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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攻坚之计
2020-12-09  作者:黄易  来源:黄易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龙鹰往会符太和小敏儿途上,心内感慨万千。
  如非亲耳听到,怎也不相信冲破重重障碍,置天理伦常不顾,为求成功不择手段,数十年大权在握,最后飞龙在天,成为天下至尊的武曌,竟反复向一手栽培出来的十八铁卫,灌输“知足常乐”这个简单,颠扑不破,又是极难做到的至理。
  从这里,瞧见武曌的另一面。
  当日,他苦劝武曌放过太平,最有力的理由,还有多少个人可让女帝“爱有所寄”?
  现在是幡然而悟。
  女帝善良的一面,寄托在与她没有任何利害冲突的十八铁卫身上。
  十八铁卫乃通过胖公公收养回来的孤儿,由女帝一手训练成材,是无名却有实的徒弟。不属魔门,没有身份、使命的负担,完成女帝派下追随龙鹰的任务后,功成身退,便可安享娇妻爱儿之乐。
  也幸好有十八铁卫,令龙鹰无须为李隆基的人身安全烦恼。
  真不知女帝如何训练十八个如斯武功高强的人物来,至厉害是十八人一条心,忠心耿耿,甘于平凡养晦。
  有了家室牵累后,他们仍能视死如归吗?以刚才的情况观之,是没有半点影响,可见这是一种心法,经长期训练下培养出来,乃置诸死地而后生的战斗方式,令十八人成为李隆基的无敌亲卫。
  以卫抗论,竟可与对方顶尖儿的拔沙钵雄在一时之间拼个平分秋色,是多么令人难以置信的事。
  拔沙钵雄乃突骑施名摄沙场的悍将,身经百战,竟在施展浑身解数后无法闯过卫抗的一关,传出去将轰动天下。
  另一个女帝“爱之所寄”的,却为人雅,像胖公公般,晓得人雅命薄,故此保护她不遗余力,拒绝了薛怀义对她的野心,且毅然将人雅托付于龙鹰。
  由此可见,即使心狠手辣如女帝,除了恨之外还有爱。
  她教导十八铁卫“知足常乐”,是从“过来人”的身份位置,领悟回来的深刻道理,从斗争和杀戮里,看到了和平安逸的美好天地。这种日子,自婠婠将魔门重任置于她肩头处,女帝与之永远无缘。
  以前胖公公告诉她,当女帝和千黛单独相处,会变回以前的小女孩,那时他没法明白,到今天女帝“破空而去”多时,他才勉强抓住一点痕迹。
  俱往矣!
  终有一天,他龙鹰的所有作为,亦将化作历史痕迹、浮光掠影。

×      ×      ×

  三天后,龙鹰和符太的船过三门峡,与在峡外等待他们的船只会合,龙鹰、符太和小敏儿的船过船后,没有了三人的原船继续开赴洛阳,他们则等待法明和席遥登船后才上路。
  驾舟的是以郑居中为首的二十多个竹花帮兄弟,挑选的条件,忠诚排在首位,其次才轮到船技和武功。
  现时的郑居中,等于昔日霜荞之于大江联,没人比他对北方水道的情报,有关北帮的动静更了然于胸。由他亲自向龙鹰陈报解说,可让龙鹰知彼知己,筹谋定计。
  龙鹰、符太、法明和席遥继“神龙政变”后再一次聚集。
  舱厅。
  郑居中将以洛阳为中心的河道形势图摊开桌面上,算不上精细,但应该有的,无不齐备,还以各类符号标示城镇和北帮船只分布的情况。
  符太一看,捧头嚷道:“我的娘!这么复杂。”
  若没有法明和席遥两大宗师级的人物在,郑居中肯定畅所欲言,因与龙鹰和符太的关系密切,清楚他们为人行事的作风。可是,有两人在,却战战兢兢的,拿眼神问龙鹰之意。
  龙鹰微笑道:“大家自己人,不用有任何顾忌,不论法王、天师,都是今时不同往日,对世俗的尊卑礼节、名利权位视之如尘土,丝毫不放心上。”
  席遥失笑道:“说得好!想想以前确是白日造梦,忽然梦醒,不知多么畅快。如非事情关乎到龙鹰老弟,鬼才有兴趣理会。有什么话,居中放胆说出来。”
  法明笑道:“其实不用说,这张河道图早阐明居中的忧虑,仅牵连的城镇,超过百个,河道比蛛网更错综复杂,敌人方面当有高手在背后筹谋运策,故意营造出一种既无所守,也无所攻的险恶形势,是请君入瓮,只要我们敢北上,才因应我们的战略,或聚而歼之,或游斗而乱之,硬将我们压于洛阳东南的河湖、运河。”
