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匡《情天剑痕》

第八章 古墓幽女艳,高楼夺宝惊

作者:倪匡  来源:倪匡全集  点击: 
  龚明那一掌,在怒火头上,用的力道,着实不轻,掌风疾扫而出,将黄远达身上的黑衣,扫得尽皆紧贴在他的身上!
  但是黄远达却是兀立不动!龚明那一掌的去势,何等之快,电光石火之间,已“叭”的一声,迅即击中了黄远达的胸口!
  可是,就在龚明的手掌,和黄远达的胸口,相触之际,龚明却觉得那一掌,简直不像是击在一个人的身体上面,而像是击中了一块又硬又滑的石头之上,手攀不自由主,向旁一移,黄远达的身子,仍然一动不动!
  龚明心中,不由得猛地吃了一惊,连忙一步后退,可是他刚一退后,黄远达接着踏前一步,龚明只觉得阴恻恻一阵寒风袭到,眼前人影一花,左右双手,同时一紧,双手手腕已被黄远达紧紧抓住!
  龚明用力挣了挣,但是这一挣,非但未曾挣脱,而且脉门之上,一股气劲传来,令得他全身酸麻无力,几乎摔倒!
  只见黄远达双眼之中,杀机大盛,望着龚明,冷冷地道:“老贼虽死,但是我心中怨毒未消,我要他在阴司地狱,见到他自己的儿子,令得他死后依然还有痛心之事!”
  龚明定了定神,心知对方的武功,极是怪异,自己万不是他的敌手。但是他此际,早已将自己的生死存亡,置之度外,他所要力争的,乃是他父亲的声誉!
  当下他沉声道:“我性命本来是你所救,死又何惧?但是你信口雌黄,诬家父曾见色起意,害你一家,我却是断然不信!”
  黄远达露齿一笑,面上的神情,配着双颊上难看的疤痕,更显得可怖已极,好一会儿,才冷冷地道:“如果那是事实,你又如何?”
  龚明不由得怔了一怔,在心中暗暗问自己:如果那是真的,又该当如何?但是他却并没有去想答案,因为他绝不信那会是真的!他昂起头来,道:“废话,你说家父会见色起意的话,当然不会是真的,何必多问?”
  黄远达“哈哈”一笑,双手一松,龚明整个身子,俱被一股强劲已极的力道,弹了开去,背脊重重地撞在墓壁之上,若不是他功力已复,此际突然之间,给黄远达这么一撞,怕已经将他撞得骨折筋裂!
  黄远达将龚明撞退之后,又是一阵大笑,道:“今日我已得龚耀武死讯,也不必再苦练神功,我与你离此,去找人证明我所说的,乃是事实!”
  龚明冷冷道:“你要去找谁来证明你的话?”
  黄远达道:“当年知此事经过的人,虽然不多,但是却绝不是找不到,你心中害怕了么?”
  龚明立即道:“我怕什么?”他口中虽是如此说法,但心中却暗自在打鼓。因为,如果证实了黄远达所说是实的话,他的确不知应该如何才好!
  黄远达“嘿”的一声冷笑,正想再讲话时,此际竑然听得那少女的声音道:“爹,你们要走了,我可是也一齐和你们离去么?”
  黄远达的面色一变,龚明也立即循声看去,只见那少女已身形一闪,从石洞之下迅即穿了过来。黄远达道:“叫你不要偷听,你全都听到了么?”那少女面上,现出了惶恐之色,缓缓地点了点头,道:“爹,我并不是存心要偷听的,只不过……只不过不知怎地,我感到非听不可!”
  黄远达的面色,好一会儿,才恢复了原来阴沉之状,然后道:“你留在此处,不和我们去。”
  那少女张大了口,但是终于未曾说出话来。黄远达又道:“你除了夜间,绝不能离此古墓,无论墓地之上,有什么声响传来,你也绝不能上去窥视,可知道了?”那少女只是无可奈何的,畎默地点了点头,龚明已可以看到她眼眶之中,泪花飞转!
  黄远达吩咐完了之后,向龚明一扬手,道:“跟我来!”只见他身形纵动,已从石洞之中穿了过去,龚明跟着身形一闪,来到了墓壁之旁。
  可是,就在他要在石洞中穿过去之际,他却不由自主,回头向那少女,望了一眼。
  那少女也正秀目含泪地望着他,龚明呆了一呆,低声道:“黄姑娘,你刚才不肯下手杀我,我十分感谢你。”
  那少女并不回答,只不过蕴在眼中的泪却扑簌液地落了下来!
  龚明心中,暗叹了一口气,一个转身,便从石洞之中,穿了过去,只见黄远达已掀开了那具石棺的棺盖,道:“由这里走!”
  龚明毫不犹豫,便向石植之中,跃了下去,落下了丈许后,才踏到实地,周围漆黑一片,他只感到黄远达也跟了下来,便随着他,一齐向前走。
  约莫走出了十来丈,突然听得“轧”的一声过处,眼前陡地一变!
  龚明在古墓之中,住了几天,那一阵亮光,射了过来,一时之间,令得他什么东西也看不见,连忙以手遮住了眼睛,好一会儿,才能微微地睁开眼来,只见身在一个山洞之外,而黄远达则双目紧闭,双手挥舞,面上现出了无限痛苦之色!
  龚明一见黄远达这等情形,连忙走了过去,道:“你怎么啦?”
  黄远达一伸手,将他的肩头,紧紧地抓住,气促促地道:“快!快扶我进山洞去!”
  龚明不知道在那一瞬间,发生了什么事情,连忙扶住了黄远达,向山洞中走去。
  那山洞的洞口,生满了葛藤,拔开葛藤,尚有一扇石门,龚明将之扶进洞口,黄远达一伸手,将石门关好,才舒了一口气。
  龚明道:“为什么又回来了?”
  黄远达喘了几口气,道:“你且将石门,极慢极慢地打了开来!”
  龚明奇道:“那又是为了什么?”
  黄远达道:“自从当年事发之后,我已有近二十年,未见阳光,刚才甫一出去,便几乎跌倒,你将石门缓缓打开,我才能适应!”
  龚明对黄远达,不禁起了同情之念,道:“好!”他走到石门前,一寸一寸,将石门打了开来,黄远达在石门全部打开之后,还在洞内,站了好一会儿,然后才慢慢地向山洞之外走了出来,当他完全站在阳光之下的时候,两眼成为一条缝,又过了许久,才略略地张开了一些,四面望了一会,长叹一声,道:“我终于又见到日光了!”
  龚明望着他,一声不出。
  黄远达道:“我们该上路了!”
