的一伸大爪,先将辛辰子那面妖牌拾起,阔口一张,一道黄烟过处,眼看那二丈长的妖牌由大而小,渐渐往中心缩小,人却不能跟着如意伸缩。辛辰子手足钉在妖牌上面,虽然还在怒目乱骂,身上却是骨缝紧压,手足由分开处往回里凑缩,中半身肋骨拱起,根根交错,白骨森列。这种毒恶妖刑,任是辛辰子修炼多年,妖法高强,也难禁受。只疼得那颗已和骷髅相似的残废骨架,顺各种创口直冒黄水,热气蒸腾,也不知出的是汗是血。

  这妖牌缩有二尺多光景,又往起伸长,恢复到了原状。略停了一停,又往小处收缩。似这样一缩一伸好几次,辛辰子已疼得闭眼气绝,口张不开。绿袍老祖才住了手,略缓了一会,一指妖牌上面钉手足前胸的五根毒钉,似五溜绿光飞入袖内。辛辰子也乘这一停顿的功夫悠悠醒转,睁开那只独目怪眼一看,手足前胸毒钉已去,绿袍老祖正站在自己前面。大仇相对,分外眼红,倏地似飞一般纵起,张开大嘴,一口将绿袍老祖左手咬住!

  绿袍老祖满以为,辛辰子纵然一身本领,已被自己摆布得体无完肤,元神又被“玄牝珠”禁制,每次下手始终没见他有力抵抗。这次信了妖妇谗言,说不愿意见辛辰子怒目辱骂,要将他手足反钉,面向妖牌。因是自己亲身动手,事前又给辛辰子受了新鲜毒刑,收拾得周身骨断筋裂晕死过去,还能有何反抗?一时疏忽,未令手下妖人持幡行法相助。没想到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蜂虿有毒积仇太深,辛辰子眼睛一睁,未容下手去抓,已从牌上一阵飘风般飞将起来,一口将他左手寸关尺咬得紧紧,纵有满身妖法也不及于使用!若非辛辰子元神被禁,耗伤太过,百伤之躯,能力大减,势必将腕咬断。

  (校者注:“寸关尺”,即俗称“脉门”者也。)

  绿袍老祖情知辛辰子拼着粉身碎骨而来,咬的又正是要紧关穴,稍差一点决然不会松口。将他弄死原是易事,又觉便宜了他,只得一面忍痛,忙运一口罡气,将穴道封闭,使毒气不致上袭。右爪伸处,一把抓紧辛辰子上下颚关节处,猛的怪啸一声,连辛辰子上下颚,自鼻以下全都撕裂下来。整个头颅只剩三分之二,一条长舌搭在喉间,还在不住伸缩。这两爿上下颚连着一口獠牙,还紧咬住左手寸关尺,并未松落!

  绿袍老祖此时怒恨到了极处,暂时也不顾别的,先伸手将辛辰子抓起,紧按在妖牌上面。袍袖一展,五根毒钉飞出手去,按穴道部位,将辛辰子背朝外,身子朝里钉好。这才回转身来,见左手还挂着两片颚骨,獠牙深入骨里,这才用手拔下,怒目注视着唐石,晃悠悠要走过来。

  这时妖妇早慌不迭的跑近前来慰问,朝绿袍老祖说了几句, 不住流波送媚。这几句话居然似便宜了唐石,没受缩骨牵抽之苦。绿袍老祖听了妖妇之言,便停了手,咧开大嘴怪笑。伸出鸟爪将妖妇拦腰抱起,先在粉脸嫩股揉了两下,慢腾腾回转座上,嘴皮动了几动,旁立六个妖人忙挥妖幡放起妖雾,将唐石笼罩,然后上前如法炮制,将唐石钉好,收了妖法,推到绿袍老祖面前。

  绿袍老祖同妖妇商量了几句,分了三个妖人将辛辰子推走,仍往风穴,留下唐石。五色烟光过处,地下啸声传出,三个妖人已放起烟云,到了玻璃穹顶外面,洞门开处,一阵阴风卷了出去。余下三个妖人也扶了适才那受伤的妖人,待要走出穹顶,绿袍老祖忽又将手一挥,大嘴动了几动,那受伤妖人连忙跪拜了一番,才随三个妖人仍和适才一般走出穹顶,受伤妖人自驾阴风出洞。

  这三个妖人才一出穹顶,倏地一同扬着头往笑和尚等四人潜伏的方向,用鼻嗅了几嗅,面上都带着惊讶神气。笑和尚一见,知是闻出生人气味,不禁着慌,拉了金蝉、石生等一下,暗示留神。四人正在警备,且喜三个妖人只朝四人藏处看了一下,各又互相看了一眼,便即若无其事的绕向穹顶后面而去。

  笑和尚等先因穹顶里面妖人一切举动虽然都看在眼里,除有时听见地下透出怪啸外,别的都听不见声息。知道声息被穹顶隔住,不易透过,略为放心。待了半日,只目睹了许多穷凶淫恶的惨状,始终未察出文蛛踪迹。进来虽然容易,出去实无把握。除了石生初出茅庐,又有穿山透石之能,虽然有些触目惊心,还不怎样。余人连金蝉素来大胆,都在心寒。尤其笑和尚责任最重,又连带三个年幼识浅的同门好友同蹈危机,更是万分焦急!