  郑居中点头道:“法王一语中的,最关键处,乃北帮始终有官府在背后撑腰,洛阳庞大的水师可随时加入战圈,比之北帮船队,水师规模更大。战力更强,要命是我们总不能与水师为敌,因会立被打为叛上作乱,连陆大哥亦护不住我们。”
  符太道:“何用与敌硬憾?我们所凭恃者,是吐蕃的和亲团,所有定计,均环绕和亲团设计。”
  席遥道:“北帮绝不去碰和亲团,亦不可能晓得我们与和亲团的真正关系。以和亲团去攻城,确绝妙之计,问题在我们并非以攻城为目标。”
  龙鹰点头同意。
  和亲团的构想,是基于北帮将主力聚集在楚州而设计,岂止练元高明至此,化整为零,弃楚州,也因而令和亲团无用武之地。
  深一层的思量,和亲团由巴蜀和扬州的联合水师护送,他们不但不会参战,假如和亲团攻击北帮的事曝光,他们又没阻止,会被权倾天下的韦宗集团治以叛国大罪,那时王昱和陆石夫定被牵连,轻则革职,重则死罪难逃。
  只有在一个情况下,和亲团方能发挥作用,就是当竹花帮等大举进击北帮,和亲团暗藏的“劲旅”秘密参与战斗,而这样的情况,只可以在北帮主力集中在楚州时发生。
  由此亦可见北帮化整为零的一招,多么高明,使龙鹰一方攻无可攻。说到底,就是北帮得到洛阳军方,也是宗晋卿的全力配合和支持。
  现时龙鹰与北帮之争,再非江湖帮会间的争霸,而是争天下的其中一部分,双方均不容有失。
  骤失目标下,和亲团给缚上手脚,竹花帮则不敢冒险北上。
  席遥问道:“凭什么来肯定,北帮现时的战术是由练元一手策划,而非出自田上渊、宗楚客,又或那个叫九野望的家伙?”
  法明笑道:“天师对今次与北帮之战,似生出极大的兴致。”
  席遥笑道:“法王有所不知,席某人的另一半,正是水战的能手,这叫见猎心喜,又是动了凡心。哈哈哈!”
  除郑居中外,三人恍然大悟,这叫知道一回事,能否掌握另一回事,皆因法明,龙鹰、符太,均没朝席遥上一个轮回的卢循想过,纵想亦不可能想到什么,是压根儿不了解卢循在世时的事迹。
  郑居中一头雾水。
  符太探听般地问道:“天师另一半的才具功夫,竟可就这么继承下来?”
  席遥道:“这个当然,否则何来‘黄天大法’,想甩都甩不掉,以前解决不了的,现在一一克服,攻关。”
  法明叹道:“天下还有能与你抗衡之人吗?最厉害的,仍差你一辈子。”
  龙鹰欣然道:“幸好不用和天师决战。”
  转往听得头晕脑胀的郑居中道:“不明白不打紧,有天师指点明路便成。”
  多口问一句:“天师的水底功夫如何?”
  席遥道:“别的不说,仅提一件事,就是本人曾从秦淮河的水底偷袭坐船经过的燕飞,如非他的‘蝶恋花’示警,说不定可改变历史。想想已可自豪矣。”
  郑居中忍不住问道:“谁是燕飞?”
  坐在他旁的符太拍拍他肩头,道:“不要问,只须听。”
  法明奇道:“‘蝶恋花’不是燕飞的佩剑吗?如何示警?”
  席遥微笑道:“再说下去,天亮我们仍未讨论出对敌之策。”
  龙鹰回到先前的问题,解释道:“上趟北帮对江龙号悍然出击,不让江龙号越过楚州,并未得练元同意,练元因而大发雷霆,同时显现出北帮将领各自为战的漏洞。经此惨痛教训后,田上渊不得不重组指挥权,集中于一将之手,而最有资格者,正是练元,其他人的资格,均难于和他相比。”
  待众人明白后,接下去道:“其次,是从作风上看出是练元的作战风格,那就是河盗的风格,叫人在他出手前无从揣摩。”
  郑居中头痛的道:“由楚州至洛阳的水域广被数千里,要在众多的北帮战船找到练元的帅舰,若大海捞针。”
  符太道:“官府的支持是另一大难题,他们根本不用做什么,只须向练元提供有关我们的消息,立成敌暗我明之局,可轻易将我们北上的船队逐一击破。”
  又叹道:“他奶奶的!练元根本不着急,能在年底前仍保持独霸北方水道的情况便成,那时我们的真命天子,早给老宗,老田宰掉了。”
  席遥哈哈笑道:“有趣!有趣!不过让本人告诉太少,练元绝活不到那一天。”
  法明欣然道:“我和老席加起来,是近三甲子的识见和经验,怎可能斗不过练元这样的一个毛头小子?提醒你们,我曾有过争霸天下的部署,虽说今天‘树倒猢狲散’,可是以前很多东西仍留存在脑海里,还有秘密的储存库,藏着有用的绝活。可以这般说,没人比我更熟悉洛阳一带的水域。”
  郑居中失声道:“‘三甲子?’”
