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匡《红尘白刃》

第六二章 为爱牺牲

作者:倪匡  来源:倪匡全集  点击: 
  凃雪红乃是何等聪明之人,从东方霸主和东方雷的神情中,她自然可以看得出,如果席玲将毒针从自己肩头吸出来的话,那么席玲本身,一定会受极大的伤害。
  她唯恐东方雷一叫了出来,席玲便不肯再来,是以她忙冷笑一声,道:“东方雷,你自己性命要紧。”
  看官,中了金圣母的万毒金针,唯一的解救之法,便只要人逆运真气,用口去吮吸,将金针自中针毒的体内,吸了出来。
  运气吸毒针的人,本身的武功也要十分高,否则,也绝不能将深入体内的毒针,硬吸出来的。
  而在毒针吸出之后,就算吸出毒针立时用牙齿将针咬住,不令金针不破自己的口腔,但是当他在逆运真气,用力吮吸之际,针上的奇毒,也必然进入他的体内的奇经八脉,不出一个对时,其人一定毒发身死,无可救药。
  这一点,东方霸主和东方雷,却是知道的。
  然而,席玲却不知道。
  凃雪红本来也不知道,但是凃雪红为人,极其聪明,她已经从东方霸主和东方雷的言谈之中,听到了其中的奥妙,是以她才警告东方雷的。
  席玲一直来到了凃雪红的面前,道:“凃姑娘,你看针在何处?”
  此际,东方雷的身子,不由自主,剧烈地发起抖来。
  东方雷并不是什么好人,他在离开峨嵋山之后,在江湖上做了多少坏事,也不知有多少年轻美貌的女子被他奸杀。
  如果他对席玲,是根本没有感情的话,那么他必然不会难过,而且还一定出言欺骗纵恿,要席玲快快开始,将毒针吸了出来。
  但是,他却深爱着席玲。
  这时,他的心中,实是难过之极,席玲若是去吸毒针,那么席玲必然性命难保,而席玲如果不去吸毒针,也决没有别人肯代替,那么,东方雷他自己为凃雪红所制,便难以脱身。
  东方雷的心情,为此痛苦之极,他不但身子在剧烈的发着抖,而且豆大的汗珠,自额上滚滚而下,面上的肌肉,抽搐不已。
  凃雪红道:“在我的右肩之上,你撕开我肩头上的衣服,就可以看到我在何处中针了。”
  席玲又向前走出了一步,手在凃雪红的右肩之上,按了一按,道:“凃姑娘,得罪了。”
  她一面说,一面五指一紧,抓住了凃雪红肩头上的衣服,用力一撕,“嗤”地一声响,已将凃雪红肩头上的衣服撕破,露出了凃雪红雪白浑圆的肩头来。
  衣服一撕破,席玲也立时看到,在凃雪红的肩头上,有极细极细,朱红色的一点。
  东方霸主忙道:“你先逆运真气,将口凑上去,然后,不断运转真气,直到那枚毒针,已到了你的口中,才能停止,否则万不能停。”
  席玲十分柔顺地点着头,道:“我知道了一一凃姑娘,请你先将人放开如何?”
  凃雪红斩钉截铁地道:“不能。”
  席玲幽幽地叹了一声,道:“那么,凃姑娘,当我将毒针吸出之后,你……一定将他放开?”
  凃雪红道:“自然是。”
  席玲不再说什么,只见她站立不动,全身发出了一阵轻微的“格格”之声来,那是她已然在逆运真气了,东方雷的面色,更加难看,突然又叫道:“玲妹。”
  席玲在正凝神运气,再也不能开口回答,是以听得东方雷叫她,她只是抬起眼来,向东方雷望了一眼。她虽然没有说什么,但是她的双眼之中,却是充满了关切之情。令得东方雷看了,心中更加难过,不顾一切道:“玲妹,你千万——”
  他才讲到这里,凃雪红的手指,突然一紧,已牢牢按住了他的穴道,令得他张大了口,再也发不出声来。
  席玲人虽老实,但是在那样的情形下,她却也看出不对头来了。
  她连忙停止了逆运真气,在长长地舒出了一口气之后,急问道:“三师哥,你怎么了?三师哥,我想说一些什么,快讲啊?”
  东方雷的要穴被制,根本一点声也发不出来,只是瞪大了眼,望定了席玲。
  席玲的心中更是吃惊,她还想问时,凃雪红已道:“他没有说什么,他是要你千万小心,不可大意,不然他就脱不了身了。”
  席玲忙道:“不是的,他另有话要说。”
  凃雪红怒道:“他还有什么话要说?”
