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匡《虎魄冰魂》

第七章 恶波毒宫

作者:倪匡  来源:倪匡全集  点击: 
  关山雄道:“文姑娘,我……已和文老英雄见过面了,我们谈了许久。”
  文青霜倏地抬起头来,在她的面上,闪过一丝喜悦的神采。
  但是那种神采却是一闪而过,她脸上又恢复了秀眉浅锁,哀怒半现。
  关山雄道:“文老英雄和我,大家约好了一齐尽力去弄清事情的真相究竟如何。如果我师父没有错,文老英雄他就由我处置。”
  关山雄才讲到这里,文青霜便面色一变,道:“你……你……”
  看她的情形,本来像是想向关山雄说“你准备怎样处置他老人家”的,但是她却只讲了两个“你”字,便住口不言。
  关山雄苦笑了一下,道:“如果事情的真相弄清楚之后,我师父错了,那我便普天下去传说,令尊是被冤枉的。”
  文青霜亮忽忽的大眼睛中,涌出了两颗晶莹的泪珠来,道:“那又有什么用?我父亲难道会因此活过来么?我难道还能见到他么?”
  关山雄呆了一呆,苦笑道:“文姑娘,人死自然不能复生,你不要忘记,我师父也已死了。”
  文青霜陡地退后一步,面罩寒霜,尖声道:“你师父是什么东西?他捏造事实,诬陷好人,难道还不应该死么?”
  关山雄道:“文姑娘,如今事情究竟如何,还未曾弄清楚,你……你却不能肯定我师父是捏造事实,诬陷他人。”
  文青霜的面色,苍白得可以,语音也越来越是高亢尖锐,道:“根本不必丨去弄清楚,我早就知道雷去恶是别有用心,借机杀人!”
  关山雄心中,千百次告诉自己,不要和文青霜顶嘴,不要和文青霜吵架。但是,他却忍不住道:“文姑娘,你这样说法,却是不对。”
  文青霜尖声道:“怎么不对?”
  关山雄道:“我师父一”
  他讲了三个字,便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文姑娘,我们难得的相见了,我心中……不知有多少话要和你说,我们何必谈那些无关紧要之事!”
  文青霜一声长笑,笑声十分凄怆,道:“无关紧要?你的师父死了,我的父亲死了,究竟谁该死,谁是含冤而死,这样要紧的事情,和我们两人有着这样深厚的关系,怎可以不谈?”
  关山雄呆了半晌,他心中只觉得阵阵发凉!
  当他在树上等候文青霜前来的时候,他想着和文青霜见面后甜蜜的情形,他想象着自己和文青霜两人之间的死结是可以解得开来的。
  然而如今,他知道那一切全是空想,全是自己美丽的空想!
  在他和文青霜间的这个死结,是解不幵来的!
  他望着文青霜,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文青霜挺了挺胸,扬了扬眉,道:“是雷去恶别具用心,陷害我爹,你认不认?,’
  关山雄道:“在事情未曾弄清楚前,我怎能承认这一点?”
  文青霜尖声道:“那你是说我爹是作恶之人,我爷爷则是个蛮不讲理之人了。”
  关山雄明知自己如果据实回答的话,文青霜一定会大怒的。
  但是关山雄却绝不是曲意逢迎的人,他沉声道:“到如今为止,我心中确是如此想法,以后……”
  他本来还想将话说得婉转一些的,可是他话还未讲完,文青霜面白如雪,已厉声叱道:“住口。”
  关山雄停口不言,只见文青霜身子不断发抖,道:“那你为什么,为什么对我这样?”
  关山雄是知道文青霜那一句没头没脑的话的意思的,文青霜是在说他,既然认为她的父亲、她的爷爷,全是那样不堪的人,为什么又对她生出那样刻骨的相思?为什么又屡次救她,令得她的心神荡漾,令得她坠入痛苦的感情死结之中?
  关山雄没有法子回答这个问题。
  他呆呆地站着,文青霜陡地抬起头来,眼光落在关山雄身边的金刚圈上。关山雄大吃了一惊,连忙道:“不!不!”
  文青霜语音冰冷,道:“原来我看错了你。”
  关山雄忙道:“文姑娘,你……你这样说是什么意思?难道你一定要我骂自己的师父,说他该死,说他是卑鄙小人么?”
  关山雄想起自己师父,在金龙帮总坛,视死如归的那种气概来,更是热血沸腾,面色涨得通红。但文青霜的面色,却越来越白。
  她沉着声音,道:“那么,你难道硬要我污辱自己的父亲,说他是罪有应得,是卑鄙小人?”
  关山雄气愤填膺,道:“若不是他在油江口作恶,我师父怎会一”关山雄的话未讲完,文青霜一声断喝,道:“住口!”
  随着那“住口”两字,她身子陡地向前跃出,手挥处,一掌向关山雄的脸上掴来!
  关山雄料不到文青霜突然之间会向自己出手,连忙头一侧,却已慢了一步,“叭”的一声,被文青霜一掌掴了个正着!
  文青霜那一掌下手竟是极重!
  关山雄在全然未及提防之下,一掌被掴中,只觉得满天星斗,面上又红又痛,身子一侧,竟然身不由己,向旁跌出了一步!
  等他站定身子时,只见文青霜掩着脸,向外奔了开去,关山雄呆了一呆,立即叫道:“文姑娘,文姑娘,你等一等!”
  可是文青霜仿若无闻,只是向前奔出,转眼之间,已奔出了十来丈。
  关山雄心知文青霜的武功在自己之上,她要是不停,自己是追不上她的。而且,她要是不肯停,自己就算追上了她,那又怎么样?她会肯听自己的话么?
  关山雄半边脸上,还在热辣辣地疼痛,但是他心头的痛楚,却超过他面颊上的疼痛万倍,他望着文青霜的背影,忽然之间,只见文青霜像是在奔跑之中,踢到了什么东西一样,突然向前跌去,仆倒在地。
  关山雄陡地一呆,已见道旁的矮木中,飞也似掠出一个人来。
  那人的手中,持着一只血也似红的袋子,不等文青霜站起来,那只血也似红的袋子,便已经向文青霜迎头罩了下去!
  这一切的经过,快到了极点。
  关山雄只听得文青霜远远地发出了“啊”的一声,身子便已被套住了那只红袋之内!
  而这时,关山雄也已看清楚,那陡然之间,跃到了道中的,不是别人,正是毒尸花风姑。而那只血也似红的袋子,则正是花风姑仗以成名的“血焰袋”!
  关山雄一见文青霜被花风姑的血焰袋套住,心中这一惊实是非同小可!在那一瞬间,他只想到:自己是没有力量在花风姑手中将文青霜救出来的,但文天残却可以,文天残去追赵半心,已去了许久了,是随时都可以回来的,自己该用什么法子留花风姑在此呢?
  他又立即想到花风姑想将自己收入她门下,而自己也正要诈作肯拜在她的门下。
  在他心中极其愤急的情形下,他实是没有法子多想,一想到这一点,便脱口叫道:“师父,是你。”
  花风姑一将文青霜套住,便将之负在背上,转头向关山雄望来。
  当她才一向关山雄望来之际,她面上的神色还是十分恼怒。
  可是,关山雄的话才一出去,花风姑呆了一呆,便笑了起来,道:“你愿意拜在门下了么?”
  关山雄志在拖延时间,叹了一口气,道:“一言难尽。”
  花风姑身形疾掠而至,怒道:“愿意就愿意,不愿意就是不愿意,又什么一言难尽之处?”
  关山雄苦笑道:“师父,你逼得我走投无路,差点死在我二师伯掌下,我有什么办法?”
  花风姑桀桀怪笑,道:“我正要如此,叫你知道,你只有拜在我门下一条路可走!,’
  关山雄心中暗忖:“若不是我和文天残有约,已答应要听文天残的话行事,那我是宁死也不会拜在你门下的,你得意做甚?”
  他又苦笑了一下,道:“师父,你刚才袋住了文姑娘,准备怎样?”
  花风姑“哼”的一声,道:“你两次放了她,难道还想来第三次么?我告诉你,若是再敢放她,我便将你带回恶波峡毒尸府,叫你受尽毒尸府中三十六种毒刑!”显是上两次关山雄将文青霜救走,花风姑心中极其恼怒,所以这时关山雄才一问起,她便咬牙切齿,威吓起关山雄来。
  关山雄虽然不知道毒尸府中,那三十六种毒刑,究竟是什么花样,但是他听了花风姑的话后,对着花风姑阴森森的目光,也不禁激灵灵地打了一个寒战。
  他又向那血焰袋望了望,见袋中的文青霜一声也不响,他心中实是担心焦急之极,忍不住又问道:“文姑娘在袋中,为何不动?”
  花风姑冷笑道:“武功再高的人,一到我的血焰袋中,便如痴如醉,连文天残也再所不免,何况是这黄毛丫头?”
  关山雄又道:“那么出了袋后,不会武功全失的么?”
  花风姑一瞪眼,道:“关你什么事,你问那么多做什么?”
  关山雄不敢再多说,他心想:第一次,自己也是从血焰袋中将文青霜放出来的,想来只要出了血焰袋,便可以不受血焰袋所制了。
  他心中七上八下,花风姑已喝道:“你既拜在我门下,还不快跟我走?”关山雄忙道:“到哪里去?”
  花风姑道:“自然是回巫山恶波峡,怎么样,你可是不愿意么?”
  关山雄心想文青霜在花风姑的手中,就算花风姑到天涯海角,自己也非跟了去不可,何况是巫山恶波峡!但是他是不是有机会在半途中救出文青霜呢?看来花风姑已受了两次教训,他再要下手,便没有那么容易。半途上救不了文青霜,等到了毒尸府,是怕更没有希望!若是文天残在这时候赶到,一切自然不同了,但是文天残在什么地方呢?
  关山雄心中着急,忍不住频频眺望。
  花风姑奇道:“咦,你还不走,却在看什么?”
  关山雄心中暗暗叫苦,道:“师父,你擒住了文姑娘,当然是想诱文天残到毒尸府去了,那何不就在此留下字句?”
  花风姑“哼”的一声,道:“你想叫文天残得知之后,便追上来么?我们回巫山,不是走水路,便是沿江而行,全是金龙帮的势力范围,若是早叫文天残得知了信息,如何走得脱,等到回到了毒尸府之后,我自会派人通知文天残的。”
  花风姑的话,令得关山雄心中陡地一动。
  他心想立即便在这里,留下什么信号,好叫文天残一回来,便知文青霜已然落入了花风姑的手中。但是,不等他有什么动作,花风姑一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臂,已向前奔去。
  关山雄心中,暗暗叫苦,只得跟着花风姑向前奔去,不消片刻,便已来到了江边。
  只见沿着江岸,有几个人奔了过来,到了近前,关山雄认出其中有一个,正是金龙帮的堂主周心威。
  那几个人到了近前,略停了一停,显是不欲和花风姑起冲突,一停之后,让开了路,又向前奔去。
  关山雄想要通知他们,文青霜在血焰袋中,可是当他回头看去,周心威等人已奔远了。
  关山雄不顾一切,叫道:“周一”
  他才叫出了一个字,颈际便一紧,被花风姑五指掐住,道:“你想说什么?”
  关山雄见周心威等人已迅速奔远,就算自己再叫,他们也未必听得到了。他只得道:“我见了金龙帮的人,心中有气,想要骂他们几句。”
  花风姑冷冷地道:“怕是想告诉他们,文青霜在我血焰袋中吧!”
  关山雄吃了一惊,忙道:“不是的,不是的。”
  花风姑冷冷地道:“谅你也不敢!”
  关山雄叹了一气,,花风姑又道:“若是你再敢弄什么花样的话,那我绝不放过你,连你也载入血焰袋中,一齐带回毒尸府去处理!”
  关山雄向花风'姑背上的血焰袋看了一眼,那袋的确可以装得下两个人,但如果装得下两个人的话,那两个人在袋中,也必然紧紧地挤在一起!
  关山雄一想及此,心中又起了一阵异样的感觉,几乎要恳求花风姑也将他装入袋中!但是典却没有那样做,因为他要设法在半途中将文青霜救出!
  就算不能将文青霜救出的话,也要设法通知金龙帮中人,好叫他们沿途搭救!他不再出声,跟着花风姑沿江向前奔去,一路上,他只盼再遇到金龙帮的人,但是江边之上,却十分寂静,一个人也没有。
  关山雄想要做下些记号来,但是花风姑却监视得十分严密,绝无机会可趁。
  他只得空自着急,别无他法可想。
  约摸奔出了三里许,江边有一艘船停着。
  那艘船,关山雄可以说再熟悉也没有了,因为上次他和文青霜两人,就是从这艘船中逃出来的。
  关山雄此际又见到了这艘船,又要和文青霜一齐在船上,被花风姑押到巫山恶波峡去,他的心中实是充满了感慨!
  事情相隔并不算太久,然而在那一个短时期中,事情又发生了多少变化!他爱上了文青霜,他被峨眉派当做了罪大恶极的叛徒,他和文天残两人竟然同意一起尽力去弄清楚事情的真相,他竟然称毒尸花风姑做“师父”了!这一切,又岂是以前所能想象的?
  当花风姑带着他,一跃而上甲板之际,关山雄不由自主,叹了一口气。花风姑冷冷地道:“你既然拜在我的门下,何以愁眉不展,唉声叹气?”关山雄心中一动,道:“师父,你若是准我说,我便据实相告。”
  花风姑望了关山雄几眼,道:“到船舱中来再说!”
  她一抬腿,踢开了舱门,走了进去,关山雄跟在后面。
  花风姑一进船舱,便大声向外叫道:“开船!”
  只听得船上响起了人声,一个奇形怪状的汉子,弓身进舱来问道:“到哪里去?”
  花风姑怒叱道:“自然是回恶波峡去,多问做甚?”
  那汉子吓得面上变色,喏喏连声,退了开去。
  花风姑坐了下来,将血焰袋放在地上,伸脚踏住,道:“你拜在我门下,绝不会委屈了你,我所授你的武功,必然较你师父能授你的峨眉武功还高,你难道还不知足么?”
  关山雄忙道:“弟子不是不知足。”……
  响|
  花风姑道:“那你又是为了什么?”
  关山雄不知该怎样开口才好,迟疑了一阵,道:“我…我是为了文姑娘,她在血焰袋中……,’
  关山雄只当自己讲到这里,花风姑已必然更大怒发作了……
  可是花风姑却只是寒着一张怪脸,并不发作,关山雄又道:“若是师父能放她出来,弟子也不敢再和她一齐离去了。”
  关山雄鼓起勇气讲完,心中实是十分害怕。
  他并不是怕花风姑对他怎么样,如果是怕那样的话,那么他干脆不开口就是了。他是怕自己弄巧成拙,花风姑一怒之下,反对文青霜不利!
  但花风姑却没有什么别的动作,仍然只是将血焰袋踏着。
  花风姑幽闪闪的眼睛,望了关山雄片刻,道:“你为什么对她这样关心一~”她一句话未曾讲完,突然一欠身,伸手便向关山雄的肩头抓来,关山雄避之不及,被她抓个正着,花风姑又问道:“咦,你腰中所佩戴的是什么兵刃?”
  她问话才一出口,彳伸手,便已将关山雄腰中的金刚圈取了过来。
  关山雄的心中,大是着急,忙道:“师父,这金刚圈,这金刚圈一”花风姑沉声道:“这金刚圈是文家的东西,如何会到你手中的?”
  关山雄想再瞒也瞒不下去,不如实说的好。他吸了一口气道:“那是文姑娘送给我的。”
  花风姑似信非信,道:“普天下武林中人,都知道这只金刚圈已到了伦家堡,你莫非在撒谎么?”
  关山雄道不是,师父要是不信,只管放文姑娘出来一问,就可以明白了。"
  花风姑掂着那只金刚圈,呆了片刻,突然扬声怪笑了起来。
  她的笑声犹如狼嚎枭鸣,难听之极,但是从她的笑声中,却可以听得出她心中正想到了什么极其得意的事情。
  关山雄见那只金刚圈仍在她的手中,心中十分着急,花风姑笑了半晌,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关山雄惟恐花风姑不将那只金刚圈还给自己,忙道:“师父,那金刚圈……”花风姑一伸手,便将金刚圈递了过来。
  关山雄松了一口气,连忙将之接过,花风姑在他的肩头上一拍,道:“我与你师父的渊源如此之深,你如今又拜在我门下,我怎会难为你。”
  关山雄一听,忙趁机道:“我原来的师父,和你究竟有什么渊源,怎地我一点也不知道?”
  他只当此际随随便便地一问,便可以将雷去恶和花风姑两人之间的关系打听出来了。
  怎知花风姑却仿若未闻,只是自顾自道:“我非但不会难为你,而且还会成全你哩!”
  关山雄道:“师父你此言何意?”
  花风姑“哈哈”一笑,道:“你到了毒尸府,便会明白了!”
  她一面说,一面向血焰袋指了一指,又发出了两下怪笑声来。
  关山雄呆了一呆,心想花风姑的情形,像是已经知道了自己'和文青霜之间的感情纠葛,她说“成全”自己,莫非是……
  关山雄一想及此处,不禁面红耳热,心剧跳起来。
  然而,他却又隐隐觉得不妙,因为他和文青霜之间的感情,有着一道难以逾越的障碍。若是听其自然地发展,结果十之八九是含恨而已;但若是恃势硬来的话,只怕以文青霜这样强硬的性格而论,更是使得恨事早些降临!