  龚明道:“我们上哪里去?”
  黄远达想了一想,道:“你可知道连心三尸的行踪么?”
  龚明不由得怒道:“你想找他们三人,来证实你的话么?我绝对不信!”黄远达冷冷地道:“等你找到了他们,你就会相信了!”
  龚明冷然的道:“我不知道他们去了何处。”
  黄远达道:“那也不打紧,我们向前走去,总可以找到他们的!”说着,已向前掠了开去。
  龚明连忙紧紧地跟在后面,两人一直向前跑去,一连两天,他们互相之间,所讲的话,并未曾超过十句!第二天早上,龚明和黄远达两人,已来到了一座极大的城池之旁。
  龚明抬头看去,只见城门上,有着“涌金门”三个大字,将近城门之处,已经是热闹非凡,向城门内望去,更见行人摩肩接踵,繁华至极。
  龚明虽然曾出过远门,但是来回都在雪龙飞车之中,这座大城,他从来也未曾到过,也不知那是什么地方。进了城门,他才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黄远达奇道:“你连杭州也未曾来过么?”
  龚明“噢”的一声,这才知道,原来自己身在杭州城中。
  他立即便想起那个夺了白玉宝杖的黑衣人,和白梅、蔡云花两人来。本来,若不是他遭逢到了华奇,他也是要上杭州来的,但奇怪的是,这两天来,他绝未想到过,要到杭州来见白梅和蔡云花。当然他想的是古墓中的那位少女!直到现在才想到,可能和白梅,蔡云花等人相遇!
  龚明想了片刻,说道:“我们到这里来,干什么?”
  黄远达冷冷地道:“杭州乃是数百里方圆之内,第一座大城,卧虎藏龙,高人齐会,要打听人的行踪,容易得多!”
  龚明不置可否,跟着黄远达,一直向前走去,穿过了两条横街,只见前面有一个甚大的石坪,石坪之上,有不少人,正在扔石锁,练兵器,石坪后面,乃是十分宏伟的一座镙局。‘在屋顶的旗杆上,飘着一面三角旗子,上面绣着一条黑龙。大门之上,横书“金龙锡局”,四个擘窠大字。
  黄远达领着龚明,一直向镙局之内走去,一个镙师的模样的人,迎了上来,道:“客官何来?”
  那“金龙镖局”,在武林之中声名颇着,龚明也曾听得人说起过,已故总镙头,金龙林天峰,曾经到过神龙堡好几次,龚明不知黄远达来此作甚。只听得他道:“相烦通报林总镙头,故人黄远达到访!”
  那镲师面上,现出了十分疑惑的神色,道:“阁下与林总镖头,是否相识?”
  黄远达道:“自然,我们乃是多年至交了,你快去通报吧!”正在说着,只见里面,踱出了一个三十岁不到的年轻人来。
  那年轻人生得虎背熊腰,意态轩昂,相貌英俊,但是他却更多了几分粗豪之感。
  黄远达只是向那年轻人望了一眼,便转过头来,道:“相烦阁下通报!”
  那镙师的面色,已经变得十分难看,道:“阁下若是想来生事,未免找错地方。”
  黄远达沉声道:“快去,谁想来生事?”
  那锡师“嘿嘿”冷笑两声,向那年轻人一指,道:“这位便是林总镖头!”
  那年轻人也走向前走了过来,道:“阁下找我何事?”
  黄远达不由得一怔,道:“不是吧,林兄年逾花甲,这怎么……”
  那年轻人剑眉微蹙,道:“尊驾究竟要找什么人?”
  黄远达道:“金龙林天峰,林总镙头!”
  龚明一听得黄远达如此说法,已经知道黄远达闹了笑话,敢情他不知道林天峰早已死去了!
  那年轻人后退了一步,道:“家父早在四年之前病故,尊驾是来一”黄远达“啊”的一声,呆了半晌,道:“你便是小峰了?”
  那年轻人道:“不错,正是我,阁下是谁?”
  黄远达叹了一口气,道:“我最后一次见你时,你只不过五岁,自然记不得我了,林兄既亡,我也没有别的事了!”
  林小峰也像是不愿留客,拱了拱手,道:“多有得罪!”
  黄远达带着龚明,正待走出去之时,忽然听得镲局里面,传来“砰砰”两声巨响,龚明此际,不觉吃了一惊!
  那两下巨响,像是什么巨大的东西,被击成了粉碎一样,声响极是惊人。林小峰一听那两下巨响,面上神色,陡地一变,身形展动,便已向内,疾掠而出,一闪之间,身形已掠出丈许开外,这才停了一停,便回头道:“两位莫管闲事,快点离去!”
  龚明在一见林小峰转身掠出的那个身法之际,心中便陡地一奇!那种轻功身法,十分怪异,在掠出之际,身子扭动得几乎全身倾侧,但也就在一扭身间,人已经向前掠出!
  龚明并没有用去多少时间,已想到了,在碧潭赭石之前,假冒宝杖使者的那个黑衣人,正是这样的身法,他立即叫道:“喂,你且站住一”可是,林小峰话一讲完,身形再闪,人已不见,龚明连忙向前跟出,却听得“呛呛”两下,兵刃出鞘之声,两柄单刀,已交叉地拦在他的面前,同时,听得两个人冷冷地道:“阁下再不离去,莫怪我们无理!”
  龚明道:“我有一件事,要问你们总镙头!”
  那两人踏前一步,两柄单刀,离龚明胸口,只不过尺许,齐声道:“快走!”
  龚明失去了白玉宝杖之后,无时无刻,不想追了回来,只惜茫无头绪,如今,既然有了线索,他岂肯轻易放过?身子向后一退,又陡地向旁一闪,正待在两人的身旁,疾闪而过间,“刷刷”两声,两柄单刀,已经向他,迎头砍了下来!
  龚明身形一矮,一掌反拍,掌力将一柄单刀的来势化开,左掌翻处,五指如钩,向另一人手腕,疾抓而出……
  那一抓,去势极快,只听得那人怪叫一声,单刀已被龚明,劈手夺过!龚明一夺过单刀,立时刀交右手,一刀反削,“锵”的一声,双刀相交,将另一人逼得“腾腾腾”向后连退三步,他已仗着单刀,向内直闯了进去,才一闯进,陡然之间,只见眼前,人影一晃,林小峰已站在他的面前。
  尚未待龚明出声,林小峰五指如钩,带起极其劲锐之声,已劈面抓到!龚明急忙扬刀去格时,林小峰那一抓,敢情乃是虚招,只见他一缩手间,右腕上一阵发麻,不由自主,五指一松,那柄单刀,又被林小峰劈手夺了过去!龚明心中,大吃一惊,连忙待要闪身后退时,林小峰手腕一抖,“啪”的—声,他手中的单刀,已当中断成了两截!