  席玲虽然是十分没有决断力,十分容易欺骗的人,但是事情一和东方雷有关,她却会变得坚强无比,因为东方雷是她心爱的人。
  当年,在日月庄的演武场上,她面对那么多的武林中人,当着她一向敬畏的父亲席大先生,能公然表示她愿意嫁给东方雷,那也是因为她实在深爱着东方雷,这种深切的感情,给予她极大的力量之故。
  这时,她自然也不满足于凃雪红的代答,她只是道:“我不知道他有什么话要说,但是你必需让他说了,我才放心。”
  凃雪红的面色,变得难看之极,道:“你若是再废话,不将我体内的毒针,吸了出来,我立时先将他弄死,那你就后悔莫及了。”
  席玲的心中,乱到了极点,她望定了东方雷,东方雷的双眼,突出眶外,眼珠几乎要从眼眶中冲了出来,他已决定要将事情的真相讲给席玲听,告诉她,若是一吸毒针,她自己便要死去的。
  但这时,他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的心中,焦急到了极点,额上的青筋,一根一扭地绽了出来。
  东方雷此际的那种神情,任何人都可以看得出,他实是痛苦不堪。
  但是席玲却不知道他是因为心中有话说不出来而痛苦,不知道东方雷是为了她不知危险而痛苦。席玲只当那是因为她迟迟不替凃雪红将毒针吸出来,凃雪红心中极怒,在折磨东方雷。
  是以她忙道:“三师哥,你再忍一会,我一将她体内的毒针吸了出来,那就没事了,她说过放你,一定会放你的,你再忍一回……”
  她的话还未说完,凃雪红一声大喝,道:“快些,哪有许多啰嗦?”
  席玲忙道:“是,是。”
  她陡地一提气,但是也就在此际,突然听得门外有人道:“席姑娘,你千万不能去吸那毒针。”
  那声音突如其来,别说是凃雪红、席玲和东方雷三人,便是东方霸主那样的高手,也突然在听到之后,仍然不觉吓了一跳。
  站在门口的,不是别人,正是东方白。
  但这时在屋内的那几个人,却没有一个知道他就是东方白。
  东方霸主究竟是武功最高,是以他也最早从惊愕之中,定过神来,他听得对方不让席玲去吸毒针,立时一声大喝,因为那是破坏了他整个计划的。
  东方霸主的计划是让席玲在吸出了毒针之后,毒发身死,然后,再设法撮合东方雷和凃雪红,使他们结为夫妇,以增加无敌盟的力量。
  但东方白一来,却就要破坏他的计划,他如何忍得?继一声大喝之后,手腕一翻,“呼”地一掌,已然向门口疾拍而出。
  东方白的功力也不弱,但如何能与东方霸主相比?东方白自己也知道这一点,是以一见东方霸主手掌翻起,他立时身形一闪,向后退去。
  但是,他在向后远去的同时,却又叫道:“席姑娘,他们是在害你,你将毒针吸出之后,你自己便一定毒发身死了。”
  东方霸主的掌风声,轰轰发发,何等惊人,但是东方白的话传了进来,还是人人可闻。
  东方霸主一掌不中,也没有再追出去,只是倏地转过身来。他刚一转身来,席玲已然问道:“他说的话,是真的么?”