  他想要将自己所想的和花风姑说一说,但是他还未曾开口,花风姑已经道:“但你如果再敢对我不忠,我却也绝不会对你客气的!”
  关山雄苦笑道:“我不会了。”
  花风姑道:“那你带着文青霜,到隔壁的船舱去吧。”
  关山雄忙道:“我……可以将她从血焰袋中放出来么?”
  花风姑脚一抬,将血焰袋挑了起来,伸手接住,抖了一抖,文青霜便从袋中滚了出来。
  关山雄大喜,连忙将文青霜扶了起来,向邻舱走去。
  到了邻舱,文青霜才睁开眼来,她望了关山雄一眼,连忙用力一挣,挣开了关山雄,在一把発子上背对着关山雄而坐。
  关山雄忙叫道:“文姑娘,文姑娘,你可知你身在何处么?”
  文青霜在血焰袋中,只不过是全身发软,无力动弹而已,神智还是清楚的,她在袋中,关山雄和花风姑两人的交谈,她字字尽皆听到,焉有不知道她自己身在何处之理?
  但是她却紧紧地咬着朱唇,一声不出。
  这时候,她的心中,难过之极,只觉得阵阵绞痛,不知该想些什么才好。当她一听得关山雄称花风姑为“师父”的时候,她心头的剧痛便开始了。文青霜绝不知道关山雄称花风姑为“师父”,也是百般无奈之事,而以为关山雄真的已答允拜在花风姑门下了!
  由于这一点误会,花风姑和关山雄两人所讲的话,没有一桩不变成卑劣之极的阴谋,文青霜的心中,恨到了极点,也难过到了极点!
  文青霜和关山雄两人本来就是冤家,但是关山雄却一次再次地救她。人毕竟不是铁石心肠,而且文青霜虽然看来冷若冰霜,但是年轻的少女,又哪一个没有多愁善感的心灵。所以,在文青霜的芳心之中,开始是对关山雄渐渐另眼相看,接着便有了好感。再下去,当她和关山雄分手之际,便会有超然的感觉,而当和关山雄见面时,又会有欣然之感。
  终于,她和关山雄一样,不理会他们两人之间的重重障碍,而坠入了情网之中。
  两人见面的机会极少,见了面已不能畅所欲言,因为他们仍然是仇家。这本来已足以使文青霜感到痛苦的了,如今,她又误会关山雄真的拜在花风姑的门下,她心中的哀痛,实是难以言喻。
  关山雄见文青霜只是背对着自己,并不言语,叹了一口气,也坐了下来,道:“文姑娘,我们两人本是仇家,你不踩我,我也没有话可说,如今却又不睬我……这又算什么呢?”
  文青霜只觉得眼前金星乱迸,她心中只感到愤怒,愤怒,极度的愤怒,关山雄诚挚的话,她根本一句也未曾听进去。
  关山雄又呆了半晌,才道:“文姑娘,我的心意,你难道还不明白么?”文青霜仍然坐着,一声不出。
  关山雄四面看了一看,只见舱外有两个大汉正在来回巡逡。他向窗外张望,两面舱艘之上,都有人在巡行。想是花风姑仍然不放心,所以便派许多人监视着他,以防他再次逃走。
  关山雄将声音压得极低,道:“文姑娘,你若是一声不出,我怎能助你逃走?”
  文青霜的身子震了一震,但仍不开口。
  关山雄站起身来,走到了她的身边,道:“文姑娘,这次花风姑监视得十分严,我们要逃脱,不是易事,最好能设法通知金龙帮,或者通知文老英雄救你,你可有办法么?”
  文青霜偏过头去,不理不踩。
  关山雄苦笑了一下,道:“文姑娘,我冒着花风姑三十六种毒刑折磨之险,想来救你,你却理也不理,姑娘的脾气,也未免太大了。”
  文青霜冷笑了一声,走幵了两步,离得关山雄远了些,又在另一把椅子上坐了下来,仍是背对着关山雄,一声不出。
  关山雄急得一顿足,赌气也不出声,船舱之中静了下来。
  过了约摸大半个时辰,关山雄终于忍不住,又道:“文姑娘,你如今可以心平气和些了,可肯听我讲话了么?”
  他一面说,一面绕到了文青霜面前。
  文青霜像是一尊石像也似,呆坐不动。
  关山雄到了她的面前,抬头向她看去,只见她满面泪痕纵横,面色苍白到了极点,一双秀目大大地睁着,可是眼中的神色,却茫然之极!
  关山雄一见,心中大是不忍,情不自禁,伸手向文青霜的手握去。
  然而,关山雄的手还未曾碰到文青霜,文青霜反手一掌,又向关山雄打来,“啪”的一声,打个正着,关山雄身形一个踉跄,几乎跌倒!
  只听得花风姑的怪笑声,突然从舱外传了进来,道:“怎么,侍候美人儿不到家,吃了亏么?”
  关山雄大吃了一惊,连忙后退。
  只见花风姑已站在舱外,也不知她是什么时候在那里的。但是花风姑的面上并没有怒容,可知道刚才的一番话,并没有被她听到。
  关山雄略松了一口气,道:“师父,你是什么时候来的?”
  花风姑“哈哈”大笑,道:“你何必心急,到了毒尸府,还怕她不就范么?何况她既将那圈儿送了给你,也就是你口中的肥肉了!”
  花风姑的话,说得极其不堪,关山雄待要阻止时,却已然不及。
  她话一讲完,便大笑离去,关山雄转过头来时,只见文青霜的面色铁青,正望着他。
  关山雄见文青霜的面色如此之难看,心知她的心中已经怒极,自己再讲也是没用了。
  他苦笑了一下,道:“文姑娘一”
  文青霜陡地尖声道:“不要叫我!”她身形扑起,“呼呼呼”三掌,连环拍出。
  那三掌的来势,凌厉到了极点,关山雄勉强还了两掌,第三掌仍不免被当胸击中,关山雄只觉得胸口陡地一震,几乎要喷出血来!身子也不由自主,向后连退出了七八步,出了船舱之外,还未曾站定,便被一人自背后扶住!
  关山雄转头一看,见扶住他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花风姑!
  花风姑冷冷地道:“我看要将她再装入血焰袋了。”
  关山雄忙道:“不,不必。”
  花风姑道:“那你要挨到什么时候?”
  关山雄此际心乱如麻,也不去理会花风姑的讥讽,道:“没事了,她不会再动手了。”
  花风姑冷笑道:“但愿如此!”
  关山雄忍住了胸口的疼痛,又走进了船舱之中,坐了下来,不断地喘气。花风姑未曾离去,他却是不敢开口讲话。
  过了片刻,花风姑已走了开去,关山雄才喘了一口气,道:“文一”他想到刚才,才叫了一声“文姑娘”,文青霜便大怒出手,这时不敢再叫,只讲了一个“文”字,便自住口,顿了一顿,又道:“不论你怎样对我,我总要使你离开这船,一到毒尸府,事情便难得多了。”
  文青霜仿若未闻,并不出手。
  关山雄站了起来,来回走了几步,忽然一伸手,举起一个凳子,拆下了四条凳脚来。
  文青霜听到了关山雄拆発脚的声音,转过头来,向他望了一眼。
  关山雄忙道:“我一”
  可是,他只讲了一个字,文青霜却又已经转过头来了。关山雄叹了一口气,自靴套中摸出一柄极小的匕首来,在脚凳上刻着字,不一会儿,他在每只脚凳之上,都刻上了“文青霜为花风姑所擒,正沿江而上”十四个字,怀着発脚,出了船舱。
  他才一出舱,站在舱前的那两个大汉便向他走了过来,眼睛不住地望着他。
  关山雄向两人笑了一下,道:“两位多辛苦一些,我要离开这里!”
  这两名大汉虽曾奉了花风姑之命,监视着文青霜和关山雄,但这时听得关山雄如此说法,心想关山雄总是花风姑的徒弟,自己总不成不让他走动?所以两人向关山雄点了点头,任由关山雄离了开去。
  关山雄一直来到船尾,遇见他的人,都对他十分恭敬。
  关山雄早已听得武林中人说起过,花风姑的毒尸府中,有着十九个高手。是历年来败在她手下的邪派中人,被她收服,听凭她差遗的,武林中统称之为“毒尸府十九侍者”。
  如今在船上的那些汉子,不是贼头贼脑,就是横眉怒目,再要不然,便是奇形怪状,一望而知不是善类,自然便是十九侍者中的人物了。
  关山雄知道那些人物只是武功不如花风姑而已,他们的武功仍是十分高强,所以关山雄一直十分小心,惟恐露出马脚来。
  他到了船尾,掌舵的乃是一个虬髯汉子,那汉子的脸上,有着一道极长的刀疤,自左额起,直到下颔,横过了他的右目,以至右目也已瞎了,脸上有了那样一道刀疤,面容看来,自然可怖之极。
  那汉子见了关山雄,也不像其他人那样恭敬,只是冷冷地望上了关山雄一眼,道:“你来做甚?”
  关山雄大模大样,道:“没有什么,师父叫我在船上到处走走!”
  他一抬出花风姑来,那虬髯汉子也不敢言语,咕噜了一声,便低下头去,关山雄又站了片刻,趁那眇目汉子不觉,将刻着字的四条凳子脚,全都抛入江中,眼看着顺江水流了下去,才松了一口气。
  虽然他知道那四条凳子脚被金龙帮中人发现的可能,实是微之又微,但他已经竭尽所能了。
  他又站了一会儿,才回到了船舱中。
  只见文青霜已躺在床上,背向着外面。
  关山雄来到床前,悄声道:“文姑娘,我一”
  可是,他话才说到一半,文青霜在床上陡地一个翻身,关山雄在刹那之间,只觉得眼前晶光一闪!他心中这一惊,实是非同小可,手在床上一按中,一个筋斗,向外翻了出去。饶是他翻得快,“哧”的一声响,胸前的衣服也已被划出了一道口子,关山雄勉力定了定神,只见文青霜站在床前,手中正握着他用来刻字的那柄匕首!
  关山雄吸了一口气,道:“你若是一下子将我刺死了,难道就不后悔了么?”
  文青霜紧紧地抿着嘴,突然道:“不后悔!”
  关山雄叹了一口气,道:“我想你会后悔的,你可知道我利用这柄匕首做了些什么事?”
  文青霜并不反问他,关山雄缓缓地摇了摇头,道:“我如今说也没有用,反正你迟早总会知道我的心的。”
  关山雄讲到此处,也觉得一阵心酸。
  他连忙偏过头去,因为他不愿意给文青霜看到自己眼眶湿润的情形。
  文青霜一个转身,重又躺下,关山雄听到了文青霜的啜泣之声,但是他却没有劝她。
  关山雄不是不想劝,而是根本无从劝起!
  他坐了下来,叹了一口气,只盼刻了字的凳脚能为金龙帮中人发现。
  但是一连三天下来,船行得十分顺利,向岸上看去,巫山已然在望了!
  越向上游去,江水也越是滴急,两岸的船夫拖着船,一步一步地向前行进,船的去势当然十分慢,但无论怎样慢,再过一天,便可以到巫山脚下,弃船上岸了。
  一上了岸,纵使金龙帮的高手追赶来,要救文青霜也不是易事!
  而且,三天之后,一点动静也没有,那自然是关山雄所发出的求救信号,没有被人发现了。
  在这三天中,文青霜不饮不食,面色苍白得可怕,关山雄望她一眼,便觉得心中一阵发酸,他在这三天中,不知和文青霜讲了多少话,文青霜仍然不理不睬,一句话也不说。
  关山雄心知金龙帮的高手若是在最后一天水路行程中赶到,还有希望令文青霜出险,要不然,文青霜便一定被带到毒尸府去了。
  到了毒尸府之后,会发生一些什么事情,关山雄实难想象。
  照这几天,从花风姑的口气听来,花风姑似乎准备利用关山雄和文青霜两人,设下陷阱,来使得金龙帮的高手自投罗网,但是花风姑究竟有着什么样的计划,关山雄却是不知。
  关山雄在第四天,离巫山越来越近的时候,心中也焦急到了极点。
  第四天黄昏时分,花风姑已经传下命令来,一个时辰之后,便弃船上岸,可是关山雄盼望中的金龙帮高手,却仍然踪影不见。
  时间飞快地过去,关山雄的希望,也变成了绝望。
  船在一块极大的大石旁停了下来。
  那地方的形势险到了极点,在这块大石之上,便是耸天悬崖,在悬崖之旁,有一条峡谷,可以通向岸上,江水湍急,几乎每一尺江水,都有白花冒起,船一停下来,一连抛出了七八只铁锚,才将船势阻住。
  花风姑在船未停时,便已来到了关山雄的舱中,取出了血焰袋来。
  关山雄忙道:“师父,文姑娘三日未曾进食,你……让我扶她上岸吧。”花风姑“嗖”的一声,道:“你告诉她,她若是饿死了,也是白死!好,就让你扶她上岸去。”
  她气呼呼地走了出去。
  关山雄连忙走到床前,低声道:“常言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何苦这样折磨自己,旁的你不信我,难道我始终会救你出去,你连这一点都不肯相信我么?”
  文青霜的身子略动了一动,关山雄忙道:“如今已到岸了,我先扶你上岸去,若是令得花风姑动怒,那就吃眼前亏了。”
  文青霜的身子略翻了一翻,冷冷地道:“谁要你扶,我自己不会走么,哼,拼着一死,我想也没有什么可怕的。”
  这几句话,还是文青霜在这三天来第一次开口!
  关山雄心中一喜。
  然而关山雄听得文青霜如此说法,心中又不免暗暗发愁!
  因为他知道文青霜的性子极烈,若是被花风姑逼急了,文青霜说不定真的一死了之,那就终身遗恨了!
  文青霜话一说完,便翻身坐了起来,掠了掠头发,这三天来,看来更是秀丽绝伦,楚楚可怜,惹人怜惜。但是她面上的神情,却又是十分坚决,坚决得几乎寻常。
  关山雄望了她半晌,文青霜却并不看关山雄,关山雄叹了一口气,道:“文姑娘,你先走。”
  文青霜昂着头,向舱外走去。
  她才一出船舱,花风姑突然现身,一伸手,便握住了她的手臂。
  文青霜呆了一呆,道:“放开我。”
  花风姑冷笑一声,道:“到了毒尸府,我自然会放开你,走!”
  花风姑一个“走”字才出口,足尖一点,身形已疾拔而起!
  她带着一个人,可是这一棱,居然拔起了两丈来高,稳稳地落在岸上,梦关山雄也连忙跃上了岸,跟在花风姑的后面。
  在关山雄的后面,一共有九个人。
  一行众人,由那条小峡谷处,穿了出去,到处是乱石杂林,根本连路都没有。走出了三里许,面前更是插天也似两座高崖。在两座高崖之中,有一道看来像是裂缝一样的狭谷,这时,在狭谷之外,可以看到一字排开,约有十一二人,正站着不动,时近黄昏,花风姑目力虽好,也看不清那是什么人。
  关山雄当然也看到那些人,然而他却只当他们是毒尸府来迎接花风姑的人,并未曾在意。直到花风姑陆地一扬手,喝道:“停!”关山雄才心中一凛,知道发生了什么变故。
  也就在这时,只听得四面,“通通通”地晌起了三声巨响,人影陡现,少说也有三五十人,执着火把,围了上来。
  那些人来势极快,转眼之间,便已围成了一个大圈。
  在火把照耀之下,关山雄看得分明,只见四面合上来的人,共是四队,每一队为首的人,关山雄都曾经见过,认得出他们是上六堂的副堂主。
  金龙帮总坛聚会之后,各堂堂主全都留在总坛,副堂主各回原处。
  关山雄此际一见金龙帮的人虽多,但是高手却只得四个副堂主,心中便自一凉,一团高兴,化为乌有。
  他知道自己的求救信号,总算被人发现了。但是,由于附近金龙帮各堂主中,根本没有出类拔萃的高手,可以说一点用处也没有。
  眼前金龙帮的人虽多,难道能奈何得了花风姑么?
  关山雄一面想,一面向花风姑看去,只见花风姑面上,果然带着得意的笑容!
  关山雄心中正在大为焦急间,只见那四位副堂主已各自踏前了三步。
  花风姑乍一见有那么多人拦住了去路,她也不禁为之一怔。但是她却立即看清,拦住去路的并不是什么棘手的人物!
  当那四个副堂主踏前一步之际,她不禁“哈哈”大笑,道:“佩服啊佩服!”
  那四人面色严肃之极,道:“此言何意!”
  花风姑笑声不绝,道:“蜷臂挡车,固然不自量力之极,但是勇气总属可嘉,自当令人佩服!”
  那四人焉有听不出花风姑语中的讽刺之意,但是,从他们的脸色看来,也可以看出他们四人绝没有后退之意。
  他们只是互望了一眼,其中一人道:“花风姑,文姑娘与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你将她带往毒尸宫,却是为了什么?〃
  花风姑“格格”笑了起来,笑声惊心动魄,骇人之极,道:“不错,文青I
  霜与我并无冤仇,但文天残老贼,却和我有一些小小的纠葛!"
  那四个副堂主一听得花风姑出口骂他们的帮主,面色便为之一变。
  但是,还不等他们开口,花风姑又已阴恻恻笑道:“但是如今,却不必再提那些往事了。”
  那四人听出,似乎事情可以有转机,但是他们又素知花风姑阴险毒辣,只怕没有那么便宜事情,所以又不敢先高兴起来,只是沉声问道:“阁下此言何意,乞道其详。”
  花风姑道:“一到毒尸府,我便着手安排文青霜和小徒的婚事,那我们不是由冤家变成了亲家了么?往事何必再提。”
  那四个副堂主一听,心中不禁骇然之极!