  只听得他沉声喝道:“快滚!”龚明吸了一口气,刚想要出声时,已听得黄远达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道:“好俊的一式‘飞鸟投林’,你曾拜在狄谷公门下么?”
  林小峰的面上,微现惊讶之色,但立即恢复常态,道:“不错!”
  龚明在碧潭之旁,曾听“老不死”讲起过,那黑衣人和北天山七禽门狄谷公,有点关系,此际更是肯定,忙道:“林朋友,我有一事相询!”
  林小峰冷冷地道:“这几天我有事情,有什么事,请过数日,再来商量。”龚明忙道:“我只是问一句话。”
  林小峰面色一沉,道:“叫你过几天来,已是给你面子了,你还不走么?”一面说,一面手腕,陡的向外一翻,只听得“呼”的一声,眼前金光闪耀,他手中已经多了一件奇怪兵刃,那兵刃乃是软兵刃,通体以金丝缠成,像怪蛇也似,伸屈不定,约有手臂粗细,四尺长短,在尖端上,有着一只鹰首,喙尖锋锐之极。
  林小峰兵刃一出手,手腕轻轻一抖,鹰首便扬了起来,在龚明尚未弄清楚是怎么一回事间,那锋锐无比的鹰喙,已经带起一股锐利的啸声,在龚明面颊之前寸许远近处,疾掠而过。
  林小峰出手极快,待龚明想要躲避时,金光一闪,他早已收回了兵刃,冷冷地道:“走不走?”
  黄远达一拉龚明衣袖,道:“我真想不到林天峰还有这样一个英雄儿子,咱们走吧!”
  他话中含有极其明显的讽刺意味,林小峰自然是听得出来,面色立时一变,但黄远达早已拉了龚明,走出了金龙镲局。
  龚明身不由主,被黄远达拉了便走,急道:“我当真有话问他,你为何拉了我出来?”
  黄远达道:“此人乃是七禽门狄谷公门下,他手中那条鹰首鞭,刚才若要取你性命,你早已血溅金龙镙局了!”
  龚明想起了刚才的情形,心知黄远达所说是实,但是他却冷笑一声,道:“我是你的仇人,我死了,却不正称你心?”
  黄远达哈哈一笑,道:“不错,你是我仇人之子,我要取你的性命,也易如反掌,但是我却要你知道了你父亲的兽行之后,才能令你死去!”
  龚明听了,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冷气,想了想,道:“不管如何,在金龙镖局之内,我总有一件事情,要弄个明白!”
  黄远达道:“是什么事情?”
  龚明道:“我凭什么要讲给你听?”
  黄远达一笑,道:“你若是讲给我听了,我便与你今夜去探一探,你却可得不少帮助!”龚明望了他半晌,道:“也好。”便将那白玉宝杖一事,讲了一遍。
  黄远达听了,此际面上不禁微微变色,道:“如此说来,你曾见过天类上人夫妇的了?”
  龚明恨他说自己的父亲,禽兽不如,立即道:“那有什么稀奇?我师父,便是地痴上人!”
  黄远达一听之下,好半晌说不出话来,他本来苍白之极的面色,更显得难看之极,龚明道:“你放心,若是我父亲,当真如你所说这般无耻,我由你处置便是了!”
  黄远达又呆了半晌,道:“你人倒不错,看来与你父亲大不相同!”
  龚明冷笑数声,两人就在镙局附近,拣了一家客店,住了下来。
  到了午夜时分,两人才从窗中逸了出去。黄远达轻功之好,实是罕见,行动之际,了无声息,片刻之际,两人已到了金龙镖局的附近,隐身在墙角之旁,向金龙锡局看去。
  只见金龙镖局的屋顶之上,不时有人,来回巡逻。龚明见了这等情形,心中不禁大是踌蹲,黄远达只是蹙蹙双眉,好一会,才道:“你跟在我的后面,我不出手时,你千万不可出手!”
  龚明点了点头,两人悄悄向围墙边上,掩了过去,才一来到围墙脚下,尚未待提足上跃之际,已觉出头顶有金刃劈空之声!
  黄远达和龚明两人,连忙身形向旁一闪,避开了那两刀,只见两个大汉,已自墙头之上,飞跃而下,黄远达身形如烟,绕着那两个大汉,滴溜溜地转了两转,简直如两股旋风一样,等他再退开来之时,那两个大汉手中的单刀,已经到了他的手上。而那两个大汉,也已以一个极是怪异的姿势,仅立不动!
  黄远达飞起两脚,“啪啪”两声,将两人踢到了墙脚下,抛了把单刀给龚明,道:“跟我来!”身形一纵,已上了围墙!
  龚明连忙跟了上去,只听得对面屋面之上,有人问道:“什么事?”
  黄远达沉声道:“没什么?”
  对面那人又问道:“咦?郭老二,你嗓子怎么啦?”
  黄远达连咳嗽几声,一纵身跃了下去,道:“怕是受了风寒!”
  对面那人,也就不再问下去,龚明跟在后面,流出了一把冷汗!
  两人跃下了围墙之后,又向里走去,一路之上,竟未遇人盘问,不一会儿,已经看到前面一间厅堂中,灯烛辉煌,两人连忙掩过去,凑在窗缝中看时,黄远达的身子,此际猛地震了一震!
  龚明和他紧挨着,黄远达的一震,连他自己都觉得出奇,龚明定睛向内看时,只见厅堂中,坐着三个人,正中一个,乃是一个头部大得出奇,满面红光,五短身材的矮老头子。
  那矮老头子的两道白眉,简直浓粗得像是两只飞鸟一样,貌相极怪。
  在矮老头子左首,坐着的却是那个手提青竹杖的“老不死”!地痴上人的钓螯丝兀自绕在青竹杖上!矮老头子的右首,则坐着林小蜂。
  看这三人的情形,像是正在商议什么,龚明还待细看时,却觉出黄远达,拉了拉自己的衣袖,回头看时,黄远达做了一个手势,这暗示要他立即离开。
  龚明见到了“老不死”,心中已有气,再加上事情未曾弄明白,他怎肯离去?连忙摇了摇头。恰在此际,只听得大厅之中,发出了轰雷也似的“哈哈”两下笑声,同时,一个洪亮无比的声音,道:“小峰,外面有人,去将他们,提了进来!”