  东方霸主在一时之间,也难以回答。
  席玲呆了一呆,却叹了一声,道:“其实,你们何必瞒我,为了救三师哥,我死也甘心的,你们根本不必瞒我,我一样肯去吸毒针。”
  她在讲那几句话时,神情镇定从容之极,丝毫也没有将她自己的生死放在心上,而她的眼中,则现出深情无比有光芒来,望定了东方雷,
  东方雷心如刀割,他口虽不能言,但是在喉间,却发出了一阵咯咯声。
  席玲又道:“三师哥,你千万别乱动,只要将毒针吸出来,凃姑娘,一定放你的。”
  东方雷额上的青筋,根根绽起,汗如雨而下,但是他苦在一句话也讲不出来,席玲看了这等情形,心如刀割,道:“三师哥,我知道你对我好,不舍得我,但是你要知道,你若是有了什么不测,我万万难以一个人痛苦活下去,而我即便死了,你……总比我坚强些……”
  她一面说,一面泪水长流,讲到后来,已然泣不成声,这种情形,连在一旁的东方霸主,也不禁耸然动容,因为东方霸主也绝料不到他们夫妇的情份,是如此之深。
  但是,在如今那样的局面之下,叫东方霸主在东方雷和席玲两人之间有所取舍,他自然是舍席玲而取自己的儿子东方雷的。
  他咳嗽了一声,正想开口,凃雪红却已先一步道:“你来不来替我吸毒针?若是再拖延下去,可别怪我无情,要对雷三不利了。”
  席玲身子一震,忙道:“我来了。”
  她向前踏出了一步,但就在此际,忽然听得屋顶之上,传来了一声大叫,道:“东方雷,你妻子这样爱你,你让她为你而死,猪狗不如。”
  东方雷的喉间的“咯咯”声更甚,屋中的人,个个都可以听出,在屋顶上大叫的,正是刚才被东方霸主一掌之力赶走的那个怪人。
  东方霸主又自大怒,身形一飘,便出了屋子。但东方霸主才一闪出了屋子,“砰”地一声,一个人却已撞窗而入。
  那人撞进了屋中,疾声道:“东方雷,你若是能带着席玲,离开日月庄,隐居不出,再也不在江湖上生事,我可以成全你们夫妇两人。”
  东方雷此际,虽然被凃雪红制住,但是他的神智,却是十分清醒,一听得那怪人那样讲,陡地一怔,他为人何等聪明,立时知道了对方的意思,连连点头。
  东方霸主才一闪出屋子,一听得屋中有声,也连忙转了回来。
  但是他一转回来,还未及对东方白还招,东方白的话已经讲完,东方雷也已在点头不已了。东方霸主手腕已然翻起,但是却止掌不发,静以待变。
  东方白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凃姑娘,请你将东方雷放开。”
  凃雪红却还不明白东方白那样说,是什么意思,她立时一声冷笑,道:“好笑了,我放开了他,还有谁来替我吸毒针?”
  东方白再吸了一口气,才道:“我。”
  他此际所说的,虽然只有一个字,但是那一个字,却是石破天惊,有着无比的力量。
  一时之间,每一个人都静了下来。所有的人中,还是席玲最先开了口,道:“这位……朋友理应由我来救我丈夫,你……你……”
  东方白慢慢地转过身去,道:“席姑娘,东方雷并不是什么好人,以他的所作所为而言,实是死有余辜,但是他对你,却是一片真情,你对他更是情深如海,就是看在这一点上,我才……愿意替你吸毒针的,但是你看到的,东方雷刚才,已答应我,从此离开日月庄,再也不理会江湖上的事,他是不是做得到,全在你了。”
  席玲突然扑翻身子,跪在东方白的面前,道:“多谢恩人大德。”
  东方白闪身避了开去,道:“千万别那样。”
  凃雪红道:“不管谁来替我吸毒针,一定要等毒针吸出,我才放人。”
  东方白苦笑道:“凃姑娘,你大可放心,我这人说一是一,说二是二,你若是不信,可以先扣住我的脉门,我也走不脱了。”
  东方白说着,便将右手伸了过去。
  他才伸手过去,凃雪红心念电转,左手突然离开了东方雷的肩头,已然扣住东方白的脉门。
  东方雷觉出身上一松,立时跨出了半步。
  但是他为凃雪红所制的时间,实在太久了,是以一跨出之后,便跌倒在地。
  此际,席玲刚站了起来,连忙过来扶住他,夫妇两人,恍若隔世,两人抱住了,不由自主,嚎啕痛哭了起来,哭了好一会,席玲才道:“三师哥,快谢过恩公。”
  东方雷转过身来,向被凃雪红扣住了脉门的东方白,深深行了一礼,道:“白朋友,你能这样帮助我们,没齿不忘。”
  东方白叹了一声,道:“只盼你记得我刚才的话,那我就死亦瞑目了。”
  东方雷拉着席玲的手,来到了东方霸主的面前,道:“刚才的一切,你也全看见的,日月庄中,我们再也住不下去的了,你只当世上,根本就没有我们两人算了。”
  东方霸主听出,东方雷的心中,对自己不满之极,而且也看出他离开之意已决了,心中实是十分恼怒。
  但是他老奸巨滑,却是喜怒不形于色,只是冷笑一声,道:“人各有志,你去好了。”
  东方雷拉着席玲,两人一齐转身,身形向前,疾掠而出,转眼之间,便没入黑暗之中不见了。
  见到东方雷和席玲两人离去,东方白便道:“凃姑娘,多有得罪,我是为了救你,尚祈你……不要怪我……才好。”
  凃雪红见东方白如此可怖的脸,离得自己那样近,几乎忍不住要呕吐起来,她只是紧紧扣住了东方白的脉门,闭上了眼睛,道:“不废话,快!”