  花风姑讲来,十分好听,什么“冤家变亲家”,但事实上,那却无异是逼文青霜嫁给她的徒弟丨漫说文青霜绝对不甘心受此侮辱,若是逼得紧了,她自然惟有一死而已。就是金龙帮,若是帮主的孙女被人家硬逼着来嫁人,以后脸面何存?
  再加上文青霜和伦家堡之间,双方已有婚事默契,若真的花风姑逼起婚来,不但金龙帮上下脸面无光,连伦家堡也不免要为人耻笑,笑他们连自己的媳妇都看不住!因此,同时之间,四人面面相觑,心知事态严重,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花风姑心中得意,道:“四位如今请回,到时请来毒尸府中,喝一杯喜酒。”那四个副堂主本身武功也自不弱,但是他们却也自知,难以和号称天下三毒的毒尸花风姑相比。所以,他们拦住了花风姑之后,迟迟未曾动手,便是希望事情可以善了之故。然而,照如今的情形看来,想要不出手,是绝无可能之事了。
  花风姑话一出口,四人齐声怒叱,道:“花风姑,你别欺人太甚!”
  花风姑身后的几个人,也纵身欲动,但是花风姑却双臂一扬,止住了他们的动作,冷冷地道:“四位这话,未免出奇了,金龙帮乃是天下第一大帮,我吃了豹子胆么,敢欺侮起金龙帮来了?”
  那四人齐声道:“然则你何以逼文姑娘?”
  花风姑桀桀怪笑,道:“四位完全弄错了,文青霜和小徒乃是一见倾心,两厢情愿,她将原来送给伦神武小子的金刚圈,也转赠给了我的徒弟,四位怎说是我在逼她?”
  那四人一齐向花风姑所指看去,只见关山雄的腰际,果然悬着那只金刚圈。
  花风姑口中的“小徒”,竟是雷去恶的徒弟关山雄,四人心中,已为之一怔,他们当然不相信那只金刚圈是文青霜送给他的。
  他们却不知道花风姑刚才讲的那几句却是实话,那只金刚圈的确是文青
  霜送给他的,而文青霜和关山雄询人之间的感情,也十分复杂,他们心中的爱苗茁生,却又因为种种原因,而相互之间,难以表白。尤其是现在这时候,文青霜的心中,更是恨上了关山雄,恨爱交织,不知如何才好?
  那四人向关山雄望了一眼,又向文青霜望去。
  只见文青霜面色苍白,低着头,一声不出。
  四人连叫了几声,文青霜也只是微微叹了一口气而已。
  这时候,文青霜芳心缭乱之极。她本来想大声叫四人速速退去,设法找她爷爷前来的。但是,她却又明知道花风姑将她带到毒尸府来,目的就是为了引文天残前来加害,自己又怎可出声,令得花风姑得其所哉!所以她只是低着头,一声不响。
  那四人见了这等情形,又各自向前踏出了一步,手臂振动,已将兵刃掣在手中。
  花风姑一声冷笑,道:“毒尸府和金龙帮,已将成亲家,你们还想和我动手么?”
  四人早已看出,再说下去,绝说不出什么名堂来,只有拼死一斗,因之他们也不开口,一声陡喝,兵刃齐举,一齐拥了上来!
  他们四人一齐冲了上来,在他们身后的数十人,也一齐扬声呐喊,声势十分壮烈。
  众人的喊声才一出口,便听得那四个副堂主各自发出了一声怪叫声,一齐后退,其中两个退得十分狼狈,还连翻了几个筋斗!
  四人一退,众人的呐喊声立时停止。
  只见那四个副堂主站在一起,他们手中的兵刃却尽皆失去。
  再看花风姑时,只见她右手抓着一支判官笔、一柄单刀,左手抓着一柄长剑、一柄吴勾剑,那四件兵刃,正是她刚才一个贴面之间,便以她最厉害的空手夺白刃功夫“分光捉影”之法,夺下来的!
  那四位副堂主的武功造诣本也不弱,但是花风姑这“分光捉影”之法,却是她所学的第一件武功,是一位武功绝高的异人所传,绝非邪派功夫,实是非同小可的正派武功。
  那位异人本来颇有意收花风姑为徒的,但是后来看出她心术不正,便将之逐出了门墙。这已是许多年前的事情了。
  这时候,花风姑一出手,便将四人的兵刃夺过,先声夺人,令得那四人瞠目结舌!
  花风姑也知道那四人若是一齐扑上前来拼命,当然也可以将之击退,但必然大费手脚。如今还在半途上,未到毒尸府,若是对方的援军开到,那却更是麻烦,所以她才一上来便施下马威,将四人的兵刃夺走,将四人镇住的。
  当下,只听得她一声冷笑,道:“我念在和金龙帮要成为亲家份上,网开一面,饶你们不死,你们还不快退,莫非当真想死么?”
  她一面说,一面双臂运力一震,只听得“啪啪啪啪”四声,她手中的四件兵刃,一齐中断成了两截!
  花风姑随手一抛,将断兵刃抛在地上。
  这一来,那四人更是面上变色,身子发颤。
  需知道四件兵刃之中,刀、剑、吴勾剑三件,要将之震断,那并不是什么难事。而那支判官笔却是十分坚实,也要硬生生地将之断成两截,可知花风姑凶名如此之高,绝不是偶然的。
  文青霜直到此际,才轻轻叹了一口气,道:“四位回去吧,你们不是花风姑的敌手了。”
  那四人急道:“文姑娘,我们若是离去,那么你……”
  文青霜苦笑道:“你们若是不走,便能救得了我么?”
  那四人面上,一阵红一阵白。其中一人道:“文姑娘说得不错,我们速速传书,通知总坛为要!”另外三人,也无可奈何,各自一扬手,领着众人向后退了开去。
  花风姑一声冷笑,道:“你们后退,那算是你们丨只趣!”
  那四个副堂主领着众人后退之后,面色铁青,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关山雄心中暗叹了一声,来到文青霜的身边。
  他想对文青霜说,就算到了毒尸府中,自己一定也要替她设法的,叫她不必难过。可是,关山雄却又感到花风姑阴森森的眼光射在他的身上,令得他不敢在这样的情形之下对文青霜诉说心事。
  他到了文青霜的身边,只是轻叹了一声。
  文青霜却只是茫然地转过头去,连看都不向他看上一眼。
  花风姑尖声道:“我们该走了!”
  她一伸手抓住了文青霜的手臂,向前疾掠而出。
  金龙帮的那四个副堂主眼看花风姑带着文青霜离去,却是技不如人,心中难过之极,但也无法可施。
  ‘花风姑一出手便震退了金龙帮的四个副堂主,而且,她的计划又可以借四人之名传了幵去,不消数日,武林中人,一定尽皆知道,不怕文天残不来自投罗网,她心中得意,一路飞掠,一路不断怪笑!
  关山雄这时的心头却是沉重之极。他听得花风姑如此怪笑,更是心烦意乱,除了跟在后面之外,脑中只是一片茫然。
  不一会儿,一行人已来到了一个极其狭窄的山洞之前,那山洞有一扇极厚的铁门,花风姑一到,铁门便缓缓地移了开来。
  花风姑带着文青霜,自门中走了进去,关山雄连忙跟在后面。
  一进门,眼前陡地一黑,耳际却又听到了淙淙的水声。
  那山洞不但外面的入口处极窄,洞身也是窄得可以,只有三五尺宽。向前曲曲折折,走出了二十来丈,眼前一亮,只见一片水光。
  原来那山洞通向山腹之中的一片大湖,湖水深得发黑,好几处山石之上,泉水淙淙而下,清幽神奇之极。
  关山雄四面看去,却仍然不见毒尸府。
  武林中人,早已传说,巫山恶波峡毒尸府,造得十分隐蔽,外人若不是经引道,绝不知那恶波峡是在什么地方。
  照关山雄看来,那毒尸府若是造在这个湖的旁边,那也是够隐蔽的了。
  然而如今望来,踪影全无,当然是在更不发觉之处了。
  关山雄正在想着,只听得一阵桨声,自一块大石之后,摇出两艘船来。
  摇船的人,装束和关山雄在大船上见过的那些人一样,自然也是十九侍者中的人物。
  花风姑提着文青霜,一跃下船,又对关山雄招了招手,道:“还等什么?
  快下船来!"
  关山雄答应了一声,连忙也跃下船去。
  小船划动,去势极快。
  那个湖虽然全在山腹之中,但却也极大,约摸过了小半个时辰,本来在稳稳前进的小船,突然左右摇摆了起来。
  关山雄低头看去,只见有一股暗流正涌着小船,迅速向前而去。
  陡然之间,眼前大放光明,小船已出了山腹之中,湖水从一个山洞之中涌出,形成一股湍急之极的河流,河水翻滚,小船颠簸不已,顺着河水,向前疾冲了过去,转眼之间就冲进了一道峡谷之中。
  本来划船的那两个汉子,这时神情也大是紧张,每人举起了一只大锚,在小船驶进峡谷约有小半里许之际,各自一声大喝,双臂一振,两只大铁锚一齐向两面峭壁的岩石上飞去,轰然巨响,火星飞溅中,铁锚陷人了石中,小船的去势也陡地停止!
  关山雄看了,心中又暗暗吃惊,因为那两人,看来其貌不扬,但是若非天生神力,功力深厚,又焉能一举而令大铁锚陷入岩石之中?
  小船的去势一停,花风姑便一提文青霜,向岸上掠去,道:“跟我来。”
  关山雄跟在她的后面,跃上了一块大石,抬头向上看去。刚才,他为小一船在激流中摇荡,以及两人抛出铁锚的神力所震惊,并未曾抬头向上看去。
  这时,他不期而然,抬头向上一看,不禁呆住了。
  他首先看到,在峭壁之上,有一块大石,十分平整光滑。在那块大石头之上,镌着三个古篆:恶波峡。那三个字,每一个足有丈许高下,也不知是怎样凿出来的。而在两面峭壁之间,有一道天然的石梁,那石梁约有五丈长短,粗的地方有几人合抱,但最细之处,却只有手臂粗细,险奇兼有,令人一望,便惊心动魄。在那道石梁的一端,是一个大石坪。武林知名的毒尸宫,便建在那石坪之上!
  那毒尸宫,不如想象中宏伟,但是却精致绝伦,装饰得金碧辉煌。从下面要上毒尸宫去,只有一条陡上陡下极窄的山路。
  关山雄这才知道花风姑为何要千方百计,引文天残到毒尸宫来。
  原来毒尸宫形势如此之险,确有可恃之处。
  花风姑回过头来,看到了关山雄出神的情形,得意一笑,道:“你看如何?”
  关山雄道:“确然险极。”
  花风姑道:“这恶波峡相传乃是古代神龙发恶,硬将峭壁震穿而来的。我们来时走的那条路,只供到毒尸宫而用,若是要离开毒尸宫,必须顺流而下,冒九滩十三岩之险,才能到达大江之中!”
  关山雄呆了一呆,道:“不不不能顺来路出去么?”
  花风姑哈哈一笑,向那条満流一指道:“你看,河水如此湍急,什么力量能使小船逆水而上?”,关山雄循她所指看去,只见那两只大铁锚所连住的铁链,足有手臂粗细,每一环,也粗如手指,可是小船仍在不断打转,看来那么粗的铁链,也有系不住小船之势!照这样的情形看来,想要沿着来路出去,实是没有可能之事了!而顺水而下,那“九滩十三岩”,想来一定极其危险,一个不好,只怕便会葬身在湍流之中!
  关山雄心中暗叹了一口气,因为照此看来,他想和文青霜觑机逃出毒尸宫,又是绝无可能之事了!
  文青霜在花风姑得意洋洋夸耀她毒尸宫形势险要之际,也低着头看着脚下湍急的水流,但是她面上神情冰冷,却是谁也看不出她心中在想些什么!花风姑不断怪笑,向峭壁之上,攀了上去,关山雄跟在后面。
  不一会儿,便已到了那石坪之上,只见七八个侍者早已在门前恭敬地站着。
  花风姑指着:个面色青白,犹如死人的痩长汉子,道:“申震,你过来。”那瘦长汉子-形一晃,便已到了花风姑的身前。
  花风姑向关山雄一笑,道:“你可曾听到过他的名字么?”
  关山雄道:“邛崃七妖之首,外号妖狮的,便是姓申名震,可是他么?”花风姑道:“不错,他如今在毒尸宫中,乃是十九侍者之首。”
  关山雄本来也早知道毒尸宫中的十九侍者全是邪派之中的高手,但是他却也未曾想到连邛崃七妖之首申震那样厉害的人物,也在其中。
  妖狮申震的武功,就算不如花风姑,只怕也不会差到什么程度,却不知为何他竟死心塌地地供花风姑驱使?
  关山雄的心中,更是优虑不已。
  花风姑又道:“山雄,你跟申震前去,他自会安排你的住处。申震,这是我新收的弟子,你将他带到左侧临江的那一处院落中去,你不必再理会其他的事,只要好好地服侍他就行了。”
  关山雄一听,又不禁暗暗叫苦!
  因为花风姑虽说是叫申震服侍他,但是谁都可以听得出来,花风姑是要申震监视他!
  关山雄自度绝不是申震的敌手,那么岂不是要寸步难移?
  他想要提异议间,申震已冷冷地道:“关公子,请跟我来。”
  关山雄呆了一呆,道:“师父,文姑娘一”
  他话还未讲完,花风姑已怪笑道:“她么?由我自己来照顾,你不必心急,你和她的婚事,我自然会妥善安排的。”
  关山雄急得顿足,连连道:“师父,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我要和文姑娘……”
  可是花风姑却已不耐烦,道:“你不必多说了,我自有道理,你快去休息吧!”
  她手一挥,一股大力涌了过来,关山雄不由自主的,被那股大力涌退了七八步。
  丨,他才站定身子,申震便已到了他的身边,冷冷地道:“关公子请。”
  关山雄心中大急,忙道:“等一等,我话还未曾说完,我一”可是申震却发出了极其刺耳的一声冷笑,将关山雄的语声打断,道:“关公子,主人已下令要你去休息,你还是快去的好。”
  关山雄怒道:“那是我们师徒之间的事情,要你多什么嘴?”
  关山雄虽知妖狮申震不是等闲人物,但是他想自己的地位比申震高得多,是以便大声斥责。
  申震的脸上绝无怒容,仍是像一张死人脸孔一样,道:“不错,但是主人同时也令我带你去休息,我却是非执行主人的命令不可!”他一面说,一面用寒光闪闪的双眼逼视着关山雄,关山雄大叫道:“师父,我还有话和你说。”花风姑却冷冷地道:“你有话要说,我等一会儿自然会来看你,如今你先跟他去了再说。”
  关山雄心中叫苦不迭,他无可奈何,只得再向文青霜望了一眼,但文青霜却只是低头望着地上。
  申震叉冷冷地催道:“关公子请行。”
  关山雄心想事情已到了这地步,也不知道花风姑的葫芦之中,究竟卖的是什么药,看来除了暂时顺从,也别无他法了。
  他想起文天残虽是足智多谋,但这一次令自己假作肯拜在花风姑的门下,只怕也大是失策了!
  当下,关山雄不再说什么,和申震一起向前走去,走上了石阶,从左边的一扇门中,走了进去。
  那门虽不如正门之上,镶满了五色宝玉,但是也镶金嵌银,极华贵之能事。
  在宫外看来,共有三道门,等关山雄一进了左边的那道门之后,他才知道三道门并不是相通的,自门中走进,便是一条甬道。
  那条甬道之中,每隔丈许,便点着一盏长明灯,十分明亮,约摸走出了十来丈,便从一个月洞门中,穿了出去。
  只见八个妙龄少女躬身相候,一见到关山雄,便叩下头去,倒弄得关山雄手足无措,忙道:“快起来,快起来,这是做什么?”
  申震冷冷地道:“这八名侍婢,便是供你差遣的。”
  关山雄向这八名少女看去,只见她们不过二十上下年纪,眉目秀丽,但是眼神之中,却是七分惊恐,三分悲伤,关山雄知道那一定是附近好人家的女儿,却被花风姑硬捉了来当侍女的。
  他心中暗叹了一声,抬头看去,只见前面数丛修竹,掩映着一座庭院,十分幽静舒适。
  申震向之一指,道:“关公子,这便是你的住所了,请去休憩。”
  关山雄只觉得申震在自己的身边,自己便说不出来的不舒服,因之他忙道:“我知道了,你管自去吧,我想静一静。”
  申震却摇了摇头,冷笑道:“主人命我在你身边服侍,我岂能离幵。”
  关山雄心中又惊又怒,道:“那你难道一步也不离开我么?”
  申震道:“除非等主人有新令下来,我才能离幵你。”
  关山雄更怒,道:“我叫你离开,你离不离?”
  申震面如岩石,一点表情也没有。
  关山雄心想自己若是出手打申震,只怕申震也不敢还手!
  关山雄一声大喝,反手一掌,便向申震的腰际拍出,申震视若无睹,只是站着不动。“啪”的一声,关山雄的一掌,将申震击个正着。
  但是申震的身子,却连晃都不晃一下!
  反倒是关山雄,这一掌竟像是击在一块又硬又滑的石头上一样,掌力在刹那之间,不知滑向何处,掌心生痛,几乎大声叫了出来!
  申震冷冷地道:“关公子,你要小心自己的手掌才好!”