  龚明此际,虽然未曾望着厅内,但是可想而知,那洪亮之至的声音,是那矮老者所发。
  他尚未明白,自己的踪迹,如何会被人发现间,眼前一花,林小峰已站在他的面前!
  同时,身后一阵轻风过处,黄远达身形晃动,已在两丈开外,再一闪间,便自不见!
  林小峰一声长笑,道:“往哪里逃?”
  他一言未毕,身形晃动,便待向前追出,可是,他未及追出丈许,便听得一个娇脆无比的声音说道:“谁想逃走?我就在这里!”
  龚明一听得那声音,心中不由得,猛地怔了一怔。
  他立即便认出,那正是古墓中的那个少女,也就是黄远达的女儿来了!
  龚明在那一瞬间,只感到莫名其妙,因为一切全都来得那样突然,黄远达突然逃走,而他的女儿却又突然在此出现!
  龚明心知,这样一来,林小峰绝不会再去追赶黄远达,因为,林小峰只知道有两个人,伏伺在窗外,却不知道那两个是什么人,他一出来,两人中走了一个,但未待他前去追赶,便有人挺身而出,一切全是那么自然,林小峰当然想不到其中另有变化!
  果然,林小峰一听得那少女的声音,身形便立时停下来。
  本来,龚明一见黄远达突然逃走,已经知道事情十分严重。
  在林小峰去追黄远达之际,他也曾想先躲避一下再说,但是那少女的声音一起,却引得他心中,思潮起伏,立即停止了走开的念头。
  只见从屋角处,出现了一个极其苗条的人影,莲步姗姗向前走来,看来极是缓慢、从容,林小峰在刹那之间,也突然一怔,显然他也为那少女出乎寻常的美丽所吸引!
  龚明一见那少女现身,便立即迎了上去,那少女向龚明一笑,走了过来,便低声道:“你想不到我会来吧?”
  龚明也忙低声道:“快走,令尊刚才离开此间,看来事情定然不妥,你快走!”
  少女一笑,道:“龚公子,你们离开古墓之后的第二天,我实在耽不住,便也跟了出来。这几天来,我一直跟着你们,只不过你们都不知道,刚才的事情,我也全看到了,若不是我爹走了,我还不会出来见你啦!”
  龚明呆了一会儿,正想讲话,已听得大厅之内,有人喝道:“小峰,什么人在外伦听?”
  林小峰像是如梦初醒般,立时将眼光从那少女的身上,收了回来,说道:“师父,是一男和一女的。”
  那苍老洪亮的声音又道:“将他们带进来!”
  林小峰身形一晃,来到了两人的面前,道:“两位夤夜前来,必无好意,现被家师发觉,还不快进去?”
  龚明道:“我前来此处,还是只不过想问阁下一件事!”
  林小峰面色一沉,道:“你要问的,什么事也好,进去再说!”
  龚明突然觉得那少女握住了自己的手,轻轻地说:“进去吧!”
  那少女轻轻的一句话,令得龚明心中,勇气陡升,大踏步和那少女,并肩走人了大厅!
  他才一走人大厅,坐在正中的那矮老头子,便倏地转过头,向龚明望了过来。
  龚明只觉得他双目之中,冷电四射,锋芒毕露,给他一望之下,整个人便禁不住震了一震!
  在矮老头子身边的老不死,则“嘿”的一声,道:“好小子,原来是你!”龚明冷冷地道:“不错,是我,我不但武功全复,而且更有进境!”
  “老不死”干笑两声道:“小娃子,你此际一定以为我害了你,但你将来便可以知道,若是你肯听我当时的话,一定可以安度余生!”
  龚明“哈哈”笑道:“多谢前辈,但晚辈实难领情!”
  那矮老头子道:“老不死,此人是谁?”
  老不死道:“乃是七指神龙袭耀武之子。”
  矮老头子“哼”的一声,宛若是半天之中,响起了一个闷雷,沉声说道:“你夤夜来为了何事?”
  龚明见矮老者如此威风,心中不免凛然,若不是他来此理直气壮,只怕连讲话的勇气,也是没有了!
  当下他吸了口气,道:“晚辈为一人所骗,失去了一件东西,而那件东西,又为林总锞头所得,尚祈赐予发还,不胜感激。”
  林小峰道:“是什么东西?”
  龚明道:“乃是天颠上人交给在下的一柄白玉宝杖!”
  龚明此言一出,客厅之中,顿时静了下来,好一会儿,才听得林小峰道:“阁下一”他才讲了两个字,那矮老者便道:“不错,白玉宝杖为林小峰所得,如今在我手中,但是却不能给你!”
  龚明一听那矮老者如此说法,心中不禁大是骇然,心想那白玉宝杖,乃是天颠上人的信物,武林中谁不是见了它便恭恭敬敬,何以那老者竟如此说法?
  他忙道:“前辈,那宝杖一”
  那矮老者脾气十分暴躁,不待龚明说完,已一声暴喝,道:“住口!”
  龚明此际,只觉得耳际“嗡嗡”作响,张大了口,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就在此际,只听得那少女发出娇声道:“老伯伯,你为什么那么凶?”那少女的话,显得十分天真而不知世故,对这大厅中的气氛而言,显得不调和到了极点,再加上她语音娇嫩,人人听了,尽皆为之一怔!
  那矮老者呆了一呆,转过头来,眼中异光迸射,罩定了那少女,道:“你是谁?”
  那少女凄然一笑,道:“我叫黄秋霜。”
  那矮老者冷冷一哼,道:“事情和你无关,你少多口!”
  黄秋霜却道:“老伯伯,是你们取了奖公子的东西,还给他就没有亊了。”
  黄秋霜的话,倒令得那矮老者听了,一时无法作答,因为她像是完全不明白这件事绝非如此之简单!
  那矮老者又是一怔,才道:“少废话!”
  龚明忙道:“不知老前辈何以不肯将宝杖赐还?”
  那矮老者哈哈一笑,道:“玉杖我自然要还天颠上人,谁还稀罕他的东西?但是却要他亲到北天山来取,只要他一到北天山,非但玉杖可以还他,连他的两个宝贝徒弟,也当面交还给他,不知他可肯来?”
  龚明一听此言,不由得呆了半晌,暗忖听口气,那矮老者好像就是北天山七禽门掌门人狄谷公!也只有他,才能和天颠上人这样的绝世高手相抗衡!
  龚明正在发怔间,忽然听得老不死道:“老狄,事情似乎不必小题大做了龚明一听得老不死如此称呼那矮老者,更可以肯定他是七禽仙翁狄谷公了,只听得他轰然大笑,道:“老不死,你是什么意思?”