  东方白此际,心头实在不知是什么滋味,他拼死来替凃雪红吸毒针,一则是为了想成全东方雷、席玲夫妇,二则,他也想救凃雪红。
  而且,那可以说是他亲近凃雪红的唯一机会了。
  刚才凃雪红一见到他那种恐怖的面貌,便如见鬼魅,使得东方白知道,他此生此世,是再也没有亲近凃雪红的机会的了。
  但是,他却并未曾远离,只是隐身在屋外,屋中发生的一切变化,他看得十分清楚,当他看到席玲为了救东方雷,不惜牺牲自己的性命之际,东方白的心中,不禁大为感动。
  东方白本是十分痴情之人,他自然立即想到,若是自己替凃雪红吸出那枚毒针的话,那么,不论凃雪红心中如何憎厌自己,也总算有了亲近她的机会的了。
  虽然,在凃雪红而言,那样的亲近,只不过是有人在替她吸出毒针而已。但是,在东方白说来,那却是大不相同了。
  东方白自面貌变得如此丑怪以来,虽然和凃雪红重逢,但是却一直不敢说出自己的真实姓名来,如果他有机会和凃雪红亲近,他必然会极其陶醉,视那是他一生之中最甜蜜的一刻,虽然他明知自己会因此而死,但是却也不能顾及了。
  当下,东方白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时,他离凃雪红极近,在他深吸气间,一股幽香,便直刺入他的鼻端,而他的眼前,又是凃雪红肤光致致,极之诱人的裸肩,他的心中,不禁心猿意马起来。
  但是,当他看到了凃雪红肩头上的那红色的一点之时,他苦笑了一下,俯下头去。
  凃雪红只觉得东方白气息急促,自他鼻孔中喷出来的气,喷在她的肩头之上,令她生出了一股十分异样的感觉来,她知道对方的口已离自己的肩头极近,她根本没有勇气睁开眼来看一看。
  别说叫她睁开眼来看一看,就算是她想起东方白的怪脸,一想起那怪脸又离得她如此之近之际,她还是禁不住要身子发抖。
  她的声音,也在微微发颤,道:“你……你快些。”
  东方白含糊应了一声,俯下头去,贴近了凃雪红的肩头,当他的双唇和凃雪红的肩头相接触之际,他们两人,都一齐震动了一下。
  他们并不知道,这时屋子中,已只有他们两个人了,因为东方霸主急急退了出去,去追东方雷和席玲了。如果东方霸主此际还在的话,他看到凃雪红此际紧闭着双眼的那种情形,要暗算凃雪红,真是易如反掌。
  东方白真气缓缓逆运,用力吸着。
  当他的真气逆运越来越是快速之际,他的体内,发出了一连串“格格”的声响来。
  凃雪红只觉得自己的右臂之中,似乎有一根线牵着一样,一股麻痒之感,自肩头传了下去,渐渐传到了臂弯,又渐渐传到了腕际,直到了指尖。
  等到那股感觉,来到了指尖之时,仿佛一个被冻僵了的人,又渐渐回生过来一样,她的手指,已经缓缓可以动了。此际,东方白的真气逆运更急,他的头顶之上,隐隐有白气冒了出来。
  前后约过了一个半时辰,东方白突然觉出,有一枚极细的细针,已从凃雪红的肩头露了出来。
  东方白连忙用牙齿咬住了那枚针,头向后一仰,已将那枚针,咬了出来。
  凃雪红只觉得全身一松,她连忙睁开眼来。
  但是她一睁开眼,就看到东方白的那张怪脸,她连忙后退了一步,以手遮面,道:“你……你……”
  东方白先是一呆,但是他立刻知道了凃雪红的意思,连忙转过头去,将那枚细针,自齿缝中取了出来,顺手一弹,“拍”地一声,弹进了柱中。
  他只觉得通体都有一种十分麻木之感,但是那种感觉,却又立即消逝。
  东方白知道自己只有一个对时可活,心头沉重无比,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便向外慢慢地走了开去。但是,他走出了两步,便听得身后,凃雪红道:“你……别走……你也别转过身来。”
  东方白站定了身子,道:“我……真是那么恐怖?”