  申震的语音,本就十分阴森,这一句话,更是听了令人遍体生寒,关山雄一转身,便向前走去,心中仍不禁怦怦乱跳,知道申震的武功果然极高,不是轻易可以招惹的人物。
  穿过了几丛竹子,便到了一间厅堂之前,那八个侍女跟在后面道:“公子的卧室在那里,请随我们来。”
  关山雄道:“不必了,我想四面看看。”
  他记得花风姑曾说这里是“临江”的,他想看一看,可有容易脱身之处。
  申震亦步亦趋地跟在关山雄的身后,关山雄也不再去理会申震,只是慢慢向前走去,不一会儿,便转到了那座庭院的后面,只见离幵峭壁只不过三五丈,走到了峭壁边上,向下看去,关山雄不由自主,立即向后连退了几步,才定下心神来!
  那峭壁向外伸出,下面便是大江,江水湍急。从上面看来,犹如一条翻腾着的白色带子。
  峭壁陡上陆下,连可以立足的地方都没有,更不必说攀缘而下了。
  若是从峭壁之上跌了下去,那实是尸骨无存!
  关山雄呆了半晌,叹了一口气,看来这里,确是绝没有他途可通的。
  关山雄转过身,又继续向前走去,走过了一大堆山石,关山雄停了下来,他看到山石之旁,竖着一块石碑。
  那石碑上刻着几个字,道:雷公寿延之墓。
  有了这块石碑,再仔细看去,这才看出那一大堆山石,气势雄伟,石角嵯峨,原来竟是一座石坟。
  关山雄呆了半晌道:“这雷寿延是什么人?”
  申震冷冷地道:“我不知道。”
  关山雄道:“你在毒尸宫中,已不是一年半载,为何不知?”
  申震一声冷笑道:“关公子,你不信,在这里过上五六年,可能知道这个雷寿延是什么人。”
  关山雄见问不出什么道理来,也不再多问,仍向前走去,不一会儿,便转到了原来的地方。
  他在那八名侍女的指点之下,走到了卧室之中,倒头便睡,他将申震关在门外,但他却知道申震并未曾离去。
  关山雄倒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他心中实是焦躁之极!
  他和花风姑在一起,本来只是为了探听花风姑和雷去恶之间的关系而已。但如今弄假成真,却到了毒尸宫中,看来万难脱身,就算以文天残之能,只怕也难以相救了,这便如何是好?
  他心中越想越急,又从床上跳了起来,来回踱步,一直到了午夜时分,他才停了下来,将门推开了一道缝,向外望去。
  只见申震正靠在一根柱子上。看他面上的神情,也不知他是睡是醒,双眼似幵非幵,似闭非闭,在黑暗中看来,他面上放着青光,简直不像是一个生人!
  关山雄连忙关上了门,蹑手蹑脚,到了窗前,轻轻推开了窗。
  他探头向窗外看去,就着星月微光,可以看出那是一个院子,并没有人在,院子的另一头,有着一扇门。
  关山雄不知道那扇门通向何处,但是他心想从那里出去,自己总可以有机会见到文青霜的。
  他翻来覆去睡不着,主要的原因也是因为见不到文青霜!
  他看出文青霜这时对他已是爱恨交加。但是他更知道文青霜之所以会恨他,全是误会!
  关山雄想找文青霜详细地说一说他目前的处境,好令文青霜的心中明白他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但是却苦于没有机会!
  这时,他也根本不知道文青霜是在什么地方,他只知道最要紧的是先能溜出这个房间,摆脱申震的监视再说!
  他在窗前站了许久,看到外面院子中,一点动静也没有,这才轻轻地向外跨去,落到了院子之中,他背靠墙,又站了一会儿,才向那扇门走去,一路上心跳不已,到了那扇门前,伸手轻轻一推,那扇门竟应手而开,绝无半分阻碍!
  关山雄一步跨了进去,只觉得门内漆也似黑,也看不清那是什么所在。关山雄先将门关好,背靠门站了一会儿,前面静到了极点,什么声音也听不到,关山雄闭上了眼睛一会儿,再睁开眼来,依稀已可以看到一些物事。
  他像是看到那是一间空荡荡的大屋,屋中仿佛有一张椅子。
  而令得他心头狂跳的,是那把椅子之上,看来竟像是坐着一个人!
  他虽然可以依稀看出一些东西来,但是屋中十分黑暗,那坐在椅上的,究竟是不是一个人,他也不能十分肯定,自然更不要说认清那是什么人了。他一面心头狂跳,一面屏住了呼吸。
  他随即告诉自己,如果那椅上真是坐着一个人的话,那么自己推门而入,又靠门站了那么久,人家一定早已发现了。反正现在他在表面上,是拜在花风姑门下的,毒尸宫中就算有什么厉害人物,也必然不敢伤害自己的。
  他这样一想,胆子又壮了起来,吸了一口气,沉声喝道:“什么人?”
  可是那像是坐在椅上的人,却一动也不动,当然更不出声回答。
  关山雄这时才发现这间空屋根本连一个窗子也没有,所以才见得如此出奇的。
  他又问了几声,仍然听不到回答,心中便想到那一定不是人了,说不定只是堆在椅上的一堆衣物,自己以为是一个人,在自己吓自己。
  他向那把椅子走去,来到了离那椅子只有三四步的地方时,他却几乎可以肯定那是一个人,那人身子微侧,坐在椅上,像是正在瞌睡一样。
  关山雄连忙停步,又沉声道:“什么人?”
  那人仍是不出声。
  关山雄自怀中取出了火折子来,划着,火光一闪,他定睛向前看去,刹那之间,毛发直竖,双腿一软,不由自主,“咕咚”一声,对着那人跪了下去!
  原来坐在椅上的那人,不是别人,竟正是他的师父雷去恶!
  雷去恶早已死了,这时坐在椅上的,也正是雷去恶的尸体。
  关山雄在一瞥之间,已看清那是雷去恶的尸体。
  雷去恶是顶门中了文天残的一掌而丧生的,这时顶门凹陷,双睛怒凸,死状极惨。
  关山雄不由自主地跪了下去,并不是心中害怕,而是在那瞬息之间,他想起师父平日对自己如此关怀,而在师父惨死之后,自己不但和文青霜有了如此复杂的感情纠葛,要和文天残相约,要弄清事实真相,那实是对于不信任师父生前的为人,怎对得起师父在天之灵?
  关山雄是在这样的心情之下,才突然跪下去的。
  他跪在地上,心中只觉得阵阵难过,火折子也越烧越短。
  就在这时候,他突然听到有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传了过来。
  关山雄陡地抬起头来,只见那间大屋原来还有另一扇门,那脚步声正是从另一扇门处传过来的。
  关山雄心知有人来了,他连忙站了起来,只见屋角处有一张桌子在,那桌上有着布幔,桌下正好躲人。
  关山雄连忙吹熄了火折子,躲了进去。
  他屏住了气息,才躲进去不久,便听得“吱”的一声响,那扇门被推了开来,那一阵脚步声也已传到了屋中。
  关山雄匿身在桌幔之中,这时,他只是听出有人进了屋中,至于进来的是什么人,他却看不见。’
  他本待拉开桌幔看个究竟的,但却又怕打草惊蛇,因此便只是屏气静息地躲着。
  只听得轻微的脚步声,来回地在室内走着,忽然之间,一阵凄厉之极的哭泣声,传入了关山雄耳中,关山雄一听得那阵哭泣声,几乎全身发抖!
  那不仅是为了这哭声凄哀凶厉,兼而有之,令人听了不由自主毛发直竖,而是为了关山雄一听,便听出那是花风姑的声音之故!
  关山雄的心中,立时又充满了疑问:花风姑到这里来做什么?为什么她哭得如此伤心?
  关山雄可以肯定花风姑绝未发现自己,那也就是说,花风姑哭得如此伤心,绝不是做作,而是真正为了雷去恶惨死痛哭。
  关山雄一面在心中奇怪,一面想起师父死得如此之惨,也不禁落下泪来,他几乎要钻出去,劝花风姑不必再伤心,但也就在此际,只听得花风姑突然哭声一止,以充满了怨毒的声音道:“去恶,我若不与你报仇,死不瞑目!”
  关山雄绝不是花风姑要报仇的对象,但是关山雄听得花风姑这样说出,他的心头也不禁伴抨乱跳,那是因为花风姑的语调实在太令人可怕了。
  花风姑讲完了那句话之后,又哭了起来,一面哭,一面道:“去恶,你死得未免太冤枉了,不靠自己的力量,想靠外人之力,又何济于事?”
  关山雄听得花风姑这样说法,心中莫名其妙,不知是什么意思?
  花风姑又道:“我一定要叫文天残老贼受尽痛苦,然后才死!去恶,如果你能看到我将怎样对付文青霜,你或则会死得瞑目些了!”
  关山雄一听得这句话,冷汗如浆而出,他不知道花风姑将怎样对付文青霜,因为花风姑从来也未曾向他提起过。
  但此际,从花风姑的话中听来,似乎她要尽量来折磨文青霜,使得文天残赶到这里,看到文青霜时,感到极深的伤心,以泄她心头之恨!
  关山雄在刹那之间,只觉得眼前金星乱冒,几乎要昏了过去。
  这时,他才知道花风姑其实绝无意撮合自己和文青霜的婚事,虽然花风姑知道那是文青霜不愿服从的事,但是她仍觉得那样做是太便宜文青霜了。她对那四个副堂主如此说法,只不过是想要文天残迅速前来。而她对自己这样说法,只不过是为了要自己安心!
  关山雄越想越是可怕,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才好。
  他又听得花风姑突然十分柔和的声音道:“去恶,你闭上眼睛吧,我一定替你报仇,将仇人在你们父子两人的墓前生祭丨”关山雄一则心中害怕之极;二则,他也如同坠人了五里雾中一样,因为花风姑忽然说“在你们父子两人的墓前”,那么,师父雷去恶还有父亲,而且也是死在文天残的手中的了!
  那些事,他何以从来未曾听得师父说起过呢?难道其中还有什么极大的隐秘么?白天他在悬崖边上见到的那座“雷公寿延之墓”,墓中的“雷寿延”,是不是就是雷去恶的父亲呢?花风姑和他们父子两人,又是什么关系呢?
  关山雄这时心中只是将这些杂乱无章,布满了他心头的疑问,略想了一想,便自放开。‘
  因为他实在不能一个个地将这些疑问去仔细思索,去慢慢解开来。他听到了花风姑的自言自语之后,已经知道文青霜的处境,危险之极,实是万不能再拖延下去了!
  而他要救文青霜,不但能力不够,连她在什么地方,也是一无所知!
  关山雄的心中确如滚油煎熬一样,他听得花风姑又哭了一会儿,便走动了片刻,又推门出去。
  他连忙从桌下钻了出来,将门推开了一道缝,向门外面看去。只见那门外乃是一个石坪,石坪上有一座石亭,花风姑在星月微光之下,发如飞蓬,面目狞厉,更是如同妖鬼一样,令人望而生畏。关山雄见她走到了那石亭之中,又回头看了一眼。
  她眼中像幽灵,冷电也似的光芒,直射了过来,更令得关山雄心胆俱裂!
  关山雄只是将门推开了一道缝,向内看去,屋内又十分黑暗,所以花风姑虽然回头看了一眼,却未曾发现关山雄。
  只见她来到了石亭之中,双手按住了一只圆形的石几,向左转了几下,石亭上突然现出了一个洞穴来,她身形一纵,便从那洞中跃了下去。
  关山雄眼看着在花风姑跃了下去之后,那洞穴又渐渐被一块石板盖上。
  他连忙推门出去,三步并着两步,来到了那石亭之上。
  他伏了下来,以耳朵贴住了那块石板,用神倾听,却又一点声音也听不到。
  这时候,关山雄的心中,难为之极。
  他不知道是应该另外找人去问明文青霜的下落好,还是继续跟踪花风姑。
  他呆想了片刻,心忖毒尸宫中的人,武功全在自己之上,自己若是向他们询问文青霜的下落,他们不说,自己一点办法也没有,若是吵了起来,也一样惊动花风姑的。这样看来,倒不如继续跟踪花风姑,至多也只不过被她发现而已!
  关山雄这时只觉得自己孤立无援,而文青霜的处境却又如此危急,实是汗如雨下!
  他将手在衣服上用力擦了几下,擦去了手心上的汗,走到了那石几之旁,用力将石几转了三转,只见那块石板向下缓缓沉去。
  关山雄屏住了气息,等了一会儿,不见有什么动静,才到了洞前俯首看去。
  只见那洞只有七八尺深,像是一条甬道,关山雄不顾一切地跃了下去,向前望去,果然是一条甬道,除了半明不暗的几盏灯外,一个人也没有。
  关山雄硬着头皮,向前走去,走出了十来丈,前面是一扇铁门。
  关山雄伸手推了一推,那扇铁门无声无息地向内滑开,约摸滑开了数寸,陡地一股阴风,自门缝中向外袭了过来,令得关山雄激灵灵地打了一个寒颤,连忙向后退去。
  可是,他这里才退出了半步,门缝之中,陡地伸出一只手来,五只又瘦又长的手指,简直如同鸟爪一样,一曲一伸间,快疾无比,已经将关山雄的手背抓住,关山雄只觉得那只手不但形同鬼爪,而且触体冰冷,简直不类生人。
  关山雄吓得舌头打结,连叫都叫不出来。
  接着,铁门缓缓打开,关山雄已看到一个人站在自己的面前。
  那人的衣服和申震一样,当然也是十九侍者中的人物。
  他身子不高,而且瘦得出奇,衣服偏又十分宽大,以致他人看来,像是顶着衣服的一个架子一样,诡异到了极点!
  更令人害怕的是那人的一双眼睛白多黑少,翻着眼向关山雄望来之际,关山雄忍不住为之毛发直竖,连连挣扎。
  那人在望了关山雄几眼之后,才松开了手,关山雄忙再后退了两步,只觉得被那人抓过的地方,仍然是冰也似冷。
  他连忙卷起了衣袖来,只见手背之上,有着五道青紫色的指印!
  关山雄不知道那是什么邪门功夫,心头骇然,道:“你这是什么功夫?”那人冷冷地道:“不值一提,只不过是寻常指上功夫而已。”
  关山雄道:“你下手如此之重做甚?”
  那人“咭咭咭”地怪笑了起来,笑声更是诡异之极,道:“那可怪不得我,谁叫你一声不出,便自推门,就算我将你抓死了,主人也必不怪我。”
  关山雄心中大惊,硬着头皮叱道:“胡说,师父叫我跟在她的后面,我只不过略慢了一步,你就这样对我,该当何罪?”
  那人一听,面上神色不禁为之一变,呆了一呆,道:“当真?”
  关山雄一见这话有效,更是大模大样地道:“自然是真的,快让开,让我过去,我们要去见文青霜!”
  关山雄特地如此说法,是想知道要见文青霜是不是该由这条路去,如果不是的话,那人一定会露出奇怪的神色来的。
  那人听了之后,陡地一呆,道:“文青霜?”
  关山雄道:“是的,你快让开。”
  那人一摇手,道:“且慢,文青霜,文青霜是什么人?”
  关山雄怔了一怔,道:“你问这些做什么?文青霜是什么人,你还不知道么?”
  那人道:“是文锷的女儿么?她到这里来做什么?”那人一面说,一面露出了十分焦急的神情来。
  但是关山雄却不耐烦道:“是又怎样,你快让我走。”他一闪身,走了过去,还听得那人在问道:“她到这里来做什么?”
  但关山雄不再睬他,继续向前走去,心中只是奇怪:那人对文青霜这样关心做什么?
  他回头看去,那人正在门前团团乱转。
  关山雄又向前走出了十来丈,转了一个弯,前面已是另一个院落了。
  他还未曾跨出去,便听得花风姑尖厉的声音,传了过来,道:“你在这里,可还住得舒服么?”她一面说,一面桀桀厉笑。
  关山雄连忙缩了一缩身子,虽然这时,除了花风姑一个人的声音之外,并未曾听得第二个人的声音,但是,却也可想而知,花风姑是在和文青霜说话。
  只听得花风姑怪笑了半晌,又道:“我与你本来绝无冤仇,但是我和文天残老贼,仇深如海,我为了要使他痛心起见,只得借你一用,等老贼来到之时,你可别怪我无情!”
  花风姑话一讲完,又是一阵怪笑,关山雄连忙探出头去看时,只见花风姑身形展动,已向前飞掠而出,转瞬不见!
  照这样情形看来,文青霜是正在那个院落之中了。
  关山雄大着胆子,贴墙走了过去,到了门旁,慢慢地向前看去,果见文青霜正在一间布置得十分雅洁的房间中,伏案而泣。
  关山雄连忙一闪身,跨了进去。
  他才跨出了一步,却连忙又退了回来,他知道文青霜的脾气,也知道文青霜此际对自己误会未除,若是贸然现身,那文青霜一定不会听自己讲话的,说不定还要大声叫了起来,那就糟糕了。
  他缩了回来之后,俯身拾起了一枚小石子,一扬手,向屋内抛去。
  “啪”的一声响,那枚小石子正好落在桌子之上。
  文青霜抬起头来,只见她面色苍白,眼睛发红,神情十分樵悴,更是楚楚可怜,令人心碎。
  她向外望了一眼,关山雄连忙露出半边脸来,向她招了招手。
  文青霜一呆,关山雄才低声道:“文姑娘,是我!”
  文青霜陡地转过身去,重又伏在桌上。
  关山雄叹了一口气,向内走出了两步,道:“文姑娘,你这时可以不理睬我,但是却不能不为你自己打算,你可知道花风姑准备以极残酷的法子对付你么?你还不快打逃走的主意?”