  老不死道:“老狄,你们全是武林中有身份的人,何必为了昔年一点小事,而斤斤计较?”
  狄谷公“哼”的一声,道:“老不死,你知道什么?武林之中,近数年来,佛道两门的几个老头子,俱都闭关不出,这些老头子自恃正派,我也未曾将他们放在眼中。倒是天颠,地痴,九毒,青凤这四个人,我时时不忘与他们一见高下,看究竟谁是佛道两门之外第一高手,正好借此机会,将天颠、青凤两人,激至北天山,地痴、九毒两人,定然也会闻风而至,我就做个东道主,在北天山峰顶之上,来一个武林之中的五老大会,你看如何?”
  龚明一直在用心听狄谷公讲话,等到狄谷公讲完,他心中也不禁暗自吃惊!
  他知道,他如今所听到的这一番话,可能演变为武林之中,天翻地覆的大变化!
  七禽仙翁狄谷公,和他口中的天颠上人、地痴上人,以及自己曾见过一面,天颠上人之妻,武林之中有名的奇女子,姑射仙子欧阳青凤和九毒神魔,俱是武功已臻登峰造极的人物!
  如果这五个人,当真在北天山顶峰举行五老大会的话,那简直是武林之中的第一大事!
  龚明在一时之间,心情也不禁为之极端紧张起来!
  只听得老不死道:“我却始终不以为然,但老狄你如果意思已决,我只得向北走一遭,叫天颠上人,不要应约。”
  狄谷公听了哈哈大笑,道:“天颠肯不应约,他悍妻怎肯!”
  老不死像是给狄谷公道中了心事,站了起来,道:“我告辞了!”
  狄谷公笑了笑道:“你走是你的事,我也不妨吿诉你,即使你请出你那位主人来,五老会也是势在必行!”
  龚明听得狄谷公如此说法,心中又不禁一呆。他曾经听得老不死说过,他乃是人家的奴仆,龚明一直不信,如今看来,竟是实情!然则,他那主人又是什么人?这岂是可以想像之事?只见老不死笑了一下,道:“你放心,我才不会多事啦!”
  狄谷公笑道:“这就好!”
  他刚才说了一句话,只听得不远处,又传来和日间听到一样的“砰”的—声巨响,狄谷公面色一沉,道:“小峰,你去告诉那两个女娃子,叫她们安定一点儿,要不然,可是自讨苦吃了!”
  林小峰答应了一声,便走了开去。龚明这才知白梅和蔡云花两人,已在此处。
  老不死来到了龚明的面前,道:“你也该走了,和我一齐走吧!”
  龚明急道:“我失了白玉宝杖,以后如何见天颠上人?”
  老不死一笑,道:“你放心,天颠上人知道是老狄夺了白玉宝杖,他不会怪你的!”
  龚明听了,心中暗忖,以自己之力,若要和七禽仙翁狄谷公硬争,无异以卵击石,看来除了听从老不死的话之外,实是无法可施!
  他向黄秋霜望了一眼,道:“黄姑娘,咱们走吧!”
  黄秋霜嫣然一笑,道:“我本来就不想在这里久留,你说要走就走吧。”狄谷公冷冷地道:“小娃子,若不是看在老不死的面上,你行动鬼祟,理应吃上三十鞭,才放你走!”
  老不死回头笑道:“老狄,你年纪越老,火气越大,索性和后生小子,也争起闲气来了!”
  狄谷公面色一沉,道:“老不死,你要是再多口,我就不管了!”
  老不死连忙说道:“好!好!我带他走,行了吧!”
  龚明听出老不死是维护自己。而且,无论从那一方面看来,老不死都像是一个前辈高人,可是龚明却又确曾身受其害,武功全失!
  龚明的心中,实在是觉得莫名其妙,当下他和黄秋霜两人,跟着老不死,便向外走去,可是,他们才走出两步,尚未出得大厅,突然听得自远而近,不断响起了“啊呀”、“不好”、“你是谁”的惊呼之声。
  在那些惊呼之声中,还夹杂着惨叫声,兵刃落地之声,自远而近,传了过来,片刻之间,便来到了大厅近处,一听便可以知道,那是一个武功极高的人,闯了进来,一路虽遇拦截,但是,却所向无敌!
  老不死陡地一呆,狄谷公也霍地站了起来。但是那人来势实在快绝,狄谷公才一站起,“砰”地一声响处,一个人已从大门之中,凌空跌了进来,那人在半空之中,一个转身,迅即立在地上,面上神色,青黄不定,此人却正是林小峰。
  紧接着,只听得一声尖晡,一个人已旋风也似,卷了进来!
  只见那人,身材矮小,乱发披拂,不是别人,竟正是地痴上人。
  地痴上人一阵风也似,卷了进来,身形略一停间,一声惊心动魄的怪啸过处,十指箕张,向老不死劈面抓了过来!
  老不死身形一挫,“呼”地挥出一杖,但地痴上人紧接着身子拔起,在老不死的头顶越过,手腕一翻,一掌击向老不死背后!
  地痴上人的这一招,身法之妙,出招之奇,简直令人叹为观止!
  只见老不死身子突然向前一仰,身子也同时,向前滑出了丈许。
  身法也是快到了极点,但是,“嗤”地一声,他背后的衣服,也已被地痴上人,撕下了一大糂来!
  地痴上人一抓不中,怪啸一声,道:“好老贼,还想逃么?”
  身形疾晃,追了前去。
  老不死转过身来,面上神色,也不免有点骇然,因为刚才只差寸许,只怕他便要伤在地痴上人的手下,只见他横杖当胸,手腕震动,晃着漫天杖影,将全身护住,地痴上人在电光石火之间,连攻三招,未能获胜。
  狄谷公已叫道:“地痴,你不与我招呼一声,莫非是目中无人么?”
  地痴上人一面出招不已,一面怪声道:“待我收拾了这老贼,再与你招呼不迟!”
  狄谷公身形一晃,也未见他有若何动作,整个人,便如同一溜烟也似的,自远而近,疾欺了过来,迅即挤人地痴上人和老不死的当中。
  只见他右手向外一挥,向老不死挥出,左手中指微曲,直指地痴上人胸前!
  老不死见狄谷公那一掌拍到,早已抽身后退,地痴上人一见狄谷公中指向自己胸前叩到的一式“飞鹞啄石”,以狄谷公的功力而论,只怕是一个石人,也可以叩出一个洞来!