  无奈这寝宫内外四面如一,洞壁上巢穴虽多,除了顶穹后面,有一处七、八丈长,四、五丈宽的洞壁,从上到下,通体莹白浑成,仿佛是一块长圆形的白玉嵌在石下,隐现妖光外,别无异状。未尝不猜那里是个暗穴,一则密迩妖人不敢妄动,二则也不知怎样破去那石上的妖法封锁。极危绝险中,只好焦急忍耐,静候时机。这时又见形迹已被这三个妖人觉察,暗忖:“门下小妖的嗅觉已然如此灵警,万一老妖走出穹顶,岂能再隐秘?”未免吃了一惊!只不知道三个妖人既然发觉敌人,何以并不下手?莫非故意不知,另有暗算?个个提心吊胆,各把防身逃遁的法宝又准备了一下,一同用眼觑定那三个妖人的动作。

  说时迟,那时快,三个妖人已到了那长圆白玉石壁下面,各自将身倒立悬转,口中念念有词,没有多时,便听石壁里面发出一阵尖锐凄厉,似唤人名的怪声。四人中只笑和尚听这声音最熟,不由又惊又喜,侧身向金蝉道:“来了!”三人一听,愈发精神紧张,跃跃欲试。

  一会怪声愈来愈近,三个妖人也似慌了手脚,旋转不停。倏地将身起立,从壁上一指,随即分别飞身避开,摆动妖幡,放出烟雾护住全身。转眼之间,壁上又是“吱吱”两声怪响,石壁先似软布一般晃了两晃,倏地射出一股黄色的烟雾,白玉长圆石壁忽然不见,现出一个相等方圆的大洞。远远望见两串绿火星从烟雾中飞舞而出,一会全身毕现,正是笑和尚在天蚕岭所遇的妖物文蛛!

  众人虽未见过,也都听说过形像,果然形态奇恶,令人可怖。这妖物近日自经绿袍老祖喂了丹药,行法禁炼,虽然它千年内丹已经失去,依然不减出土时的威风。才一现身,见有人在前,便“吱吱”叫了两声,张牙舞爪飞扑过去。浑身毒烟妖雾笼罩,五色缤纷,再加上前爪上两串绿火,和流星一般上下翻腾,愈显奇异骇人。

  那三个妖人原是奉了绿袍老祖之命,特意用解法去了壁洞封锁,将妖物引出给他些人肉吃,谁知行法时节,绿袍老祖禁不起妖妇引逗,行淫起来。正在得趣之间,哪管别人死活!反见他们逃避狼狈,情形有趣。妖妇更是笑得花摇柳颤,周身摆动不已。那座穹顶内外相隔,有极厉害妖法封锁,胜似铁壁铜墙,天罗地网。那三个妖人既知妖物厉害,又不敢动手伤它,除了用妖幡护身借遁光飞逃外,只盼绿袍老祖早时完毕,开放门户。否则稍有疏虞,便受伤害!一个个俱都恨得敢怒而不敢形于颜色,一味拼命飞逃,妖物如何肯舍,也是一味紧紧追逐不已!

  幸而那座穹顶孤峙中央,四外俱是极宽的空路,三个妖人又非弱者,一时不易追上。当下三个妖人在前,妖物文蛛在后,迳围着这座玻璃穹顶绕转追逐开来。只见烟云翻滚,火星上下飞腾,映在那透明的穹顶上面,相映生辉,幻成异彩,真是美观异景,莫与伦比!

  笑和尚几番想趁妖物近前时即下手除去,一则出路毫无把握,二则又有三个同门至好在一路。适才亲见绿袍老祖处置异己的惨状,倘有闪失,如何对人?不比自己独来可以拼着百死行事。妖人密迩,稍有举动,必被觉察,一个也幸免不了!反倒暗止众人不可妄动。决意看完究竟,将一切出路和妖人妖物动静观察明白以后,再暗中前去将妖物刺死。庄易、金蝉,一个老成,一个虽然胆大,也经过几次教训,俱惟笑和尚马首是瞻。惟独石生几次跃跃欲试,都被笑和尚、金蝉二人拉定,心中好生气闷!

  这时那三妖人已被妖物愈追愈近,两串绿火快与妖幡接触。三妖人知道毒重,虽有妖幡护身,也恐难以抵敌。正在危急之间,忽听地下起了一阵怪声,三妖人如获大赦一般,慌忙飞身到了穹顶前面,往旁一闪,一阵烟火过处,便入了穹顶。妖物也跟踪追入,才一照面,便向绿袍老祖飞扑过去。眼看绿袍老祖头上飞起一团绿光,正罩向妖物顶上,竟似有吸力,将妖物吸在空中,只顾张牙舞爪,“吱吱”乱叫,却不能进退一步。

  妖妇凑趣,早一手提起座旁半截妇人残躯,往妖物面前扔了上去。快要扔到绿光笼罩底下,好似被什么东西一挡,跌落下来。妖物想是急欲得人而噬,眼看着不能到嘴,愈显猴急,不住乱舞乱叫。绿袍老祖笑了一下,大嘴微动了一动,用手朝绿光一指。绿光倏地迸散开来,化成千百点碗大绿火星,包围着妖物身上下左右,不住流转,只中间有丈许地方较为空稀。妖妇仍将半截女尸拾起,再次朝妖物扔去,这次才没了阻拦。妖物本已等得不甚耐烦,一见食物到来,长爪一伸,抓个正着,似蜘蛛攫食一般,钳到尖嘴口边,阔腮张动,露出一排森若刀剑的利齿,一阵啃嚼,连肉带骨吞吃了个净尽。吃完以后又乱舞乱叫起来。

  妖妇早又把地上几具妇人尸首和一些剩肢残体,接二连三扔上,照样被妖物嚼吃,直到地上只剩一滩滩血迹才行住手。那妖物吃了这许多人肉,好似犹未尽兴,仍望着绿袍老祖和妖妇张牙舞爪乱叫。妖妇又不住向绿袍老祖撒娇送媚,意思是看妖物吃人有趣,还要代妖物要些吃的。绿袍老祖忽然面色狞变,大嘴一张,怪啸声音又从地底透出。不多一会,先前六个妖人又从洞口现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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