  文青霜微微抬起头来,接着又坐直了身子,但是她却仍是背着关山雄。关山雄叹了一口气,道:“文姑娘,关某人或者不是什么大英雄大豪杰,但是却也绝不致于叫你认错了人,快跟我来,我们闯一闯,看是不是可以逃出这毒尸宫去!”
  文青霜发出了“哼”的一声冷笑,道:“关公子,你自己多珍重吧!”
  文青霜的声音,冷漠之极,听得关山雄心中一阵绞痛,他踏前一步,道:“文姑娘,我和你实说了,我和文老英雄约定,要弄清事情的真相,是文老英雄吩咐我,诈作拜在花风姑门下,以便探听她和雷去恶两人之间的关系的,我虽然不愿,但是既已答应了人,自然也只好照办了。”
  文青霜的身震动了一下,缓缓地转过身来。
  她的面上带着十分难以形容的神色,望着关山雄,好一会儿,上唇翕动,才开口讲话。
  她还未曾发出声来,身子又震了一下,却突然住口不言。
  关山雄正在愕然间,又听得身后有人说道:“原来如此。”
  关山雄一怔,心想文青霜在自己的前面,如何她的声音竟会从自己的身后传来。
  在电光石火之间,关山雄便头皮发麻,僵立在地上,一动也不能动!
  刹那之间,他已经想起自他身后传来的声音,自然不是文青霜所发出来的。而文青霜在要讲话之际,突然住口不言,身子又震了一震,看那情形,倒像是突然被人点了穴道。
  那点了文青霜穴道之人,出手如此快疾,悄没声地到了关山雄背后,他又一无所知,那除了是花风姑之外,还会是谁?
  他想到这里,实是难以转过身来。
  果然,花风姑的怪笑之声,又在他的身后传了过来,道:“原来如此,那真好极了,那实是太好了!”
  关山雄听出花风姑的声音之中,像是十分痛心,那自然是为了她一心要想收自己为徒,而自己终于不肯答应,非但不肯答应,而且还为了探听她和雷去恶的关系,与她敷衍之故。
  关山雄慢慢地转过头去,他才和花风姑打了一个照面,身子便不由自主一震,几乎跌倒,面色陡变,心头为之狂跳!
  只见花风姑就站在他身后不到三尺之处,满头乱发,无风自动,一双碧眼凶光闪闪,面上肌肉抽搐,实是可怖之极。
  关山雄这里才一退,花风姑的右手已经陡地提起,加在关山雄的肩上,道:“你还想走动?”
  关山雄勉力吸了一口气,道:“你……你准备将我怎样?”
  花风姑冷笑道:“在你向我口称师父之际,我已经警告过你,只要你对我再生异心,我定然不会对你客气,原来你假作拜在我门下,还是受了文老贼的指使,哼哼,你说我该怎样对付你?”她一面说,一面按在关山雄肩头的手掌渐渐加力,肩头上犹如有一座千百斤的力量,压了下来一样,压得他满头大汗,忍不住要跪下去。
  关山雄并不是未曾向花风姑跪过,但那只是为了要探听实情,不得已而曲膝,如今一切都已被花风姑知道,双方已成了势不两立的仇人,关山雄却是拼死也不肯向花风姑下跪。但是,花风姑加在他肩头上的重压,越来越强,关山雄不一会儿便气喘如牛,面红如血,花风姑厉声道:“你跪不跪?”
  关山雄勉力叫道:“我宁死不跪!”
  花风姑一声大喝,掌力陡地加强,关山雄只听得“啪啪”两下惊心动魄的骨断之声,同时觉得双腿一阵剧痛,眼前一阵发黑,只知道自己的身子向地上倒去,接着,便人事不省了。
  在他痛昏了过去之前的那一刹那,他似乎听到文青霜发出了一下惊呼!
  关山雄没有法子知道文青霜的那一下惊呼是为何而发的,因为他立即眼前发黑,什么也不知道了。
  过了不知多久,他才渐渐有了知觉。
  他首先觉到的,便是一阵阵的剧痛,像是自己的两条腿正在烧红了的炭火之中一样,又像是在无数利刃之中,艰难地步行。
  那一阵阵剧痛,令得他不由自主呻吟起来。
  而他的心中也开始想起了他昏过去之前所发生的事情。
  他知道自己的双腿一定已经断折了。
  那是因为他不肯向花风姑下跪,而被花风姑加在肩头上的大力生生压折的。那时他正在文青霜的身边,如今是在什么地方呢?
  他想到了这里,便慢慢地睁开了眼来,只见眼前一片漆黑。
  他又勉力抬动着手,在地上摸了摸,触手之处,十分潮湿,像是正在一间地牢之中。
  关山雄又呻吟了几声,想要坐起身来,可是他不动身子还好,一动身子的话,腿上的剧痛,令得他全身发抖,冷汗直冒。
  关山雄紧紧地咬着牙关,终算伸手摸到了他自己的小腿。
  小腿如火炭一般地发热,而且,已胂得和水桶一样,一摸上去,便痛得人心人肺,他舒了一口气,断骨并没有刺出肉外,那也就是说,如果及时接上,自己还不至于残废。
  但是,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之下,有什么人会来替自己接骨呢?
  在他已被关在这个地牢中之后,花风姑又对文青霜怎样了呢?
  他心中急痛交加,几乎再度昏了过去。他心中不住地在告诫自己,不能昏过去!
  他勉力脱下了上衣,张了开来,把发肿的小腿裹扎了起来。来自小腿上的疼痛似乎好过了些,他手在地上按着,跪了起来,膝行了几步。
  也就在这时,黑暗之中,突然又爆出了一阵凄厉之极的笑声来!
  关山雄本来只当自己身在地牢,地牢之中也只有自己一个人,忽然传来了那一阵凄厉之极的笑声,他不禁陡地一呆!
  只见火花一闪,花风姑手中持着火折子,已向他走了过来。
  那地方的确是一座地牢,但是却不止他一个人,除了花风姑之外,地牢的角落处,还有一个人,正倚壁而立。
  火折子的光芒,照在屋角的那人面上,泛出一片苍白之极的脸色来。那人不是别人,竟正是文青霜!
  关山雄急叫道:“文姑娘,你没事么?”
  文青霜失神的眼睛中,晶莹的泪水怆然而下,她没有出声,但关山雄的心中却已经十分高兴,因为他知道文青霜已经明白自己是怎样的人了!
  花风姑恶狠狠地望着关山雄,道:“你不肯跪我,拼着折断腿骨,英雄得很啊。”
  关山雄抿着嘴,一声不出。
  花风姑一声怪叫,道:“如今我叫你对着任何人都要下跪,我要你……这一辈子,只能以膝行路,再也不能站起来!”她一面说,一面已经缓缓地抬起右脚来。
  关山雄一听得花风姑如此说法,不禁心胆倶裂,全身发颤!
  他知道花风姑是说得出做得到的,花风姑一定是要将他的小腿骨全弄碎,使得他若是要行动的话,不能不以膝代足!
  他喘了一口气,道:“你你……”
  这时,由于他痛苦、害怕之极,一开口,连声音也变了调,犹如怪兽嚎叫一'样。
  花风姑冷笑道:“你可是愿意向我求饶了?”
  关山雄的脑中嗡嗡作响,求饶,求饶,求饶,自己是不是该向她求饶呢?
  向她求饶,她或者可以替自己治伤,腿骨便可以续上,要是不求饶的话,那么自己这一生,便算是成了废人了!
  他抬起头来,花风姑的眼中凶光四射。他向文青霜望去,文青霜却已掩面不忍观看。
  关山雄突然之间,大声叫道:“不!”
  关山雄这一个“不”字出口,连得花风姑也不禁为之一怔。
  文青霜放下了手,向关山雄望来,道:“我……我的确没有看错了你!我的确没有看错了你!”
  她一连说了两句,第一句话还是犹豫不决的口气,但第二句话却是已经同足
  这时关山雄的处境,可以说是凶险到了极点。但是他一听得文青霜连说了这样的两句话,他突然“哈哈”一声,笑了起来。
  花风姑冷冷地道:“亏你还笑得出来。”
  关山雄笑声不已,笑得十分真诚,同时,他“呸”的一声,道:“像你这种人,知道什么,你可知道人生得一知己,死而无憾么?”
  花风姑厉声道:“好,那我就遂你所愿,叫你死而无憾吧!”她一面说,一面已缓缓地扬起手来。
  这时的关山雄却连望都不向她望上一眼,只是望着不远处的文青霜。文青霜也向他望来。
  地牢之中十分黑暗,两人甚至看不清对方脸上的神情。但是他们两人却都可以知道他们是在相互对望着,他们也都可以想到对方的眼光正定在自己的身上,他们也在眼光的接触中,交流着心中的千言万语。
  在那片刻之间,他们两人,除了他们自己之外,根本不感到还有第三个人存在。
  而这时,他们虽然在黑暗的地牢之中,然而他们的心境却是一片光明,犹如置身于阳光照射的云端之上一样。那是因为他们两人都获得了对方的心,当一个人那样坚固地获得另一个人的心的时候,他的勇气不是只增加一倍,而是增加千倍、万倍。所以,关山雄才根本不将花风姑放在眼中,他对于花风姑慢慢压下来、鬼爪也似的手掌,也几乎是视若无睹!那是因为这一刻,是他一生之中,最幸福、最快乐的一刻,就算死了,他也绝不觉得遗憾!
  花风姑的手掌越压越下,已到了离关山雄头顶只有三五寸的地方,她才又阴侧恻地道:“关山雄,你还不讨饶么?”
  关山雄根本听而不闻,花风姑的严重瞥告,他绝未听到一个字,当然也不会回答。
  花风姑面色陡地一沉,杀机顿现,眼看她这一掌就要拍了下去。
  但是也就在此际,花风姑却已看到了关山雄脸上那种安详、幸福的神情,照理来说,一个人在临死之前,是绝不应该有那样的神情的。
  她陡地呆了一呆,循着关山雄的眼光,向前望去,她看到了文青霜,同时也看到文青霜面上那种如痴如醉的神情!
  刹那之间,花风姑的心中,又想到了一个极其刻毒的念头!
  她陡地收回手,发出了几下惊心动魄的冷笑声来。即使是那几下冷笑声,也未能令得文青霜和关山雄两人转动向她望去。
  花风姑身形打横跨出,拦在关山雄和文青霜两人之间。
  两人的目光一被隔断,才陡地一怔,如梦初醒,文青霜吁了一口气。
  花风姑一声冷笑,陡地又向关山雄欺身过来,关山雄还未知道花风姑要做什么时,一股劲风过处,花风姑已到了他的身前,一脚将他踢了起来。
  关山雄被花风姑踢中了软穴,身子腾在半空,无力还手,只得怪吼了一尸
  他那一下吼声才出口,便觉得腰际一松,“哧”的一声响。
  关山雄连忙侧头看去,却见文青霜所赠的那只金刚圈,已被花风姑夺了过去!
  关山雄大吃一惊,叫道:“你做什么?”
  花风姑还未曾回答,关山雄的身子已重重地跌了下来。
  一时之间,他忘了自己双腿已然断折,竟未以手去按地面,身子一跌了下去,断腿又曲了一曲,其痛彻心,一声惨吼,眼前陡地一黑,人又痛昏了过去。他在临痛昏过去之际,似乎听得文青霜曾经发出了一声尖叫。
  但是他却没有法子弄清花风姑是怎样在折磨文青霜,因为他已经人事不省了。
  这一次,关山雄仍是不知道自己昏过去了多久,才算渐渐地有了知觉。
  和上一次醒来之际不同的是,这一次他一有了感觉,并不是感到双腿上的剧痛,相反地,断腿之处,还凉浸浸的,十分舒服。
  关山雄呆了一呆,连忙手在地上一按,坐起身来察看。
  他发现自己仍然是在地牢之中,除了他自己以外,别无他人。
  然而奇怪的是,他的双腿却已被妥善地包扎了起来,一点疼痛都不觉,显然还用了极好的续骨生肌的灵药。〃
  关山雄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他呆了片刻,便大声呼叫了起来。但是他的声音在地牢中撞来撞去,也没有人来回答他。
  过了约摸一个时辰,他才听得有脚步声传了过来,来的那人,关山雄虽然未曾见过,但是他身上的衣服却使关山雄知道他是十九侍者中的一个。
  那人打开了沉重的铁门,走了进来,将手中的一只篮子放了下来就走。
  关山雄忙叫道:“且住!”
  可是那人仿若无闻,径自走了出去,“当”的一声,将门关上。
  关山雄无法可施,以肘支地,拖着身子来到了那篮子旁,未曾打开,已经闻到了一阵菜饭的香味。
  他肚子早已饿了,立即打了开来,不管三七二十一,连饭带菜,吃了个饱。
  他吃饱了之后,躺在地上,不一会儿,那侍者又来将篮子取走。
  关山雄又想将他叫住,问一问花风姑为什么忽然对自己好了起来,问一问文青霜究竟怎么样了,但是那人却仍是听而不闻。
  接下来三天,关山雄觉得自己的腿伤已经好了,虽然在奔得快时,还有些隐隐作痛,但他早已将扎在腿上的布条解了开来,腿上却是了无创痕。
  他自然知道自己此际还在毒尸宫中,那么治好了自己腿伤的,当然也是花风姑了。
  花风姑当然是不会突发善心的,关山雄知道花风姑一定正在布置一个新的阴谋,她那新的阴谋一定是要使自己遭到比断腿、死亡更为痛苦的事!
  关山雄在地牢之中,除了三餐饭都有侍者送来之外,一个人也见不到,他无事可做,竭力思索花风姑究竟是在施展什么阴谋。
  但是关山雄本是一个光明正大,绝不懂得任何阴谋诡计的人,他又怎能想得出花风姑歹毒无比的心中正在计划着什么?
  就这样,又过了四五天。地牢之中十分黑暗,黑夜和白天,没有什么差另丨】,关山雄也只不过知道约摸的日子而已。
  那一天,到了应该有人来送饭的时候,却不见有人来。
  关山雄心知一定有什么不妥之处了,他在门旁等着,不一会儿,便听得有脚步声传了过来。
  这些日子来,他对那个送饭来的人的脚步声,已听得惯了,这时他一听,便听出脚步声有异,来的不止是一个人。
  他连忙身子一缩,闪到了地牢的一角。
  他的心中,不禁十分紧张,但是他继而一想,花风姑似乎没有将自己的腿伤治好,再来杀害自己的道理,那么,花风姑究竟要怎样对付自己呢?
  他正在想着,只见两个人已站在门前,在门口略站了一站,便打开了门,推门而入,向他走来。
  关山雄身形一矮,准备拼死抵抗,厉声喝道:“你们想怎样?”
  他一句话才出口,那两人中的一个,陡地双臂一振,身子已向前疾扑了过来,一掌攻向他的左侧,关山雄连忙身子一转,一掌迎了上去。
  “啪”的一声响,双掌相交,关山雄的身子被震得向后退出了一步。
  也就在他身子向后退出,还未曾站稳之际,右手脉门一紧,已被另一人扣住。
  那人的手上劲道甚劲,一扣住了关山雄的脉门,关山雄便只觉得半边身子酥麻,还待勉力挣扎时,另一个人也早已赶向前来扣住了他左手的脉门。
  他左右手的脉门尽皆被人扣住,那扣住他脉门的两人,武功又远在他之上,他哪里还有挣扎的余地,只得身不由己,被那两人拉着,向地牢之外,走了出去。
  这时关山雄左右脉门被制,不但全身气力,一点都使不出来,由于真气运转不灵,连讲话也是断断续续,有气无力,听来就像是一个病入膏肓,立时就要断气的人一样。
  他勉力地问道:“你……你们要将我带到哪里去?”
  那两人却是一声不出,关山雄问得多了,气喘不已,心知那两人不会回答自己的,因之索性不再出声,听其自然。
  他被两人拖着,出了地牢之后,便一直只是在一条甬道中,向前奔出。
  那条甬道曲曲折折,看来竟是天然的山中通道,约摸奔了小半个时辰,前面似是未到尽头,但是却已听到了湍急的水流之声。
  关山雄一听便知道,那湍急的水流声,一定是长江所发出来的。
  那么,他是将要被人带到江边上去了,带到江边去做什么?难道是在江中将他浸死么?当然不是的,花风姑若要弄死他,办法多的是,又何必这样大费周章?
  关山雄心中忐忑不定,又过了片刻,只见前面已到了尽头。
  那甬道的尽头,并无通路,只是一片石崖,关山雄心中更是莫名其妙,不知道两人将自己带到这条绝路来做什么。
  那两人带着关山雄,直来到了那片石崖近前处,方始站定。
  关山雄苦笑道:“已到了尽头了,究竟你们想要对我怎样?”那两人仍是不出声,只是各自手臂向上猛地振了一振。
  关山雄乃是被他们两人各自抓了一手的脉门的,两人手臂一振间,关山雄的身子便身不由己地向上升了起来。
  他的身子升高了两尺许,背后便有另一只手掌按了上来,那只手掌十分有力,将他的身子按在石壁上:双脚虽不着地,身子却连动都不能动一动。
  关山雄大声道:“做什么?你们究竟想要做什么?”