  因此他连忙一吸气,胸口顿然陷下数寸,同时,手腕疾翻,五指如钩,已经反抓狄谷公右腕!狄谷公一声长啸,手臂一缩,三指齐伸,反向地痴上人的手背点到,三指相距有半寸左右,点的乃是地痴上人手背“三间”、“中渚”、“液门”三穴。
  地痴上人手臂向上一提,提高半尺,立即改抓为拍,轰然一掌发出,但就在此际,狄谷公已经变招,右手五指齐放,一掌迎了上去!
  只听得一声巨响过处,竟然有渊渊金石之声,两人双掌相交,各自后退了一步!
  地痴上人怪叫一声,道:“老狄,你要与我为难么?”
  狄谷公笑了笑,道:“你找老不死何事,我评评理。”
  地痴上人道:“你又不是瞎子,他青竹杖上的钓鳌丝,却是我的!”
  狄谷公道:“你给人夺了钓鳌丝,还好意思要回来么?”
  地痴上人“哼”的一声,道:“你问问老贼,他是怎么得来的?”
  老不死笑道:“地痴上人,你何必那么大火气,我还你就是了!”
  说完青竹杖一挥,原来缠在他杖上的钓鳌丝,“刷”的一声,已经离杖飞起,银光闪闪,向地痴上人,直扫了过来。
  地痴上人一伸手接住,道:“还有,给你放了的那两个女娃子呢?”
  老不死道:“你要她们两人,无非是要与天颠和姑射仙子为难,如今,这件事已经用不着你再操心了!”
  地痴上人厉声道:“你此言何意?”老不死道:“你问老狄,自可知道。我要走了。”地痴上人冷冷地道:“老贼,我们之间,仍没有完!”老不死哈哈大笑道:“待你什么时候有空,尽管来找我便是了!”
  地痴上人勃然大怒,道:“你想狐假虎威么?”老不死并不回答,一转身,已向外驰去!地痴上人向龚明点了点头,龚明只得叫道:“师父!”地痴上人向黄秋霜一指,道:“她是谁?”
  龚明道:“她……她是我的朋友!”地痴上人向黄秋霜上下打量了几眼,面上略现讶异之色,但是却一闪即逝,回过头去,道:“老狄,老不死之言何意?”^
  狄谷公“哈哈”一笑,道:“你且坐下再说!”地痴上人站在原地不动,手臂一沉,手中的钓鳌丝,陡地闪起一道银光,向林小峰疾挥而上,林小峰大吃一惊,连忙待要躲避之时,地痴上人哈哈一笑,钓鳌丝突然向旁一转,已在林小峰面前掠过,搭在一张椅背上,往回一扯,那张椅子,已“呼”的—声,被他扯了过来,大模大样地坐了下来!
  林小峰刚才在大厅之外,一照面,便被地痴上人劈空一掌,击进了大厅来,此际,又受了一下虚惊,分明是地痴上人有心戏弄,心中恨极,但是却又不敢出声,只得悻然望着地痴上人。
  地痴上人坐定了之后,说道:“老狄,有屁快放!”
  狄谷公也坐了下来,道:“地痴,天颠的白玉杖,和他的两个徒弟,全在我手中。”
  地痴上人不等他讲完,便道:“好哇,我这一次,总算未曾白跑,白玉杖和那两个女娃儿,我全要,你交出来吧!”
  狄谷公发出一阵轰雷也似的笑声,道:“地痴,你在说梦话么?”地痴上人勃然大怒,手腕微微一振,本来垂在地上的钓鳌丝,突然如灵蛇也似,贴着地面,向狄谷公的足踝游去!
  那钓鳌丝又细又长,地痴上人只在手腕微微的震动之间,便能令得它直击向狄谷公,其内力之深湛,收发自如之处,实是世间罕见。
  但是北天山七禽门掌门狄谷公,却也是武功已臻绝顶之人,虽然那钓鳌丝贴地放出,了无声息,其他人甚至未曾注意,可是却逃不过狄谷公的眼光,只见他形若无事,面带笑容,电光石火之间,钓鳌丝眼看将要缠向他的足踝,狄谷公所坐的那张椅子,却也正在此际,陡地凌空升起了尺许!
  这一下,当然是狄谷公用内力由椅上传过,将椅子连人托了起来的结果。
  狄谷公连人带椅,向上腾起了尺许,地痴上人的钓鳌丝,在地上掠空,银光一闪间,陡地又见地痴上人手臂一抬,钓鳌丝“刷”地一声,又向狄谷公的头部挥来!但是狄谷公真气一沉之间,连人带椅,迅即落下,地痴上人一挥,又已挥空!
  这两下变化,看来虽似平淡无奇,实则上,一攻一避间,实在已经包含了极其精奥的变化在内,地痴上人两攻不中,狄谷公并未还手,以他在武林中的地位而论,自然不能再一味歪缠下去,只得手臂一缩,钓鳌丝又贴着地面,缩了回来。
  狄谷公“哈哈”一笑,道:“地痴,你若是想要动手,我自当奉陪,但是等我话讲完之后,你再出手可好?”地痴上人冷笑一声,道:“你有什么话要说?”
  狄谷公道:“地痴,我知道你和天颠,弟兄两人,本来感情甚好,但自从天颠成婚之后,你们弟兄之间,便有了龃龉,是也不是?”
  地痴上人寒着一张脸,一声不出。
  狄谷公又道:“你在武林之中,多年未曾露面的原因,我也知道了!”
  地痴上人一听得这句话,“霍”地从椅上站了起来,厉声道:“住口!”
  狄谷公又是一笑,道:“我知你不喜提起这件往事,不说也无妨,我与天颠之间,早年的过节,至今未解,如今,我已准备派人请天颠夫妇,到北天山来与我相会了。”
  地痴上人冷冷地道:“他凭什么要来?”
  狄谷公道:“他白玉杖和两个女徒,在我手中,怎会不来?”
  地痴上人面上露出颇是高兴的神色,道:“好哇,那我也免不了要到北天山一行了,是不是?”狄谷公道:“不错,我还要差人,去将九毒神魔,请到北天山来,地痴,这便是五老大会!”
  地痴上人坐了下来,道:“不错,你定在何时,在北天山会齐?”
  狄谷公道:“半年之后如何?”地痴上人道:“好,我准时到达便了!”向龚明一招手,道:“明儿,咱们该走了!”
  龚明一听得地痴上人叫他,连忙答应一声,但是却并不走动,道:“师父……”
  地痴上人怪眼一翻,道:“什么事?”
  龚明躬身道:“师父,天颠上人的白玉宝杖,本来是付与弟子的,如今丢失了,弟子难免无法交待。”地痴上人听了,缓缓转向狄谷公,道:“狄老儿,小徒的话,你可听到了?”