  符太没理会他,喜道:“技术在哪里?”
  席遥道:“这个本人也不晓得,须法明说出来。”
  法明道:“技术就在将一个晓得练元在哪的人抓起来,由我和天师逼供,包保他连十八代祖宗的名字亦要说出来。”
  席遥哑然笑道:“何用逼供?我有百试百灵之法,当对方处于某一特殊状态下,锁其神魂,着他从实道来,事后还不晓得自己已泄露秘密,不虞因此人的短暂失踪,惹起练元的警觉。”
  法明苦笑道:“这就是差一辈子素养、经验的分别。”
  符太道:“这个人在哪里?是谁?”
  法明道:“就是洛阳军方负责和练元狼狈为奸的那个人,有关的消息送往何处,练元就在那里。”
  龙鹰、符太、郑居中三人同时拍案叫绝。
  姜是老的辣,这般简单的联想,偏是想不及。
  不论北帮势力如何大,但比起官方的力量,仍是小巫见大巫,何况北帮在连番损兵折将下,势力萎缩,对掌管被数千里,错综复杂、支流众多、湖泊密布的广袤水域,已是力不从心,又犯不着这般的损耗人力、物力。故其唯一之计,就是由官府代为耳目。
  如此所有收集来的情报,先飞报往洛阳军方在这方面的负责人,然后再由此人传递往潜伏某处的练元,也是北帮负责行动的最高统帅,由练元决定该采的战术和应对。
  郑居中一震道:“周利用!”
  龙鹰双目魔芒大盛,勾起对此人处置五王所用的残忍手段的仇恨,点头同意道:“因事情关系重大,不容有失,此事必由宗晋卿亲手抓,也等于是周利用负责,他正是军方所有行动的最高负责人。”
  符太赞美道:“厉害!柳暗花明,绝路忽又变成生路,且是康庄坦途,找到周利用还不容易吗?”
  法明道:“此事必须完全在周利用的知感外进行,一旦惹起周利用的警觉,便不灵光。”
  转向郑居中问道:“你有多少探子在洛阳?”
  郑居中羞惭的道:“一个都没有。唉!洛阳已成险地,在官府和北帮双管齐下下,令他们起怀疑者,均被驱逐离开,特别是南人,故此近年来我们停止了派兄弟到洛阳冒险。”
  符太失声道:“岂非若我们入城,会遭同样待遇?”
  龙鹰问郑居中道:“与你们有关的帮会和门派又如何?”
  郑居中道:“为怕连累朋友,我们久已没联络洛阳当地的帮会。”
  符太道:“这可不行,要活捉周利用般的大人物,首先须掌握他的行踪,如在洛阳寸步难行,怎办得到?”
  郑居中道:“宗晋卿忽然失去范爷和太医的踪影,会大幅提高警觉,令我们更难秘密行事。”
  法明笑道:“你们勿为此烦恼,皆因我们的天师早成竹在胸,智珠在握。”
  三人这才发觉席遥一脸从容,含笑不语,说不出的悠然自在。
  席遥前世轮回的卢循,身处历史上最动荡的大乱世,天下几无一处安宁的土地,在这样的情况里叱咤风云,纵横不倒的人物,确非是任何言词可描述他本领之一二。
  席遥道:“即使有探子在城内,要掌握像周利用般人物的行藏,仍是痴人说梦,除非他定时定刻的巡逻全城。”
  稍顿,续道:“即使他公开活动,仍没法构成我们活捉他的机会,因肯定他的从众高手如云,一旦惹得城卫来援,我们更需杀出洛阳城去,大违本意。”
  龙鹰同意道:“老宗肯定关照宗晋卿和周利用,派来塞外高手,增强护驾的能力。”
  法明道:“明白!我们要掌握的,是周利用私下活动的情况,例如到青楼鬼混诸如此类,始有可乘之机。”
  龙鹰拍案道:“和亲团!”
  席遥叹道:“老弟终于开窍。”
  众人齐声叫绝。
  不论宗晋卿是否同意吐蕃和亲之事,当明白非由他去决定,故必须做足表面工夫,尽其地主之谊。
  宗晋卿总不能整天陪林壮,那便是主子有事,周利用代其劳的时候,他们便可设局诱周利用上当,制造出活捉他的机会。
  席遥最厉害处,是可在事后令周利用压根儿不晓得发生过什么事,不虞牵累和亲团。
  符太向郑居中道:“晓得怎办了吗?”
  郑居中兴奋的离开舱厅,吩咐手下该采的航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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