  。那两人仍是不出声,其中一个,“呼”的一掌,向石壁击去。’
  只听得“砰”的一声响,在关山雄头部地方,一块半尺许方圆的石头,跌了下来,出现了一个圆洞,可以望到石壁外面的情形。
  那个圆洞当然是早被凿出,只不过以石块遮住,这时石块被那人震落,所以才出现的。
  那圆洞一出现,外面的强光射了进来,恰好射在关山雄的脸上,关山雄在黑暗中过了十数日,陡地双目为阳光照射,刹那之间,只觉得一阵刺痛,什么也看不到,他连忙闭上了眼睛。
  直到此际为止,他仍然不知道花风姑要怎样对付他!他闭上眼睛好一会儿,才又睁了开来。
  不出他所料,他如今正在江边上。
  但是他却是没有法子到达江边的,因为他被一道石壁阻着,除非他能够从那个只有半尺方圆的小洞中钻出去。
  江水滚滚,十分湍急,在江水之中,有着两块极大的石头。那两块大石足有两丈见方,石顶十分平整。而在两块大石的附近,又各有一连串小石,那些小石全露出在江面之上,有的相隔七八尺,有的相隔一丈五六,直达岸边。轻功高的人,可以轻而易举,从岸上来到那两块大石之上。
  这时,在左首一块大石之上,已经有几个人站在石上了。关山雄向上一眼望去,心中不禁陡地一惊,一张口,不由自主,“啊”的叫了一声!
  然而,他那一下叫唤,却连他自己也听不到,原来不知是什么时候,他的哑穴也已被人按住,根本已出不了声。站在那块大石之上的,共是五个人。一个白髯飘飘、貌若天神的,正是金龙神君文天残。文天残右旁的,是金龙帮堂主周心威,左边的则是银蛇书生华缺。
  在三人之前的,貌相壮严的中年人,乃是伦家堡主伦奇功。紧挨着伦奇功而立,面色略现苍白的,则是伦神武。
  这五个人谁也不开口,但是面上的神色,却是十分急切。
  看他们的情形,像是正在等待什么。但是关山雄却根本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也不知道五人是何时来到这里的,当然也更不知五人是在等些什么,竟连文天残也面现焦急之色。
  过了片刻,才听得伦神武频频问道:“怎么还不来?怎么还不来?”
  伦神武的话,关山雄可以听得十分真切,同时听得伦奇功叱道:“住口!”伦神武不再出声,但是面色却更加难看。
  文天残转过头来,向周心威望了一眼,道:“周堂主,一切全准备好了么?”周心威道:“准备好了,七十九人,各已潜水将炸药安于岩石之下,只消一点火,信子燃到,一炸起来,毒尸宫万难保全。”
  文天残点了点头,忽然又叹了一口气,道:“不知霜儿吉凶如何?”
  周心威道:“帮主放心,花风姑虽说放出声来,硬要将文姑娘许配给关山雄,但我们未到,半途之上,她毒尸宫十九侍者之首申震,便迎了上来,约我们在这里与她相会,只怕她另有计算,未必有恶意。”
  华缺也劝道:“帮主,她毒尸宫虽有天险,但当我们向她讲出本帮‘潜龙队’人'员,已经带了炸药,潜入江底,若是她不知道厉害时,全宫皆毁,不信她绝无半分顾忌!”
  文天残听了,略点了点头,但仍不免低声叹息了一声。
  关山雄在石壁之内,听到了他们五人的对话,心中不禁骇然。
  他心想难怪金龙帮如此厉害,原来连毒尸宫那样隐秘的地方,他们人虽不能到达,也照样有方法可将之破去!
  他们所埋伏的炸药,若是一经爆发,那自然是山崖崩裂,江水沸腾的大灾害了!
  只是不知道花风姑忽然派出申震,约他们五人在此相见,是什么意思?关山雄此际竟不顾得去想自己被花风姑派人押来此处,是什么用意。又过了片刻,五人面上的神色渐现焦急。
  但是也就在此际,只听得远处传来了花风姑阴侧恻的笑声。
  她的阴笑声迅速地传近,不一会儿,便看到一条人影沿江掠到。
  隔得老远,便可以见到那向前迅速掠来的人,乱发飞舞,正是花风姑!
  文天残五人一见之后,面上立时现出了讶异之色来。那显然是为了花风姑竟只是一个人前来,而没有别的高手相陪。
  关山雄乍一见花风姑一个人赶来,心中也不禁一奇,但是他立即想到只要文青霜仍在她的手中,那就算金龙帮好汉全数在此,她一个前来,也是不必顾忌什么的。
  转眼之间,花风姑已在那些露在江面上的小石之上点足,跳跃飞掠,到了另一块大石之上,才一站定,便向五人拱了拱手。
  她面色阴沉,语音平和道:“劳五位久等了。”
  文天残踏前一步,道:“花风姑,当日我有好生之德,掌下容你超生,你如今将我孙女扣住,却想如何对付她?”
  关山雄听了,心中不禁“啊”的一声,心想:原来花风姑和文天残之间,是有夙仇的。
  花风姑一声冷笑,道:“不错,文帮主,当年你确然曾放过了我,但你可还记得,我当时便说过,我绝不领你之情,但杀夫之仇,却非报不可。”
  文天残一声冷笑,道:“我自然记得,如今你莫非便想报杀夫仇么?”花风姑陡地桀桀怪笑起来,叱道:“文老贼,我要报杀夫之仇,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了,如今我和你之间,仇恨又深了一层,你可知道么?”
  文天残呆了一呆,道:“你此言何意?”
  花风姑桀桀怪笑,道:‘到你临死之际,你自然会明白的。"
  文天残心中大怒,颔下白髯,如为狂风所拂一样,无风自动。同时,他手臂也已缓缓向上扬了起来……
  那两块大石相隔虽有两三丈的距离,但是对于文天残这样的高手来说,两三丈的距离实是算不了怎么一回事。
  银蛇书生华缺在一旁,一见文天残大有按捺不住出手之意,连忙身形一晃,到了文天残的面前,以使文天残不能发掌,同时,华缺扬声道:“花风姑,你先说约我们来此处见面,是何用意?”
  花风姑冷笑道:“你先令你们帮中潜龙队人员,将安好在江底的炸药撤除,我才能向你们谈来此的目的。”
  华缺等人也不禁一怔,因为他们派出潜龙队在江底岩石中安放炸药,这件事进行得十分秘密,乃是他们用来威胁花风姑的一大本钱,却不料已经给花风姑知道了。
  照这样的情形看来,花风姑的确非同凡响。但由她这样说法看来,可知她也是知道了这件事,而并不知炸药被安在什么地方。
  银蛇书生华缺冷冷地道:“原来你已经知道了,那你更该知道,若是不将文姑娘送出来,对你将是有百害而无一利。”
  花风姑仍是冷冷地道:“你们若不将炸药撤除,难道敢用么?别忘记文青霜还在我毒尸宫中。”
  伦神武一声大叫,道:“你将她怎样了?”
  她一掀衣襟,手上陡地多了一件晶光四射的奇形兵刃。
  伦神武“呼”的一声,道:“这威名,可丧失在你的手中了!”
  花风姑冷笑一声,道:“那你大可放心,我先给你一件东西。”
  关山雄从那洞中看出来,看得极其分明,只见那正是那只金刚圈。
  伦神武道:“金刚圈怎会在你处?”
  花风姑冷笑,道:“人家给你的定情之物,你也会失去。”伦家堡的伦神武面色青白不定,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伦奇功闷哼一声,道:“花风姑,你既知这圈儿是定情之物,还不快还给我。”
  关山雄看到这里,心中更是奇怪之极!因为他更猜不透花风姑在这时取出了这只金刚圈来,有什么作用!
  只听得花风姑道:“那倒可以,你接住了!”她手臂一振,那只金刚圈立时幻成一股劲风,旋转迅急,荡起了一股刺耳之极的旋转呼晡之声,向前直飞了过去。
  伦神武本来一见花风姑金刚圈出手,踏前一步,还想去接的,但是一见金刚圈的来势如此之急,不禁吓得他脸上变色,慌不迭后退。
  而伦奇功一见花风姑将金刚圈抛了过来,心想自己若是竟接不住时,那实也太以丢人了!
  他身形微矮,一等金刚圈飞到了离他身前只不过五六尺远近处,一抖手,长剑已然出鞘。
  他一掣了长剑在手,觑得真切,“刷”的一剑,向前刺出。
  那一剑,出手又稳又快,当真不愧是一流高手,只听得“铮”的一声响,他剑已从金刚圈中穿了进去。
  金刚圈仍是转之不已,只听得“铮铮铮铮”之声,不绝于耳,好一会儿才静了下来。
  伦奇功一伸手,将金刚圈取了下来,道:“金刚圈既蒙见还,文姑娘在何处,尚请送归。”
  花风姑道:“那要看金龙帮是否肯将炸药撤除而定。”
  这时,文天残、华缺和周心威三人,不禁大大地感到意外。
  因为,照花风姑的口气听来,似乎只要自己这方面将布置在江底的炸药撤除,她就可以将文青霜放回来一样,然而,花风姑又是为什么忽然这样虎头蛇尾起来了呢?
  难道她真的是怕毒尸宫被炸么?这个可能显然不大,因为花风姑乃是强悍之极的人,要使她屈服,绝没有如此容易。
  那当然是另有阴谋了。
  但那是什么阴谋呢?以文天残、周心威和华缺三人之能,一时之间,却也想不出来。
  伦神武一听,连忙转向文天残,急道:“文老爷子,她既然如此说法,那我们……”
  他迟疑未曾向下说去,文天残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扬了扬手,止住他向下说去,朗声道:“花风姑,你是否说只要我们将炸药撤除,那便可以放人回来了?”
  花风姑奸笑道:“至少可以商量了。”
  文天残怒道:“那是何意?”
  花风姑道:“文帮主如何还不明白?我是还有些别的条件。”
  文天残强捺心中怒意,道:“什么条件?”
  花风姑道:“第一,在毒尸宫恶波峡附近的金龙帮堂口,需同时撤除,金龙帮帮众,不得进入恶波峡二十里之内,这要你们正副帮主指天为誓。”
  文天残道:“可以答应。”
  花风姑道:“第二个条件,是当文、伦两家联姻之际,我要成为上宾。”
  五人尽皆一呆,不知道花风姑忽然提出了这样一个要求来,是什么用意。
  文天残向伦奇功望了一眼,征求他的意见,因为伦、文联姻,伦家堡方面是干宅,那自然要听听他的意见如何。
  伦奇功也不禁十分难以回答。
  因为若是两家联婚,来贺的宾客自然全是武林中顶尖儿的高手,中间夹着花风姑这样的一个怪物,那实可以说不伦不类之极。
  伦奇功在沉吟不决之际,伦神武已迫不及待,道:“好,答应你了!”
  花风姑桀桀笑道:“你是新郎,这件事你答应了,也是一样的。”
  众人见伦神武贸然答应,心中尽皆一怔。但众人继而一想,到时高手云集,花风姑要生事,只怕也难!
  文天残等人虽然都知道花风姑提出这个古怪要求,一定是另有目的,但是一时之间,也猜不透她的用意何在。
  这时,伦神武既已抢着答应,他们自然也不便再反悔,只是心中都想到时可要千万小心。
  文天残道:“还有第三个条件么?”
  关山雄这时候已经渐渐明白花风姑的居心了。
  花风姑的确是要他和文青霜两人陷入极大的苦痛之中,而且还要使文天残、伦奇功等人也感到难以做人,受到极大的困扰。
  花风姑的计划其实非常简单,那便是她的确要放文青霜出来,而且,还要促成文青霜和伦神武两人的婚事!
  那当然是花风姑上次在地牢中看到了关山雄和文青霜两人深深相爱的情形下决定的!
  文青霜若是嫁了一个她并不爱的人,那自然是一生痛苦的事。而他眼看着文青霜嫁了别人,岂不是更要难过一辈子!
  花风姑的这个阴谋,可以说是毒辣到了极点!
  关山雄一想到了这一点,立时便张大口大叫了起来,可是他尽管叫着,却是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文天残等人也根本想不到在附近的峭壁之中,会有人在窥视着他们!
  花风姑冷冷地道:“没有第三个条件了。”
  文天残道:“好,这两个条件,我们均已答应,霜儿人呢?”
  花风姑道:“你们何必心急?”
  她一句话才出口,手臂陡地一振,只听得“哧”的一声,一溜碧焰自她的衣袖之中激射而出,直冲霄汉,到了半空之中,化为满天碧雨,洒了下来,好看到了极点。
  在绿焰化为碧雨之后,只听得几下高低不同的怪啸之声,自远而近,如狂风匝地,迅速移近,不一会儿,便看到五个人拥着文青霜,沿着江岸,向前掠了过来。
  那五个人中,为首一个,正是申震。
  文青霜被五人围在当中,面色惨白,到了近前,抬头一看,看到了文天残五人,不觉大感意外,失声道:“爷爷!”
  文天残一声长晡,双臂一振,整个人便如同怪鸟也似,向前疾掠而出!
  他站立的大石,离江岸少说也有五七丈的距离,但文天残身形如飞,一掠之间,便已到了江岸上。
  看他的情形,分明是准备向前扑去,将文青霜从那五人的包围之中救出来的。
  但是,那五人的行动却也十分迅速。
  文天残才一掠了起来,已有两人疾一伸手,握住了文青霜的脉门,另外一个,手臂一探,已按住了文青霜背后的“天台穴”,再一个伸掌放在文青霜的头顶之上。
  文青霜只当花风姑是要自己死在爷爷面前,是以她双眼一闭,瞑目待死。
  文天残一见四人之中,任何一人只要一发力的话,便可以令文青霜立时毙命,他投鼠忌器,却也是不敢再向前扑去。
  他连忙收住了身子,但是他向前扑出时所带起的劲风,已经将首当其冲的申震,涌得向后退出了一步。
  申震虽是一等一的凶神恶煞,但这时面上却也为之发青!
  文天残忙一回头,叫道:“花风姑!”
  花风姑道:“你们正副帮主,将刚才答应我的条件,指天为誓,我立即放人。”
  文天残和华缺两人互望了一眼,立时以手指天,发了毒誓。
  花风姑点了点头,表示满意,一扬手,道:“你们五人从速后退。”
  花风姑一个“退”字才出口,申震等五人身形拔起,向后疾掠而出。五人一去,便只剩下文青霜一个人站在当地。
  文青霜睁开眼来,一时之间,几乎疑心自己是在做梦,呆了片刻,才叫道:“爷爷丨”身形一纵,扑到了文天残的怀中。
  文天残将她紧紧抱住,想起她父母双亡,如今只有自己一个亲人,而自己又已到了风烛残年,兼且内忧外患,大有自顾不暇之势,心中也不禁一阵发酸,几乎落下泪来。
  花风姑冷冷地道:“文帮主,我可守信么?”
  文天残扬起头来,道:“你守信,我自然也会守信的。”
  这时,华缺四人也已纷纷赶了过来,伦神武到了文青霜的面前,便叫道:“青霜,你已经脱险,那实是太好了。”
  文青霜一侧头,待不去看他,可是在一瞥之间,她却看到了伦神武手中的那只金刚圈,她不禁陡地一怔,面色也为之大变,指着那只金刚圈,道:“这……圈儿怎么又到了你的手中了?”
  伦神武得意洋洋,道:“青霜,这才叫人算不如天算,那姓关的臭小子,仗着赵半心的势子,便将金刚圈夺了去,如今还不是回到了我的手中?可知我们两人佳偶天成,是谁也拆散不去的。”
  文青霜的身子,禁不住微微发抖,道:“他……人呢?”
  伦神武一怔,道:“什么人?”
  文青霜转过头去,望着大石上的花风姑。
  花风姑暗暗一笑,道:“文姑娘,你问的是关山雄么?”
  文天残也忙道:“是啊,关山雄呢?”
  花风姑道:“他么,已经死了。”
  关山雄听到了花风姑当众宣布自己的死讯,心中大怒,怎奈自己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只好由得花风姑去胡说文青霜听了,陡地一呆,道:“你……杀了他?是你杀了他?”
  花风姑道:“倒也不是我,这小子不自量力,断腿之后,还妄想从我地牢中逃脱,是死在申震之手的,申震,是不是?”
  申震在远处连声应道:“是,小可发了两掌,他已骨折筋裂而死。”
  若然只是花风姑一人在说,听的人可能还不会相信,但这时,花风姑和申震两人一唱一和,却是不由得人不信。
  文天残、周心威、华缺,这三大高手,对关山雄的印象全都极好,闻言不禁长叹了一声,文天残更是面现黯然之色。因为他想到如果不是有着他和关山雄之间的秘约,那么关山雄可能是不会死在毒尸宫,这无疑是我虽不杀伯仁,伯仁由我而死了。
  但伦氏父子对于关山雄的印象,却极度恶劣。伦奇功一听,冷笑了一声,伦神武则“哈哈”一笑,道:“死了么?这小子可以说是死有余辜。”
  文青霜一听得关山雄的死讯,哀痛欲绝,再一听得伦神武如此凉血,倏地转过身来。
  她才转过身来,还未说出什么话来,实在因为哀痛过甚,而致于胸上发甜,眼前一阵发黑,“哇”的一声,一张口,一口殷红触目的鲜血,已疾喷而出,人也向后倒去。
  文天残大吃一惊,连忙伸手将她扶住。
  关山雄在山壁之内,看到文青霜听到了自己的死讯,便喷血昏倒,心中犹如刀割一样,眼前也觉得天旋地转起来。
  那两个将他按在石壁上的人,也就是在这时手一松,将他放了下来。
  关山雄想要叫,但他的“哑穴”仍被按住,却是叫不出声音来。他又被那两人拖着,身不由己地向前奔了去,不一会儿,便来到了地牢的门口,那两人用力一推,将他推进了地牢。
  关山雄一扑,跌在地上,他也不知是从哪里来的勇气,手在地上一按,不等那两人将门关上,他整个身子便已向上疾拔而起,反跃而出,到了门外,“呼”的一拳,向一个人打去。
  那人粹不及防,被关山雄“嘭”的一拳,在胸前打个正着,一个踉跄,向后退去。
  关山雄一个转身,撕心裂肺地大叫道:“青霜,我没有死,他们骗一”他一面高声叫着,一面向前扑去。
  但是他两句话未曾叫完,另一个人已自他身后疾追了过来,手扬处,掌缘如风,斜斜一掌,向他劈了下来。
  关山雄听得背后风生,疾转过身来时,那人的手掌已攻到了近处。
  关山雄忙后退,还想躲避时,哪里还来得及。
  幸亏那人未奉花风姑的命令,不敢将他擅自击死,是以那一掌本来是当胸劈到的,眼看劈中,突然手臂一移,转劈他的肩头。
  “啪”的一声过处,关山雄只觉得肩头一阵剧痛,同时一股大力涌了过来,令得他的身子如同陀螺也似,疾转了十七八转,撞到了石壁之上,才止住了势子。
  那人早已如影附形,赶了过来,五指如勾,将关山雄的肩头抓住!