  狄谷公怪声道:“地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地痴上人道:“你将宝杖还给他吧!”
  狄谷公面色一沉,地痴上人的面色,也立即一变,林小峰此际,立即踏前几步,俯身向狄谷公耳语了几句,语音甚低,他说的是什么话语,也没有人听得到他。
  狄谷公此际频频地点头,面色立即缓和了下来,道:“这样也好。”地痴上人厉声道:“什么也好?”狄谷公道:“白玉杖就在金龙镖局之内,令徒有本事,只管自己出手取回好了,你说如何?”
  龚明一听得狄谷公如此说法,不由得怔了一怔,因为分明是在考他的本事!
  他正想不答应时,忽然觉出站在身边的黄秋霜,轻轻地碰了碰自己,道:“不要紧,我和你一起去取,你问他宝杖在什么地方?”
  龚明又回头去看地痴上人,只见地痴上人,寒着一张脸,并不出声,龚明将心一横,道:“好!但不知白玉杖在何处?”
  林小峰道:“镙局之中,有一座四层高楼,白玉杖便在第四层上!”
  龚明心中,十分紧张,因为若是自己不能取回白玉宝杖的话,不但他在天颠上人处无法交待,而且,这件事,一定迅速地在武林之中,传了开去,将要成为自己终生的大耻辱!
  当下他向狄谷公行了一礼,道:“既然如此,晚辈就失礼了!”
  狄谷公冷冷地道:“不必客气!”此际林小峰早已走了出去。狄谷公又道:“地痴,咱们不妨叙叙旧,等待令徒成功之后,老夫还当与你,庆祝一‘番!”
  地痴上人冷冷地道:“金龙镲局中高手辈出,只怕小徒要自取其辱!”
  取白玉杖一事,看来虽然只是龚明和林小峰两人之间的事情,但是却也等于是狄谷公和地痴上人两人在暗斗一样。
  他们两人,口上虽是各自客气一番,但实则上,无不希望自己的徒弟得胜!
  地痴上人的话一讲完,立即转过头来,道:“明儿,你拜我为师之后,我并未授过你武功,如今你要在金龙镖局之中逞身手,我有一物相赠,你且藏好,以应不时之急!”
  他一面说,一面便自怀中,摸出了一只尺许来长,手臂粗细的皮袋来,交给袭明。龚明一伸手接过,只觉得沉甸甸的,也不知是什么东西,心知地痴上人既然在此际交了给他,当然有用,便抓在手中,和黄秋霜两人,一齐向外走去。
  在他一个转身之际,看到狄谷公望住了自己手中皮袋,面上神色,极为难看!
  龚明更知道师父交给自己的,一定是极其有用的宝物,所以狄谷公才会满面怒容!
  他和黄秋霜两人,出了大厅,便立即将皮袋打了开来,只见皮袋之中所放的,乃是长达八寸,粗约三指的一段铁棍。
  铁棍黑沉沉的,又重得出奇,看来一无出奇之处,龚明心想,到底师父交给自己这样一段铁棍,是什么作用,真是莫名其妙,而自己得到了这一段铁棍,也不知有何用处。
  龚明把铁棍放在手中掂了一掂,心想反正自己没有兵刃,得了这段铁棍,也勉强可以当点穴镰使用。
  他和黄秋霜两人向前走了几步,已有两个武装大汉,站在面前,道:“两位一起去夺杖么?”
  龚明尚未回答,黄秋霜已抢着介人,道:“正是。”
  那两个劲装大汉面现犹疑之色,道:“据总镖头吩咐,去取宝杖的,只是龚公子一人,并未曾提及这位姑娘!”龚明听了,面上不由得微微一红。因为他答应人家的,确然只是一人行事!
  只听得黄秋霜道:“龚公子一个人取杖,你们这么多人防守,这公平么?”
  那两个大汉道:“那我们却不知道了。”龚明听得那两个大汉的话中,大有瞧不起自己之意,心中也不禁有气,道:“黄姑娘,你请回去吧。”
  黄秋霜呆了一呆,忽然低声道:“你放心,我一定会帮你的……”
  龚明尚未弄明白她的话是什么意思,黄秋霜已身形一晃,向旁掠了开去!龚明望着她的背影,心中不由得怅然半晌,才跟着那两个大汉,向前走去。
  转过了几处墙角,眼前便出现了一个空地,在空地中,有着一座形如宝塔的四层楼,旷地之上,静悄悄地,一个人也没有,那楼房也是黑沉沉,毫无灯火。那两个大汉停了下来,道:“弈公子,白玉宝杖便在摘星楼上!”
  龚明向那“摘星楼”打量了一眼,只见每一层楼,约有丈许高下,飞檐画栋,甚是精美,他沉住了气,道:“多谢两位带路!”
  那两个大汉“哼”的一声,便一齐向旁退了开去。
  龚明心知,此际能助自己的人,至多只是一个黄秋霜。地痴上人虽然想自己能将白玉宝杖取到手中,但是他却绝不可能帮自己!
  他也不知道林小峰已作了一些什么布置来对付自己,只是小心翼翼,向前走去,不一会儿,便已来到了大门口,只见大门掩盖,里面黑沉沉的,什么也看不到,龚明一伸手,刚待推门进去时,便猛地缩回手来。
  在片刻之际,他已想到,自己此行,固然非将白玉宝杖取到不可。但同样的,对方也一定不肯将宝杖落入自己手中!
  当然,对方一定作了极有把握的布置,若是自己贸然推门进去,岂非落人圈套之中?
  他一想及此,便连忙身形晃动,向后退开了两步,抬头一看,足尖一点,“嗖”的一声,已拔起了丈许高下!
  手伸处,已攀住了檐角,一个翻身,已停在第二层的窗外。
  他行动之间,虽然小心之极,但即使这样,总不免有点声音发出来的。在他的意料之中,就是这一点声响,一定会将对方埋伏的人惊动的。
  但是,他正心想,看看有没有埋伏的,不料出乎龚明意料之外,这一轻微声音过后,一点反应也没有,而且当他在橡角处站定之际,却仍然一点动静也没有!
  龚明的心中不禁大是奇怪,他屏气静息,伫立了片刻,仍是一点动静也没有,真气再提,已停在第三层的檐角之上,都是静到了极点。
  龚明心中,倒宁愿此际,就有人扑出来,和自己激斗一场,这样的沉静,反倒令得他心中,十分不安……等了一会儿龚明身形再向上拔起,已经来到了第四层的窗子外面!