  凃雪红道:“你……你自己看不到你自己,若是你自己看得到自己的话,一定也会吃惊的。”
  东方白想起自己第一次在河水之中,照到自己怪脸的情形,的确吓得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叹了一声,撕下了一幅衣襟来,在衣襟之上,用手指戳了两个洞,蒙在脸上,这才转过身来,道:“你体内的毒针,已然吸出,你安然无事了么?”
  凃雪红的右手挥了一挥,道:“我没事了,但是你……你……”
  凃雪红的话没有讲下去,但是当她在那样讲的时候,却很有关切之情,这已令得东方白的心中大慰了,他苦笑了一下,道:“我还有十二个时辰好活。”
  凃雪红低下头去,道:“刚才我将你赶走,但是我却被东方雷所害,你却又来救我。”
  东方白的心中,一阵冲动,他几乎想叫了出来,我是东方白,雪红,你受了伤,我怎能不救?但是,他只是张大了口,未曾发出声来,便已改变了主意,只是道:“就算我不救你,席玲也丝毫不犹豫的,我只不过是替她而已,你不必为我难过。”
  凃雪红叹了一声,道:“东方雷为人,可以说是坏到透顶的了,但是也还有一样,当席玲要来替我吸那毒针之际,东方雷是想阻止她的。”
  东方白低下头去,道:“是的,他宁愿自己死在你手,也不愿席玲中毒。”
  凃雪红呆了半晌,道:“这……才叫患难见真情,是不是?”
  东方白也不知道何以凃雪红要那样问,但凃雪红所说是实,他自己点了点头,道:“是的。”
  凃雪红双眉微微一扬,道:“那么,你替了席玲,却又是为了什么,难道你对席玲——”
  东方白忙道:“不,不是。”
  凃雪红望了东方白,她的目光十分锐利,像是可以看穿人的肺腑一样,使得东方白不敢对她逼视。若不是东方白心知凃雪红万万不会认出自己的话,在凃雪红那样的注视之下,他一定转过头去了。
  凃雪红又望了东方白半晌,才道:“那么,你只为了什么?”
  东方白心头陡地一震,道:“我……我……”
  凃雪红向前走了几步,离得东方白更近了些,道:“你是为了什么,你不妨直言,你是将死的人,连死都不怕,还怕什么?”
  东方白的心中,难过之极,他实在想伸手去握住了凃雪红的手,但是他却又竭力抑制着自己,是以他的手,竟剧烈发起抖来。
  凃雪红道:“自从我在石亭中见到你起,我总觉得我好像以前就见过你的,现在我再问你一次,究竟是不是,你不妨直说。”
  东方白忙道:“不……不是……我其丑如鬼,凃姑娘如是见过我,一定再也不会忘记的。”
  凃雪红道:“你现在这等模样,自然任何人对你,都是一见难忘,但是你必然不是生下来就是那样子的,你以前是什么样子?”
  东方白的身子抖得更是厉害,道:“我……我……我以前……也差不多……少。”
  凃雪红叹了一声,道:“你不肯说,那也算了,但是我却知道一件事。”
  东方白大惊,道:“你……知道什么?”
  凃雪红道:“我知道你替我吸毒针,拼着自己中毒身死,既不是为了席玲,一定是为了我,对不对?”
  东方白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心想,凃雪红乃是绝顶聪明之人,自己若是这一点也不承认,只怕她更要大起疑心了。
  是以他点了点头,道:“凃姑娘你说得……正是,我是为了你。”
  凃雪红迫问道:“那又是为了什么?”
  东方白期期艾艾,道:“凃姑娘……我一见你便起了羡慕之心,但是我面如鬼怪,再无亲近凃姑娘的机会,是以我……是以我……”
  东方白讲到这里,便停了下来,没有再往下讲去。事实上,他也不需再往下讲,凃雪红也可以知道他是为什么了。
  凃雪红的俏脸之上,立时红了起来。她脸生红霞,一半是为了害羞,但是另一半,却也是为了高兴。没有一个年轻的女孩子,是不认为自己美丽非凡的,何况凃雪红本就十分美丽。
  此际,当她知道,有一个人,为了亲近她,竟不惜以身吮毒,拼着性命不要,由此也可知她的美丽,是如何迷人,她的心中,自然极其高兴。
  当下,她摇着头,道:“但是,你……的代价,却也未免太大了。”
  东方白苦笑着,道:“凃姑娘,你能不责怪我,我已是十分高兴了。”
  凃雪红吸了一口气,道:“你答应我一件事,千万别将你蒙面的布解下来。”
  东方白忙道:“自然从命。”
  凃雪红又向前一步,突然拉住了东方白的手,道:“外面在做什么,我们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