  关山雄这时已陷入半昏迷状态之中,肩头被人抓住,手足还在乱挥,那人又挨了他几掌,虽然不致受伤,也颇为疼痛,一声怪叫,五指用力,抓得关山雄的肩骨“格格”有声,他怪叫了一声,痛昏过去,那人才将他拖到了地牢之中,手一松,任由他跌到了地上。
  关山雄一倒地,便醒了过来。
  他立即一跃而起,但当他跃起之际,“砰”的一声,门已关上。
  关山雄疯了也似冲到了门前,头撞、脚踢、拳打、肩顶,想将门弄了开来,但是却一点也没有结果,空自弄得鼻青目肿,满身皆血。
  他足足闹了一个时辰,才颓然倒在地上。
  他并不是不想再闹,而是他力道实在已经再也够不上了!
  他才一倒在地上,便听得轧轧有声,那扇铁门已被人推了开来。
  关山雄气喘吁吁,忙扶着石壁,站了起来,只见门开处,走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花风姑,关山雄跌跌撞撞,向前走去,道:“你……你……”
  花风姑冷笑道:“我什么?”
  关山雄咬牙切齿,道:“你这个禽兽不如的畜牲。”
  花风姑桀桀怪笑起来,道:“刚才的一切,你自然都看到听到的了?”
  关山雄怪叫一声,双掌向前推出,但花风姑只是略抬了抬手,便有股大力将关山雄涌得连打了两三个筋斗!
  关山雄连忙又爬了起来,花风姑冷冷地道:“我好意要收你为徒,你竟然勾结外人,反来阴谋对付我,如今一切,可以说是你自取其咎!”
  关山雄气喘如牛,眼中似要喷出火来,望着花风姑,一言不发。花风姑笑道:“我的计划,你大概也已经知道得差不多了?”
  关山雄仍然不出声,花风姑又道:“文青霜当你死了,那她自然只好嫁给伦神武了。”
  关山雄道:“你想错了,她不会的。”
  花风姑“啊哈”一笑,道:“她若是不肯,那也颇合我意,你想,文天残会许她不嫁给伦家堡?到时他们两人一定争吵起来,心中各自当然也痛苦之极,我更高兴了。”
  关山雄只觉得心中阵阵发凉,好一会儿,才道:“你可以得到什么好处?”花风姑厉声道:“能使你们这干畜牲心中痛苦,我便高兴了。”
  关山雄喘着气,花风姑又道:“等文青霜和伦神武结婚时,我带你去参加婚礼,那时,新娘子一见了你,旧情复炽,哈哈,这就热闹了!”
  关山雄闭上了眼睛,他实是不能想象,当伦家堡高朋满座之际,文青霜忽然扑向自己时的混乱情形。但是他却知道只要花风姑不放弃她的计划的话,那么这种情形,一定会出现的,花风姑又冷笑数声道:“你就在这里安心住上一年半载吧,等他们好事近了,我自然是会来告诉你的!”
  她话一说完,桀桀怪笑声中,身形向外疾闪,便已退了出去。
  随着她的退出,“砰”的一声,门又关上了。
  ,关山雄几乎是软瘫着倒了下来的,他倒在地上,脑中一片紊乱,一点办法也没有,他既没有能力逃出去,也没有办法胜得过花风姑。
  看来,除了听凭花风姑摆弄之外,唯一的办法,便是自己结束自己的性命了。
  他一想到自己结束自己的性命,心头不禁枰怦乱跳了起来。
  他如果不惜一死的话,那么花风姑一定大失所望,再也不能将自己带到伦家堡,在文青霜作新娘的时候去生事了。
  这也可以说是自己对花风姑的报复!
  但是,他立即想到自己如果真的死了,那么文青霜一定会抱恨终生。他难道真的忍心让她抱恨一辈子么?
  关山雄心中胡思乱想,心神不定,铁门又打了开来,一个人提着篮子,~
  走了进来,将篮子放下,转身向外走了出去。
  那是前来送饭的人,关山雄早已惯了,根本连看也不向他看上一眼,他-知道那人一放下篮子,便会离去的。
  可是这一次,情形却有些不同,那人退到了门口,却停了一停,向关山雄望来。
  关山雄心中一怔,也向他望了过去。
  那人看来十分面熟,关山雄略一想,便记起他正是自己夜访文青霜时遇到过的那人,那人还曾大惊小怪地问自己文青霜是不是真的在这里。
  这时,那人向关山雄点了点头,关山雄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转过头去,不去看他,更不去碰那只篮子。
  关山雄心绪乱极,哪里还吃得下东西。
  那人也不说什么,又退了出去,将门关上。
  过了小半个时辰,那人又推门走了进来。
  那人来到了篮子旁边,俯身掀开来一看,冷冷地道:“你没有吃?”
  关山雄并不理睬他,那人又道:“哼,你不吃也是白饿死了自己,总不成花风姑会伤心起来?”
  关山雄听得那人如此说法,心头不禁猛地一怔,抬头向那人看去,只见那人也望着自己,道:“你还是吃了吧。”
  关山雄并不出声,低下头去。
  那人道:“我只当值三天,三天之后,我能不能再见你,也是问题了,你难道不愿意和我说话么?”
  关山雄的心中不禁大异,道:“你……你是什么人?”
  那人道:“你看不出来么?我自然是毒尸宫十九侍者之一。”
  关山雄“哼”的一声冷笑,道:“那你我之间,有什么话可说的?”
  那人将语音压至最低,道:“那也未必,我有一点东西要给你。”
  关山雄心中冷笑,暗忖那一定又是花风姑的诡计。
  可是当他再抬头向那人看去之际,却见那人的面容虽然奇形怪状,一望便知不是善类,但这时面上的神色,却是十分诚恳关山雄呆了一呆,道:“我与你素不相识,你有什么东西要给我?”
  那人道:“这件东西,本是我当年取自一个人的……唉,如今,我想借你之手,物归原主。”
  关山雄听了,更是莫名其妙,道:“你是说,你能助我逃出去么?”
  那X面色陡地一变,双手乱摇,道:“那却是不能。”
  关山雄道:“那你又说什么物归原主?”
  那又道:“但是你有了这东西,却有可能自己逃出这里去。”
  关山雄道:“那是什么?”
  那人身形一闪,退到了门外,向外面张望了一下,又退了回来,道:“这一件东西,本来是文家的。”
  关山雄呆了一呆,“你是文家的什么人?”
  那人叹了一口气,却并不回答关山雄的这个问题,只是一振臂,将上身的衣服脱了下来,关山雄更是莫名其妙,心想那人奠非是个疯子不成?要不当着我来除衫做甚?
  那人赤着上身,伸手在胸前拍了拍,道:“这件东西藏在这里,已有许多年了,那时候,文青霜还只不过是一个小女孩子。唉,如今我给了你,希望你能够交还给文青霜……”
  关山雄仍是莫名所以,道:“究竟是什么东西,你能藏在胸中?那东西是你从文青霜的手中,所取过来的么?”
  但那人却不再出声,只是五指“啪”的一声,贴在胸前,用力向外一扯。在那人向外一扯之际,关山雄几乎要闭上眼睛,不忍观看!因为他看到那人胸前的皮肉竟被扯下了一大块来,然而,当他闭了闭眼,又立即睁开来之际,却又不见鲜血淋漓,只见到一弯寒浸浸的青光。
  关山雄定睛看去,心中不禁“啊”的一声,暗叹那人心思之巧妙。
  原来那人刚才用力扯开的,并不是他胸前的皮肉,而是和他胸前皮肤颜色完全一样的一块软皮,而他要藏的东西就贴在那块软皮和他的胸上之间,那的确是秘密之极。
  这时,关山雄已经看到那人的左手握着一柄其薄如纸、青光闪闪的小匕首,寻常匕首只有七寸,已经算不上是兵刃了,可是这柄小匕首却更短,至多只有五寸上下而已。但是看那柄匕首所发出来的青光,却可以知道那定然不是凡品。
  只见那人将这柄匕首放在手中抛了一抛,又叹了一口气,道:“就是这柄匕首,我交给你了!”他只说“交给你了”,但是却并不将这柄匕首交到关山雄的手中,只是随手一挥,五指一松,那柄匕首幻成一道青虹,向旁飞去。
  在飞到石壁之上的时候,只听得“刷”的一声,那柄匕首插入了石壁之中,直没至柄,仿佛那根本不是坚硬的石壁,而只是腐木一样。
  关山雄一呆,尖声道:“好锋利的宝刃。”
  那人却不再说话,向后退了开去。
  关山雄忙道:“刚才阁下说我能仗此逃离此地,敢问是如何逃法?”
  那人一声不出,身子闪出了门外,在临出门之际,伸手向那扇铁门拍了、一拍,“砰”的一声,便已将那扇铁门关上。
  关山雄心中一亮,暗道:是了,那柄匕首能够插入石壁之中,自然是削金断玉的利器了,自己大可以将门锁削断,离开此处。但这几天内,守住自己的,一定是那个人,他已经说过不能助自己逃脱,自己自然不能在他看守期间转逃走的念头。反正他曾说过,至多三天,他便不能和自己见面,那一定是换上别人来看守自己,自己等上三天,又怕什么?
  关山雄心中有了希望,精神陡地一振,一跃向前,在石壁上将那柄匕首拔了下来,只觉得其轻无比,仿若无物,握在手中,有一股寒气,自匕首之中,直透了过来,不一会儿,冷得他身子不住打颤,再也把握不住。
  关山雄绝未想到那么小小的一柄匕首会有如此强大的威力,他连忙一松手,任由那柄匕首落到了地上,心中在想:这柄匕首如此之冷,自己连握也握不住,又有什么用处?
  他正在想着,只觉得那股寒意仍然停留在掌心的“劳宫穴”上。
  关山雄心中一动,略运真气,那股寒意其快无比地钻人了他的体内,顺着他体内真气,运转一遍,而他觉得舒畅无比!
  关山雄的心中,陡地一动,他想起武林之中,常有寒玉练功的传说,那便是利用万载寒玉上的阴寒之气,渡人人体之内,练成绝顶内功,如今自己才吸收了一些那柄匕首上的寒气,便觉得舒畅无比,难道这柄小小的匕首,当真有这等功用么?
  他一想及此,心中不禁大喜,但是转念一想,却又觉得无甚可能。
  因为若是这柄匕首可以助人练成绝顶武功时,那人为什么不练呢?
  关山雄想了片刻,想不出什么道理来,他反正无事可做,便又将那柄匕首拾了起来,握在手中,一面运气而坐。
  过了小半个时辰,他全身都冻得格格发起抖来,手心如同握着玄冰一样,再也禁受不住,只得松开了手,仍是不断运转真气,将手心的寒气,慢慢地融入本身真气之内。
  关山雄聚精会神地练功,不知不觉间,已过了两三个时辰。
  但是,关山雄却根本不知道自己经过了那么多的时间,直到他忽然听得身边响起了脚步声,这才陡地抬起头来,只见那人又已提着篮子,来到了地牢之中。
  关山雄一呆,连忙拾起了那柄小匕首。
  只见那人望着自己,点了点头,道:“想不到你那么快,便已找到了门径。”关山雄忙道:“还要请阁下指点。”
  可是,那人讲了这句话之后,身形飘动,却又立即向外退了幵去。
  关山雄明知再问也是无用,他也不再出声,眼看着那人将门关上,关山雄心中暗忖,照那人的话听来,自己似乎并没有走错路。
  他匆匆吃了饭,又将那柄匕首握在手中,日以继夜,转眼之间,便已三天了。
  这三天之中,他并没有觉得自己得了什么好处,只不过觉得手中的那柄匕首,握在手中,虽然仍是凉浸浸的,但是却绝不致于冻得手指发麻,把握不住了。
  关山雄不知道自己究竟得了什么好处,但是他想及至少自己可以使用这柄匕首时,他的心中也是十分高兴。
  那一天傍晚,那人提了饭篮来之后,停了一停,道:“自明日起,你要将这柄匕首收起来,切不可在人前现眼了。”
  关山雄忙道:“你要走了么?”
  那人道:“我仍在毒尸宫中,但是却不再看守你了。”
  关山雄道:“阁下尊姓大名,能告诉我么?”
  那人呆了半晌,才摇了摇头,黯然道:“我想还是不必说了。”
  关山雄还待再说什么时,那人身形一晃,已然疾退了开去。
  关山雄想不到毒尸宫中,居然有这样一个肯帮自己忙的人。他为了小心起见,将那柄匕首贴肉收了起来,仍是不断运气练功。
  到了第二天,早上送饭来的,果然换了一人。
  那新来的人,面目阴森,身形矮小,双眼凶光闪闪,十分可怖。
  关山雄一见那人,心中便不由自主地想:自己就算出了门,又能不能胜过这个人呢?
  他记得很清楚,出了地牢的铁门,便是一条甬道,而甬道的尽头,便是那有一个小圆洞的石壁。
  他心想自己若是能逃到石壁之前,那么,便可以仗着手中的匕首,将那圆洞削大,钻出去便可以逃出毒尸宫了。
  他轻轻走到铁门之旁,抽出那柄小匕首来,在门锁附近,轻轻一划,只听得门外传来了“啪”的一声响,门锁已经跌落。
  关山雄忙收起了匕首,轻轻将门推了开来,将头向外望去。
  只见那人正在两丈开外,倚壁而坐,低着头,一动也不动。
  由于甬道之中,光线黑暗,也不知道那人是醒着还是睡着。
  关山雄心头大是紧张,慢慢向前走出了两步。
  关山雄心中暗忖那人若是在瞌睡,那自己的运气实在太好了。他一步一步地向前走着,到了离那人已只有三四步之处了,那人仍是低着头,一动也不动。
  关山雄心头枰评乱跳,心想只要这一关给自己闯了过去,那么自己便可以直达那甬道的尽处,以那柄匕首将山石弄幵。当日文天残等人既然能够到那地方,自然是有来去道路的,那么,自己便可逃出这座毒尸宫了!
  然而,他每向前走一步,便在心中自己问自己:难道逃出毒尸宫,当真这样容易么?
  他越走近那守卫的人,心头越是紧张。
  等到他轻轻地走到了那人面前的时候,他屏住了气息,略停了一停。
  那人仍是不动,像是正在打赆睡,而且还睡得十分沉熟。
  关山雄又向前走出了两步,已经越过了那人,身后仍然没有什么动静,他这才略松了一口气,提气轻身,加快了脚步,又向前走出了五六步,这才回过头,向后看去。
  他回头一看间,整个人陡地一震,只觉得头颈发僵,几乎不能回过头来!就在那极短的时间中,那个低着头、正在打瞌睡的人,竟已不知去向!
  关山雄当然不至于眼花到连一个人靠墙而坐在打瞌睡都会看错的,他这时立即知道那人只不过是在装睡,自己的行动,人家早已知道了。但是那人突然不见,他是上哪里去了呢?难道是去告诉花风姑了么?
  关山雄刚一想知道这一点,突然觉出背后有一股力道袭了过来。
  关山雄陡地省起:那一定是自己在那人的身边经过之际,那人便已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了。当自己一转身,他便闪到了自己的背后,这时,正出手向自己的背后攻到!
  关山雄心中大骇,他知道自己的武功不济,而毒尸宫的十九侍者,则个个都是身怀绝技的邪派高手,自己的行动一被发现,不要说惊动了花风姑,就算花风姑不出来,自己也走不了!
  一时之间,关山雄的心中难过之极,只觉得心灰意懒,反正不是人家的敌手,竟连身子也不转过去,听凭那股大力袭了过来。
  电光石火之间,关山雄已觉得五只手指抓住了自己的背部,痛得他忍不住呻吟了一下。而在他的身后则传来了一个阴恻恻的声音,道:“好小子,原来你想……”
  那听来令人毛发直竖的声音,只讲到了一半,便陡地住口。同时,关山雄只觉出背上一松,抓住了他背部的五指已经松了开来。
  关山雄怔了一怔,心中立即想通:莫非是自己命不该绝,那人竟突发善心?还是在这紧要关头,有救星赶到呢?
  他连忙转过头来,只见那人正“腾腾腾”地向后连退出了三步去。
  这时候,关山雄才看清那人的脸面。
  只见那人约摸四十上下年纪,一张脸又长又狭,白得和纸一样,倒吊眉,三角眼,目中凶光闪闪,分明是一个穷凶极恶之人。
  这样的人,怎能望他发善心,不和人为难?