  照理来说,龚明已到了第四层的窗外,无论如何,总应该有点动静了!可是,他却仍然听不到有任何声音!
  夜色很浓,但也可以依稀辨认出眼前的情形,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龚明定睛向前看去,只见楼上的窗户,都紧紧地闭着,他绕着屋桷,迅速地转了一转,所有的窗房,尽皆紧闭着。
  他回到原来的地方,身形微矮,一伸手,便向一扇窗子推去!
  他才一伸手将窗子推开,便立即身形一矮,以防人突使暗算。
  但是他在窗下伏了半晌,却还是静悄悄地,连一些什么变化也没有。
  龚明又直起身来,向窗内看去,他不禁愣然半晌!
  仗着星月微光,他可以看清里面的情形,只见里面,约有两丈见方,除了正中一张八仙桌之外,空无一物,而在八仙桌上,正放着那柄宝杖!
  龚明一见白玉宝杖果然在此,心中不禁枰怦跳动,连忙又打量了一番,只觉得那楼上,实在是没有地方,可以有人隐伏!
  他心中不禁大是奇怪,暗忖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狄谷公师徒两人,不想和地痴上人翻脸,又不愿太失面子,因此才借着要自己取杖之名,却又不加防守,以便给自己轻而易举,将杖取到么?
  因为眼前的事情,确然有点匪夷所思,除此之外,也想不出第二个解答来。
  龚明一想及此,觉得大有可能,胆子便大了许多,身子一纵,便已跃了进去。又停了一会,觉得绝无人声,才向那桌子,走了过去。
  不几步,已经来到了桌边,手伸处,已将白玉宝杖,取到了手中!
  龚明一将白玉宝杖取到手中,心中对自己的想法,更无疑问,若非狄谷公师徒两人,不是怀着这种心情,断不会对白玉宝杖,如此防守疏虞的。
  此际龚明正待转身出去,陡然之间,却听得黄秋霜的声音,在窗外响起,叫道:“小心!”龚明猛地一怔,连忙回头看去,电光石火之间,头上似被什么软绵绵的东西,罩了下来,眼前一黑,手中一紧,白玉宝杖已被人劈手夺了过去!
  龚明大吃一惊,连忙伸手向自己头上撕去。
  他已经知道自己估计错误,对方实是有极其严密的防守,自己已经中计!他那一撕,原是想将罩在自己头上的东西撕脱的,但是一拉之下,非但未将那东西拉脱,反倒觉得颈间一紧,已被什么东西勒住!
  同时,只听得黄秋霜的娇叱之声,和兵刃的碰击之声,传人了耳中。龚明的心中,焦急至极,他头上被那软绵绵的罩子套住,眼前一片漆黑,什么东西也看不到,而从金铁交鸣之声听来,黄秋霜和金龙镙局中人的打斗,来得十分激烈!他呆了一下,突然想起,白玉宝杖,就在自己的眼前,何不先将宝杖抓在手中,再作打算?
  他心念电转,立即一伸手,向前抓了过去,可是一抓,却抓了个空!
  只听得就在身前,响起了林小峰“哈哈”的一下笑声,一股劲风,已当胸袭到!龚明此际,眼不视物,已吃了大亏,那股劲风,向他胸前疾扑而至,他连忙反掌去迎时,那股劲风,陡地消失无踪,龚明一攀拍空,不由得一怔。
  而就在他尚未省起,再会有什么变化之际,陆然间,“砰”地一声,腰际已中了一掌!
  那一掌的力道极大,而且,掌心又恰好击在他腰际的“大横穴”上。那“大横穴”乃是足太阴位的中枢,一被击中,龚明双腿一软,便“咕呼”—一声,向地上跌了下来!
  龚明心中这一惊,实是非同小可,百忙之中,手在地上一按,才勉强身子腾空而起。但这时候,他已完全落了下风,身子才一腾起,只听得林小峰骄纵已极的笑声,竟然像是从四面八方,传了过来一样。
  龚明勉强站稳了身子,右掌翻飞,“呼呼呼呼”,一连拍了四掌,但是四掌却一齐击空!龚明心知自己目不能视物,无论如何打不过人家,因此四掌一发,也不管是否击中对方,一伸手,又去拉套在头上的那个软袋子,一拉之下,颈间又是一紧!
  这一次,因为他用的力道大了些,那软袋子口上的绳圈,紧勒得他几乎透不过气来!
  也就在此际,他胸前背后,又“砰”“砰”地一连被打中了两拳!
  那两拳,直打得龚明,向前跌出了几步,若不是被面前的那张八仙桌拦住,龚明这一踉跄,不知要跌出多远!
  龚明心中,不由得既惊且怒,强自缓了缓气,喝道:“讲明由我取杖,为何暗箭伤人?”他话才一出口,便听得林小峰冷笑一声,道:“是你自己先坏了规矩,怪我们么?”
  说话之间,龚明的注意力分散了,正在此际又觉得“嗖”的一声,似有一柄利刃,向自己颈际刺来!
  龚明连忙一偏头,只觉得凉飕飕的剑锋,贴着自己颈间,掠了过去,他倒抽了—口冷气,涌身一跃,站在了八仙桌上,道:“我坏了什么规矩?”
  林小峰道:“你为何两人同来?”
  龚明忙叫道:“黄姑娘,你快退!”林小峰哈哈大笑,道:“如今已经迟了!”龚明只觉得整张椅子,翻了过来,他不得不跃了下来。
  然而,才一跃下,只听得“铮铮”两声响,冷风飕飕,颈上一凉,龚明虽然看不见眼前的情景,但是也可想而知,那是两柄长剑,交叉架在自己的颈上,他连忙向后退去时,右腿腿弯上的“尺泽穴”,又是一麻,整个身子,仰天便倒!
  他虽然已经倒在了地上,但那两柄长剑,却自始至终,不离他的颈旁。同时,他听得“啪啪两声,分明那两柄长剑,已插人地中,将他的颈子,硬生生叉住了!龚明喘了几口气,不知道如何应付才好,片刻之间,他觉得眼前一亮,军在头上的软袋子,已被人揭了开去,他定睛一看,只见正如他所料,两柄明晃晃的长剑,叉在他的颈上!
  楼的一角,黄秋霜夺了一柄单刀,正和两个大汉,杀得难分难解,虽然她并没有占上风,但是她那双眼,却仍然不断向龚明望了过来,面上充满了关切之情。
  龚明勉强转过头来,只见那两个持剑将自己叉住的,却不是林小峰,而是那两个中年汉子,林小峰正手持白玉宝杖,站在一边,笑嘻喀地道:“龚朋友,宝杖在此,何不起身来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