  关山雄连忙又四面看去,却又不见有别的人,那也就是说,并不是有人来救自己,然则,那人为什么突然松、手后退呢?
  关山雄站着发呆,正在不明白刚才刹那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间,只听得那人闷哼一声,十指箕张,又已向前扑了过来!
  那人的长相如此可怖,再加上他十指箕张,扑上来的动作,简直就和恶鬼一样。
  关山雄心中大吃一惊,双掌一齐向前推了出去。
  关山雄这时双掌前推,倒不是为了要和那人动手。他自己知道武功造诣不高,若是动手,那是绝打不过人家的。
  而他之所以伸出手来,是因为那人向前扑来之势实在太狞恶猛厉,所以令得他不由自主要伸出手去,挡上一挡。
  怎知他这里双手才一推出,只见那人的身子突然一晃,瞬间发出了一下怪叫声,整个人突然仰天向后,跌了下去,后脑撞在地上,发出了“咚”的一声,这一跌显是跌得极重!
  关山雄呆了一呆,已推出的双掌,一时之间,竟收不回来。
  因为事情实在太出奇了,看来,像是他双掌一推,对方便禁受不起,但是关山雄却没有法子相信那是事实。
  他心知在这三天,他手握着那柄匕首练功,当然已得了不少好处,但是总不成三天工夫,武功便高到了可以胜过一个邪派中高手的地步,那一定有人在帮自己,说不定就是赠自己匕首之人。
  可是他四面看去,甬道之中,静悄悄的,却又绝无人影。关山雄呆了片刻,俯身去看那人时,只见那人双眼翻白,已是出气多,入气少了。
  关山雄连忙将那人拖到了墙前,拉了起来,令他靠墙而坐,那人连抬起头来的力道都没有,低着头,一如刚才关山雄出来之际,他装睡的姿势一关山雄也不敢出声,只是向四面拱了拱手,表示向救他的人道谢。
  他不再停留,身形如飞,一直向前奔了出去,不用多久,已奔到了尽头。
  关山雄心中呆了一呆,暗忖这条甬道怎么比上次短了许多?
  不是甬道短,那一定是他的轻功已大有进步了。那当真是意想不到之事。
  他到了尽头处,踮起脚来,从那个圆洞处向外面看去。
  只见外面,正是天色破晓时分,蒙蒙的天色,江水澎湃,十分苍茫。
  关山雄连忙从怀中取出了那一柄匕首来,他这里才取了匕首在手,忽然听得身后响起了“啊”的一声。
  关山雄这一惊实是非同小可,疾转过身来,以背贴住了石壁。
  只见在面前已站着一个乱发飞舞的女人。
  关山雄在乍一看到间,几乎以为那是花风姑自己赶到,惊得眼前发黑。
  但他仔细一看间,已看出那也是十九侍者之一,年纪不如花风姑大,身形却比花风姑要高上许多。
  那怪女人的一双眼睛,只是停在关山雄手中的匕首之上。
  关山雄一时之间,讲不出话来,只听得那怪女人“嘻嘻”一笑,道:“你这柄匕首不错啊。”,关山雄吸了一口气,道:“你若是肯不声张,那么我出去之后,便将这柄匕首送了给你。”
  那怪女人冷冷地道:“是么?”
  听她所讲的话,似乎是对关山雄的提议颇有兴趣,有商量的余地。
  但是她两个字才一出口,倏地伸手,已然攻到。
  她一扬起手来,关山雄才看到她五指之上的指甲盘在一起,足有尺许来长,随着五指的伸张,五条指甲猎猎有声,竟也一齐张了开来,如同五条怪蛇也似,向关山雄的左腕缠来。
  关山雄一见这等情形,先呆了一呆。
  而那怪女人的出手快绝,关山雄一呆之间,五条指甲早已将他的手腕缠住,关山雄只觉得手腕一紧,五指不由自主,松了一松,那柄匕首“当”的一声,跌到了地上。
  那怪女人衣袖扬起,袖角匝地,已去卷那柄匕首。
  关山雄心中焦急之极,因为他若是失去了这柄匕首,那么想要逃出毒尸宫去,实是难过登天了!
  他在百忙之中,左掌倏地扬起,向那怪女人当胸一掌,疾拍而出!
  那一掌,在关山雄自己看来,仍像以前一样,并没有多大的力道,他也不想在这一掌之中,便将那怪女人击退,只求可以将那怪女人拾去匕首之势略阻上一阻,使事情略有转机而已。
  他这里那一掌才击了出去,那怪女人的面色陡变,一头乱发,根根倒竖,也顾不得再去拾那柄匕首,身子陡然后退!
  由于她后退之势,实在太以急骤,因之一时之间,竟忘了将缠在关山雄左腕之上的五个长指甲松了开来,只听得“卡嚓”连声,五个指甲一齐断折,她的指尖也是鲜血淋淋!
  关山雄一见那怪女人后退,一时之间,也不及去追究原因,连忙一俯身,将那柄匕首从地上拾了起来。他才一拾起匕首,只见那怪女人的身形如飞,已向后退了出去!
  关山雄大吃了一惊,他心知那女人一去,自然立即便有更多人知道自己逃走一事,若是花风姑追了上来,那时可走不脱的了!他连忙一个转身,挥动匕首,在那小圆洞的边上,乱砍乱削。
  那柄匕首当真锋锐之极,坚硬的岩石在匕首的锋芒之下,犹如腐泥一样,石块纷纷而下,转眼之间,那小圆洞已大到足可供一个人钻出了。
  但这时,花风姑惊心动魄的怪笑之声,也已经自远而近,传了过来。
  那种凄厉之极的怪晡声,在甬道中传了过来,声音更是骇人!
  关山雄心头乱跳,将那柄匕首在腹际一插,攀住了石壁,便向外钻去,一跤跌了出去,爬起身来,向江边便奔。
  他奔到了江边,只听得身后一声怪叫,道:“小子,你往哪里?”
  关山雄连忙回头看去,只见花风姑充满怒容,已在那圆洞处现身。
  他身子一震,一个站不稳,向后一仰,“扑通”一声,竟跌入了那湍急之极的江水之中,他耳际隐约还听到花风姑的怪叫声,但是轰隆的水声却已掩盖了一切。
  他只觉得江水夹着极大的力道,向眼耳口鼻钻来,而身子则不由自主地在翻流着。
  关山雄的水性虽然极好,但是这一股江水却是湍急到了极点,关山雄一点力道也用不出来,只得听天由命,向外流去。
  过了半晌,他腰际突然撞到了一块石头,痛得他身子突然一曲,双臂挥舞间,抱住了那石块,这才将去势止住。
  他勉力使身子伸出水面,喘着气,睁开眼来看去,只见身子仍在江水之中,江水也一样湍急,他抱住的石块,像是一根石柱一样,露出江面,约有三尺许。
  那根石柱原本是一块大石,但因为千百年来,被湍急之极的江水冲击,所以才渐渐地变成了一根石柱的。
  关山雄左右看去,只见两面离岸都有两三丈的距离,两岸也全是耸天峭壁。要在这样的急流之中,游过那两三丈去,几乎是没有可能的事。而如果一松手,那么当然会再向下游流去,只不过流向何处,会不会在半途之中,撞上石块而死,那却是不知道了。
  这里的江水如此湍急,当然不会有船只经过,想要有人来救,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关山雄左思右想,想不出脱身的方法,心中焦急之极。
  就在这时,花风姑的阵阵厉晡之声,也已经疾传了过来。
  花风姑的厉啸声,在两面峭壁上,激起了惊天动地的回声,令得关山雄不由自主,一连打了几个冷噤,抬头循声看去,只见上游处,出现了一个存 、那黑点才一出现,便迅即扩大,转眼之间,已可以看到那是一个人,接着,便已看清那人正是毒尸花风姑!
  只见她双足踏住了一块木板,顺着湍急的江水,迅疾无比地向前而来。
  关山雄既看到了花风姑,花风姑自然也已看到了关山雄。
  只听得花风姑“桀桀”怪笑,道:“这次,你可逃走不了了吧。”
  关山雄见花风姑这一句话才出口,人已来到了离自己只不过丈许远近处,他实是再也没有考虑的余地,立即松手,身子立时向下一沉,又沉入了江水之中!
  虽然,】噘着那么湍急的江水向下淌去,是一件危险之极的事情,但是总比落在花风姑的手中要好得多了。
  关山雄的身子一沉入了江水之中,才向下淌出了不远,他便陡地觉得肩头之上,一阵剧痛,同时,“哗啦”一声,身子竟已离水而起!
  这一下变化,的确是关山雄做梦也想不到的,百忙之中,他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连忙睁开眼来一看,一看之下,心中这一惊,更是非同小可!
  原来他的身子非但已不在江水之中,竟已飞到了半空!
  他向下看去,花风姑依然踏在那块木板之上,在顺着江水向下流淌出。
  而在花风姑的手中,则握着一条金光闪闪的细链,细链的另一端正在关山雄的肩上,关山雄回头看去,只见一只大如人手、金光闪闪的金爪正抓在自己的肩头之上,敢情花风姑是放出飞爪,将他从江水之中硬抓了上来的!
  就在关山雄回头一看之际,花风姑的手背一抖,关山雄又向下落去。
  关山雄的落下之势极快,他还不及挣扎,已经落到了花风姑的身旁,花风姑左手中指,向他胸前的“期门穴”疾叩了下来。
  关山雄连声都未出,穴道已被封住,身子也已不能动弹。
  在汹涌澎湃、震耳欲聋的江水声中,他听得花风姑发出了两声冷笑。
  他勉力向花风姑看去,只见花风姑全神贯注地望着前面,显然是以花风姑的武功之高,但是也没有法子在那样湍急的江水之中登岸,而要顺流而下,到江水较缓的地方再作打算关山雄心中苦笑着,他费尽心机,以为已逃出了毒尸宫,怎知弄来弄去,结果仍然落在花风姑的手中,自己的命运,何其多钟!
  关山雄索性闭上了眼睛,他被花风姑放在木板上,江水不时向他身上泼来,过了足有小半个时辰,关山雄才觉出不如刚才那样大起大落地颠簸了。
  他睁开眼来,只见江面阔了许多,江水也没有那样湍急了。
  花风姑的面色,也没有那样紧张了。
  又向下游流了里许,江水更平稳,那块木板突然藉了向,斜斜向江岸流去,不消多久,便已靠岸,花风姑一抖手,关山雄又觉得肩头一阵剧痛,又被花风姑抖了起来,连人带链,一起向岸上挥去。
  他才落地,花风姑便在他身边落下,拉着他向前疾驰而出。
  关山雄穴道被封,身子不能动弹,地上的碎石、树根,他却无法躲避,拖出了里许,他身上已是血痕斑斑,全是伤痕。
  关山雄咬紧了牙关忍受着。
  他早已知道自己若是再落人花风姑的手中,那一定不会有好结果的,如今那样被她在地拖着,比起以后要受的酷刑来,只怕当真是小巫见大巫了。
  足足拖了半个时辰,关山雄连牙齿都被石头撞跌了两颗,这才在一个山坳之中,停了下来。
  他吸了一口气,花风姑手抖处,已将抓在他肩上的飞爪抖了出来,飞起一足,踢在关山雄的腰际,将关山雄踢得向前直飞了出去。
  关山雄觉出在花风姑一脚踢出之际,自己的穴道已被解开。但是,他却连挣扎的机会也没有,身子便撞向一株大树之上。
  他一撞上了大树,立即本能地双臂一伸,将那棵树抱住。
  那株树约摸一抱粗细,他这里才将树身抱住,花风姑也已赶到,以极快的手法,将关山雄双手的手腕抓住,再以一根极粗的牛筋,将关山雄的手腕绑了起来。
  这一来,关山雄的身子紧紧地贴在树身之上,一动也不能动了。
  花风姑这才后退一步,冷笑道:“臭小子,我已警告过你,叫你不要逃走的了。”
  关山雄紧抿着嘴,一声不出。
  花风姑道:“如今,你还可以有一线生机,那就是我问你什么,你便照实回答我。”
  关山雄仍是一声不出。
  花风姑冷冷地道:“是谁帮你弄破了地牢的铁门,放你出来的?”
  关山雄一听,呆了一呆。
  这时,他才感到那柄匕首仍在自己的身上,这时,由于身子紧贴着树干,所以那柄匕首被压在他脐旁,凉浸浸的,明显的是花风姑刚才只顾抓他、拍他,而未曾注意到他腰际有这样一柄小匕首在。
  关山雄“哼”的一声,道:“你问我是谁打开门,帮我逃走的么?”
  花风姑道:“不错,你若是讲了出来,我还可以网开一面,饶你一死!”
  关山雄这时早已豁了出去,一听之下,陆地“哈哈”笑了起来,道:“你毒尸宫中的人,人人皆会助我,这便是你倒行逆施的结果!”
  花风姑怒极,“桀桀”怪笑,道:“好,答得好,我看你可以强到几时!”
  她伸手在关山雄的背上弹了几下。
  关山雄也不知道她弹的是什么穴道,起初还不觉得怎地,但在转瞬之间,在;风姑的怪笑声中,他觉得背脊之上,像是正有万千只蚂蚁在咬噬爬行一样:又痛又痒,难熬到了极点!
  关山雄的身子忍不住簌簌地发起抖来,他双手被极粗的牛筋绑着,挣扎不脱,而背上的痛痒之感却越来越甚。
  那一阵阵的痛楚,关山雄还可以忍受,那一阵阵的奇痒,关山雄却是忍无可忍。
  这时候,他身子如果能自由动弹的话,他一定会出力地抓着,将自己的背脊抓得鲜血淋漓,也是在所不惜!但这时,他双手却没有法子伸到背后去抓,他只得发出一阵一阵的怪叫声,但是嚎叫却又并不能减轻那异样的痛痒。
  他的身子扭曲着,令得那株大树的枝叶也剧烈地抖动了起来。
  但是,背上的痛痒却已越来越甚!
  关山雄已不再嚎叫,他已叫不出来了,他只是“啊啊”作声,而身上的汗浆也已和雨一样。
  花风姑冷冷地道:“是谁帮你逃出地牢的,你说不说?”
  关山雄紧紧地咬着下唇,早已出血,但是他仍是一声不出。
  花风姑冷笑道:“好,我看你究竟熊忍到什么时候?”
  关山雄心中在叫道:“忍不住了,我已经忍不住了!”
  但是他却仍是不开口讲话。
  他的身子扭动着,使得他腰际的那柄匕首也渐渐地换着位置。
  关山雄这时真希望那柄匕首忽然刺向他腹部,将他刺死,也比受这样的活罪好!但那柄匕首紧贴在他腹部和大树的树干之间,当然是没有可能竖起插人他的腹中的,而只是贴着他的腹部移动着。
  突然之间,那柄匕首恰好移到了贴住他“气海穴”之处。
  关山雄只觉得一股奇寒自“气海穴”中疾袭了进来!
  那“气海穴”隶属“任脉”,乃是真气吞吐的要穴。
  那股阴寒之气一从“气海穴”中袭进,关山雄全身皆震,刹那之间,如同浸在水中一样,而那股寒气却顺着他体内“任脉”的穴道,迅疾无比地移动起来,上向“阴交”、“神阙”、“水分”、“下脘”诸穴,下向“石门”、“关元”、“中极”、“曲骨”诸穴,转眼之间,便已和督脉的穴道相连。
  而那股阴寒之气也从他胸腹部而转到了他的背部。
  在那股阴寒之气在他的胁脉诸穴行走一遍之后,他背部那种痛痒难忍之处突然消失!
  而那股阴寒之气却还在他体内迅速地奔窜着,走遍了他的奇经八脉,一遍又一遍,越走越快,不到小半个时辰,关山雄已觉得那股奇阴至寒之气竟已和本身的真气相会合了!丨关山雄此际仍然不知道他自己因为机缘巧合,已得了极大的好处。
  他只觉得那股异样的痛痒之感业已消失,便已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这一切变化,全是在关山雄体内发生的,花风姑却是绝不知情。
  她点了关山雄的奇门怪穴,正在折磨关山雄,哪里知道关山雄在刹那之间,已经痛苦全消?
  她还在冷冷地道:“我看你就算是一等一的硬汉,也难以忍得下去了,还是早说了,也可以少受一刻这样的苦楚。”
  她问了几遍,连关山雄的呻吟之声也听不到了,这才疑心了起来,心忖:难道关山雄竟是昏死了过去不成?
  她连忙向前踏出一步,向关山雄看去。
  只见关山雄的眼正睁着,并不是昏死了过去。更令得她惊奇的,是关山雄面上的神情竟是安详之极,一点也不像身受极度的苦痛!
  花风姑呆了一呆道:“你再不说,我可要不客气了。”
  关山雄这时身上已了无痛苦,但是他听得花风姑又要用新的方法折磨他,心中不禁陡地一惊,双手也不由自主挣了一挣!
  那绑住他手腕的牛筋足有手指粗细,刚才关山雄用力挣着,手腕都几乎被勒断,还是挣扎不脱,可是此际略略一挣间,只听得“啪啪”之声,不绝于耳,牛筋竟一起断了下来。
  关山雄觉出手上一松,连忙后退一步,不禁站着发呆。
  他自己也不明白,在那片刻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而花风姑一见这等情形,心中更是吃惊!
  她实是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那牛筋是放在油中浸熟了的,何等坚韧,就算是自己要将之挣断,亦非易事!
  但这时,关山雄却将之挣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